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一家三口终于要回来过年。
我和老伴儿高兴的大晚上不睡,爬起来给他们准备吃的。
浩浩他葱姜蒜、鸡蛋、牛奶……都过敏,老婆子你可把眼睛睁大了,别让孙子吃出问题。老伴儿举着记录的纸叮嘱我。
想起孙子浩浩回来的那几次,都因为过敏太多,一口好的都不能吃,我就心疼不已。
放心,咱们不是倒腾了好久,给浩浩弄出了个他能吃的好东西吗我指定用心。
可当我把精心准备的东西端给浩浩时,他却嫌恶地皱起眉,摔了筷子就走。
不明所以的我想去哄浩浩,却听到浩浩跟儿子抱怨：
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城啊这破地方,到底有什么好回来的
他们的手都又黑又脏,恶心死了！我才不要吃他们做的猪食！
我才知道,原来所谓过敏根本就是假的。
儿子成了城里人,连带着孙子一起嫌弃土里刨食的父母,嫌弃我们脏,不愿意吃我做的饭罢了。
可他是不是忘了,就是这双满是老茧的手,寒冬酷暑劳作,才供他上了大学。
1
推门的手顿住,我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幻听了。
又黑又脏,猪食
是在说我
行了,猪食就猪食,这不是老早就给你找了个过敏的借口,让你可以不用吃他们做的饭吗,你还发什么脾气儿媳妇叶婉凝心疼的抱着浩浩。
轰！
一股凉意从脚底蹿起,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什么意思
过敏是假的
只是因为嫌弃我做的饭,故意扯的谎
还记得六年前,孙子浩浩四岁时第一次回来,儿子就千叮咛万嘱咐,说他是过敏体质,有二十多种东西都不能吃。
只要稍微碰到一点儿,就会立刻起疹子,全身红肿,呼吸困难,甚至休克死亡。
那一次,他们连家里的水都没敢让孩子碰,吃喝全是从城里特意带过来的。
浩浩可是我唯一的大孙子,却得了这样的病,那么多好东西都不能吃,我简直心疼的要命。
所以这几年,我和老伴儿费了大功夫折腾,就想弄出一个味道好又不会让孩子过敏的菜。
可现在他们在说什么
过敏竟然是假的！
儿媳妇嫌弃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俊峰,你爸妈那手确实太恶心了,全是黑乎乎的口子,里面的脏东西都不知道存了多少年。
几十岁的人了,就不能勤快点儿洗洗么,看了就让人倒胃口。
儿子谢俊峰叹口气,知足吧你们,你们才回来待几天啊。要知道,那饭我可是吃了二十多年,简直……
他露出个一言难尽的反胃表情,像真的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忍几天吧,等把老两口哄高兴,拿到了征地的那五十万,给浩浩把上初中的学区房买了,咱们立刻就走。
谢俊峰说着,不轻不重拍了下浩浩的脑袋。
你还有个过敏的借口能用,不吃就不吃,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我和你妈就惨了,得忍着吃好几天,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吧！
浩浩嘟着嘴冷哼,我不管,反正等回了城,我要吃三天汉堡,三天牛排,还要最新款的游戏机。
对,还有我。我看上香奶奶的一款包包好久了……
他们还在说,我却仿佛被人当胸捅了一刀,疼的再也听不下去。
原来时隔六年,儿子终于回家,并不是因为想念我和老伴儿,而是看上了政府征地拨下来的五十万。
这六年里,每到过年我和老伴儿都心疼儿子还在加班,对坐着叹气抹泪。
更是一口舍不得吃,把能拿出来的好东西全都邮寄过去,生怕他累垮了身体。
反而对陪着我们,忙前忙后照顾我们的女儿,什么都没给……
一想到这,我的心就一阵阵绞痛的厉害。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骨节粗大变形,满是粗黑的积年老茧,很丑。
可他是不是忘了,就是这双手,一年又一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分一分的攒钱,才艰难供他上了大学,走出大山的啊。
老婆子,我那个止疼的药膏,你放哪儿了老伴儿的声音传来。
想到他的身体,我慌忙抹掉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无声走开。
2
老伴儿的左胳膊是往下歪的。
那是儿子上大学的第二年,学校组织活动,需要两千块钱。
都是靠天吃饭的老农民,不到收成的时候,哪里能有钱。
没办法,老伴儿五十多的人了,跑去给人扛树,却不小心砸断了胳膊。
但为了省钱,他硬是隐瞒着,找了个小诊所随便接了骨,就接着去干活。
以至于接口没对齐,自此胳膊就成了歪的,稍有变天就疼的厉害。
还记得那年儿子回来得知后,哭着扇自己耳光,说等他毕业后,一定要努力挣钱孝顺我们,要把我们接去大城市,还要带他爸去大医院看胳膊。
虽然工作后儿子总说忙不过来,即使没有接老伴儿去大医院,也没有打一分钱回来。
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会跟记忆里的那个乖巧孩子,彻底分道而行。
怎么样,浩浩没事吧
老伴儿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扯出一抹笑,没事,可能是有点晕车不舒服。
对了,咱家土地征收的那五十万,你先别急着给俊峰。我又嘱咐一句。
老伴儿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但还是点头应下。
这天下午。
我早早进了厨房,把灶台锅碗全都仔细清洗了一遍,还用开水烫了。
又拿刷子和消毒液,一遍遍把手刷了又刷。
直到手上隐隐泛红红肿,火辣辣的疼。
菜和肉也是一点点洗了三遍。
才精心做了儿子最喜欢的菜。
可等吃饭的时候,浩浩连饭桌都没上,只自顾抱着手机玩。
儿子和儿媳也根本不吃我做的饭菜,只一个劲儿的吃他们自己带来的各种罐头和真空食品。
以前我以为那是他们孝敬我和老伴儿,特意带回来给我们吃的。
原来,那只是他们带回来,为了避免吃我做的猪食的啊。
心里的委屈让我喉咙发酸。
我咬了下舌尖,强笑着招呼他们,俊峰、婉凝,妈做饭前仔细洗过手了,锅碗肉菜也保证干干净净,你们快多吃点儿。
我换了特意准备的公筷,给儿子夹了块他最喜欢吃的腊排骨。
又给儿媳夹了块酸辣黄骨鱼,这鱼是你爸一大早才去合理捞回来的野生鱼,可鲜可嫩,一点儿都不腥,婉凝你快尝……
干什么！你恶不恶心！叶婉凝嗓音尖利,一筷子敲在我手上。
鱼肉掉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
切,挑大粪的手做的破烂猪食,狗都不吃！就显得一旁浩浩的声音格外清晰。
谢俊峰面上闪过慌乱,狠狠瞪了浩浩一眼。
妈,你别见怪。那啥,婉凝她对水产品过敏,浩浩就是遗传了她的体质。他笑着打圆场,推了推叶婉凝。
赶紧给妈道个歉。
道什么歉道歉！烦死了,一顿破饭都吃不安稳！叶婉凝腾的站起身,扔下筷子就走。
就说不来这破地方了,非要让我来,晦气！
我傻傻僵在原地,拿筷子的手还举着,只用力咬着嘴里软肉,不让眼泪掉下来。
叶婉凝！你怎么跟我爸妈说话呢！谢俊峰呵斥一声,夹了一筷子真空兔肉给我。
妈,她就是一路上累着了,你别理她,快尝尝这个冷吃兔,味道不错。
我看了眼桌上那盒麻辣小龙虾,以及叶婉凝碗边的虾壳,缓缓收回了手,没有揭穿。
对了爸妈,之前咱家征地的那五十万,等会儿吃完饭就转给我吧。
谢俊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移话题,这浩浩眼看着要上初中了,我们得赶紧换个好点儿的学区房。
他可是咱们谢家唯一的孙子,前途一天都不能耽误……
谢俊峰还在说,我却盯着他碗里的那块始终没动的腊排骨,心口一阵阵钝痛。
3
钱还没到账,转不了。我平静但冷淡的打断他,倒想看看,听到没钱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没到账
谢俊峰一愣,不是,之前你们打电话不是还说钱到账了
我继续说：原本是要到的,但说是过年银行放假了,要等到年后。
啪！谢俊峰扔了筷子,脸上虚假的笑立刻消失。
既然没到账,你们为啥不打电话跟我说烦死了,早知道就不回来了,这不是耽误我的事儿吗！
他气怒的推了下桌子,推的菜汤撒了满桌,却看都没看一眼,摔门就走。
这哪里还是记忆里那个想帮我们分担,寒暑假都跟着下地,拼命干活的儿子啊。
略略略～挑大粪的臭泥腿子,呕！浩浩做了个干呕的动作,紧跟着跑了出去。
他长到十岁,这才是第二次见我们。
挑大粪这种话……又是谁教他说的呢
一室寂静。
我看着满桌的狼藉,那些我早早就做的腊味,晒的蘑菇菜干,我的好儿子一口都没有吃。
耳边嗡鸣着,只剩钝痛的心跳声,每跳一下都沁出苦难后的委屈和血泪。
老婆子别伤心,儿媳妇是城里人,吃不惯咱们的饭菜。
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也是着急浩浩上学的事,这才没忍住发了脾气,他不是那样不孝顺的人。老伴儿用歪斜的胳膊安抚的拍了拍我。
至于浩浩……嗐,他一个小孩子,又过敏可怜的那么多东西不能吃,咱都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可不能生气。
可如果所谓的过敏从头到尾都是因为嫌弃我们,编来骗我们的呢
如果他们时隔六年回来,也只是为了要钱呢
但不等我把这些说出来,电话响了。
女儿谢迎春打来的。
妈,你们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我爸的胳膊还疼不我哥嫂是不是回来了
我买了些年货,还给你和我爸买了两身新衣服,过两天就给送过来。
女儿絮絮叨叨的话,十句里九句都是关心我和老伴儿的。
可六年没见的儿子,回来别说给我们带东西,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满心满眼都只有钱。
想到我以前为了儿子,亏欠女儿那么多。
没有新衣服,干活先找她,就生怕耽误了儿子的时间。
连女儿上学的学费,都是自己贷的款。
反观儿子,学费、生活费,毕业后买房的首付款,甚至这几年的房贷,我和老伴儿都在帮着还。
还有上周,女儿遇上点儿急事,打电话来,说想打欠条借三万块钱周转一下。
我却想着征地的那五十万儿子要用,硬是狠心没借给她。
所以我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到底掏心掏肺养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强忍了一天的泪冲出眼眶,我慌忙擦干,春啊,你前几天说的钱,妈一会儿就给你转过去。
等电话挂断,我立刻给女儿转了五万块。
却没想几分钟后,女儿就发了张签名手印一个不少的借条照片过来。
【妈,谢谢你。我就周转两个月,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您。】
可是,儿子这些年花了我们那么多,别说借条,连要还的话,他都没有说过一次。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他却……
这一刻,我不得不开始逼着自己承认,我错了,而我记忆里的儿子,他真的变了。
4
看着费心准备的一桌子菜,我起身收拾,拿去厨房洗刷。
碰到水的一刻,手上传来刺痛,疼的我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我低头看了眼手上一道道的刷痕,又沉默地继续干活。
就像过去大半辈子那样,一日又一日,不是不疼,不是不累,是没有办法。
而我六年未归的儿子儿媳,别说帮忙,根本没踏出房间一步。
回到卧室时,正遇上老伴儿抱着电热毯要出去。
城里不是暖气就是空调,俊峰他们肯定受不了,我去给他们送。他跟我解释。
看着他被胳膊折腾到泛白的脸,也怕他再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我抢过电热毯,你赶紧抹了药睡觉,我去送。
可我没想到,只是送个东西,却看到儿子儿媳一家把床单被褥全都扯下来换掉的一幕。
妈妈,这床上是不是有虱子和跳蚤啊,我不要睡！浩浩声音里全是拒绝。
跳蚤虱子
是,我们是地里刨食的老农民没错,我们是灰头土脸没错,可我们并不脏,并不懒！
他们钱没到账,咱们将就一晚上,明天就走！叶婉凝哄劝。
爸妈,你们被那个挑大粪的给骗了,我刚听到他们给别人转了五万！
什么叶婉凝又惊又怒。
谢俊峰,你爸妈什么意思,这是不想给你钱了
谢俊峰脸色黑沉,我明天就去要！我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浩浩是唯一的孙子！
敢不给我钱,我就再也不回来,也不给他们养老,看他们到时候怎么办！死了都没人收尸！
叶婉凝立刻点头附和,早就该这样才对！就这破地方,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还有那什么,这次走的时候,那些破烂儿东西你可别再拿了啊。
又腥又臭,寒酸的要死,弄得车里都一股子味儿,还得费劲扔,烦死了！
破烂儿东西
是说那些我和老伴儿自己舍不得吃,一个个挑拣晒好的蘑菇还是那些我忍着辣椒辣手,细细剁碎研制的辣酱
又或者,是邮寄给他的腊肉腊肠
抱着电热毯的手死死掐进掌心,彻底掐烂了刷子留下的血痕。
这时,谢俊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其实我家这破房子也能征收的,收了之后少说也有十几万吧。
原本爸妈说征收之后没地方住,我就没打房子的主意。
但是……
但是什么！叶婉凝打断他的话,谢俊峰我警告你啊,别想让他们进城！就他们那又脏又臭的寒酸样儿,这辈子都别想踏进我家一步！
谢俊峰翻了个白眼儿,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接他们进城
这不是听说国外招劳工吗我爸妈既然那么爱干活,那卖了房子正好送他们去国外,一年怎么说也能挣十几二十万吧,这样咱家就能换辆好车,你想要的衣服和包……
血液倒流,心口疼的我险些一头栽倒过去。
卖房子,送去国外当劳工
畜生！
谢俊峰怎么能这么畜生不如！
眼泪砸去地上,我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却看到两步外,老伴儿歪斜着胳膊,眼眶通红的站在灯下,不知站了多久。
眼泪越发汹涌,这一刻,我为自己不值,也为这个老黄牛一般,苦了一辈子的男人不值。
老头子,东西以后都不给了,咱们自己吃。
钱也不给了,咱们留着自己花,也享享福,好不好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再又一次要钱无果,并被我们毫不犹豫拒绝了卖房的事后。
谢俊峰竟然会趁着半夜,偷走了我和老伴儿的手机,把所有钱转的一干二净。
之后借口临时有工作,开车绝尘而去。
最后一丝母子亲情也没了。
我看着只剩几毛钱的银行卡,颤抖着手,在老伴儿的搀扶下毫不犹豫的报了警。
法庭审理那天。
谢俊峰一脸紧张地拦住我的去路。
妈,不是小偷拿的,钱是我转的！你别丢人现眼了,赶紧撤诉！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搀扶着老伴儿,走到原告席。
不,我们要告的不是小偷,就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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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农民父母告城里儿子。
天然就很能引人关注。
还没开庭前,就有记者听到风声跑来采访我。
我询问过律师后,干脆申请了公开审理。
此时,谢俊峰闻言愣怔一瞬,然后暴怒。
不是告小偷告我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爸妈你们疯了吧,我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
你们没权没势,帮不上我的忙就算了,现在竟然还闹这么大,跑到法院告我不孝
我哪儿不孝了我哪儿对你们不好了我就把你们答应我的钱转走了而已,那可是要给浩浩买学区房的！
你们干活干的脑子进水了吧,就因为这个,跑来告我不孝
谢俊峰根本没办法接受,唾沫星子四溅的骂完,大步过来就想拽我们,走,回家！丢死人了！
幸好有法警阻止,将他押去了被告席。
我失望的看着他,回家哪个家你在城里的房子,不是嫌我们脏臭,一辈子都不让我们进门吗能回哪个家
谢俊峰一噎,控制不住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我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直到庭审开始,才在法官的询问下,把准备好的证据拿了出来。
那是一份视频录像。
谢俊峰不知道,因为他整整六年没有回家,我和老伴儿担心他的房间人气儿不足,睡着对他们和浩浩不好。
所以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们。
而房间里,有女儿因为担心我们两个老家伙独自居住,装的摄像头。
我看着旁听席和直播镜头。
虽然紧张的攥着衣角,但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叫张翠芳,只上过两年小学,没文化没见识,是实打实土里刨食的老农民。
但我和老伴儿自认在能力之内,从来没有亏欠过谢俊峰这个唯一的儿子。
对他时隔六年不回家的事儿,也只是心疼他工作辛苦,从来没有埋怨过。
可是……我哽咽了下,抬起粗糙的手,擦了擦眼角。
庭审大屏适时播放了我提交的证据视频。
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城啊这破地方,到底有什么好回来的
他们的手都又黑又脏,恶心死了！我才不要吃他们做的猪食！
浩浩的声音在庭审厅响起。
可是,他从孙子四岁第一次回家开始,就骗我说孩子是过敏体质。其实只是因为嫌弃我脏,不想吃我做的饭。
我颤抖着伸出手,可我不脏的呀。
我洗过手了,每次做饭都洗。怕他们嫌弃,还用消毒液和刷子一遍遍的刷。
我真的不脏也不懒的啊。
伴随着我的话,视频依旧在放。
谢俊峰已经傻眼了,这哪儿来的视频！
怎么会有视频！
你们竟然在房间里装摄像头,还不告诉我,你们怎么这么阴险！谎言被拆穿,他非但没有半点儿心虚和歉意,第一反应竟然是质问。
旁听席上的人看不过眼了：
啥意思,孩子四岁了,才第一次带回去给父母看我要没听错,刚介绍资料,这白眼狼是原告叔叔和阿姨唯一的儿子吧这是人干的事儿
四岁带回去算啥啊！你没听么,嫌弃农民父母脏,为了不吃老母亲做的饭,就扯了个过敏的借口。之后六年都不回家,好不容易回去,还不是为了看父母,是为了钱！
我草,他那嫌弃反胃的表情是啥意思,嫌弃自己妈做的饭恶心这还是个人
直播间的观众也忍不住了：
【这是货真价实的白眼狼吧,是吧是吧！】
【我靠,我出来打工做梦都想吃一口我妈做的那碗饭,这玩意儿竟然嫌弃,还说是猪食这什么狗东西！】
【狗还不嫌家贫呢,别侮辱狗了！】
【刚我还想着,多大的仇啊,连唯一的儿子都告,还公开审理。现在！拳头硬了！这种狗都不如的玩意,告就对了！】
听到一边倒的议论,谢俊峰愤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慌的表情。
6
而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的叶婉凝也急了。
她蹭的站了起来。
本来就是猪食,本来就脏,我们又没说错！
怎么了,我们为孩子健康着想,怕伤你们自尊,还好心编了借口！你们还想怎么样
她说的理直气壮,是真的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扯了扯唇,平静的看着她,嫌我们脏,那就别用我们的钱啊,那可都是我们用一双脏手挣来的,有臭味。
你！叶婉凝气结。
你赶紧闭嘴！被告席上的谢俊峰瞪了她一眼。
爸妈,他缓下语气,深深叹了口气,骗你们说浩浩过敏,是儿子不对。儿子跟你们道歉。
咱不闹了,以后我每年都回去看你和我爸,咱们这就撤诉回家,行吗
我沉默的看了他片刻,没说话,转头看向大屏幕。
工作人员再次按下播放键。
这一次,屏幕里出现的,是谢俊峰说想哄我和老伴儿把房子也卖了,然后把我们送去国外当劳工的那段儿。
轰！
全场哗然！
啥玩意儿
想要钱还不算,还要把老两口的房子都卖了,把人送去国外当黑奴
卧槽！这是不孝吗这要只算不孝,那天下大半不孝子都要表示不服了好吧！
这特么的,这要是我儿子,我直接一铁锹剁了他我。
原本还不明白只是五十万块钱,父母怎么就坚决要告哥哥的谢迎春,抄起手边的水瓶子就砸向了被告席。
谢俊峰！你还是不是人！
爸妈这些年,为了供你上学,供你在城里买房立足,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日没夜的干活。
你六年不露面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竟然想把爸妈弄去国外当黑奴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畜生不如了
女儿通红着眼眶,悲愤不已。
我紧紧握着老伴儿粗糙颤抖的手,也想问这个问题。
不过就是走出大山成了城里人,怎么就能把一人变成这么面目全非的样子
直播间的网友对于卖去国外当劳工的畜生发言也气愤的不行。
但他们还关注到了别的点。
【不是等会儿！刚说啥,破烂玩意儿,臭脏要我没理解错,这是在说父母给他邮寄的家乡风味,吃的】
【楼上没错！他就是这个意思！我擦的,我忍不了了！】
【知道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城里娃最羡慕什么吗最羡慕农村的同事回家一趟,就大包小包装满后备箱的跑回来！可这玩意儿竟然嫌弃！】
【娘嘞！我是被告的同事！我想起来了,有次碰到他丢快递,好像里面装的就是腊肉腊肠啥的！啊啊啊,这个狗东西,你嫌弃不想吃,你给我啊！】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被告的邻居！有次也正好撞上他扔东西,全是腊味,还有蘑菇菜干啥的,闻着喷香。我没出息,我头铁,我偷摸拿回去吃了,贼拉香！保证是家养土猪肉纯手工的！】
网上的评论还在继续。
而谢俊峰捂着被砸的头,已经脸色发白。
妈！妈！
他惊急的大喊,毕竟扯谎也好,好几年不回家也好,只要他脸皮厚,这些都不是啥太大的事儿。
但是把父母房子卖了,把父母弄去当黑奴,那就真是要惹的群情激愤了。
我就是气你明明说的好好的,却临时变卦不给我钱,一时着急说的气话！气话怎么能当真呢,您说是不是
儿子给您道歉！他慌里慌张的鞠了一躬。
又抬手扇了自己几巴掌,我错了,我嘴贱。可我真的就是一时生气说的胡话,爸妈你们就原谅我一次。咱们有什么误会,回去关起门来慢慢说,别再让外人看笑话了,行不行
眼见我没有反应,谢俊峰咬牙,这样,不就是那笔钱惹出来的事儿么我、我给你们转五万回去,够你们花到咽气了,行不行
听听吧,到了这一步,他依旧是死不悔改的样子。
不,我摇了摇头,我不光要追回被你偷转走的钱,还有之前的花销,我也要一并追回。
话落,我拿出了从谢俊峰大学毕业后,贴补给他的所有花销清单。
7
包括卖了唯一的鱼塘帮他付首付、时不时打钱帮忙还房贷,以及其他补贴在内的所有转账记录。
十多年时间,共计六十七万。
那是我和老伴儿几乎要把骨髓都掏出来熬油,给他凑的钱。
虽然你上大学时就已经满十八成人了,但我们当父母的没有你那么狠心,大学期间的花销我们不要了。
这六十七万全都有转账记录,加上你这次偷了我们手机转走的四十多万。
还有从我和你爸六十岁开始算,每月的赡养费,总计一百二十四万八千。
谢俊峰,还钱！
这也是我豁出去老脸不要,打这场官司的目的。
【我天,刚才原告阿姨说他们家是大山里的吧。这样的条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真是的拼了命,只差卖血卖器官了吧。】
【看他们的衣着,还有脸上的皱纹,白头发……再看被告那个儿子和儿媳穿的全是名牌,好家伙,别人最多啃老,他们这是要把父母称斤论两买了啊！】
谢俊峰看到一百多万的账单,恼怒不已。
胡扯八道！那些钱是你们自愿给我的,凭什么问我要回去！
要钱没有！别说一百多万了,一分我都没有！有本事你们杀了我啊！他直接破罐子破摔。
可他叫嚷的厉害,却根本拿不出任何我赠予他金钱的证据。
不是赠予,那自然就是借,我当然可以追回。
因为证据确凿,摄像头也拍到了谢俊峰一家偷我和老伴儿的手机转账的画面。
所以法官当场判决谢俊峰夫妻承担诉讼费,归还一百二十四万欠款。
并且之后的每个月,按照我们当地的赡养标准,支付我和老伴儿一千元养老费。
听到判罚结果的一瞬间,谢俊峰破防了。
凭什么！父母给孩子花钱天经地义！凭什么要我还回去！
我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你们死了还想不想让人收尸,还想不想让我当孝子摔盆！你们别逼我！
而且你们明明还能干得动,又不是瘫了躺床上了,凭什么要我给养老费！
我不服,我要上诉！
他和叶婉凝破口大骂,是彻底不要脸面了。
我静静看着他仿若鬼怪一样扭曲的脸,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他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儿子了。
起诉他这件事,我做的很对。
想上诉你就上。但如果你不还钱,我会申请强制执行。
冷漠的说完这些律师教给我的话后,我和老伴儿在女儿女婿的搀扶下,蹒跚的走出了法院。
再没有理会身后谢俊峰的叫嚣怒骂。
之后几天,听帮我们打官司的律师说,谢俊峰果然还是提起了上诉。
但他的上诉请求却被法院驳回,根本没有授理。
谢俊峰愤怒极了,又想干脆起诉我,却同样不被予以立案。
我默默听着,在彻底失望后,已经不觉得难过了。
之前我不是没有自我怀疑过,是不是我和老伴儿没文化,所以没有教好他,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可同样长大的女儿,真心孝顺我们的女儿却让我明白。
我们的教育可能不先进,不科学,也不完美。
可我们始终教导他本分做人,老实做事,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最好。
他会变成今天这样……不是我们的错。
8
还款期限最后一天,不出意外的,我们没有收到谢俊峰的钱。
我没有犹豫,立刻向法院提交了强制执行申请书。
他们分明有能力,却拒不还款,法院会采取罚款、拘留等处罚。
还会对他们的财产依法采取查封、扣押、冻结等措施。
会把他们夫妻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并且限制他们的高消费,不能乘坐飞机、高铁。
这些都是律师告诉我的。
而谢俊峰和叶婉凝都有正式工作,是绝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后果的。
果然,收到法院强制执行通知的第一时间,谢俊峰就打来了电话。
我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你们真要这么狠心,把事情做这么绝吗
你们知不知道,庭审结束后,我的日子有多糟,所有人都在笑话我,领导更是看我不顺眼,都想辞退我！
还有浩浩,他可是你们唯一的孙子,他在学校都被人笑话了,他……
我打断谢俊峰的话,那是你的事,和我们无关。
然后果断挂断,在女儿的帮助下,将他们夫妻全都拉进了黑名单。
叶婉凝的父母也打电话过来,可我一个都没接。
没什么好接的,从谢俊峰说要卖我们去当劳工,偷手机转钱的一刻起,我就没有打算原谅他。
眼看打电话没用。
谢俊峰一家三口直接开车回了家。
爷爷奶奶,对不起,我还小我不懂事,你们别生我的气,原谅我和爸爸妈妈吧,好不好谢哲浩带着哭腔说着道歉的话。
可我看得分明,他眼底全是愤恨和嫌弃。
谢俊峰再也没了之前叫嚣怒骂的模样,他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抬手狠狠扇自己耳光。
爸妈,我猪狗不如,我不孝！之前都是我不对,我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
看在你们辛辛苦苦养大我的份上,就原谅儿子一次,给我一次机会吧,行吗
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我发誓！他举起了手。
叶婉凝咬着牙,也低头说了道歉的话,爸妈,我不该嫌弃你们的,我知道你们手上的老茧都是为了养大俊峰才留下的,你们原谅儿媳一次吧。
我怎么也是活了六十多的人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是被逼无奈,才不情不愿低的头呢。
好,我原谅你们。
不等谢俊峰高兴,我继续说,只要你们一分不少的把那一百多万转给我,我就相信你们知错了,我就原谅你们！
结果可想而知,谢俊峰发疯般的大骂一通,甩上车门就走。
一周后,手机振动,是银行的到账短信。
与此同时,谢俊峰换号码发来一条消息：【钻钱眼的老货！活该你们死了都没人收尸！从此以后,你们没儿子了！】
我再次将他拉黑。
和老伴儿一起,搀扶着去立了遗嘱,等我们死后,所有的财产都给女儿。
他那样的儿子,我们不要了,也不稀罕。
而得益于那场公开的诉讼,有人好奇直播间里网友说的家养土猪肉,纯手工腊肉腊肠有多好吃。
竟然趁假期跑来了我们这里旅游。
然后就被原汁原味的乡村风景,和农家饭吸引了。
在觉得不虚此行的网友宣传下,有越来越多的人好奇跑来。
我和老伴儿不再那么拼命干活,养了几头猪和鸡鸭鹅,日子过的比有儿子时,好了太多太多。
几个月后的五一假期。
又有人来旅游。
其中竟然有谢俊峰的同事。
我才知道,谢俊峰到底还是被公司辞退了。
而叶婉凝嫌弃他没本事,正在跟他闹离婚打官司。
他的日子过的一团糟乱。
把做好的酸辣黄骨鱼端上桌,我笑了笑,心绪没有任何波动,转身去给院子里的南瓜浇水。
苦了一辈子,谢俊峰如何都跟我无关了,我只想跟老伴儿一起,好好休息休息,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