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还有七天。
空调嘶嘶吹着冷气,混着消毒水味儿。丁晚晴侧躺着,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九个月的肚子沉得很,压得她喘气都费劲。每一次胎动,都扯得腰背酸麻。心里头却软软的,带着盼,还有点说不出的慌。
病房门哐一声被推开,冷风灌进来。婆婆端着保温桶,脸上堆着笑,眼角褶子挤在一起:晚晴啊,妈求来了好方子!老神仙算了时辰,现在喝,准能转成男胎!
桶盖一拧,一股怪味冲出来——腥、苦、还带着糊味。丁晚晴胃里立刻翻腾起来。那汤药黑黢黢的,稠得挂壁。
她往后缩了缩:妈……这什么医生没说能乱喝……
医生懂啥!婆婆脸一沉,又挤出笑,祖传秘方!灵得很!就苦一口,换个大孙子,值!
胳膊被婆婆铁钳似的手抓住,桶往嘴边送。丁晚晴挣扎着偏头,看向床尾玩手机的男人:建国……你看妈……
高建国抬起头,眼神有点飘,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才锁屏。他走过来:晚晴,妈是为咱们好……喝了吧,啊他伸手按住了她另一边肩膀。
那黑乎乎的粘稠液体,硬是灌进了喉咙。苦、涩、一股铁锈味呛得她直流眼泪,拼命咳嗽。胃里火烧火燎地疼,小腹也跟着一阵阵发紧,下坠似的疼。
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响。只听见婆婆喜滋滋的声音:好了好了!建国,快叫医生,准备剖!时辰不能误!
高建国应声跑出去。
丁晚晴蜷缩起来,捂着肚子,冷汗湿透病号服。痛楚淹没了她。最后的感觉,是身下一股热流涌出,被人七手八脚抬上移动床,轮子碾过地砖,冰冷的无影灯……
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晚晴在一片黑暗里挣扎。眼皮沉得很,全身疼得像散了架。小腹那里,空荡荡的。
孩子!
她猛地睁眼,白光刺眼,又立刻闭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适应。高建国坐在床边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婆婆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扬得老高:……哎呦放心吧,顺利得很!是个大胖小子!方子灵吧!……检查啥呀,好着呢……
儿子丁晚晴嘴唇干裂,动了动:孩子……我的孩子……
高建国猛地锁屏手机,脸上闪过慌乱,凑过来:醒了感觉怎么样没事,手术成功,好好休息。
孩子……她执拗地问,心脏跳得厉害,一股寒气从背上窜起。
婆婆挂了电话,笑容满面:孩子好着呢!保温箱观察两天,不让看。你立大功了,养着就行!
空荡的腹部绞痛了一下,比刀口更疼。不对劲。他们笑得太假,眼神躲闪。高建国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他迅速按灭,额角冒汗。
病房门开了,护士端着药盘进来,脸色冷淡:丁晚晴,术后消炎。另外,家属签字的医疗废弃物处理同意书补个章。她从盘底抽出一张单子递向高建国。
医疗废弃物几个字像冰锥子扎进丁晚晴耳朵。
高建国脸色骤变,慌忙起身去挡。
丁晚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半撑起身,一眼瞥见了那张纸——流产物/死胎处置知情同意书,下面打勾委托院方作为医疗废弃物统一处理。签署栏,高建国龙飞凤舞的签名。
旁边还有一张——《遗体捐献知情同意书》。同样是他的签名。
什……么她声音发抖,眼球干涩发疼,死死盯着,我的孩子……怎么了废弃物捐献高建国!你签了什么!你把我孩子怎么了!
婆婆一把抢过纸塞到身后,尖声:喊什么!一个死胎丫头片子,留着干啥!人家医学院出钱买的,废物利用,换点营养费……
死胎丫头片子
丁晚晴脑子嗡的一声,弦彻底崩断。她猛地扭过头,血红的眼睛死盯护士,声音凄厉变了调:我的孩子呢!告诉我!在哪!
护士被吓住,下意识后退,脱口而出:已经……送医疗垃圾站了,下午统一拉走焚烧……
医疗垃圾……焚烧……丫头片子……
九个多月,在她肚子里踢她闹她、让她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成了要烧掉的垃圾还是个女孩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嚎从她喉咙撕裂出来,她猛地从床上扑起,伤口崩裂剧痛全然不顾,鲜血瞬间染红腹部纱布。她一把推开试图按她的高建国,疯了一样朝门口冲。
孩子!我的孩子!还给我!!
高建国和婆婆惊叫着扑上来拽她。丁晚晴又踢又打,状若疯癫,眼泪血水糊了满脸。走廊里的人全惊呆了。
混乱中,丁晚晴挣脱着,赤脚踩在冰冷地砖上,跌跌撞撞。就在她被再次抓住前一秒,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她妈,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得像桃,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绿色农药瓶子,站在电梯里。一眼就看到女儿满身是血被扭着的惨状,还有亲家母那张刻薄带笑的脸。
晚晴——!
丁妈妈嘶喊一声冲出来。目光扫过女儿身上的血,扫过高建国母子心虚强横的脸,猛地停在那份被婆婆抢去、露出半角的遗体捐献同意书上,旁边还有高建国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微信聊天界面,顶头备注宝贝莹莹,最后一条消息是个粉色婴儿奶瓶表情!
婆婆顺着她目光一看,竟忘了场合,带着炫耀脱口而出:哟,亲家母来了正好!这回方子真灵!虽没保住,但证明有效!我这就让我家建国那边抓紧,莹莹怀上了,直接做双胞胎儿子!我们老高家这就……
哈哈哈哈哈哈!
丁妈妈突然爆发出癫狂至极的大笑,笑声尖利吓人,盖过所有嘈杂。她笑得眼泪狂飙,身体前仰后合,猛地举起农药瓶。
要男孩!你们这家断子绝孙的缺德货!就非要男孩不可!害我女儿!拿我外孙女卖钱!给你那狐狸精养野种!
她环视那些惊愕恐惧的脸,目光最后钉在面如死灰的丁晚晴身上,眼神疯狂又绝望。
好!好!妈给你讨公道!妈给你们生!妈给你们老高家生个够!!
话音没落,她一仰头,咕咚咕咚,大半瓶刺鼻农药径直灌下!
妈——!!丁晚晴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猛地前扑。
砰!农药瓶摔得粉碎,浓烈刺鼻气味弥漫。丁妈妈捂着喉咙,身体剧烈抽搐,眼睛瞪得几乎凸出,直直瞪着天花板,嘴角溢出白沫,向后倒去。
死寂一秒。
炸锅。
死人啦!!
叫医生!!
报警!
高建国和婆婆彻底傻眼,僵在原地,脸色惨白。丁晚晴挣脱束缚,连滚带爬扑到妈妈身边,抱起那具迅速失温、还在痉挛的身体,徒劳地想擦她嘴里不断涌出的带农药味的白沫,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声。
混乱。尖叫。奔跑的白大褂。
丁晚晴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病房里只剩她一个人。静得可怕。小腹的空洞感和伤口的疼痛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一条新微信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头像,但名字她认得——林莹,高建国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那个总用崇拜眼神看着高建国的年轻女孩。
鬼使神差地,丁晚晴拿起了手机。
消息是一张图片。
点开。
是一张B超照片。胎儿已经很大了,能看清轮廓。图片下面还有一行字:
晚晴姐,听说你的事了,节哀呀。不过没关系,建国哥说啦,我的孩子以后就是你的孩子。你看,是男孩呢,快七个月了。还得谢谢姐姐你呀,替我受了怀胎生产的罪,以后孩子叫我妈,也会记得你这个‘代孕妈妈’的哟~(爱心)
丁晚晴盯着那张B超照片,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她眼睛里,扎进脑子里。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根本不是转胎!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女孩!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这个孩子!灌她药,逼她剖腹,根本不是为了转胎,是为了给这个贱人的野种腾位置!为了抢走她孩子的生命,去换那个野种的好时辰!
拿她孩子的尸体卖钱!拿去捐献换名声!
高建国!婆婆!林莹!
你们不得好死!!!
丁晚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手机屏幕被她捏得几乎碎裂。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又一条消息来自林莹。
这次是一段语音。
丁晚晴颤抖着点开。
先是一阵娇笑声,然后是林莹甜得发腻的声音:对了晚晴姐,忘了告诉你。你妈妈那个老疯婆子,真是笑死人了。居然真的喝农药了。也好,省得麻烦。建国哥说了,等你出院,就把你送精神病院去陪你妈……哦不对,你妈已经凉透了,没法陪了。那你就在里面呆着吧,反正你也没啥用了。我和建国哥,还有我们的儿子,会幸福的哟~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丁晚晴口中喷出,溅满了雪白的床单。她眼前一黑,几乎又要晕厥,但一股滔天的恨意硬生生撑住了她。
她擦掉嘴角的血,眼神变得空洞而冰冷,深处却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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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
夜,深得粘稠。
医院勉强恢复压抑平静。丁晚晴躺在病床上,睁着眼,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停尸间在地下二层。阴冷,安静,只有大型冰柜压缩机低沉嗡鸣。惨白灯光照着一排排冰冷金属柜门。
值班老张头靠椅打盹,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戏曲。
咚。
一声闷响,从墙边那排存放教学标本的老式福尔马林池方向传来。
老张头一激灵,醒了。侧耳听听,除了嗡鸣,没声。嘟囔一句,换姿势。
咚…咚咚…
又来了!像什么东西在撞池子玻璃盖。
老张头皱眉,拿手电,疑疑惑惑走过去。池子里泡的都是人体器官或婴儿标本,有些月份大的快足月,平时就瘆人。
手电光晃过池子。浑浊福尔马林液体里,那些苍白浮肿婴儿标本似乎和平时一样,静静沉浮。
他松口气,转身欲走。
咔嗒。
清晰,玻璃盖子从里面顶开的声音。
老张头血瞬间凉了,猛转回身。
只见一池子盖子推开条缝,一只泡得发白肿胀、指甲青紫的小手,扒住玻璃边缘。接着,又一盖子推开,又一只小手伸出……
咚!咚!咚!
接二连三,九个池子盖子相继被顶开、挪动。
九个大小不一、同样肿胀惨白的婴儿标本,动作僵滞地,从浑浊液体里缓缓坐起。它们浑身湿漉漉滴着淡黄色福尔马林液,皮肤褶皱处是诡异紫红。它们没睁眼,却齐刷刷、缓缓地,将脸转向老张头方向。
老张头张嘴,喉咙发出咯咯怪响,眼球因恐惧暴突,手电啪嗒掉地,滚一圈,光柱扫过那些正爬出池子的恐怖身影。
他眼睁睁看着它们笨拙迅速爬出池子,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悄无声息落在冰冷水泥地上。淡黄色液体在它们身后拖出蜿蜒水渍。
它们聚集一起,然后,最小的那个,只有五六个月大的标本,被两个稍大点的抬起,放进不知从哪来的、破旧简陋小棺材里——像是用废弃输液架和床板钉成。
九个婴儿标本,抬起那小棺材,摇摇晃晃,朝停尸间门口走去。
经过僵立原地、已吓失禁的老张头时,最前面那个抬棺的、月份最大的婴儿,猛地扭过一百八十度,那张浮肿腐烂脸上,嘴角向上咧了一下。
一个尖细、湿黏、带水泡音的音节,清晰钻进老张头耳朵:
嘻……
老张头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地面,再无声息。
婴儿队伍抬着小棺材,无声无息穿过走廊,消失在上面的楼梯口。
……
高家。灯火通明。
婆婆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攥着佛珠,嘴里絮絮叨叨念经,但眼神慌乱。高建国烦躁地踱步,手机贴在耳边,压低声线:莹莹,你别闹了!现在什么节骨眼你不知道吗……我知道你委屈,再等等,等风头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尖利的哭闹声,高建国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些,眉头拧成死结。
我就说丁家没一个好东西!丧门星!生个丫头片子屁用没有,还惹来疯婆子寻死腻活!晦气透了!婆婆拍着沙发咒骂,眼神却不住往窗外瞟,总觉得外面黑得过分,静得吓人。
她想起自己为了监控丁晚晴孕期有没有偷吃不该吃的而在客厅装的摄像头,心里毛毛的,下意识拿过平板电脑,点开了监控APP。
屏幕亮起,显示客厅此时的实时画面——空无一人,只有高建国踱步的侧影。
她刚想松口气。
APP突然提示有一条十分钟前的触发录像。
她手指发抖地点开。
录像里,客厅空荡。突然,镜头剧烈闪烁,布满雪花点。紧接着,九个模糊不清、湿漉漉、惨白畸小的身影,抬着一副破破烂烂的小棺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客厅!
它们径直来到客厅正中央,把那个小棺材轻轻放下。
然后,九个婴儿标本,连同棺材里那个最小的,齐刷刷地抬起头。
十双没有瞳孔的、只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穿透了屏幕,死死盯住了正在看录像的婆婆!
一个糅合了无数婴儿尖细、扭曲、充满怨恨的嗓音,从平板扬声器里尖锐地传出来,清晰无比:
奶奶……爸爸……
我们带弟弟……
……来换妈妈了。
啊——!!!
平板从婆婆手里滑落,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又软软地瘫倒下去,双眼圆瞪,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浑身剧烈抽搐。
高建国被吓得一跳,电话都掉了:妈!你怎么了!
他冲过去捡起平板,看向屏幕。
录像还在播放。
画面里,那九个放下棺材的婴儿标本,正缓缓地、僵硬地,朝着他的方向——
转过头来。
它们的目光,冰冷,死寂,却又燃烧着最恶毒的诅咒。
穿透了屏幕。
穿透了黑夜。
牢牢地锁定了高建国。
与此同时。
咚……
咚咚……
轻轻的、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大门的声音,从玄关方向传来。
清晰,执拗。
一下,又一下。
高建国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看向大门方向。平板从他颤抖的手里滑落,啪地摔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开来,但那条恐怖的录像仍在继续播放,婴儿们扭曲的身影在破碎的玻璃后晃动。
婆婆在沙发上抽搐着,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已经吓失了神智。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耐心。每一声都像敲在高建国的心脏上,让他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他颤抖着,一步步挪向大门,喉咙发干,几乎无法呼吸。透过猫眼,他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走廊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只有安全出口一点惨淡的绿光渗进来。空无一人。
就在他稍微松懈的刹那——
咚!!
一声巨响,整个门板剧烈震动起来,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高建国吓得猛然后退,绊倒在地。
门外,响起了细碎、湿漉漉的爬行声,还有指甲刮擦门板的刺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不止一个……有很多个……
紧接着,他掉在地上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自动亮起——是林莹打来的视频电话!
高建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扑过去想接电话。一定是莹莹担心他了!
手指碰到接听键的瞬间,视频接通了。
但屏幕那端出现的,根本不是林莹那张娇媚脸庞!
而是一个极度扭曲、布满污渍和血丝的婴儿头颅!它占据了整个屏幕,皮肤青紫浮肿,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怨毒。它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背景是晃动的水波和……福尔马林池的边缘!
高建国惨叫一声,想把手机扔出去,却发现手机像焊在了他手上一样,甩不掉!
屏幕里的婴儿头颅猛地向前一冲,几乎要撞出屏幕。紧接着,它后面又浮现出更多同样恐怖的小脸,挤挤挨挨,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然后,一个糅合了无数婴啼、尖细扭曲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清晰地传出来,带着水泡音:
爸爸……开门……
我们把弟弟……送来了……
换妈妈……
不……不!!滚开!!高建国崩溃地大叫,疯狂地想关机,手机却毫无反应。
咚!!!
大门又是一声巨响,门板中央赫然凸起了一块,裂纹蔓延!锁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同时,客厅的窗户玻璃外,也突然贴上了几个小小的、湿漉漉的手印,然后是惨白浮肿的脸压在上面,挤压变形,没有眼睛的空洞盯着屋内!
它们不止在门口!它们包围了这里!
高建国缩在墙角,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门锁彻底崩坏的声音。
大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
一只泡得发白肿胀、滴着黏液的小脚,先迈了进来。
踩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小小的脚印。
接着是第二只……
高建国瞳孔放大到极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眼睁睁看着那门缝越开越大……
……
第二天中午,阳光刺眼。
警察撞开了高家的门。
一股浓重的腥臊恶臭扑面而来。
客厅里,婆婆蜷缩在沙发上,眼睛瞪得溜圆,瞳孔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男孩……孙子……换……,身下一滩污秽。已经疯了。
高建国躺在破碎的平板电脑旁边,同样眼神呆滞,口水直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被撕烂的沙发靠垫,当婴儿一样摇晃,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也疯了。
屋里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外人入侵的迹象。
只是在客厅正中央的地板上,有一大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淡黄色的、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粘稠水渍。水渍中间,隐约形成一个棺材的形状。
同时,医院传来消息。
那个叫林莹的孕妇,昨晚独自在家时突发意外流产,大出血,虽然抢救回一条命,但子宫被切除,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据她醒来后歇斯底里的哭诉,她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青紫色的小影子爬向她……
丁晚晴坐在病床边,安静地听着护士小心翼翼带来的这些消息。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腹部。
那里,似乎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
又像一个来自深渊的、冰冷的回应。
窗外的阳光很暖,却再也照不进她的眼底。
那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永恒的死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