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时光,对于不朽的三王而言,或许不过弹指。
但对于统治世界的龙族而言,这千年里,天空的颜色似乎都沉淀得更加晦暗。源头,来自于那至高的漆黑王座。
尼德霍格,黑王,变得愈发暴戾无常。他的力量依旧如同无尽深渊般令人战栗,但那力量中沸腾的,不再是纯粹的、近乎自然的毁灭威严,而是掺杂了越来越多无法理解的躁怒与狂乱。他的意志扫过龙族疆域,时常带来毫无征兆的毁灭风暴,有时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有时,甚至不需要理由。
曾经的“力”与“序”的平衡,正在倾斜。黑王的狂暴,如同不断扩散的漆黑潮汐,冲击着白王伊邪那美所维系的森严律法。
纯白的轮轴依旧在冰冷精确地运转,但那光辉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与…悲悯?伊邪那美注视着尼德霍格的变化,她的理性无法解析这种源自力量本源的堕落,她的秩序无法容忍这种对既定规则的持续破坏。
劝谏早已无效。尼德霍格的咆哮能撕裂时空,将她的意志强行驱离。容忍亦到了极限。看着麾下那些只因些许忤逆或甚至只是运气不佳,便在那位黑暗主宰的狂怒下化为飞灰的龙族,伊邪那美那由绝对秩序构筑的心,终于生出了一丝决绝的裂痕。
若秩序无法约束暴力,若理性无法疏导疯狂,那么,唯有重塑秩序!
这一日,黑王的怒火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将一片繁盛的龙族眷族聚居地化为焦土,只因其领地内一枚星辰的运转轨迹,偏离了他此刻心情所要求的弧度。
悲鸣与毁灭的余波尚未散尽。
一道纯白、却冰冷刺骨到极点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号角,骤然响彻在所有龙族的灵魂深处!
“尼德霍格已堕!”
“其行已悖逆龙族存续之基!”
“其力已沦为无序之灾祸!”
“以吾伊邪那美之名,敕令……”
“凡遵秩序、求存续者,起!讨逆!”
白王,叛了!
沉寂一瞬后,龙族疆域各处,骤然爆发出无数强大的意志波动,与那纯白号角相呼应!那是早已对黑王暴政积蓄了无数怨愤的龙族,是坚信秩序高于纯粹力量的伊邪那美眷属,数量近乎整个龙族的三分之一!纯白的辉光自各处冲天而起,汇聚成浩荡的洪流,撕裂了晦暗的天幕,向着黑王所在的终极深渊——至高尼伯龙根核心悍然进军!
叛乱之火,顷刻燎原。
战火席卷了层层叠叠的时空,龙语魔法与纯粹力量的碰撞照亮了虚无,龙血如暴雨般洒落,将大地腐蚀出巨大的坑洞。白王的军团在秩序之力的加持下,步伐坚定,攻势凌厉,不断突破黑王麾下那些虽力量强横、却因主宰疯狂而缺乏协调的军团防线。
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向各处,自然也飞向了那座悬浮于纷争之外,独立于黑白之间的——高天宫殿。
宫殿由漆黑的基石与纯白的廊柱共同构成,风格诡异地融合了力量的粗犷与秩序的精密。这里,是肃清王井瑶的领域。
她端坐于宫殿最高处的仲裁王座上,双眸微阖。左眼深处的漆黑漩涡平静无波,右眼的冰冷白光亦未有丝毫闪烁。王座周围,悬浮着无数光幕,正实时映照出龙族疆域各处惨烈战争的景象。
白王伊邪那美的叛军正在推进,战线在不断向着尼伯龙根的核心收缩。
她没有动作。
一名隶属于黑王麾下的龙族长老,浑身浴血,撕裂空间闯入宫殿,匍匐在王座之下,声音凄厉:“仲裁官大人!白王叛逆!前线溃败!恳请您出手,肃清叛军!维护陛下威严!”
井瑶缓缓睁开眼,异色瞳淡漠地扫过那名长老。
“律法,未令吾动。”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如同冰冷的法典本身。
“退下。”
长老愕然抬头,还想说什么,却对上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瞬间如坠冰窟,所有话语都冻结在喉咙里,只能颤抖着低下头,狼狈地退出了宫殿。
她再次阖上眼,如同沉睡,又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什么。
战争在继续。伊邪那美的叛军势如破竹,他们并非凭借压倒性的力量,而是凭借精妙的配合与秩序权柄对黑王混乱军团的克制,一步步逼近了终点。
终于,那纯白的洪流,突破了最后的防线,抵达了那终极的深渊——尼伯龙根的核心,黑王尼德霍格永恒王座之前!
浩瀚的时空在此处扭曲,脚下是沸腾的混沌能量,上方是压得龙魂都要碎裂的漆黑天幕。尼德霍格的王座由无数世界残骸与扭曲规则凝聚而成,庞大无比,他盘踞其上,那原本就如深渊般的身躯,此刻因为沸腾的怒火而显得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猩红的龙瞳燃烧着,注视着那率领叛军抵达的纯白存在。
“伊邪那美!”尼德霍格的咆哮震碎了周边无数悬浮的巨石,“你终于露出了你的叛逆之心!”
伊邪那美的形态依旧是由纯粹光辉与秩序符文构成的轮轴,但此刻,那光辉充满了决绝的战意。“尼德霍格,是你先背弃了统治的基石!你的疯狂,正在将龙族拖入毁灭!”
叛乱的龙族大军在白王身后展开阵型,纯白的光辉连成一片,与尼德霍格那孤身一人却仿佛能压垮整个世界的黑暗威压分庭抗礼。
决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
高天之上,一道流光无声垂落。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裁定一切的威严。流光落在尼德霍格那巨大的王座前方,显露出井瑶的身影。
她依旧保持着类人的形态,漆黑的长发在狂暴的能量风中飞扬,白皙的面容冷漠如冰。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存在的目光。无论是黑王的暴怒,还是白王的决绝,似乎都因她的降临而凝滞了一瞬。
她背对着尼德霍格那庞大的漆黑身躯,直面着纯白光辉的伊邪那美以及其身后浩荡的叛军。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清冷,不高,却如同最高法庭的最终宣判,清晰地压过了能量的喧嚣,传遍整个战场:
“白王伊邪那美,触犯龙族律法第一条,忤逆黑王尼德霍格。”
她微微抬起右手,指尖黑色电弧与白色辉光同时开始凝聚,散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肃杀之气。
“处以死刑。”
审判已下。
然而,就在井瑶即将出手的刹那,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甲、仿佛由整个深渊凝聚而成的巨爪,缓缓地,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拦在了她的身前。
是尼德霍格。
他那燃烧的猩红龙瞳从井瑶身上移开,死死盯住了远方的伊邪那美,其中的疯狂怒火奇异般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战意。
“退下,仲裁官。”尼德霍格的声音轰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王与王之间的战争。”
他的目光锁定伊邪那美:“伊邪那美!你我之争,无需他人插手!就以此战,决定你我生死,决定这世界最终的秩序!”
伊邪那美的纯白轮轴光芒大盛:“正合我意!”
下一刻,两位龙族至尊的庞大身躯,猛地碰撞在一起!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景象!漆黑的力量与纯白的秩序疯狂对撞、湮灭、撕裂!他们的身躯在战斗中不断膨胀,真正意义上的遮天蔽日,每一次爪击、每一次吐息、每一次规则的碰撞,都让整个尼伯龙根核心都在颤抖哀鸣!时空成片地崩塌,法则被搅得粉碎!
井瑶被尼德霍格的力量轻轻推离了战圈中心。
她悬浮于狂暴的能量乱流之中,异色瞳倒映着那场毁天灭地的双王之战。她看着,沉默着。
然后,她缓缓转过身。
那双冰冷的眼睛,落在了那些因为双王开战而暂时无人统领、却依旧保持着阵型、散发着纯白辉光的叛军龙族身上。
她的右手完全抬起,漆黑的电弧与纯白的辉光不再内敛,而是如同沸腾般缠绕着她的手臂,散发出比战场上任何能量波动都要纯粹、都要致命的杀戮气息。
她不再关注那场决定世界命运的王战。
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触犯律法”的叛军。
下一刻,她的身影消失了。
再出现时,已然冲入了纯白的叛军阵中。
没有咆哮,没有宣告。
只有最极致、最高效的——肃清。
黑色的电弧闪过,成片的龙族连同身上的秩序护甲瞬间化为飞灰,仿佛从未存在过。
白色的辉光扫过,范围内的叛军龙族动作猛然僵住,随后从内部开始崩解,血肉、龙骨、灵魂都在绝对秩序的否定下化为最基础的粒子,消散无踪。
她如同一道无声的死神阴影,在纯白的军阵中穿梭,所过之处,只有彻底的虚无。叛军试图反抗,但他们的力量在那双重权柄的绝对压制下,显得如此可笑。秩序被更冰冷的秩序瓦解,力量被更狂暴的力量碾碎。
屠杀。
一场不对等的、冷酷到极点的屠杀。
井瑶面无表情地执行着,左眼漆黑,右眼纯白,完美地映照着这场由她亲手带来的、绝对寂静的毁灭。
她在此处肃清叛逆。
而远方,那场决定一切的王者之战,正进行到最惨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