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国照顾功勋赫赫的退伍爷爷和他的功勋犬追风,特意请了位憨厚保姆。可不久后,一人一狗竟瘦到脱相。
保姆哭诉是老犬凶悍,爷爷忧思成疾。直到我打开暗中安装的监控,才发现那张看似愚钝的脸上,藏着最纯粹的恶。
我没报警,只笑着将她推上了模范保姆的领奖台。
(一)归巢的腐烂气息
我叫姜夏,一名为罪案剧组工作的特效化妆师。我的工作,是制造伤口、伪造死亡,用硅胶和血浆,在镜头前编织最逼真的噩梦。我以为自己早已见惯了人性的各种伪装,直到我推开家门,闻到那股混杂着衰败与绝望的腐烂气息。
电话里,保姆李姨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爷爷病了,瘦得脱了相,他最宝贝的功勋犬追风也性情大变,不吃不喝,还咬伤了她。我当即抛下手里一个投资千万的项目,买了最快的航班,从浮华喧嚣的片场,一头扎回这个寂静得令人心慌的老宅。
客厅里,爷爷枯坐在一张旧藤椅上,像一尊即将风化的雕像。他曾是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英雄,如今,那双曾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只剩下空洞与浑浊。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甚至能看清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每一粒,都像是他正在流逝的生命力。
功勋犬追风趴在爷爷脚边,它曾是军犬中的王者,一身油亮的黑色皮毛,奔跑起来真如疾风闪电。可现在,它瘸着一条后腿,背上、腿上秃了好几块,露出粉红色的皮肤,看上去触目惊心。它耷拉着脑袋,连我回来,也只是虚弱地掀了掀眼皮,喉咙里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呜咽。
小夏,你可算回来了!保姆李姨从厨房冲出来,脸上挂着两条清晰的泪痕,手里还举着一把锅铲,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你看看,你看看你爷爷和追风,我真是……我真是没用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声泪俱下地控诉。追风老了,脾气变得古怪又凶悍,前天她好心给它梳毛,竟被它一口咬住不放。她撸起袖子,粗壮的手臂上果然有一道已经结痂的浅浅划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委屈。
它绝食,不肯吃东西,你爷爷心疼它,也跟着不吃饭,李姨抹着眼泪,捶着胸口,我炖了肉,磨了骨头汤,什么法子都想了,可它们就是不碰啊!我一个乡下婆子,没文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对不起你爷爷,对不起你给的工资啊!
她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充满了无助与自责。爷爷闻声,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嘴唇嗫嚅着,似乎想为她说句好话,却终究没能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我看着眼前这主仆情深、人犬相怜的悲情一幕,心中却不起一丝波澜。在片场,我见过太多演技拙劣的演员,他们会用最夸张的表情和最高亢的声调,来掩饰内心的空洞。李姨的表演,就属于这一种。
那道划痕,更像是指甲划的,而非犬齿撕咬。而且,以追风的咬合力,如果它真想攻击,绝不可能只留下这么一道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
我没有戳穿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走到爷爷身边,蹲下身,轻轻握住他那双布满老年斑、冰凉如铁的手。爷爷,我回来了。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瞬间的光。
我转头看向李姨,她的哭声在我平静的注视下,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李姨,辛苦你了。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她,这几天你先休息一下,我来照顾爷爷和追风。
她看着钱,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随即又化开,变成一种憨厚又感激的笑容,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小夏,这是我分内的事……嘴上推辞着,手却诚实地接了过去。
我没再多言,只是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虚弱的追风。它很轻,轻得像一捧枯骨,身上散发着一股食物馊掉和劣质沐浴露混合的怪味。在我的怀里,它不安地动了动,喉咙里发出警惕的低吼,但当我的手抚上它秃掉的脊背时,它却突然安静下来,将头埋进我的臂弯,身体微微颤抖。
那一刻,我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
我带它去趟医院。我对李姨说。
哎,去吧去吧,是该看看。李姨殷勤地为我打开门,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早去早回,我给你们爷孙俩做点好吃的。
门在我身后关上。我抱着追风,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我知道,门后那个看似愚钝憨厚的女人,和这满屋子的腐烂气息,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而我,一个以制造谎言为生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亲手拆穿它。
(二)针孔里的地狱
宠物医院的诊断结果,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追风的后腿不是被咬伤,也不是关节老化,而是爪子深处扎进了一根长约两厘米的木刺,已经发炎化脓。兽医用镊子夹出那根沾着脓血的木刺时,追风疼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却死死咬着牙,没有挣扎。
它的秃毛,是长期焦虑和应激导致的舔舐行为,加上严重的皮肤病。而它的消瘦,原因更简单——长期、严重的营养不良,伴有轻微的胃溃疡。
它这是饿的,也是气的。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和愤怒,功勋犬的档案我查了,这是英雄啊,怎么能养成这样你们家属太失职了!
我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交了费,给追风上了药,又买了一大堆高营养的处方犬粮和肉罐头。回家的路上,我抱着怀里沉睡的追风,它的呼吸平稳了一些,但身体依旧瘦骨嶙峋。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一片冰冷的杀意,在我心底悄然滋生。
回到家,李姨果然准备了好吃的——一锅清可见底的白粥,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她见我回来,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小夏,医生怎么说追风没事吧快,我熬了粥,你们一天没吃东西了,赶紧趁热喝。
我将追风安顿在它的小窝里,没有理会那锅白粥,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个蔫掉的蔬菜和半块冻得发黑的肉。而我每周都会通过生鲜平台,为爷爷订购最新鲜的有机蔬菜、进口牛肉和深海鱼。
我什么也没说,从自己带回来的行李箱里,拿出新鲜的牛肉和蔬菜,沉默地开始清洗、切块,然后用小火慢炖。浓郁的肉香很快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李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有些尴尬地搓着手,哎呀,小夏,你看你,刚回来就累着了,这些我来做就行。你爷爷现在肠胃不好,医生说要吃得清淡……
哪个医生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她被我问得一愣,眼神闪烁,就……就是上次社区医院的王医生啊。
我不再追问,继续熬我的粥。肉粥熬好后,我先盛了一小碗,吹凉了,端到追风面前。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的它,闻到肉香,挣扎着抬起头,起初还有些犹豫,警惕地看了看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李姨。
我蹲下来,用勺子舀起一勺,送到它嘴边,轻声说:追风,吃吧,没事了。
它仿佛听懂了我的话,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便再也忍不住,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吃得又快又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客厅里,一直枯坐着的爷爷,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正定定地看着追风吃饭。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活气。
我把另一碗肉粥端到他面前,爷爷,吃饭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吃得正香的追风,沉默地、缓缓地端起了碗,一口一口,将整碗粥都吃了下去。
那一刻,李姨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站在那里,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局外人,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怨毒。
第二天,趁着李姨出门买菜的工夫,我在客厅那盆高大的绿萝里,藏好了一个从剧组带回来的高清针孔摄像头。镜头,正对着爷爷常坐的藤椅和追风的小窝。
我告诉自己,我需要证据。但其实,我更像一个即将揭开潘多拉魔盒的人,既恐惧,又抑制不住地渴望看到盒子里最真实、最丑陋的恶魔。
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APP。
实时画面里,爷爷正在藤椅上午睡,发出轻微的鼾声。李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确认他睡熟后,脸上那副憨厚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和狰狞。
她走到追风的水碗边,拿起桌上的洗洁精,毫不犹豫地往里面挤了一大坨,然后用脚搅了搅,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恶狠狠地瞪着正在打盹的追风,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猛地抬起脚,一脚将它踹到墙角。
追风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却不敢再出声。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逆流回了心脏,又冷又烫。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画面,让我见识到了地狱的模样。
午饭时间,外卖员送来了我给爷爷订的高级营养餐,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李姨熟练地签收,然后将饭菜一一摆在餐桌上。紧接着,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是她的儿子,张伟。
李姨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把张伟拉到桌边,殷勤地给他夹菜,儿子,快吃,这可是进口的牛肉,可贵了!多吃点,补补身体。
母子俩像饿狼一样,风卷残云地将所有饭菜一扫而空。然后,李姨将吃剩的残羹冷炙倒进垃圾桶,转身走进厨房,盛了一碗冷掉的白粥和一小撮咸菜,端到刚刚睡醒的爷爷面前。
大爷,吃饭了。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憨厚温顺的语调,医生说了,您现在得吃清淡的,这些大鱼大肉不能碰,对身体不好。
爷爷迷茫地看着她,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餐桌,最终还是默默地接过了那碗白粥。
监控视频没有声音,但我能读懂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轻蔑、不耐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一幕发生在傍晚。李姨在打扫卫生时,看到了挂在墙上,用相框精心装裱起来的爷爷的功勋章。那上面,凝聚着爷爷一生的荣耀和国家的肯定。
她停下动作,盯着那些闪闪发光的勋章看了几秒,脸上露出一抹极度鄙夷的神情。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我全身血液都凝固的动作。
她朝着那些勋章,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着爷爷的背影骂了一句。通过唇语,我读懂了那句话。
她说:死老东西,还不快死。
那一瞬间,我关掉了手机。房间里一片死寂,我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我以为我常年与罪恶和死亡打交道,早已心硬如铁。可此刻,一种混杂着滔天怒火和彻骨悲凉的情绪,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
原来,最纯粹的恶,并不需要复杂的动机和曲折的剧情。它就藏在一张看似愚钝的脸上,藏在一日三餐的琐碎里,无声无息,却能将一个英雄的尊严和生命,慢慢啃噬殆尽。
(三)敲诈勒索的丑陋嘴脸
我没有立刻冲出去,像个疯子一样和她对质。愤怒是廉价的,只有精准的复仇,才能洗刷爷爷和追风所承受的屈辱。我是一名特效化妆师,我懂得如何构建一个场景,如何引导观众的情绪,如何让一个角色在最盛大的舞台上,迎来他应得的结局。
我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将监控里那些最触目惊心的片段,剪辑成一个短视频。没有配乐,只有最原始的画面和声音——踢踹追风的闷响,洗洁精挤入水碗的滋滋声,以及她对着功勋章吐口水后那声轻蔑的呸。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手机,平静地走到正在厨房哼着小曲、准备早饭的李姨面前。
李姨,能跟你谈谈吗
她回头,看到我严肃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脸,怎么了小夏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屏幕转向她,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开始播放。李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恐慌,最后是面如死灰。她手里的鸡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蛋黄和蛋清流了一地,像她此刻那张破碎的脸。
这……这是……她语无伦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踢踹功勋犬,在它的水里下毒,克扣虐待功唔赫赫的退伍老兵,还侮辱他的功勋章。李姨,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视频播放完毕,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但仅仅几秒钟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重新占据了她的眼睛。
是你!都是你逼我的!她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叫,你一个月给我那点工资,凭什么让我伺候一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和一条疯狗你知道我儿子要多少钱吗你知道现在物价多贵吗我每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吃你们家一点饭怎么了那条狗反正也老了,早晚要死,我不过是帮它一把!那个老东西,他活着也是受罪,我这是为他好!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捅进我的耳朵。我被她这套扭曲到极致的逻辑气得浑身发抖。原来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恶行,都可以被我穷我有理这五个字轻描淡淡地合理化。
所以,这就是你虐待他们的理由
是又怎么样她索性撕破了脸皮,露出了最无赖的嘴脸,有本事你去报警啊!你看看警察是信你这个一年到头不回家的孙女,还是信我这个天天守在这里的‘好保姆’我告诉他们,是你嫌老东西拖累你,故意饿着他,是我看不下去,才偷偷给他好吃的!
我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大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李姨那个流里流气的儿子张伟,带着两个同样吊儿郎当的混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和自己母亲涨红的脸,又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哟,这是怎么了妈,是不是这位大小姐欺负你了张伟走到李姨身边,拍了拍她的背,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锁定在我身上。
李姨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扑到他怀里,添油加醋地哭诉起来,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被无良雇主发现善举后反被诬陷的可怜人。
张伟听完,冷笑一声,走到我面前,一股劣质烟草和汗臭味扑面而来。这位小姐,我妈这人,你也知道,脑子不太好使,做事没分寸。有时候好心办坏事,你也多担待。不过,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偷拍她,还想冤枉她,这事可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报警,或者把这事捅出去。我就找人到你爷爷单位、到社区、到网上去好好‘宣传宣传’,就说你这个当孙女的,留学回来,嫌弃退伍老兵的爷爷是累赘,故意请保姆来虐待他,想让他早点死,你好继承这套房子!到时候,我看你们家还有没有脸见人!
我看着他丑陋的嘴脸,心中怒火翻腾,但脸上却依旧平静。
那你们想怎么样
张伟见我服软,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他和他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慢条斯理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他狮子大开口,这事就算了了。这笔钱,算是我妈这两个月辛辛苦苦,结果还被你吓出毛病的‘精神损失费’。给了钱,我们立马走人,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客厅里一片死寂。爷爷似乎被外面的争吵声惊醒了,在房间里发出一声不安的咳嗽。追风也从窝里探出头,对着张伟发出低沉的咆哮,喉咙里压抑着愤怒。
李姨母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笃定我为了爷爷的名声,为了息事宁人,一定会选择破财消灾。他们以为,他们已经拿捏住了我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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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们胜券在握的丑恶嘴脸,心中那片冰冷的湖面,突然涌起一股嗜血的兴奋。
好啊,太好了。
你们不仅要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还要亲手为我递上那把,将你们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锤子。
(四)签下名字的护身符
在李姨母子俩得意又贪婪的注视下,我出奇地冷静了下来。我脸上的怒意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他们看不懂的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疲惫和妥协。
五十万……太多了。我皱起眉头,像是真的在为这个数字感到为难。
多张伟嗤笑一声,抱起胳膊,跟你爷爷的名声比,跟你们全家的脸面比,五十万算个屁!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耐心有限。
李姨也在一旁帮腔,又开始抹眼泪:小夏啊,我这两个月真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啊,现在被你这么一吓,我心脏病都快犯了,这笔钱,就当是我的医药费了……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拙劣表演,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了挣扎和动摇的神色。我沉默了良久,久到张伟开始变得不耐烦,眼神也越来越凶狠。
好。我终于开口,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钱,我可以给你们。
此话一出,李姨母子俩的眼睛瞬间亮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张伟脸上的凶狠立刻变成了虚伪的笑容,这就对了嘛!我就说姜小姐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张伟警惕地看着我。
口说无凭。五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我需要你们签一份协议,证明这笔钱的用途,也证明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免得你们以后再来找麻烦。我一边说,一边转身走进书房。
他们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我还有这一手。但转念一想,签个字而已,白纸黑字写清楚是精神损失费,反而对他们更有利,能坐实我理亏在先。
行!拿来!张伟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很快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份打印好的文件和一支笔。那是我昨晚连夜拟好的——一份《离职与赔偿协议》。
我将协议递给他们,你们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张伟一把抢过去,粗略地扫了几眼。协议的标题很大,内容看起来也像那么回事。前面几条详细罗列了甲乙双方(也就是我和李姨)的信息,以及最关键的赔偿金额——人民币伍拾万元整,用途为对乙方在职期间所受精神创伤的补偿。
看到这里,张伟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觉得我不过是个被吓破了胆的黄毛丫头,想用一纸协议来求个心安理得。
他把协议递给他妈,妈,签吧。
李姨不识几个字,但伍拾万这几个字她还是认得的。她激动得手都在抖,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在乙方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张伟也跟着在见证人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我看着那两个丑陋的名字,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协议的最后一页,有一条看似无关紧要,却字字诛心的附加条款:
乙方(李姨)确认,其在甲方(我家)任职期间,工作尽心尽责,恪尽职守,为雇主家庭提供了优质的护理服务。甲乙双方关系和睦,乙方系因个人原因自愿离职。本协议签订后,双方劳动关系彻底解除,再无任何纠葛。
这一条,被我巧妙地混在一堆法律术语和格式条款里。对于只关心钱的他们来说,这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废话。但对我而言,这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们签完字,我立刻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将五十万转到了张伟提供的银行账户里。
手机提示转账成功的那一刻,张伟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他搂着他妈,像两只偷到了鸡的黄鼠狼,得意洋洋地准备离开。
姜小姐,合作愉快!张伟回头,对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以后有这种好事,记得再找我们啊!
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们。在他们一只脚即将迈出大门的时候,我用一种带着惋惜的、轻飘飘的语气,开口说道:
对了,李姨。下周咱们社区要评选‘最美护工’,我之前还把您的资料报上去了呢。听说一等奖有两万块奖金和一台大电视,居委会的王主任都说您是这次的大热门。现在您突然离职,真是可惜了。
李姨的脚步顿住了。她回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困惑和一丝贪婪的懊悔。
张伟则不屑地哼了一声:两万块打发叫花子呢!我们不稀罕!
说完,他拉着他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楼道里。
我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片彻骨的寒意。
不稀罕
别急。
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这两万块,你们非但不稀罕,还会拼了命地想得到它。而我,会亲手把它送到你们面前,再亲手,把它变成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你们的脸上。
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五)伪善的白莲花养成计划
送走那对贪婪的母子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打扫了整个屋子。我扔掉了那锅冰冷的白粥,擦掉了地板上黏腻的蛋液,用消毒水将每一个角落都清洗干净,仿佛要洗掉那股附着在空气中的、名为李姨的肮脏气息。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书桌前,打开了我的创作工具——一台高配置的电脑,里面装着最专业的视频剪辑软件。
我没有报警,也没有立刻将那些丑恶的视频公之于众。那样太便宜他们了。我要的不是法律上冷冰冰的判决,我要的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社会性死亡。我要让他们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刻,从云端坠入地狱,被所有他们曾经欺骗和拉拢的人,钉上耻辱柱。
我的复仇计划,分为三步。
第一步,捧杀。
我将监控里那些零星的、可以被曲解的片段,小心翼翼地剪辑出来。比如,李姨弯腰给爷爷喂饭的瞬间(虽然喂的是白粥,但镜头只取近景,看不清碗里是什么),她拿起梳子给追风梳毛的瞬间(虽然下一秒就是踢踹,但我恰好在梳毛的动作结束时切断),她搀扶着爷爷在客厅散步的瞬间(虽然她嘴里在不停地抱怨)。
然后,我为这段精心剪辑的、充满伪善的短片,配上了一首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背景音乐。在柔和的音乐声中,一个尽心尽责、无私奉献的保姆形象,跃然屏上。
做完这一切,我以李姨的名义,将这段视频和一份声情并茂的申请材料,一起提交给了社区的最美护工评选委员会。
做完这些,我拨通了李姨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显然还在为那五十万的意外之财而兴奋,声音都带着一股轻快。喂小夏啊,还有什么事吗钱我们可收到了啊,协议也签了,你可不许反悔。
李姨,我不是为这事。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挽留,那天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我仔细想了想,您照顾爷爷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笔钱,就当是我给您的补偿。只是……您这一走,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保姆,爷爷这边……
李姨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干嘛我可不回去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解释,我是想说,‘最美护工’的评选,我已经帮您报名了,视频也交上去了。您看,要不您就……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把这个评选参加完这对您也是个荣誉,不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能想象到她此刻正在飞速地盘算着利弊。一个最美护工的头衔,对她这种人来说,是最好的保护色和通行证。以后她再去别的家当保姆,这个名头能让她要到更高的价钱。
……就只是参加个评选她试探着问。
对,就是参加个评选。我语气诚恳,您放心,绝对不会再让您回来干活了。而且,评上了还有奖金呢!
那……行吧。她终于松了口。
挂掉电话,我开始了我的第二步。
我将那笔五十万的精神损失费,以李姨的个人名义,全额匿名捐赠给了市里的退伍军人关爱基金会。然后,我将那张盖着鲜红公章的捐款证书,拍照,发在了我们小区的业主大群里。
我没有多说一个字,只配上了一句话:为我们小区的‘最美护工’候选人李爱华阿姨点赞!无私奉献,大爱无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业主群瞬间炸开了锅。
哇!五十万!李姨也太伟大了!
天哪,我之前还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保姆,没想到境界这么高!
我们小区能出这样的人,真是我们的骄傲!
不明真相的邻居们,开始疯狂地转发、点赞。李姨的光荣事迹像病毒一样在各个社区群里传播开来。
起初,李姨和张伟是困惑的。张伟甚至气急败坏地给我打了电话,质问我为什么要动他们的钱。
我只是无辜地说:张大哥,你误会了。那笔钱我不是已经给你们了吗这笔捐款,是我个人被李姨的无私精神感动,替她捐的。荣誉归她,钱算我的。我只是想为李姨的高尚品德,做一点小小的宣传。
我的这番说辞,彻底打消了他们的疑虑。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一个被拿捏得死死的、愚蠢的富家千金。不仅乖乖奉上了五十万,现在竟然还主动花钱为他们买名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他们欣喜若狂。
于是,他们开始主动配合我的捧杀计划。李姨开始在小区里四处宣讲她的光荣事迹,添油加醋地描述她如何悉心照顾我爷爷,如何感化暴躁的功勋犬,甚至把自己都说哭了。张伟则在旁边帮腔,说他妈妈就是这样一个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伟大女性,把自己的奖金(他们对外宣称那五十万是我的奖励)都捐了出去,自己却过着清贫的生活。
一时间,李姨成了整个社区的道德楷模,一个行走的白莲花。
而我,那个辞退了模范保姆,还用钱来羞辱她的不孝孙女,则成了邻居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对象。
你看她那个样子,冷冰冰的,一看就没良心。
是啊,听说在国外待久了,心都野了,连自己爷爷都不要了。
多亏了有李姨这样的好人,不然那老爷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这些流言蜚语,像无形的刀子,从四面八方刺来。我走在小区里,总能感受到那些异样的、带着谴责的目光。
我没有辩解,甚至在遇到邻居时,还会露出一丝愧疚和落寞的表情。
我将自己,也塑造成了这场大戏里的一个角色——一个愚蠢、冷漠、最终幡然醒悟,试图弥补却为时已晚的反派。
我的压抑,我的沉默,我所承受的一切指指点点,都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在万众瞩目中,一步步走上我为他们搭建的、金碧辉煌的祭台。
而我,则在阴影里,冷静地,等待着拉开帷幕的那一刻。
(六)风暴前的压抑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姨的声望在社区里达到了顶峰。
她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活菩萨。出门买菜,摊主会多送她一把葱;在小区里散步,总有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夸她品德高尚;居委会的王主任更是把她当成了重点宣传对象,她的感人事迹被写成文章,贴在了小区的宣传栏里,照片上,她笑得一脸憨厚淳朴。
与她的风光无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的日益孤立。
我成了那个反面教材。
有一次,我带着恢复得不错的追风在楼下散步,迎面走来住在对门的张阿姨。她以前总会热情地拉着我聊家常,可那天,她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收了起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鄙夷。
她绕开我,走到不远处正在和别人聊天的李姨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我听清:哎,李大姐,你真是太善良了。要是我,碰到这种没良心的雇主,早就闹翻天了!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就是!自己不孝顺,还不让别人对老人好,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李姨叹了口气,用一种宽容大度的语气说:算了算了,小夏她还年轻,不懂事。再说,她也知道错了,不然也不会帮我捐那笔钱,还帮我报名评选。年轻人嘛,总要给个机会。
她的话,引来周围人一片赞叹。而我,就站在不远处,像个小丑一样,承受着所有人的道德审判。
追风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它不安地蹭了蹭我的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我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没事的,快了。
回到家,爷爷正坐在窗边,看着楼下。他的精神好了很多,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忧虑。他可能也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他拉住我的手,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爷爷,你相信我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
他浑浊的眼睛里,映出我的倒影。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用尽力气,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有了支撑。
然而,张伟的猖狂,却在李姨的光环下,变本加厉。
他不再满足于背后的威胁,开始将战场转移到了线上。他用小号在本地的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些含沙射影的帖子。
扒一扒我见过的最恶心的白眼狼孙女!爷爷是战斗英雄,她却嫌弃是累赘,请保姆来折磨老人,幸亏保姆良心发现,才没让悲剧发生!
某小区海归白富美,人前光鲜亮丽,人后蛇蝎心肠,连功勋犬都不放过!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结合社区里流传的李姨事迹,很多人都猜到了是我。帖子下面,一堆不明真相的正义网友开始对我进行口诛笔伐。
这种人就该人肉出来!让她社会性死亡!
真给留学党丢脸!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心疼老爷子,怎么摊上这么个孙女!
张伟甚至还把我的一些生活照,不知道从哪里扒了出来,打了码,发在帖子里,更加坐实了我的罪行。
有天深夜,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是张伟。
姜小姐,网上的帖子看到了吗这还只是开胃菜。五十万,买你全家的名声,你赚大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不孝孙女’,我妈才是‘最美护行’。你最好乖乖的,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和你那老不死的爷爷,彻底身败名裂。
看完短信,我删掉了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平静。
我能感觉到,那张由谎言和贪婪编织而成的大网,已经收紧到了极致。所有人的情绪,无论是对李姨的吹捧,还是对我的唾弃,都已经被煽动到了最高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阵东风,就是即将到来的,最美护工颁奖典礼。
典礼前一天,我接到了居委会王主任的电话。他用一种公事公办,又带着一丝教训的口吻通知我:小夏啊,明天下午两点,在社区活动中心,给李爱华同志开颁奖典礼。你是她的前雇主,也是这次的推荐人,理应到场。希望你也能借这个机会,好好向李同志学习一下,什么叫作奉献,什么叫作感恩。
好的,王主任。我恭敬地回答,我一定准时到场。我还为李姨,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电话那头,王主任满意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楼下,李姨正被一群大爷大妈簇拥着,像个明星一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张扬。
我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好好享受吧,享受这最后的、虚假的光环。
因为明天,我会亲手,将它从你身上,一片一片地,剥下来。
(七)最后的准备
颁奖典礼的前夜,我没有睡觉。
我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进行着最后的作品打磨。电脑屏幕上,是两段截然不同的视频。
一段,是我之前剪辑好的伪善短片,充满了温馨的音乐和感人的画面。
另一段,则是长达十分钟的、未经任何删减的地狱合集。里面包含了李姨所有的恶行:她如何将追风踹到墙角,如何往水碗里挤洗洁精,如何将爷爷的营养餐喂给自己的儿子,如何对着功勋章吐口水,以及她那些充满恶毒和诅咒的唇语……我甚至还加上了她和张伟在我家敲诈勒索时的片段,虽然画面有些晃动,但他们丑陋的嘴脸和嚣张的言语,都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我将这两段视频,分别拷贝到两个不同的U盘里。一个,是献给他们的桂冠;另一个,是送给他们的断头台。
做完这一切,我并没有停下。
张伟的嚣张,提醒了我一件事——只让李姨身败名裂,还远远不够。这条附着在她身上的毒蛇,必须一起处理掉。
我开始着手调查张伟。
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社会关系简单,调查起来并不困难。我花了一点钱,请了一个私家侦探,很快就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资料显示,张伟不仅是个啃老族,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利用李姨在各个小区当保姆的机会,专门向那些独居、信息闭塞的老人,推销一种号称能包治百病的神仙保健品。
这种保健品,成本价不过十几块钱一盒,他却卖到上千甚至几千。他利用他母亲老实保姆的形象作为敲门砖,博取老人们的信任,然后大肆行骗。很多老人拿出自己的养老金,买了一堆毫无用处的淀粉片剂,甚至还因此耽误了正规的治疗。
而最近,随着李姨最美护工名声大噪,张伟的骗局也越做越大。他甚至建立了一个微信群,打着李爱华模范护工推荐的旗号,在里面大肆推销他的产品,受害者遍布好几个小区。
我看着侦探发来的资料——那些触目惊心的转账记录,老人们被洗脑后的聊天截图,以及张伟和他那些混混同伙分赃的嚣张照片。
我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原来,这对母子,就是一对寄生在社会肌体上的、吸血的蚂蟥。一个用伪善虐待弱小,一个用谎言榨取善良。
我将这些证据,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做成一个详细的电子档案,连同那段敲诈勒索的视频,一起加密打包。
然后,我拨通了市公安局一位朋友的电话。他是经侦支队的副队长,当年我爷爷还在部队时,曾救过他父亲的命。
电话接通,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向他叙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用一种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说:姜夏,你放心。这件事,我们管定了!这些社会败类,一个都跑不了!
周叔叔,我打断了他,我希望你们能再等一等。
等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我希望,能在他们最得意,最张狂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我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明天下午两点,社区活动中心,会有一场为李姨举办的颁奖典礼。届时,所有的媒体、社区领导和被他们蒙蔽的群众都会在场。我希望,那能成为他们的审判现场。
周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他沉默片刻,说道:好!我明白了。明天下午,我们会派便衣在会场外围布控。你给我信号,我们就立刻收网。但是姜夏,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放心吧,周叔叔。
挂掉电话,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走到客厅,爷爷已经醒了,正坐在藤椅上,安静地看着窗外。阳光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恢复了正常饮食和照顾的追风,趴在他脚边,精神抖擞,油亮的黑毛已经长出了一层短短的绒。
它看到我,高兴地摇了摇尾巴。
我走过去,蹲下身,像小时候一样,把头靠在爷爷的膝盖上。
爷爷,今天下午,我们去看一场好戏,好吗
爷爷伸出他那双苍老的手,轻轻地、缓缓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他没有说话,但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明亮的光。
我知道,他懂。
他一直在等。
等着他的孙女,为他,为追风,也为那些被践踏的荣耀,讨回一个公道。
(八)颁奖台上的加冕
下午一点半,社区活动中心已经人山人海。
红色的横幅从舞台顶端垂下,上面用金色的大字写着——弘扬奉献精神,致敬最美护工颁奖典礼。舞台上铺着红地毯,摆满了鲜花,充满了喜庆和庄重的气氛。
台下,坐满了闻讯而来的社区居民、各路媒体记者,以及区里和街道办的领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期待的神情。
今天的主角,李姨,穿着一身特意新买的、鲜红的连衣裙,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她化了浓妆,但依旧掩盖不住满脸的得意和容光焕发。她的儿子张伟,也一改往日的流里流气,穿上了西装,打上了领带,人模狗样地坐在她旁边,不停地和周围的记者、领导们攀谈,吹嘘着他母亲的丰功伟绩。
我和爷爷,则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爷爷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没有佩戴任何勋章,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座沉默的山。我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连衣裙,与周围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们的出现,自然引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快看,那个不孝孙女也来了。
她还有脸来要是我,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估计是居委会硬要她来的吧,让她来接受一下教育。
张伟也注意到了我们,他远远地朝我投来一个轻蔑又带着警告的眼神,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舞台。
下午两点整,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主持人是社区里一位有名的金话筒,他用一种无比激昂、声情并茂的语调,开始了长达十分钟的开场白,将李姨的事迹渲染得感天动地。
……有这样一位普通的女性,她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却在平凡的岗位上,书写着不凡的篇章!她用自己的爱心、耐心和责任心,温暖了一位功勋赫赫的退伍老兵,感化了一只性情暴躁的功勋犬!她甚至将自己辛苦赚来的奖金,全额捐赠给了退伍军人基金会!她,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我们心中最美的护工——李爱华女士!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居委会的王主任走上台,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亲自将李姨的故事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当我第一次听到李爱华同志的事迹时,我被深深地感动了!这是一种多么高尚的品德!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我们太需要这样的榜样了!李爱华同志,她不仅是一位优秀的护工,更是我们整个社区的精神坐标!
王主任慷慨激昂的演讲,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台下的观众们,有的眼含热泪,有的使劲鼓掌,仿佛在见证一位圣人的诞生。
李姨在万众瞩目之下,被请上了舞台。她激动得泪流满面,一边走,一边向台下鞠躬致意。她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那身红色的连衣裙显得格外刺眼。
下面,有请我们尊敬的刘区长,为李爱华同志颁发‘最美护工’荣誉证书和奖金!
一位领导模样的人,笑容满面地走上台,将一个烫金的荣誉证书和一个装着两万块现金的厚厚红包,递到李姨面前。
闪光灯像雨点一样亮起,记录着这荣耀的一刻。
李姨颤抖着手,正要去接那份属于她的桂冠。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通过话筒,响彻了整个会场。
请等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我,从角落里,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上了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主持人有些错愕:这位是……哦,是姜夏小姐。姜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从他手里,自然地接过了话筒。我转向满脸困惑的李姨,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堪称温柔的笑容。
李姨,恭喜您。我说,看到您能获得这份荣誉,我由衷地为您感到高兴。为了感谢您过去对我爷爷的‘悉心照料’,我特地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份特殊的工作记录短片,想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
听到礼物和短片,李姨和张伟脸上的困惑,瞬间变成了惊喜和更加浓烈的得意。他们显然以为,这是我这个幡然醒悟的孙女,为他们准备的锦上添花的惊喜。
王主任也笑着说:哦还有这样的惊喜太好了!快,工作人员,播放姜小姐准备的短片!
我微笑着,将那个刻着桂冠的U盘,递给了后台的工作人员。
然后,我走到舞台一侧,静静地看着大屏幕,也看着李姨那张因为过度激动和得意,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大屏幕亮了起来。
温馨的音乐缓缓响起,画面上出现了李姨慈爱的笑脸。
她要接过奖杯和奖金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她准备好了,准备好迎接她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九)地狱的直播
温馨的音乐在大厅里回荡,大屏幕上,我精心剪辑的伪善短片开始播放。
李姨弯腰给爷爷喂饭,李姨给追风梳毛,李姨搀扶着爷爷散步……一幕幕感人的画面,配上柔和的滤镜和煽情的音乐,让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眼眶湿润。
李姨自己也看得入了迷,她完全沉浸在这种虚假的荣耀里,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甚至还配合地挤出了几滴眼泪。张伟在台下,得意地挺起了胸膛,仿佛他母亲真的是一位降临人间的天使。
短片播放了大约一分钟。
就在李姨伸出手,即将触碰到那金灿灿的奖杯时,温馨的音乐,戛然而止。
大屏幕,突然黑了下去。
全场一片愕然。
怎么回事设备出问题了王主任焦急地问。
就在这时,屏幕,再次亮起。
没有任何音乐,没有任何滤镜。
画面上出现的,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粗糙而真实的监控录像。
第一个画面,就是李姨趁爷爷午睡,一脚将追风狠狠踹飞到墙角的场景。那声沉闷的撞击声和追风凄厉的悲鸣,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全场哗然!
刚才还沉浸在感动中的观众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代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李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惊恐地看着大屏幕,仿佛看到了鬼。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她拿起洗洁精,面目狰狞地往追风水碗里挤的画面。
她将我给爷爷订的营养餐,狼吞虎咽地喂给她儿子,转头却只给爷爷一碗冷粥的画面。
她对着墙上闪闪发光的功勋章,吐出一口浓痰,然后用恶毒的唇语骂出那句死老东西,还不快死的画面。
一幕幕,一帧帧,像一把把最锋利的刀,将她身上那件最美护工的华丽外衣,剥得干干净净,露出里面最肮脏、最丑陋的内里。
整个会场,从起初的哗然,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然后,这寂静又被滔天的愤怒所取代。
天哪!这是真的吗!
这个毒妇!她怎么敢!
畜生!连英雄和功勋犬都敢这么虐待!
刚才还对她赞不绝口的邻居们,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怒火。之前把她捧上天的王主任和各位领导,脸色铁青,尴尬得无地自容。那些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则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动快门,将李姨那张惨白如纸、惊恐万状的脸,永远地定格下来。
不!这不是真的!是伪造的!是她陷害我!
李姨终于反应过来,她发疯似地尖叫起来,指着我,歇斯底里。
她的儿子张伟,也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从台下猛地冲上舞台,想来抢夺我手里的话筒。
视频是假的!是我妈脑子有病!她不懂事!你们不能信!他大吼着,企图用他那套无赖的逻辑,做最后的挣扎。
我冷静地侧身,躲开了他。然后,我举起话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假的脑子有病
我从手包里,拿出那份他们亲笔签名的《离职与赔偿协议》,对着镜头,也对着台下所有的人,一字一句地念道:
乙方(李姨)确认,其在甲方任职期间,工作尽心尽责,恪尽职守……乙方系因个人原因自愿离职……
我顿了顿,目光如刀,射向张伟,一位连自己行为都无法负责的‘病人’,却能条理清晰地与我进行敲诈勒索,并签署这样一份权责分明的协议
说着,我又拿出了那张五十万的捐款证书。
一位做事没分寸的‘病人’,却懂得如何进行大额捐赠,为自己博取名声
我的话,字字诛心。
张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语塞了,只能徒劳地吼着: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冷笑一声,将话筒对准了他,那我们不如再看一段视频,看看你是如何在你母亲‘脑子有病’的情况下,对我进行威胁和敲诈的!
我向后台的工作人员,做了一个手势。
大屏幕上,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播放的是张伟在我家,带着两个混混,对我进行威胁,并狮子大开口索要五十万精神损失费的完整录像。
……你要是敢报警,我就找人到网上去好好‘宣传宣传’,让你这个当孙女的……让你们家身败名裂!
……五十万,算是我妈的‘精神损失费’!
他那副嚣张、无赖的嘴脸,和他此刻的西装革履,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这一下,连最后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败类!人渣!
敲诈!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台下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王主任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台上的母子俩,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会场的大门被推开。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周队长的带领下,迅速冲了进来,将整个舞台包围。
周队长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拿起话筒,用一种威严的声音宣布:李爱华,张伟!你们涉嫌虐待、敲诈勒索、诈骗等多项罪名,现在依法对你们进行逮捕!
警察上前,冰冷的手铐,铐住了还在发愣的母子俩。
李姨彻底崩溃了,她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嘴里胡乱地叫喊着。张伟则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对着我发出恶毒的诅咒:姜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别急。地狱的路还很长。你那些卖假保健品骗来的钱,你的那些同伙,警察很快就会去找他们‘聊聊’。你的下半辈子,就在牢里好好忏悔吧。
听到这话,张伟的眼睛猛地瞪大,最后一丝血色也从他脸上褪去。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警察将他们押了下去。那身鲜红的连衣裙,和那金灿灿的奖杯,散落在凌乱的舞台上,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讽刺的笑话。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震惊,有钦佩,有愧疚。
我走到舞台中央,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占用了大家的时间,看了一场如此丑陋的闹剧。但我想说,我的爷爷,是一位英雄。‘追风’,也是一位英雄。他们的尊严,不容任何人践踏。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一定有精心伪装的恶。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能让大家引以为戒。
说完,我走下舞台,穿过沉默的人群,走到爷爷身边。
我扶起他,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手心温暖而有力。
我们没有再回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曾经上演着荒诞与荣耀,最终归于正义的审判场。
门外的阳光,格外明媚。
(十)暖阳下的余生
那场最美护工颁奖典礼,最终成了一场轰动全城的丑闻直播。
李姨母子俩的恶行,通过在场媒体的镜头,迅速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虐待功勋老兵、毒害功勋犬、敲诈勒索、诈骗老人……他们的罪行,桩桩件件,都激起了巨大的民愤。
最终,李姨因虐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张伟则因敲诈勒索罪和诈骗罪,数罪并罚,被判处了更长的刑期。他们被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遭受着比法律制裁更长久、也更痛苦的社会性死亡。据说,李姨出狱后,再也找不到任何工作,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最终只能灰溜溜地回了乡下,过着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
而那个曾经把李姨捧上神坛的居委会王主任,也因为失察和盲目宣传,受到了处分,并公开向我和我的爷爷道歉。
社区里的邻居们,再见到我时,脸上都带着愧疚和歉意。曾经对我指指点点的张阿姨,特地提着水果上门,拉着我的手,眼眶通红地说:小夏,对不起,是我们瞎了眼,错怪你了。
我没有接受他们的道歉,也没有责怪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只是被精心编织的谎言所蒙蔽的、善良的普通人。
我利用这次事件的影响力,联合周队长和一些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将那笔被追回的、张伟诈骗来的赃款,连同我自己的部分积蓄,一起注入了退伍军人关爱基金会。我们以此为基础,推动社区成立了一个专门针对独居老人和退役动物的关怀小组。
小组由专业的社工、兽医和志愿者组成,定期上门探访,提供生活照料、心理疏导和医疗服务,并建立了一套严格的监督和反馈机制,确保每一位英雄和他们的无言战友,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妥善的照顾。
我辞掉了在剧组的工作。特效化妆,是制造虚假的幻象,而我现在,更想守护真实的温暖。
我留了下来,专心陪伴爷爷。
我们搬离了那个充满了不快回忆的老宅,在郊区买了一栋带院子的小房子。院子里,我种满了爷爷喜欢的花草。阳光好的午后,他会搬一把躺椅,坐在廊下,安静地晒着太阳。
追风的身体也完全康复了,它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一身乌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不再瘸腿,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在院子里撒欢,或者把头枕在爷爷的腿上,安静地打盹。
爷爷的话依然很少,但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他会饶有兴致地看我修剪花草,会津津有味地吃我做的每一顿饭。有时候,他会拉着我的手,给我讲他年轻时在战场上的故事,讲他和追风是如何在一次任务中,相依为命,死里逃生。
他的记忆,像一本日渐清晰的旧相册,在我面前缓缓展开。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如今盛满了岁月的沉淀和对生活的眷恋。
一个秋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院子染成了温暖的金色。我陪着爷爷坐在廊下,看着追风在落叶中追逐一只蝴蝶。
爷爷突然转过头,看着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声音,缓缓说道:小夏,爷爷……不悔。
我知道,他指的是他为这个国家奉献的一生。
我握住他温暖的手,笑着回答:爷爷,我为您骄傲。
他笑了,那笑容,就像这满院的金色阳光,温暖而灿烂。
又过了两年,在一个同样温暖的午后,爷爷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去了。他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
半年后,追风也无疾而终,静静地趴在它最喜欢的、爷爷躺椅边的那个位置,仿佛只是睡着了,去追随它的老战友了。
我将他们,合葬在了那片洒满阳光的山坡上。
我的人生,因为这场风波而彻底改变。我从一个制造噩梦的化妆师,变成了一个守护温暖的志愿者。
我见过了最纯粹的恶,也因此,更加懂得珍惜最平凡的善。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颁奖典礼,想起李姨母子俩在身败名裂时的丑态。我从不后悔自己用那样的方式,给了他们最深刻的惩罚。
因为我知道,有些罪恶,法律可以审判,但有些伤害,只有用同样的方式,在万众瞩目之下,将其彻底撕碎,才能告慰那些被践踏的尊严和逝去的荣光。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只要我们不放弃,它就永远不会缺席。
而守护我们所爱的人,守护那些值得被守护的英雄。
就是我们每一个人,所能行的、最朴素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