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穿成古代嫡女那日,正被庶妹逼着替嫁瘸腿侯爷。
庶妹假惺惺递上嫁衣:姐姐,这可是江南最好的绣娘……
苏婉反手掏出电动缝纫机,一夜之间改出霓裳羽衣,震惊全城。
瘸腿侯爷冷笑:哗众取宠。
大婚当日,她轮椅一挥,机关启动,百根银针齐发——
差点把他扎成刺猬的侯爷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何人
苏婉微笑:治好你腿的人,要么
1.
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砸过。
苏婉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模糊的茜素红帐顶,
鼻尖萦绕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和廉价熏香混合的气味。耳边嗡嗡作响,夹杂着女子娇柔却刻薄的嗓音。
……姐姐也别太伤心了。武陵侯虽是腿脚不便,脾气也差了些,
但好歹是世袭的爵位,姐姐嫁过去,一辈子锦衣玉食总是有的。总好过留在府里,日日惹父亲心烦,不是吗
视线逐渐清晰。
她躺在一张硬邦邦的雕花木床上,床边站着个穿水绿襦裙的少女,
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眼精致,却带着一股掩不住的轻蔑和得意。
少女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皆是一脸不善。
陌生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大周朝,吏部侍郎苏明远的嫡长女,同名苏婉。
生母早逝,父亲不慈,继母刻薄,眼前这少女便是得宠的庶妹苏玉。
原主性格怯懦,备受欺凌。
而现在,她们正逼她替嫁给出身显赫却因战伤瘫痪、且传闻中暴戾嗜杀的武陵侯谢珩!
替嫁就因为她这个嫡女碍了继室和庶妹的眼,而苏玉自己不愿跳这个火坑
好一出宅斗大戏。苏婉心底冷笑,她一个二十一世纪顶尖服装设计师,熬夜赶工猝死,
竟穿成了这么个憋屈的小可怜
姐姐,你看,母亲特意为你准备了嫁衣,可是请了江南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呢。
苏玉从身后婆子手中拿过一件大红嫁衣,递到苏婉眼前,语气施舍般,
快试试合不合身。明日,侯府的花轿可就要来了。
那嫁衣颜色倒是鲜艳,但针脚粗糙,用料低廉,裙摆处甚至隐隐能看到线头。
说是绣娘赶制,怕是府里针线房随便糊弄的货色。
苏婉撑着发软的身子坐起来,没接那嫁衣,只淡淡瞥了一眼:
最好的绣娘就这
苏玉脸上的假笑一僵,似没料到她会反驳,语气顿时尖利起来: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嫌弃你如今这般境地,有的嫁就不错了!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嫡小姐
庶妹。苏婉抬起眼,目光清凌凌的,带着一种苏玉从未见过的冷意和审视,
吵什么
苏玉被那眼神看得一怵,随即恼羞成怒:你!
嫁衣,留下。苏婉不等她发作,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莫名带着压力,
人,出去。
你……苏玉气得脸色发红,但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想着反正她明日就要被送进侯府那个虎狼窝,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将嫁衣狠狠扔在床上,
哼!不识好歹!我们走!
她带着婆子摔门而去。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苏婉拿起那件所谓最好绣娘制作的嫁衣,指尖拂过粗糙的布料和歪斜的凤凰图案,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就这也想让她穿着去丢人现眼
她闭上眼,意念微动。
穿越而来,她发现前世的工作室竟然跟着她一起变成了脑海中的一个空间。
里面从最古老的骨针到最先进的智能电子缝纫机、激光裁剪仪,各种布料辅料,一应俱全。
电动缝纫机,虹彩真丝缎,金丝银线,还有……上次设计‘山海经’系列剩下的荧光鳞片和微型LED灯珠。
她默念着,一件件材料在她意识空间中备齐。
夜深人静,侍郎府西北角最破败的院落里,隐约传出极细微的、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嗡嗡声。
烛火亮了一夜。
次日清晨,侯府的花轿吹吹打打到了侍郎府门前。
来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不少,大多是指指点点,带着怜悯和看笑话的神情。
谁不知道苏家嫡女是个受气包,武陵侯是个废人加煞神,这婚事,简直是一场公开的刑场。
苏玉和继母王氏站在门口,假意抹着眼泪,眼底却全是快意。
新娘子来了!喜婆高喊一声。
所有人闻声望去,霎时间,满场寂静。
只见苏婉自己扶着门框走了出来,没有盖盖头。
她身上那件嫁衣……那还能叫嫁衣吗
阳光下,流光溢彩的虹彩真丝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光芒,金丝银线绣出的凤凰并非死板地图案,而是以一种近乎飞翔的姿态盘踞裙裾,羽翼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她只简单绾了发,簪了一支自己用边角料做的、同样闪烁着微光的金丝步摇。
清艳绝伦,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疏离和气场。
这……这是那个传说中的受气包嫡女这是江南绣娘能做出的嫁衣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看呆了眼。
苏玉脸上的得意彻底僵住,变得煞白。王氏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碎了。
这贱人……哪来的这等本事
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喜婆最先回过神,声音都有些发颤。
苏婉谁也没看,径直走上了花轿。
武陵侯府。
新房一片刺目的红,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冷。
谢珩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坐在轮椅上,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锐利如鹰隼,透着冰封般的寒意和戾气。
他曾是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如今却只能困于这方寸轮椅,周遭的恭贺喜庆在他听来全是讽刺。
房门被推开。
苏婉自己一步步走进来,身上那件绝非凡品的嫁衣,在室内烛光下更显璀璨夺目,
与这死寂的新房格格不入。
谢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最后落在那件嫁衣上,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嘲讽。
苏家倒是舍得下本钱。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涩然,却字字如刀,
可惜,哗众取宠。
他以为会看到对方惊慌、恐惧或者委屈。
然而,苏婉只是平静地走到他面前,甚至还微微俯身,仔细看了看他的腿。
侯爷这腿,她抬起眼,目光清亮,没有任何畏惧,反而带着点专业的审视,
伤在脊椎,经脉淤塞,肌肉萎缩……但,并非全然无救。
谢珩瞳孔骤然一缩,周身寒气暴涨:你说什么
他的伤是绝密,御医都束手无策,她如何得知还敢大放厥词
苏婉却像是没感觉到他的杀气,反而绕着他的轮椅走了一圈,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轮椅的扶手、轮毂。
这轮椅做工倒是扎实,就是笨重了些,缺乏巧思。她点评道,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谢珩耐心耗尽,怒火和一种被冒犯的屈辱感瞬间冲垮理智。
他猛地一拍轮椅扶手,机关触发,轮椅背后暗格弹开——
但预想中机簧发射的锐响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突兀的、密集的咻咻声!
只见从他轮椅的各个缝隙里——扶手下方、轮毂内侧、甚至靠背后面,猛地爆射出数十上百道细小的银光!
那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劈头盖脸地朝他本人疾射而来!
事出突然,距离太近,谢珩纵然战场反应犹在,身体却无法灵活闪避,只来得及猛地侧头抬手格挡。
噗噗噗噗——
绝大多数银针射空,钉入了身后的屏风、梁柱,但仍有十几根,精准地扎在了他手臂、肩膀,甚至有一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条血痕。
最尴尬的是,还有几根,颤巍巍地钉在了他头顶的发冠上。
堂堂战神侯爷,瞬间被扎得像个造型奇特的刺猬。
时间仿佛凝固了。
谢珩僵在轮椅上,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怒,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懵逼。
他缓缓抬手,碰了碰脸颊的血痕,又摸到发冠上的银针,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
苏、婉!你到底是何人!
苏婉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她的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一枚细小的、类似扳手的金属工具。
都说了,你这轮椅设计有缺陷,不安全。
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惋惜,然后目光落在那些扎在他身上的银针位置,点了点头,
不过歪打正着,这几针下去,你腿部淤塞的气血,倒是能活络几分。
她往前一步,微微弯腰,凑近那张盛怒的俊脸,红唇勾起一抹狡黠而自信的弧度。
重新认识一下,苏婉,你的冲喜新娘。
顺便,她指了指他的腿,声音压低了,却清晰无比,
也是能治好你这双腿的人。
侯爷,合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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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谢珩胸腔剧烈起伏,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锁住苏婉,里面翻涌着杀意、惊怒,以及一丝极力压制却仍泄露出的、对治好腿这三个字的震颤。
银针扎在臂上、肩上,甚至发冠上,细微的刺痛远不及此刻心头惊涛的万分之一。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未如此狼狈,更从未有人敢、有人能在他轮椅机关上动手脚,反将他置于此等境地!
这女人……
妖术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淬着冰,还是苏家终于按捺不住,派你来送死
苏婉仿佛没听见他话里的杀机,甚至往前又凑了半分,指尖几乎要碰到他扎着银针的手臂。她仔细看了看那几处穴位,自顾自点头:深度刚好,阻涩的气开始动了。侯爷,现在是不是感觉左腿小腿肚,有点发麻发胀,像蚂蚁在爬
谢珩猛地一怔。
那细微的、几乎被他忽略的酸麻感,自受伤后死寂已久的左腿深处传来,被她一语点破,骤然清晰起来!
不可能!
御医国手都断言他经脉尽毁,此生无望。这女人……她怎么可能……
苏婉直起身,退开两步,给了他一点消化震惊的空间。她抬手,慢条斯理地将那枚小巧的金属工具别回袖口暗袋——那是她工作室里的精密微型调节扳手。
侯爷,她语气平静,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简单的诊疗演示,苏家没这个本事派我来,我更不屑于用妖术。我只是一个……恰好懂点医术,又恰好能改造些小玩意的裁缝。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件昂贵却沉闷的喜服上,略带挑剔地扫过针脚:顺便说,您这身喜服,袖口收边太紧,影响气血循环,领口盘扣的样式也过时了。若信得过,改日我帮您改改。
谢珩:……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当面评价衣着,还是在被扎成刺猬、被告知腿有救的惊天变故之下。
这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目光锐利如刀,重新审视她。那张脸明艳逼人,眼神却清亮坦荡,没有谄媚,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常人看他的怜悯或厌恶,只有一种……近乎专业的冷静和一种古怪的自信。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声音依旧冰冷,但之前的杀意已悄然转化成了极致的警惕和探究。
合作。苏婉重复道,言简意赅,我治好你的腿,你给我庇护,我们各取所需。侯爷应该很清楚,把我送来的苏家,和盼着你永远站不起来的人,恐怕都不乐意看到你好起来。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语气甚至带了点循循善诱:而且,刚才那一下,证明我有这个能力,哪怕方式特别了点。侯爷是聪明人,赌一把,你不亏。
谢珩沉默下去,新房内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轻响。他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上,那细微的、蚂蚁爬行般的麻胀感还未完全消退,像死寂冰原下第一声微弱的裂响。
希望这东西,他早已亲手掐灭。此刻却被这来历不明、行为诡异的女人,以这种离谱的方式,硬生生重新塞了回来。
荒谬。
却……无法拒绝。
良久,他抬起眼,眸中已是一片沉沉的、看不出情绪的黑:你若骗我……
任您处置。苏婉接口,干脆利落。
好。谢珩吐出这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重新靠回轮椅背,你需要什么
首先,清场。治疗过程,除你和我,不得有第三人在场。苏婉立刻进入状态,其次,纸笔,我写张单子,上面的东西务必尽快备齐。最后,对外,我仍是那个冲喜的、不得您喜欢的苏氏,您的腿,‘毫无起色’。
谢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心思之缜密,远超预料。
他抬手,击掌三声。
心腹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看到房内景象——自家侯爷身上的银针,以及安然站立的新夫人,瞳孔骤缩,但立刻低下头,不敢多问。
听见夫人吩咐了谢珩声音恢复冷沉,去办。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提头来见。
是!侍卫声音紧绷,迅速退下,并带走了外面所有伺候的人。
苏婉毫不客气地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蘸墨,行云流水地写下一长串物品名单。除了药材、银针、金针、烈酒、棉布等常见之物,还有些谢珩闻所未闻的奇怪名称,诸如弹性极佳的胶状物、透明薄膜、可调节束带等。
谢珩看着那纸单子,眼神越发深邃。这女人的字,锋芒内敛,自成风骨,绝非一个深闺弱女能写出来的。
他越发肯定,这个苏婉,绝不是苏家那个传闻中的受气包嫡女。
东西备齐需些时辰。谢珩将单子交给另一名心腹,今夜……
今夜我先帮你把腿上萎缩的肌肉初步活络一下,顺便处理一下你错误的发力姿势导致的腰背劳损。苏婉接口,已经洗好了手,从袖中(实则是空间里)又摸出几个小巧的琉璃瓶和一套闪亮的、形状奇特的小工具,过程会有点疼,忍着点。
谢珩看着她那副专业人士的架势,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银针,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这冲喜新娘,果然惊喜不断。
次日清晨。
侯府的下人们发现,新房内的气氛诡异非常。
新夫人并未如预料中被厌弃冷待,反而……侯爷允许她推着轮椅,在庭院中散步
只是,侯爷的脸色比往日更加冰寒吓人,新夫人倒是神色如常,甚至偶尔还会俯身,对着侯爷的腿指指点点,说些这里感觉如何、是不是比昨天酸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而侯爷,虽然脸色难看,却竟然……一一回应了
更让下人们目瞪口呆的是,不过两三日后,新夫人就不再满足于推轮椅散步。
她不知从哪弄来两根光滑坚韧的木杆,一头固定在轮椅扶手,另一头让侯爷双手握住,竟逼着侯爷尝试依靠臂力,将那毫无知觉的下半身艰难地撑起来片刻!
每一次尝试,侯爷都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显然痛苦至极。新夫人却毫不心软,在一旁冷静地指挥:核心收紧,背打直!对,保持三息!
下人们远远看着,心惊肉跳。这新夫人到底是来冲喜的,还是来催命的
消息隐隐约约传回苏府。
继母王氏和庶妹苏玉听闻谢珩并未折磨苏婉,反而允许她近身伺候,甚至开始做些诡异的复健,又是嫉妒又是疑惑。
那贱人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苏玉绞着帕子,咬牙切齿,一个瘫子,她也肯这般费心伺候
王氏眼神阴沉:武陵侯脾气暴戾,早晚有她受的!且让她再得意几天!
她们绝不相信苏婉真能治好谢珩,只当她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勉强讨好。
又过了几日,苏婉推着谢珩入宫参加一场不得不去的皇家夜宴。
宴席之上,众皇子公主、勋贵朝臣看似言笑晏晏,实则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轮椅上的谢珩,以及他身边那位容貌过盛、却出身不显的冲喜新娘。同情、怜悯、幸灾乐祸、轻蔑……种种视线交织。
苏婉安之若素,只细心替谢珩布菜,偶尔低声与他说一两句什么。谢珩虽依旧冷面,却并无不耐。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一名与谢珩素有旧怨的郡王,借着酒意,摇摇晃晃起身,端着酒杯走到谢珩席前,言语轻佻:
谢侯爷,今日佳宴,怎好一直干坐着听闻尊夫人一手绣工惊动京城,想必伺候人的功夫更是了得!哈哈哈,不如让夫人起来给大家舞一曲,助助兴也好让我等瞧瞧,是何等佳人,能让侯爷这般……爱不释手啊
话音落下,席间瞬间安静了一大半。
这话已是极致的羞辱,既嘲笑了谢珩的残疾,又将苏婉等同于可随意取乐的舞姬歌女。
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谢珩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眼底戾气翻涌。
苏婉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她抬起头,看向那满脸得意的郡王,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却锐利的笑意。
郡王说笑了。她声音清亮,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全场听清,妾身愚钝,歌舞确实不会。
那郡王嗤笑一声,正要再讽。
却见苏婉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不过,妾身近日刚为侯爷改制了一套便于活动的轻便骑射服,正愁无人品评。若陛下与各位不弃,妾身愿现场为侯爷测量尺寸,解说一番这服饰的巧思,或许比歌舞……更能体现我朝匠人之心
满场哗然!
在皇家夜宴上,当场做裁缝活计!
这武陵侯夫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然而,高座上的皇帝却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哦骑射服谢爱卿如今……他话语微顿,似是顾忌,转口道,有何巧思朕倒想听听。
那挑衅的郡王被晾在原地,脸色一阵青白。
苏婉起身,从容一礼。她走到谢珩身边,并未真的拿尺子测量,而是双手虚扶着他的手臂和腰背,指尖看似随意地按捏了几下,口中流畅报出一连串数据:
侯爷肩宽两尺一,胸围三尺有余,但因久坐,背肌稍紧,故后背衣料需加放三分;腰腹力量仍在,束腰可紧些,置于此处……她指尖精准地点在谢珩后腰某处,可助发力。
她的动作专业,语气冷静,仿佛这不是宴席,而是她的工作室。每一句解说,都精准地点出谢珩身体的状态和需求,隐含康复理念,却又巧妙地融入裁缝技巧之中。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
谢珩感受着她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和力度,以及那些精准点出他身体隐秘状况的话语,心底震撼无以复加。这女人……
解说完毕,苏婉再次行礼:陛下,这便是妾身的一点浅见。让侯爷在任何情况下,皆能衣着得体,行动自如,是妾身本分。
皇帝抚掌,眼中闪过激赏:好!好一个‘衣着得体,行动自如’!武陵侯夫人,有心了!赏!
那挑衅的郡王,早已灰头土脸地缩回了座位。
宴席后半程,再无人敢出言挑衅。
回府的马车上,谢珩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苏婉,突然开口:你今日所为,不只是为了解围。
苏婉睁开眼,笑了笑:当然。我是要告诉所有人,也是告诉你——
她目光清亮地看向他:你谢珩的妻子,不是只会哭哭啼啼、任人欺辱的菟丝花。我能站在你身边,就能替你挡下明枪暗箭。
所以,她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狡黠,侯爷,我的下一批‘工具’,预算能追加了吗刚才捏你那几下,我发现你腰肌劳损比预估的严重,需要点新设备。
谢珩:……
他看着眼前这理直气壮要钱的女人,再想想今晚她惊艳反击的模样,心底那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裂开了一丝细缝。
他缓缓靠回车厢壁,闭上眼,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马车驶过京城长街,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声响。
苏婉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嘴角微扬。
侯爷的腿,她的自由,这京城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3.
马车在武陵侯府门前稳稳停住。
夜宴的喧嚣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府门前的石狮在月色下静默肃立。侍从上前欲搀扶,谢珩却抬手止住,目光落在一旁正准备下车的苏婉身上。
她今日在宫宴上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不是惶恐,不是怯懦,而是以一种近乎狂妄的专业姿态,将裁缝的尺与针化作利刃,劈开所有轻蔑与嘲讽,硬生生在皇家宴席上辟出一方无人能置喙的领域。
今日,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低沉,多谢。
苏婉正提着裙摆准备下车,闻言微微一顿,侧头看他。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但那句道谢却罕见地褪去了几分冰寒。
她弯了弯唇角,跳下车辕,动作利落:份内之事。侯爷付了‘诊金’,我自然得护着点我的……病人兼合伙人。她特意在合伙人三字上加了重音。
谢珩操控轮椅越过门槛,闻言几不可查地轻哼一声,却没反驳。
府内廊下灯火通明,心腹侍卫垂手静立,气氛却比往日松缓些许。下人们偷偷抬眼,只见新夫人神态自若地跟在侯爷轮椅旁,侯爷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戾气,似乎淡了那么一丝。
行至内院岔路,一人需往东书房,一人需往西主屋。
苏婉停下脚步,从袖中(实则是空间)取出一个不及巴掌大的扁平玉盒,递了过去。
喏,她语气随意得像在递一包点心,宫里酒烈,宴席菜腻。回去把这个涂在腰背酸痛处,按摩至发热。明日晨起,能舒坦些。
谢珩盯着那玉盒,没立刻接。盒身温润,触手微凉。
又是什么他问,带着审视。
自家调的药膏,舒筋活络,效果比太医院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好点。苏婉晃了晃盒子,放心,没毒。害了你,我找谁收后续的‘诊金’去
她总能把关乎性命和利益的事,说得这般……市侩又直白。
谢珩最终还是接过了玉盒,指尖与她短暂相触,一触即分。
明日,他操控轮椅转向书房的方向,声音融进夜里,你要的那些‘工具’,会送过去。
这便是认可了她今晚的表现,并愿意继续加大投资。
苏婉挑眉,毫不意外:侯爷爽快。
她转身走向主屋,裙摆拂过石阶,身影很快没入廊灯阴影之下。
谢珩握着手里的玉盒,那一点微凉的膏体似乎透过盒壁,隐隐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药草清香。他抬眸望向深蓝的夜空,宫宴上那些或讥讽或探究的目光,郡王那张令人厌烦的脸,似乎都已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身边女子清晰报出的尺寸数据,精准点按在后腰的指尖温度,以及她面对满堂贵胄时,那双沉静却锋芒暗藏的眼睛。
这冲喜而来的妻子,是一把未经雕琢却已锐气逼人的奇兵。
他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玉盒。
京城的这盘棋,似乎因为他轮椅旁的这一个变数,开始悄然转向。
夜风拂过,庭树叶声簌簌。
而这悄然改变的棋局,才刚刚布下第一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