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爸书房发现那张写着宝贝儿子生日快乐的、我未婚夫的照片时,我二十年的认知彻底崩塌了。
同一天出生、迫切想要女儿/儿子的双方父母、紧密的家族利益、每年雷打不动的联合体检……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一个狗血的事实：我,苏晚意,可能是被亲手调包的苏家假千金！
而真少爷,正是我那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冤种未婚夫顾宸
01
人在国外,一边啃着一块能锻炼咬合肌的硬面包,一边消化前段时间足以让我用脚趾抠出凡尔赛宫的乌龙事件。
事情得从我二十岁生日后没多久说起。
我家,苏家,和隔壁顾家,是本地财经版块和社交版块的常客,属于那种名字后面得带个集团或者家族的级别。我爸妈,一对恩爱得有点腻歪的豪门夫妻,对我这个幺女,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至少在那天之前,我是这么坚信不疑的。
我爸有个习惯,书房是他的绝对领地,等闲不让人进,尤其忌讳别人动他文件。偏偏那天,我家那位据说是从米其林挖来的三星主厨炖了盅顶级官燕,让我给我爸送去润润喉。
我端着炖盅,蹑手蹑脚地推开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发现我爸刚好不在,估计是临时接电话出去了。我把炖盅放在那张价值不菲的花梨木桌上,眼神不经意一扫,落在摊开的一摞文件上。
最上面是份跨国并购案的合同,没什么稀奇。但我爸可能刚才正在看下面的东西,合同旁边散着几张照片。
其中一张,瞬间抓住了我的目光。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站在游艇甲板上,背景是蔚蓝海域,他微微侧身,嘴角噙着一抹略显疏离的笑意,英俊得极具攻击性。正是我那冤种未婚夫顾宸,看背景和穿着,像是他上个月刚过完的二十岁生日派对上拍的。
顾家跟我们苏家是世交,生意盘根错节,两家大人好得能共享商业机密。我和顾宸,打娘胎里就被指了腹,据我妈说,是她们闺蜜间的玩笑,后来莫名被长辈认真了,算是青梅竹马,平时互相拆台惯了。他如今接管部分家族企业,在外是雷厉风行的顾总,就是在我面前,依旧改不了毒舌的毛病。
我啧了一声,心想我爸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还收藏顾宸这骚包的最新照片。估计是顾阿姨那边送过来的吧,两家合作多,再加上双方家长都有意撮合我俩,偶尔有些私人物品传递也正常。
我顺手拿起照片,想看看有没有标注什么信息,比如摄影师大名之类的,好下次见面嘲笑顾宸又花钱摆拍。
结果无意间一翻,背后一行清晰娟秀的钢笔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
【宝贝儿子,生日快乐。】
落款是最近的日期,正是顾宸生日那天。
我：……
大脑当场死机三秒。
宝贝……儿子
看这语气,按道理说应该是顾宸爸妈写上去的。
可这照片,怎么会在我爸书房的文件堆里还和并购合同放在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瞬间顺着我的脊椎骨爬了上来。这称呼,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的照片……
我拿着那张照片,像捏着个烧红的炭,心脏砰砰狂跳。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我赶紧摇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去。肯定是误会,也许是沈阿姨写完后,让顾叔叔带过来给我爸妈看的,然后不小心混进文件里了
对,一定是这样！
但我爸的办公桌,尤其是涉及重要文件的区域,向来整理得一丝不苟,阿姨打扫都不让碰,怎么可能让一张私人照片混迹在并购案合同里这么久还没被发现清理掉
除非……是他自己放进去,并且时常看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我爸沉稳的脚步声。我做贼似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飞快地把照片塞回那堆文件底下,几乎在同一时间调整好面部表情。
我爸推门进来,看到我,略显惊讶：晚意怎么在这儿
阿,阿姨炖了官燕,我给您送来。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指尖却微微发凉。
哦,好,放那儿吧。我爸随口应着,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目光扫过那堆文件,似乎并没发现被动过的痕迹。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出了书房,背后仿佛能感受到我爸审视的目光。
回到自己那间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的卧室,我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
宝贝儿子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太奇怪了。这真的太奇怪了。
我努力回忆关于我和顾宸的一切。
我们好像是同一天生日对,没错！每年都是一起过的生日宴,奢华得能被时尚杂志报道半个月。两家人一起。
而且,我隐约听妈妈们闲聊时提过,我们不仅同一天生日,还是在同一家苏家控股的顶级私立医院出生的！
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我妈好像说过,那天沈阿姨来我家玩,结果我妈突然要生了,沈阿姨一着急,也跟着动了胎气,有了早产征兆。当时顾叔叔在欧洲谈一笔大生意,赶不回来,是我爸当机立断,动用了家里最顶配的医疗团队和设备,把两位孕妇一起送到了自家医院,确保了万无一失。
所以,我们是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在几乎最好的医疗条件下降生的。
然后,我家的情况是,我有两个哥哥,爸妈一直想要个女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生了我,宠得无法无天。
顾家呢顾宸上面有两个姐姐。顾家爷爷是那种非常传统的老派掌门人,虽然疼爱孙女,但骨子里依旧认为家业最好还是由孙子来继承才稳妥。沈阿姨生完顾宸二姐后,身体调养了好一阵,顾叔叔心疼妻子,明确表示不再生了。所以,如果顾宸这一胎还是女儿……那庞大的顾氏集团,未来很可能就要交给那个同样能力不俗、并且早已儿女双全的堂叔了！
所有的碎片信息,在这一刻,被那张写着宝贝儿子的诡异照片猛地串联了起来！
一个骇人听闻的可能性,像惊雷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开！
难道……我根本不是苏家的女儿
而是被我的父母,为了满足他们想要女儿的私心,亲手调换的
而顾宸,他才是苏家真正的儿子所以顾宸的生日贺卡会出现在我爸书房所以我爸才会那样默许甚至珍视地收着
所以,这些年,我爸妈总是有意无意地撮合我和顾宸,甚至有时候提到顾宸都直接用未来女婿这种称呼；而顾宸爸妈也是一见面就开玩笑说以后晚意给我们当儿媳妇就好了,对我异常满意,简直当亲女儿看待……这根本不是因为世交或者娃娃亲,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才是他们生物学上的女儿！而让真女儿嫁给真儿子,亲上加亲,还能顺理成章地合并、继承两家产业
甚至,每年雷打不动、必须两家一起在我们苏家医院进行的、细致到变态的全面体检……是为了确保换孩子的事情永远不会败露监控我们的健康状况,以免出现什么遗传学上的漏洞
我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合理得可怕！二十年来认知的世界,从脚下开始寸寸碎裂。
我,苏晚意,活了二十年,苏家捧在手心的明珠,竟然可能是个活在巨大谎言里的假千金
而那个天天跟我互怼、被我翻白眼的顾宸,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还是……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那天晚上,我躺在kingsize大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只觉得那光芒冰冷又讽刺,仿佛在无声地嘲笑我的天真。
不行,我不能慌,也不能直接去问。如果这是真的,那牵扯太大了,足以震动两个家族。
我必须暗中调查,找到更多证据。
一场围绕我身世之谜的、秘密的探索,就此展开。
而我第一个要接近的目标,就是——我可能的亲生母亲,沈阿姨。
02
行动计划的第一步：接近我可能的亲生母亲——顾太太,沈清女士。
沈阿姨,一位常年活在都市传说里的女人。传说她年轻时是风华绝代的钢琴家,嫁入顾家后相夫教子,气质温婉得像一泓清泉,跟我那位能穿着高定礼服在慈善晚宴上跟人谈笑风生顺便把合作条款敲定的亲妈林女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豪门太太典范。
以往我去顾家,多是跟顾宸吵吵闹闹,或者被两家妈妈拉着一起喝茶吃点心,听她们回忆往昔。现在,带着我可能是她女儿的滤镜再看沈阿姨,心情复杂得能拧出汁来。
我决定投其所好。沈阿姨喜欢艺术,尤其爱古典乐和绘画。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我,苏晚意,本市著名咸鱼千金,突然变得热爱起艺术来。
我拉着沈阿姨去看新开幕的印象派画展。站在莫奈的《睡莲》前,我提前百度了好几天,声情并茂地说：阿姨您看,这光影,这色彩,仿佛能感受到画家笔下那片刻的永恒与静谧,真美啊。天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这颜色调得还没我家后花园的荷花池好看。
沈阿姨惊喜地看着我：晚意也喜欢莫奈真是难得,现在年轻人很少能静下心来欣赏这些了。
我矜持地微笑,努力忽略旁边顾宸那见鬼了的表情——他刚好也被他妈抓来当陪客。
隔天,我又偶遇沈阿姨在她常去的音乐厅听室内乐。中场休息时,我端着香槟凑过去,凭借着百度来的零碎信息,从巴赫的无伴奏聊到德彪西的朦胧,把沈阿姨聊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直拉着我的手说找到了知音。
临走时,我更是戏精附体,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写满了依依不舍和欲语还休,仿佛不是回隔壁自家豪宅,而是要远渡重洋。沈阿姨被我这副情态感动得不行,连连说好孩子,常来阿姨家玩。
两家妈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我妈搂着沈阿姨的胳膊笑：看这两个孩子,以前见面就掐,现在晚意倒是跟清姐你投缘得很,看来这媳妇你是跑不掉了。
沈阿姨温柔点头,看我的眼神愈发慈爱。
我面上娇羞,心里却在疯狂呐喊：看！看这反应！她对我果然不一样！这分明就是母爱！亲生的证据+1！
与此同时,我对自家父母的观察也进入了福尔摩斯模式。
我发现我妈林女士,有时会看着我和顾宸打闹互怼,眼神会有一瞬间极其复杂的闪烁,然后迅速恢复如常。以前我觉得她是操心我俩感情不好,现在……这分明是愧疚和不安！是怕真相大白的一天！
我爸苏明哲先生,商业巨鳄,在家却是个女儿奴。以前我觉得他对我有求必应是溺爱,现在……他每次爽快签字给我买买买的时候,眼神里是不是藏着一丝补偿他甚至有一次摸着我的头,感叹了一句：一转眼,晚意都这么大了,要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当时我没在意,现在回想,这欲言又止！这声叹息！分明是心中有鬼！
还有我那两个冤种哥哥。大哥苏砚丞,掌管部分家族生意,以前总爱板着脸教训我乱花钱,最近居然破天荒送了我一辆限量版超跑！二哥苏砚礼,是个满世界飞的艺术家,居然突然回国,还给我带了一条价值连城的古董项链！这突如其来的、过分的宠爱……像不像是一种补偿他们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或者被父母叮嘱要对我更好一点
证据链似乎越来越完整了。我的心一点点下沉,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破案般的兴奋。
当然,这一切的调查,都绕不开一个人——顾宸。
我和他因为两家关系,每周至少会被安排一次约会。以前是能推就推,推不了就过去互相伤害。现在,我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我会盯着他英挺的眉毛,想着是不是像我爸看他修长的手指,好像有点像我妈再看他偶尔流露出的、在商场之外的温和神情,这绝不是我苏家杀伐决断的基因！这肯定是顾家温润的底子！可话又说回来,那眼睛,好像也有点我们苏家人的影子。
顾宸被我盯得毛骨悚然。
一开始他还忍着的,毕竟苏顾两家的合作正在关键期,他也不想得罪我这位苏家大小姐。
直到一次在高档西餐厅,我一边机械地切着牛排,一边目光灼灼地研究他的面部骨骼结构,试图找出更像我爸还是我妈的证据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啪一声把刀叉放下。
苏晚意。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困惑,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我猛地回神,眼神闪烁：什……什么怎么回事
你最近盯我盯得是不是太专注了点顾宸眯起眼,他有着猎豹般的直觉,还有,你最近怎么老往我家跑还天天跟我妈聊什么古典乐你上次跟我说巴赫,还是小学音乐课考不及格求我帮你作弊的时候。
我：……
揭人不揭短啊大哥！
我低下头,手里胡乱地搅动着沙拉,内心天人交战。要不要告诉他他是不是也被蒙在鼓里他有权知道真相！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或许能查到更多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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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万一他接受不了呢万一他冲动之下跑去质问父母,打草惊蛇怎么办
顾宸,我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纠结、同情和一种我们是命运共同体的复杂情绪,我……我可能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关于我们俩的。
顾宸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人话。
这里不方便。我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下次,下次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顾宸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判断我是不是终于疯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刀叉：苏晚意,你最好保证这件事值得浪费我今晚的宝贵时间。
我用力点头,心里却在想：当然值得,这可是关乎你真正身世的大事啊,我可怜的……哥哥还是……唉,乱了乱了。
那顿晚饭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我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悲悯和探索,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风暴,似乎在酝酿之中了。
03
我把坦白局的地点,选在了一家隐私性极高的私人俱乐部茶室。檀香袅袅,古琴悠扬,环境清幽得适合商讨机密大事,或者……一起抱头痛哭。
顾宸到的时候,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松了松领带,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然后在我对面坐下,长腿交叠,直接开门见山：说吧,苏大小姐,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发现是我家快破产了,还是你终于发现你保险柜里那堆限量版是假货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紧张地交握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顾宸,你严肃点。这件事,可能颠覆我们两个人的认知。
他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眼神里依旧带着三分不耐七分看戏。
我于是从那张照片开始讲起。照片后的字迹,照片出现在我爸书房机密文件里的诡异,我们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那天的巧合,两家对于子女性别截然不同的期盼,以及这些年他们极力撮合我们俩的异常热情,还有那每年雷打不动、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的联合体检……
我越说越激动,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语气从最初的紧张逐渐变得悲愤交加,仿佛已经看到了二十年前产房里那场黑暗的交易。
顾宸脸上的不耐烦渐渐消失了。他起初像是听天方夜谭,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但随着我的叙述,他坐直了身体,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
当我说到所以,我怀疑,我们俩很可能在出生那天就被调换了！你才是苏家的儿子,而我,才是顾家的女儿！时,他猛地打断我。
等等！他声音有些发紧,抬手揉了揉眉心,苏晚意,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这很荒谬！很狗血！我情绪激动,眼圈都红了,但我复盘了所有细节！一切都说得通！不然怎么解释那张照片怎么解释我爸妈那么想要女儿,你爸妈那么想要儿子怎么解释他们非要我们俩在一起这根本不是娃娃亲,这是想亲上加亲,让真正的孩子结合,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顾宸！
我看着他,努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认同或者被真相冲击的崩溃。
顾宸沉默了许久,茶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就在我以为他要么觉得我疯了起身就走,要么暴怒质疑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我带偏了的怀疑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你确定那张照片背后的字,是‘宝贝儿子’
我确定！我看了好几遍,绝不会看错！我斩钉截铁。
他又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像是在梳理思路：如果……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每年两家的体检……
对！就是为了监控！怕出现什么遗传病对不上号露馅！我立刻接上,感觉自己像个引导者。
还有……顾宸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发烧住院,苏叔叔和林阿姨来看我,林阿姨抱着我,哭得特别伤心……当时我还小,只觉得奇怪,现在想来……
看吧！看吧！我几乎要拍案而起,找到了同盟的兴奋感冲淡了悲伤,还有！你记不记得,去年你拿下那个南城的地产项目,我爸高兴得多喝了两杯,拍着你的肩膀说‘好小子,真有我当年的风范’！当时我觉得是客套,现在想想！这分明是看亲儿子的眼神啊！
顾宸抿紧了唇,眼神闪烁不定。他显然也被我的推理带入坑了,开始努力回忆过往二十年的种种蛛丝马迹。
我们俩像两个侦探,在安静的茶室里,一点点拼凑着那些被忽略的细节,越说越觉得惊心,越说越觉得……这他妈简直铁证如山！
最后,顾宸猛地靠向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抖动。
我心里一酸,看,他终于也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了。他一定很难过吧叫了二十多年的爸妈不是亲生的……
我正准备递张纸巾过去,安慰一下我这位哥哥,却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像是压抑不住的叹息
我：
顾宸放下手,脸上没什么泪痕,但表情古怪,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最终化为拧紧的眉头。所以,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的意思是,你苏晚意,可能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而我顾宸,可能是你爸妈的亲生儿子
我沉重地点点头：虽然很难接受,但……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个可能。
顾宸又沉默了几秒,然后忽然问：那你打算怎么办直接去问
当然不能！我立刻否决,这事关两个家族的声誉和稳定！万一闹大了,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暗中调查,找到确凿证据！
顾宸看着我,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探究,但很快又被那种荒谬感覆盖。他点了点头：好,那就先暗中调查。成立个……‘寻真小组’
对！寻真小组！我用力点头,就我们两个成员！绝对保密！
于是,在这个弥漫着茶香的午后,苏家和顾家的两位继承人,因为一个巨大的乌龙,结成了秘密同盟,目标是挖掘出自己真实的身世。
只是,当时的我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狗血剧情里,丝毫没有预料到之后会捅出多大的娄子。
而另一边,两家父母看着我们最近突然不再斗嘴,反而经常神秘兮兮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都露出了欣慰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女士对我爸说：看来两个孩子终于开窍了,知道要好好相处了。
沈阿姨对顾叔叔说：晚意最近跟我特别亲,看来是真喜欢我们家阿宸。
两位爸爸满意点头,深藏功与名。
风暴中心的我们,和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他们,都走向了越来越歪的剧情。
04
寻真小组第一次行动会议,在我那隔音效果堪比录音棚的衣帽间里举行。别问为什么选这儿,问就是安全,且氛围奢华,符合我们俩自认为尊贵的真实身份。
顾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摊开在一堆爱马仕包包中间的线索板——一块我临时征用的香奈儿限量款镜面托盘,上面用口红写着几个关键词：照片、医院、性别偏好、体检、催婚。
苏晚意,他揉了揉额角,你用一支萝卜丁写计划书
重点不是这个！我拍开他试图拿起那支口红的手,重点是我们的行动计划！
计划分为两步：
一、
我,负责深入顾家,以找沈阿姨探讨艺术为名,伺机寻找旧物证据,近距离观察顾家父母对我的态度,并尝试寻找类似出生证明、旧照片簿之类的铁证。
二、
他,负责在苏家,利用项目合作汇报等名义,多跟我爸和我哥接触,旁敲侧击,看看能否套出话,或者观察他们书房、办公室是否有关于他真实身份的线索。
我们互相击掌,眼神坚定,仿佛要执行什么拯救世界的秘密任务。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两家的画风变得更加诡异。
我往顾家跑得更勤快了。今天给沈阿姨送拍卖会上拍下的古董胸针,试图套近乎并观察她的首饰盒有没有什么信物,明天约她一起插花,试图打听顾宸出生时的细节。沈阿姨对我愈发喜爱,看我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看！这就是母爱！
有一次,我甚至借口好奇顾宸小时候的样子,成功潜入了顾家的家庭影像室。在一堆老录像带里,我真找到了顾宸出生那年的记录！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到产房外,我爸在焦急等待,据说当时顾叔叔在欧洲谈生意,赶不回来,所以只有我爸一个人。我妈先被推出来,我爸跑过去跟我妈耳语了几句,紧接着护士先把我抱了出来,镜头扫过我爸妈的脸,他们看着第一个女婴,表情……好像有点微妙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别的情绪而当顾宸被抱出来时,我爸也赶紧凑过去看,我妈甚至不顾刚生产完直接坐了起来,眼神特别专注！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后来我把这段模糊的影像描述给顾宸听时,激动得声音发颤,他们关注你！因为你是亲生的！对我只是松了口气,因为女儿到手了！
顾宸看着手舞足蹈的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顾宸也频繁出入苏家。他以请教商业问题为由,跟我爸在书房一待就是半天。出来后,我悄悄问他：怎么样我爸有没有对你流露出特别的感情比如那种‘吾儿类我’的欣慰
顾宸表情古怪：苏叔叔……确实对我很满意,夸我项目书做得好,有前瞻性,还说……‘以后都是一家人,多交流是应该的’。
看！一家人！这不就是暗示吗！
他又去找我大哥苏砚丞打高尔夫,回来告诉我：你大哥确实突然对我很客气,还送了我一块他收藏的古董表,说‘以后多照顾晚意’。
补偿！这绝对是来自哥哥的补偿！
证据似乎越来越多了。我们俩像两个捡到玻璃渣就当钻石的蹩脚侦探,在自我攻略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末,两家约在我家的度假别墅聚餐。
饭后,大人们在前厅喝茶聊天,我和顾宸借口透气溜到了后院。夜晚的风带着花香,但我们都没心情欣赏。
顾宸,我忧心忡忡地说,我总觉得还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光靠推测,我们没办法面对他们。
顾宸双手插在裤袋里,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似乎也有些心事重重。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后院的花房,依稀记得以前妈妈很喜欢带我坐在花房里,只是后来我长大了,爸妈发现我有点花粉过敏,花房也就慢慢荒废了,但直觉告诉我,花房里一定还留着以前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我拉着顾宸走了过去。
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我小声说,心跳加速。
我们像两个做贼的,在花房的架子上、柜子里一通翻找,不过大多是些我哥他们小时候的旧物。就在我快要放弃时,顾宸忽然从角落抽出一个旧式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笔记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皮上没有任何标记。
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
顾宸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是我妈的笔迹！记录了一些孕期心情和家庭琐事。
我们快速翻看着,心跳如鼓。终于,在接近末尾的地方,我们看到了记录我们出生那天的内容！
【6月13日,天气晴。终于卸货了,虽然过程艰难,但总算如愿以偿。清姐也有了个小王子,凑了个‘好’字。就是可怜老顾没能赶上……看着两个小家伙并排放在小床上,一起咿咿呀呀,心都化了。看来他们两个注定是奇妙的缘分。希望他们以后也能一直互相陪伴,像我和清姐一样……】
记录到此为止。
我和顾宸猛地抬头,看向对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终于找到铁证的激动！
看！‘过程艰难’、‘如愿以偿’！很明显是在感慨换孩子不容易！我压低声音,激动得手指发抖,‘注定是奇妙的缘分’！我们刚出生怎么注定分明是把我们交换了,所以才说缘分注定了！还有‘互相陪伴’,刚出生就希望我们互相陪伴,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撮合我们俩在一起！一切都对上了！
顾宸看着那页日记,手指紧紧捏着纸张边缘,指节泛白。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良久,他合上笔记本,声音干涩：……看来,是真的了。
那一刻,我们俩蹲在昏暗的后院,听着前厅传来的大人们的谈笑声,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悲伤、愤怒、被欺骗的委屈、还有一丝得知真相的奇异解脱感,席卷了我们。
我们沉默地看着对方,眼里都泛起了水光。
哥……我下意识地,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顾宸浑身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最终还是僵硬地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哑声道：……先别声张。
我们偷偷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前厅。
大人们看到我们俩红着眼圈、神情恍惚地进来,都愣了一下。
我妈立刻关心地问：晚意,阿宸,怎么了吵架了
沈阿姨也担忧地看着我们。
我和顾宸同时摇头,动作僵硬。
没……没事。我声音沙哑,就是……外面风大,迷眼睛了。
顾宸附和地点点头。
大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即露出了那种哦～年轻人闹别扭了又和好了的暧昧笑容,没再追问。
但那笑容在我们看来,简直是掩饰真相的面具！
那天晚上,我和顾宸都没睡好。
我们通过加密通讯软件交流到深夜,互相安慰,互相打气,约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大人们摊牌,要回我们真正的人生！
而与此同时,前厅里,四位父母正悠闲地品着红酒。
林女士抿嘴笑：我看这两个孩子,今晚气氛不太对,眼圈都红红的,别是真吵架了吧
沈阿姨温柔道：年轻人谈恋爱,哪有不闹别扭的,看他们刚才那样子,怕是又和好了,不好意思说呢。
苏爸爸点点头：阿宸这孩子不错,稳重,配得上晚意。
顾叔叔笑道：晚意也好,活泼可爱,跟我们阿宸互补。我看事不宜迟,找个时间,把婚事正式定下来吧
四位家长举杯相庆,觉得自己为儿女操碎了心,终于要修成正果。
全然不知,他们的好儿女正准备联手给他们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05
经过一夜的紧急会议,我们基本达成了共识,排练好说辞,并互相打气,顺便提前酝酿了一下抱头痛哭的情绪,我和顾宸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第二天晚上,趁两家父母都在我家商量某个合作项目的间隙,直接摊牌！
我们受够了这种活在谎言里的日子！我们要真相！我们要回归真正的家庭！
第二天晚上,苏家别墅气氛格外融洽。
大人们在客厅谈笑风生,聊着生意,也时不时把话题引到我和顾宸身上,眼神里充满了你们懂的的暗示。我和顾宸坐在一旁,如坐针毡,表情凝重,眼神交流间全是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的悲壮。
终于,在一个话题暂歇的间隙,我和顾宸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是现在！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爸,妈,顾叔叔,沈阿姨……我们,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四位长辈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们,带着些许惊讶和笑意。我妈还打趣道：哟,我们家晚意这么严肃,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啊该不会是……她眼神暧昧地在我和顾宸之间扫了扫。
顾宸也站了起来,站在我身边,身体绷得笔直。
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按照昨晚排练好的,我率先开口,目光先看向我爸妈,眼圈开始泛红：爸,妈……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知道,你们一直想要个女儿,对我很好,很好……
我爸妈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似乎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感恩教育是怎么回事。
我又看向顾叔叔和沈阿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顾叔叔,沈阿姨……我,我都知道了……对不起,现在才叫你们……爸爸,妈妈……
最后那四个字,我叫得极其艰难,又充满了认祖归宗的悲情。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四位长辈的表情彻底凝固了。我爸妈是满脸的错愕和茫然,顾叔叔和沈阿姨则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顾宸见状,赶紧接上,他看向我爸妈,语气沉重：苏叔叔,林阿姨……不……爸爸……妈妈……我们……都明白了。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血浓于水。
他又看向自己父母,眼神复杂：爸,妈……你们……辛苦了。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像一颗炸雷,把四位见惯风浪的商界大佬都炸懵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我爸苏明哲才率先反应过来,他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困惑：晚意,阿宸,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知道了什么爸爸妈妈
他还下意识地看了看顾家夫妇,仿佛在问你们背着我干什么了
顾叔叔也是一脸莫名,看向我爸妈：老苏,这……孩子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沈阿姨则担忧地看着我和顾宸,柔声道：晚意,阿宸,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我妈林女士的反应最快,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锐利地扫过我和顾宸：你们到底知道了什么说清楚！
我看他们还在装傻,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再也抑制不住,带着哭腔喊道：你们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我们都知道了！二十年前在医院,你们为了各自想要的孩子,把我和顾宸调换了！
顾宸在一旁沉重地点点头,补充证据：那张生日照片,背后的字迹,还有每年的体检,还有那些暗示……我们都查清楚了！
我更是激动地抛出了王炸：还有妈妈的日记！我们都看到了！‘如愿以偿’！‘奇妙的缘分’！这不就是证据吗！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
四位长辈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茫然、震惊,慢慢开始变化。
我爸苏明哲的嘴角开始抽搐。
我妈林女士瞪大了眼睛,呼吸似乎加重了。
顾叔叔张着嘴,看看我们,又看看我爸妈,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
沈阿姨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
然后……
哈哈……哈哈哈……我爸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是压抑着的低笑,然后越来越大声,最后变成了捶桌大笑,哎哟我的天……调换孩子哈哈哈哈……老顾,你听听……这俩孩子……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哈哈哈……
顾叔叔也反应过来了,指着顾宸,笑得说不出话：臭小子……你……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还调查哈哈哈哈……
我妈林女士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苏晚意！你个小白眼狼！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你居然怀疑你不是亲生的！还调换你看电视剧看傻了吧你！
沈阿姨也哭笑不得,拉着顾宸的手：阿宸,你怎么也跟着晚意胡闹那个……宝贝儿子的照片……我每年都写,你每年生日妈都会留一张做纪念,那张照片是我写完没来得及收,被你爸不小心夹进文件里拿给你苏叔叔了,你苏叔叔已经给我们送回来了！
顾叔叔也在一边跟了一句：我们手里的股份足够我们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还不至于为了继承集团就不要自己的孩子。
我和顾宸彻底傻了。
我们预想过他们的震惊、否认、辩解、甚至愤怒,但唯独没预想过……这种笑到崩溃的场面
不,不可能！我还在垂死挣扎,那日记呢！妈妈的日记里明明写了！
我妈更气了：那本日记那是我生你之后写的！‘如愿以偿’是说终于盼来了女儿！‘奇妙的缘分’是说跟你沈阿姨同一天生产,孩子们同一天生日！希望你们像亲兄妹一样互相陪伴！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爸笑够了,揉着笑疼的肚子,看着顾宸：我说阿宸,我夸你有我风范,是因为你项目做得好,是个人才！想挖你来苏氏帮我！你想哪儿去了！
我大哥送我车那是因为他之前投资项目赚了大钱,心情好！
我二哥送我项链那是他在拍卖会上觉得适合我,顺手拍的！
每年一起体检那是因为两家用的都是最高端的医疗资源,一起检查省事又全面！顺便让家庭医生交流一下我们的健康状况！
催婚那是因为两家妈妈是闺蜜,早就说好的娃娃亲！前面几个孩子年龄差太大或者八字不合,就我俩同年同月同日生,八字还特别合,简直是天作之合！
所有的证据,在这一刻,被大人们七嘴八笑地、合情合理地彻底推翻！
我和顾宸站在原地,像两个被雷劈焦了的傻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搞了半天,根本没有什么换子疑云
全是我们的脑补
一场彻头彻尾的、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的——乌龙！
客厅里充满了大人们劫后余生般的爆笑声和无奈的数落声。
我和顾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羞愤和……想死的冲动。
完了。
这下彻底社死了。
还是在自己爸妈和疑似爸妈面前。
然而,这还没完。
笑声渐渐平息后,四位家长看着我们俩,眼神开始变得和善起来。
尤其是林女士和沈女士。
我妈抱着胳膊,冷笑一声：行啊苏晚意,长本事了,居然怀疑你老娘我换孩子还暗中调查演技不错啊,天天往你沈阿姨那儿跑,装得跟真的一样
沈阿姨也温柔地补刀：晚意那孩子,是挺有艺术天赋的,聊莫奈和巴赫的时候,见解很‘独到’,看得出来是紧急背过百度百科的。
顾宸那边更惨。
顾叔叔板起脸：顾宸,你也是！堂堂顾氏未来的接班人,听风就是雨,不动脑子想想就这么容易被带偏以后怎么管理公司怎么让人信服
我爸也摇头叹气：阿宸,叔叔很失望啊,你这判断力……有待提高。
我和顾宸,像两只鹌鹑,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最后,四位家长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了共识。
我爸一锤定音：看来,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闲出毛病来了！既然这么有精力胡思乱想,那就都给我出去历练历练！好好清醒清醒脑子！
于是,我和顾宸,因为一场自编自导自演的狗血大戏,即将迎来人生的诗和远方。
只是这诗,可能是悔不当初的打油诗；
这远方,是远离美食和家庭的、遥远的……西方。
06
判决来得又快又狠,丝毫不给我们辩解的机会。
几个月后,我和顾宸就被打包塞进了飞往伦敦的航班,头等舱。美其名曰：深造、历练、开拓国际视野。实际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打发得越远越好。
临走那天,机场送别场面堪称感人。
我妈林女士,一边优雅地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把我往安检口推：晚意啊,去了英国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学点东西,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然后迅速塞给我一张黑卡副卡,哦,忘了告诉你,这张卡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每个月额度给你降到一万英镑了,不够花就自己想办法打工哦,体验生活嘛～
我：
一万镑！以前我买个包都不止这个数！
我爸苏明哲先生,拍拍顾宸的肩膀,语重心长：阿宸啊,叔叔对你期望很高,这次出去,好好磨砺一下心性和判断力。遇事多思考,别再……他瞥了我一眼,未尽之语显而易见——别再被苏晚意带沟里去了。
顾叔叔和沈阿姨那边也差不多。沈阿姨温柔地给顾宸整理衣领,说的话却毫不含糊：阿宸,妈妈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家里已经跟学校打过招呼了,不会给你们任何特殊照顾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哦。
顾叔叔更是直接,递给顾宸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正好,伦敦分公司有个项目正在筹备期,你去跟进一下,也算实习了。报告每周发我邮箱。
我和顾宸,两个刚刚经历社会性死亡、还没缓过劲来的豪门弃婴,拿着被大幅削减额度的副卡和沉重的实习任务,灰头土脸地上了飞机。
头等舱的座椅再舒适,也安抚不了我们拔凉拔凉的心。
都怪你！我悲愤地瞪向旁边的顾宸,要不是你当时不反驳,还附和我,我们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吗
顾宸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云海,声音毫无波澜：苏大小姐,最开始发现‘端倪’,推理出‘真相’,并且到处找‘证据’的,好像不是我。
我：……
噎住了。
好吧,我是主犯,他是从犯。谁也别嫌弃谁。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我们抵达了伦敦。迎接我们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在为我们接下来的悲惨生活定调。
一位看起来极其严谨刻板的中年男人,准时在机场接到我们。他没有多余寒暄,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学校附近提前租好的公寓,我和顾宸一人一间,对门。
公寓地段不错,面积也不算小,但跟我家那能跑马的卧室和顾宸那带停机坪的顶层复式比起来,简直是鸽子笼。而且,装修得那叫一个简陋,家具电器倒是一应俱全,但毫无品味可言,也不是我们常用的智能家居,更不像在国内有一群仆人围着我们转。
苏小姐,顾先生,男人推了推眼镜,一丝不苟地说,这是钥匙,这是课程表和相关资料。苏先生和顾先生吩咐了,生活上的事情请自行解决。有任何学业或项目上的困难,可以发邮件给我,非紧急情况勿扰。祝二位留学愉快。
说完,他像个莫得感情的NPC一样,转身走了。
留下我和顾宸,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面相觑,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苦难,从第一顿饭就开始了。
我们试图寻找记忆中能安慰中国胃的中餐馆,结果找到的不是改良得面目全非的左宗棠鸡,就是贵得离谱味道却平平无奇的粤菜馆。自己做饭我和顾宸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唯一能操作的电器是烧水壶和微波炉。
于是,我们被迫开始了与英国本土美食的亲密接触。
第一天,学校食堂。我看着餐盘里颜色可疑的炖豆子、硬得能当武器的香肠和仿佛没下过油的煎蛋,差点哭出来。对面的顾宸,拿着刀叉,对着那盘东西研究了半天,最终只切下一点点香肠,放进嘴里,咀嚼,然后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怎么样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顾宸艰难地咽下去,喝了一大口水：……能补充蛋白质。
我：……
完了。
第二天,我们尝试了传说中的国菜——炸鱼薯条。拿到手是一大包油乎乎的报纸,里面的炸鱼外面裹着厚厚的面糊,里面的鱼肉寡淡无味,薯条软塌塌的,唯一的调味是撒上盐和醋。
我们坐在寒风凛冽的泰晤士河边,啃着这玩意儿,看着灰蒙蒙的河面,感觉自己像两条被抛弃的流浪狗。
我想吃红烧肉。
我想喝我妈炖的汤。
我俩同时开口,然后同时沉默了,眼里充满了对故乡美食的渴望和对现实的绝望。
第三天,我鼓起勇气,给我妈打了个越洋电话,试图撒娇卖惨,祈求一点远程安慰或者伙食补贴。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是嘈杂的海浪和欢快的音乐。
喂晚意啊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心情极好,什么事啊我和你爸还有你顾叔叔沈阿姨在马尔代夫度假呢！信号不太好！
我听着电话那头幸福且自由的声音,再看看自己面前盘子里盯着我看的仰望星空派,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妈！这里的饭太难吃了！我快要饿死了！我想回家！
我妈在那头哈哈笑：哎呀,刚开始都这样,适应适应就好了！别耽误老娘度假晒太阳啊！挂了挂了,有空再说！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彻底石化。
再打,被挂断,再打,然后我发现,我被拉黑了！或者说,被无视了！
我不死心,又打给沈阿姨,结果提示关机。打给两个哥哥,一个在开会,一个在深山老林里找灵感,根本联系不上。
顾宸那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爸直接让他有事发邮件,没事别打电话影响他打高尔夫。
我们俩,彻底成了大西洋彼岸的两棵小白菜,爹不疼娘不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晚上,我们瘫在公寓那并不舒服的沙发上,对着电视里播放的无聊英剧,相对无言。
顾宸,我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
顾宸揉了揉眉心,看起来也很疲惫：……明天我去中国超市看看有没有挂面和速冻水饺。
你会煮吗
……可以学。
那一刻,什么豪门恩怨,什么真假千金少爷,都成了过眼云烟。生存,成了我们面临的首要问题。
我们的历练生活,就在这冰冷的三明治、诡异的炸鱼薯条和对家乡美食的无尽思念中,正式拉开了序幕。而距离我们刑满释放,还有好几年,想想就绝望。
所以现在,我正啃着硬面包,跟你们讲一个因为怀疑爸妈换孩子而被爸妈发配到英国当留子的故事。
哎,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吧,能活着就行,没准儿哪天发现炸鱼薯条也挺好吃的。
好了,我要跟顾宸去研究怎么用电磁炉了,等我回国再继续给你们讲我和顾宸当留子的那些事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