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的泛大陆。
在黑王尼德霍格的统治下虚无并非空无一物。它是原初的混沌,是力量尚未分化时的沸腾汤羹。在这里,两种至高无上的意志正以纯粹的权能进行着最精密的编织。
一边是绝对的“力”,漆黑、沉重、暴烈,带着终结万物的威严。那是尼德霍格,黑王,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不断崩塌又重铸的深渊,是龙族咆哮的力量之源。
另一边是绝对的“序”,纯白、冰冷、精确,蕴含着构建与规则的森严律法。那是伊邪那美,白王,她的意志如同运转不息的巨大轮轴,规定着龙族乃至世界的运转轨迹。
此刻,这两位至尊的意志正前所未有地紧密交融,并非争斗,而是创造。在他们伟力的中央,一个崭新的生命正被缓缓塑造成型。
漆黑的物质构成她的骨骼,流淌着不灭的幽光;纯白的辉芒编织她的血脉,迸发出无穷的生机。毁灭与生命,两种本应相斥的权柄,被双王以无上伟力强行熔铸,试图赋予这新生的存在以双重的冠冕。
过程惊心动魄。那暴烈的力量稍一躁动,便几乎撕裂初生的框架;而那空灵的力量立刻抚平躁动,重塑损伤。这是平衡的艺术,亦是危险的赌博。
就在那最终缔结、权柄即将完美交融的刹那…
极其隐晦地,一丝极端内敛、却饱含着悖逆与狂怒因子的“杂质”,混在那暴烈的力量洪流中,悄然渗入新生命的核心。它来自尼德霍格,是他对绝对秩序的一丝本能抗拒,是他埋下的、确保造物最终偏向力量的暗棋。
几乎同一瞬间,另一丝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异样”,伴随着那空灵有序的力量,悄然融入。它来自伊邪那美,是她对纯粹暴力的一丝理性矫正,是她注入的、用于平衡那叛逆血统的冷静变量。
双王的意志似乎都凝滞了亿万分之一瞬,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最后的步骤完成了。
伟力退潮,留下一个完整、独立、蕴含着令世界为之战栗的潜能的生命。
她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她感知的,是前方那两个无法用形体去准确描述的存在。一个是由无尽漆黑深渊凝聚而成的威严化身,另一个是由纯粹光辉与绝对秩序构筑的轮轴。
黑王尼德霍格,与白王伊邪那美。
她的创造者。
“以吾之名,尼德霍格。”
“以吾之名,伊邪那美。”
两位至尊的意志同时轰鸣,交织,为她落下存在的烙印。
“汝为——井瑶。乃吾等之下,万龙之上之仲裁官。”
名号即权柄,即职责,加诸其身。
她悬浮于虚无中,安静地回“望”着他们。她的形态呈现出奇异的美感,流畅线条下同时蕴含着力量与秩序,漆黑的发丝如暗夜流淌,肌肤却白皙得折射出纯粹光辉。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瞳,左眼深处,是一点几乎看不见的、躁动不安的漆黑漩涡,右眼底,则是一星微弱得可以忽略的、冰冷剔透的白光。
她微微偏头,似乎在理解,在适应。然后,她向着两位至高的存在,缓缓地,幅度极小地,低下头颅。一个表示接受与臣服的姿态。
尼德霍格的意志带着审视与绝对的威严扫过她,伊邪那美的意志则冰冷精确地流淌过她的灵体。他们对这完美造物的顺服并无意外。世界的格局依旧,只是多了一位最强大的代行者。
动荡的时空因双王力量的平息而逐渐稳定,显露出下方无垠却笼罩在双王阴影下的世界。
她,井瑶,悬浮在双王之下,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或敬畏或恐惧的意念波动。那是感知到第三位凌驾其余众生的生命诞生的龙族们。
她的目光投向外界的纷扰,那双异色瞳深处,一丝源自尼德霍格的铁血冷酷,与一丝源自伊邪那美的绝对理性,悄然融合,化为一种不容置疑、不容违逆的审判意志。
她的时代,开始了。
………
龙族议事之殿,并非凡俗意义上的宫殿,而是一片被强行规整出的时空断层,星辰在此运行都需遵循既定的律法。无数强大的龙族意志于此显化,或如山岳般巍峨,或如幽影般诡秘,龙威交织,足以压垮任何非龙族的灵魂。
然而此刻,这片时空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中央,一头身躯覆盖着暗红鳞片、犄角断裂的龙族匍匐着,他的意志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咆哮,冲击着冰冷的秩序。
“我不服!那座新生的矿脉,凭什么由‘大地与山’独占?!吾族为此流了血!按照力量,它该归属强者!”
强大的力量波动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引得周围一些好战的龙族发出低沉的应和。力量至上,这是深植于许多龙族血脉中的信条,也是对白王伊邪那美那套精密律法的最大挑衅。
高踞于无尽漆黑王座之上的尼德霍格,没有任何表示,唯有那深渊般的意志微微波动,似乎乐见这种对秩序的冲击。而悬浮于纯白轮轴之中的伊邪那美,冰冷的意志扫过,将那股躁动强行压下,却并未直接驳斥。律法需要维护,但有时,需要更直接的手段。
无需双王开口。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暗红巨龙面前。
她身形相较于在场的诸多龙族显化,堪称渺小,却在一瞬间攫取了所有的意志与目光。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异色瞳——左眼深黑如永夜,右眼纯白如绝对零度——平静地注视着那咆哮的巨龙。
是井瑶。被众多龙族称为“肃清王”的存在,双王之下的大仲裁官。
她的出现,让原本躁动的时空断层瞬间陷入死寂。连最桀骜的龙族也收敛了气息。
那暗红巨龙在她的注视下,愤怒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转化为一种本能的、难以言喻的惊惧。他感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的气息——右边是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秩序威压,左边是狂暴到极致的、毁灭性的力量压迫。
“仲裁官大人…”巨龙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但仍带着一丝顽固,“我…”
井瑶没有让他说完。
她抬起右手,那手白皙纤长,却萦绕着令人心胆俱裂的黑色电弧,那是尼德霍格赋予的毁灭权柄的部分显化。
“质疑双王裁定,煽动纷争,触犯铁律第十七章,第九条。”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宣读一条再自然不过的真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右手五指虚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影。
那暗红巨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发出了并非源自喉咙,而是源于灵魂本源的、极度痛苦的扭曲嘶嚎!他周身的暗红鳞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强行剥离,一片片地逆向翻开、撕裂,露出下面剧烈抽搐的血肉和经络!黑色的电弧在他体内疯狂流窜,不是摧毁,而是精准地、残忍地破坏着每一处力量节点,每一丝生命活性,将痛苦放大到极致,却又吊着他最后一丝存在,让他清晰感受这每一分每一毫的酷刑。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周围的空间已被绝对冰冷的秩序之力彻底锁死,连自爆龙核都成为一种奢望。那是伊邪那美赋予的秩序权柄。
整个议事殿死寂无声,只有那令人牙酸的撕裂声、血肉剥离声和那无法形容的灵魂哀嚎在回荡。每一头龙族,无论其原本立场如何,此刻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井瑶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左眼深处的漆黑漩涡似乎微微转动,右眼的冰冷白光漠然映照着这残酷的景象。
她不是在杀戮,而是在用最极端、最残忍的方式,执行律法,维护双王的绝对权威。
直到那巨龙的哀嚎微弱到几乎消失,庞大的身躯只剩下一具还在微微抽搐、血肉模糊的空壳,井瑶才缓缓放下手。
黑色的电弧与白色的秩序之光同时隐没。
她抬起眼,那双异色瞳扫过在场每一位龙族显化。凡是被她目光触及者,无不低下高昂的头颅,表示绝对的顺服。
“还有谁,质疑双王的意志?”她轻声问道,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一片死寂。
高座之上,尼德霍格的深渊意志似乎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满意波动。纯白轮轴中,伊邪那美的冰冷意志依旧平稳无漪。
井瑶微微躬身,向双王行礼,然后身影缓缓淡去,消失在时空断层之中。
自那日后,“肃清王”之名,不再仅仅是一个尊号,而是成为了龙族律法最铁血、最令人恐惧的化身。她是双王最锋利的剑与最坚固的盾,悬于所有龙族头顶,代表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与绝对服从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