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量子狱都 > 第7章
钟九是被冻醒的。
不是茅山秋夜该有的凉,是种钻心的寒,像有无数根冰针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扎。
他猛地睁开眼,只见窗纸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原本摆在床头的油灯不知何时灭了,灯芯处凝着层白霜,像谁吐了口寒气在上面。
更奇的是,盖在身上的棉被竟硬邦邦的,摸上去像块冻透的铁板,边角处还结着细碎的冰碴,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邪门了。”
他嘟囔着坐起身,刚想伸个懒腰,指尖突然撞上团毛茸茸的东西。
低头一看,黄皮子正缩在他脚边,浑身的毛都拧成了疙瘩,像团被水泡过的毛线球,小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屋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尾巴尖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顺着它的目光往上瞧,钟九的后脖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气——屋顶的梁木上,不知何时盘着道黑影,细得像根晾衣绳,却在缓缓蠕动,黑影掠过的地方,木头上立刻结出冰花,层层叠叠,像盛开的玻璃牡丹。
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他在看,猛地往下一沉,露出个模糊的脑袋,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渗出缕缕白雾,落在被子上,“滋”地凝成小冰珠。
“这是……夜游神的影子?”钟九心里咯噔一下。
爷爷的笔记里提过,夜游神掌管夜间游荡的魂灵,通常不干涉凡人之事,可这影子身上的寒气,比地缚灵的阴气还要重,显然来者不善。
没等他细想,那黑影突然散开,化作无数条细如发丝的黑线,像张巨大的网,慢悠悠往下罩。
黄皮子尖叫一声,往钟九怀里钻,却被他一把按住——他摸到了怀里的聚魂珠,珠子烫得惊人,像颗刚从炉子里捞出来的铁球,烫得他指尖发麻,却也驱散了不少寒意。
“嗡——”聚魂珠自动从怀里飞出来,悬在半空,金光像炸开的蒲公英,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
黑线一碰到金光,立刻发出“噼啪”的脆响,像被烧断的棉线,纷纷扬扬往下掉,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滩黑水,很快又蒸发成白雾。
黑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像是被激怒了,剩下的黑线突然加速,疯了似的往钟九身上缠。
他下意识挥动手臂,聚魂珠的金光随着他的动作旋转起来,形成道金色的旋涡,将黑线尽数卷了进去。旋涡里传来阵阵哀嚎,像是有无数魂灵在挣扎,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金光突然剧烈闪烁,像要熄灭的烛火。
钟九眼前一花,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床上倒——不是他想倒,是整个屋子在倾斜,桌椅板凳“噼里啪啦”往墙角堆,屋顶的冰花顺着墙壁往下淌,在地上汇成条小小的冰河,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细小的人影,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
“别睡……”黄皮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像隔着层厚厚的冰,“这是梦魇……被缠上就醒不过来了……”
梦魇?钟九想点头,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屋子里的景象开始扭曲——墙壁变成了透明的冰,能看见外面的茅山被一层厚厚的白雾笼罩,雾里影影绰绰全是人影,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奔跑,仔细一看,竟都是些熟悉的面孔:桃花村的小石头,山脚下的李奶奶,甚至还有那个被他度化的老黄仙,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魄。
聚魂珠的金光越来越暗,最终“啪”地掉在地上,滚到床底不见了。
寒意瞬间包裹了他,比刚才的冰针更甚,像是掉进了万年冰窟。
他想喊,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屋顶的黑影重新凝聚,这次不再是细线,而是张巨大的脸,五官模糊,却能清晰地看见嘴巴在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从地底传来的雷声。
“三角聚,阴阳裂,七星坠,万物灭……”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把重锤砸在钟九的心上。
他浑身一震,这十六个字像有魔力,钻进耳朵里就再也忘不掉,每个字都带着股毁灭的气息,让他想起三角阵图的威力,想起那些被怨魂缠绕的夜晚,想起老黄仙收集的黑陶罐——这分明是句谶语,句预示着灾难的谶语!
“谁在说话?!”钟九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那张巨脸似乎笑了,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黑洞洞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两道红光,直刺他的眉心。
红光钻进脑海的瞬间,无数混乱的画面涌了进来:天空裂开巨大的口子,里面淌出黑色的河水,淹没了村庄;三角阵图在血火中转动,金光变成了刺目的血红;黄皮子倒在血泊里,桃木拐杖断成两截;聚魂珠碎裂开来,里面飞出无数黑色的蝴蝶,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生灵涂炭……最后一幅画面,是他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之上,手里握着半张燃烧的羊皮卷,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不——!”钟九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把头发都浸湿了。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晨曦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床头的油灯好好地燃着,火苗安静地跳动,被子柔软温暖,没有半点冰碴。
黄皮子趴在他的腿上,睡得正香,小爪子还抱着他的裤脚,尾巴安稳地搭在肚子上,哪有半点惊恐的样子。
聚魂珠乖乖地躺在枕头边,温润如玉,带着点体温,没有发烫,也没有发光。
“是……梦?”
钟九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冷汗,心脏还在“咚咚”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可刚才的寒意,那黑影的模样,还有那句谶语,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尤其是最后那些画面,真实得让他浑身发冷。
他低头看向黄皮子,轻轻戳了戳它的肚子。
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爪子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像是在撒娇,然后又闭上眼,咂咂嘴,睡得更香了。
“看来真是梦。”
钟九松了口气,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
或许是最近被三角阵图的事搅得心神不宁,才会做这么离奇的梦。
他捡起聚魂珠,在手里掂了掂,珠子暖暖的,驱散了不少残留的寒意。
可当他起身穿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底,动作突然僵住了——床底下的地面上,赫然有一滩淡淡的水渍,水渍的形状很奇怪,像张模糊的脸,五官的位置隐约可见,尤其是眼睛的地方,两个黑洞洞的印记,和梦里黑影的眼睛一模一样。
水渍很快就消失了,被干燥的泥土吸收,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钟九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晨的茅山空气清新,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远处的山峰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像披着层金色的纱衣。
山脚下的茅山镇已经有了动静,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一派祥和景象,和梦里的废墟判若两个世界。
可那句谶语,像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三角聚,阴阳裂,七星坠,万物灭……”
三角,自然是指天地人三角阵图。
阴阳裂,难道是说三界的界限会被打破?七星坠,七星指的是什么?是天上的北斗七星,还是某个与七星有关的物件或地点?万物灭……这四个字太过沉重,沉重得让他不敢细想。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聚魂珠,珠子表面的纹路似乎又清晰了些,那半张羊皮卷的地图印记里,在某个角落,隐约多了七个小小的光点,排列的形状,像极了北斗七星。
钟九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梦,这是某种示警,或许来自夜游神,或许来自某个更神秘的存在,在提醒他,三角阵图的重现,可能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背后或许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黄皮子不知何时醒了,跳到窗台上,望着远处的山峰,突然开口说:“我爷爷说过,有些梦是通神的,能看见未来的碎片。
但碎片不是定数,就像树上的果子,熟了会掉,可你要是提前摘了,就能换个吃法。”
钟九看向它,小家伙的眼神很认真,不再是平日里的调皮捣蛋。
“你的意思是,这谶语可以改变?”
黄皮子点点头,用爪子指了指聚魂珠:“珠子能聚善念,阵图是死的,人是活的。
就算三角真的聚了,阴阳裂了,只要善念够多,说不定……能把裂开的缝再补上。”
钟九看着聚魂珠,又看向远处的朝阳。
阳光越来越暖,驱散了山间的薄雾,照亮了每一片树叶,每一颗露珠。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沉重渐渐消散了些。
是啊,碎片不是定数。
就算未来真的有灾难,他现在知道了,就有机会去改变。
三角阵图能打通三界,或许也能修复三界;聚魂珠能聚集善念,或许就能对抗那所谓的“万物灭”。
他握紧聚魂珠,指尖的桃花印记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走,去山神庙看看。”
钟九转身往门外走,“既然梦里有提示,说不定阵图那里还藏着别的线索。”
黄皮子跳到他的肩膀上,尾巴卷住他的脖子,用力点了点头。
晨光里,一人一兽的身影往山神庙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
钟九不知道,这场梦只是个开始,那十六字谶语像颗投入湖底的石子,虽然暂时沉寂,却已经在他的命运里,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而那些关于七星的秘密,关于三角阵图的真正用途,关于那场可能到来的灾难,正藏在茅山的深处,等着他一步步去揭开。
风从身后吹来,带着清晨的暖意,吹得衣袂飘飘。
钟九回头望了一眼初升的朝阳,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驱散了最后一丝梦魇带来的寒意。
他知道,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心里的善念不灭,手里的聚魂珠还在,就总有希望。
毕竟,连黄皮子都知道,果子熟了会掉,但提前摘了,就能换个吃法。
命运这颗果子,他不想等它掉下来,他想自己摘,自己尝,哪怕味道是苦的,也要亲手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