生命科学学院三楼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培养基的味道,但此刻,却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来自某个实验室刚刚因为电压骤升而烧毁的小型烘箱。
阮秋庄的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几个研究生围在一台昂贵的流式细胞仪前,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错误代码,一筹莫展。看到阮秋庄带着一个陌生男生进来,只是抬头投来疲惫而困惑的一瞥,便又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
“我们组这边。”阮秋庄低声对林焕说,引着他穿过公共实验区,来到里面一个稍小的工作间。这里摆放着几台连接的电脑和她的个人工作台,相对安静一些。
她快速登录电脑,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日志文件。“这是那台出问题最严重的二代测序仪最近三天的原始日志,采样频率很高。”
林焕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移动硬盘,接上电源。“这是我这边磁力仪的数据,我导出了最高精度的原始时间序列。”
两台电脑并排放在桌上,屏幕的光映照着两人专注而严肃的脸庞。之前的些许紧张和尴尬在共同面对谜题时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研究者特有的专注。
他们开始工作。
最初的尝试并不顺利。地磁场的数据量巨大,波动剧烈;而测序仪的日志记录的是激光强度、荧光信号基线等参数,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直接进行时间序列对比,就像是在比较地震波和钢琴曲谱。
“不行,量纲和尺度差太多了,直接重叠看不出任何东西。”阮秋庄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需要做标准化处理,提取特征频率。”林焕沉吟道,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我的数据可以转换到频率域进行频谱分析。你的日志里,哪些参数波动最异常?”
“主要是CCD检测器的本底噪声和激发光源的功率稳定性读数。”阮秋庄俯身过来,指着屏幕上的几个数据列,“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突发的毛刺……”
她的发梢几乎扫到林焕的手臂,带来一丝极轻微的痒意,但两人都浑然未觉,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数据上。
林焕将地磁数据进行了快速傅里叶变换(FFT),生成频谱图。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功率谱,在常见的太阳风驱动频率之外,一个极其微弱但尖锐的峰值,顽固地出现在一个非常
atypical
的频率上。
“看这里!”林焕指着那个几乎被噪声淹没的小尖峰。
几乎同时,阮秋庄也对她筛选出的异常日志序列进行了类似的频域分析。
当两张频谱图并排放在一起时,实验室里仿佛响起了一声无声的惊雷!
在两个完全不同领域、不同原理、不同地点的仪器产生的数据频谱中,在完全相同的一个频率点上,都出现了一个异常的能量峰值!
这个频率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自然或人工干扰源!
阮秋庄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林焕。
林焕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心脏狂跳。巧合?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这是什么?”阮秋庄的声音有些发颤,“某种我们不知道的…信号?”
“不像…”林焕紧盯着那个频率值,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是信号,应该有调制,有信息承载。但这个…它太‘干净’了,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共振频率。”他再次用了“共振”这个词,但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尝试将这个频率值输入到一个专业的物理常数和已知宇宙现象频率数据库中进行检索。
无匹配结果。
这个频率,仿佛是凭空出现,然后同时“感染”了全球的地磁场和特定类型的精密电子设备!
“它还在变强…”林焕对比着不同时间段的频谱图,声音干涩,“这个峰值的高度,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七。”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实验室顶部的日光灯管又极其轻微地、高频地闪烁了一下,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但电脑屏幕的亮度随之发生的微小波动却被两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感觉再次袭来。
阮秋庄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脸色有些苍白:“所以…导致仪器发疯,地磁混乱,甚至可能影响动物迁徙和电网的…是同一个东西?某种…遍布全球的…能量场?在用一个固定的频率…振动?”
这个结论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听起来更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林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这是一种全局性的背景能量场,那么理论上,任何足够精密的观测设备,只要采样频率够高,都应该能捕捉到它的痕迹!”
他的思路瞬间打开:“地震仪!高频地震仪记录的地脉动噪声!电离层探测数据!甚至…大型射电天文台的原始数据!”
他说干就干,立刻开始尝试访问国内外几个著名地球物理观测站和天文台的实时数据流或者历史数据库。
然而,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访问不了…”林焕皱着眉头,“USGS(美国地质调查局)的实时地震数据流延迟极高,还丢包。日本FNET电网频率监测网好几个节点数据中断。甚至…北京密云射电望远镜阵列的数据库也返回连接错误。”
“它们也受到了影响…”阮秋庄喃喃道,“或者说,它们可能也记录到了同样可怕的东西,所以…被主动切断了?”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可能性笼罩在两人心头:他们可能不是最先发现者。某些顶尖的机构或许更早察觉,但选择了封锁消息,以免引起恐慌!
就在这时,阮秋庄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家里打来的视频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秋庄啊!”屏幕里出现一位中年妇女关切的脸,“你没事吧?刚才家里电视突然黑了一下屏,你爸的电动剃须刀自己突然转了一下,吓我们一跳!我看小区群里好多人说家里电器有点怪怪的,是不是电压不稳啊?你在学校还好吧?”
阮秋庄勉强笑了笑,安抚道:“妈,我没事,学校挺好的。可能就是电网波动,你们别担心。”
又简单说了几句,她挂断了电话,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看向林焕:“连普通家用电器都开始被影响了…”
影响范围正在指数级扩大,从精密仪器到基础设施,现在已经开始渗入日常生活!
林焕的手机也震动起来,是新闻推送的狂潮。
【突发:全球多个证券交易所因“技术原因”暂停交易】
【多国空中交通管制系统报告冗余导航系统出现一致性错误,部分航班延误或备降】
【专家紧急呼吁:近期太阳活动异常强烈,可能对电力系统造成持续影响,建议民众为可能出现的短暂停电做好准备】
“他们在用太阳活动掩盖!”林焕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无力感。官方的解释越来越苍白,但恐慌的苗头已经开始在精准的打击下悄然滋生。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越来越压抑的气氛,交谈声变小了,一种茫然和不安在无声地蔓延。
“我们…该怎么办?”阮秋庄看向林焕,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无助。发现了可怕的真相,却似乎无能为力。
林焕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两张并排的、指向同一个恐怖频率的频谱图。
“我们不能停下。”他的声音异常坚定,“既然大型数据库访问不了,我们就用我们自己的方式继续监测。我们需要建立我们自己的‘瞭望站’。”
他看向阮秋庄:“你的实验室还有多少台能勉强工作的仪器?哪怕读数不准,只要还能记录原始数据?”
阮秋庄想了想:“那台老旧的示波器应该还可以,还有一台记录环境温度的温控仪,采样频率很高…”
“都用上!把它们尽可能调整到不同的测量范围,持续记录原始数据!”林焕快速说道,“我回地质楼,把磁力仪和另外几台能用的地球物理设备都设置成最高采样率,不间断记录。我们两边数据实时共享!”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我们要抓住这个频率!记录它的每一个变化!如果这真的是某种‘前奏’,那么它的强度、模式的变化,可能就是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关键!”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困惑的大学生,更像是一个在灾难面前毅然建立起第一个观察哨的战士。
阮秋庄被他的决心感染,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这边搞定!保持联系!”
没有再多废话,林焕收拾好东西,快步冲出实验室。阮秋庄也立刻转身,开始召集实验室里还能动弹的人,布置临时监测任务。
当林焕再次跑出生科大楼,冲向地质楼时,他抬头望天。
蓝天依旧,但他仿佛能看到一层无形无声的能量巨网,正在收拢,笼罩了整个星球。而他和阮秋庄,阴差阳错地,触摸到了这张巨网的第一根丝线。
危机不再是新闻里的遥远报道,它已经切切实实地迫近眉睫。
而他们,或许是为数不多的、在黑暗完全降临前,看到了那一丝诡异微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