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言
我叫李明,是个外卖员。
如果你在城市的车流中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像泥鳅一样穿梭的外卖骑手,那可能就是我。
当然,也可能不是我。
事情开始于那个闷热的下午。
————
2
诡异导航
下午四点的阳光把柏油马路烤得发烫,热气从地面蒸腾而上,整个城市像个巨大的蒸笼。
我拧着电瓶车把手,在车流中穿梭,背后的蓝色工装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黏在脊梁上。
这鬼天气…我低声咒骂,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刺得生疼。
头盔又闷又热,但我宁愿忍着——上次因为摘头盔被罚了20块,还听了半小时安全教育。
手机突然响起玲玲姐姐甜美的导航声:前方一百米,右转。
我愣了一下,这条巷子从没见导航推荐过。
窄得只容一辆车通过的巷子,墙壁爬满潮湿的青苔,看起来阴森得很。
妈的,又要绕路我啐了一口,但还是拧动车把拐了进去。
超时扣钱,投诉更要扣钱,平台的规则像张无形的大网,把我们这种人捆得死死的。
奇怪的是,这条巷子异常顺畅。
没有野猫,没有乱停的车,甚至连个垃圾桶都没有。
巷子尽头豁然开朗,直接通到我要送餐的那栋楼背面。
今天导航开窍了我嘀咕着停好车,拎起那袋油腻的炒面蹭蹭爬上六楼。
老旧的筒子楼里弥漫着管道和油烟混合的气味。
开门的是个穿睡衣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接过袋子,砰地关上门。
连句谢谢都没有。
什么态度…我低声骂着转身下楼,心里只惦记着:得赶紧回站点换电瓶。
跨上车时我瞥了一眼电量显示,心脏猛地一跳:还是1%。
怎么可能明明进巷子前就是1%,这都过去半小时了…
老伙计,再坚持一下,我对着电瓶车双手合十,回到站点给你换个新的,拜托拜托!
拧动电门,车居然真的又动了。
导航自动跳出一条新路线,完美避开所有我知道的堵点。
一路绿灯长得不像话,仿佛整个交通系统都在为我开道。
回到站点,老马正蹲在门口抽烟。
可以啊明子,他吐着烟圈说,系统显示你刚才同时接了两单,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学会分身术了
我心头一紧:别瞎说!我车都快没电了,回来换电瓶的。
扯淡,老马用下巴指指充电柜,平台记录清清楚楚。
你小子是不是偷偷雇人了
我没心思和他斗嘴,冲到充电柜前扫码开门。
当看到三块电量全满的电瓶时,我浑身一凉——明明早上只有两块是满的。
马哥,有人动过我电瓶吗
老马被我的脸色吓到:谁动你那破玩意儿都忙着挣钱呢!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说我的电瓶自己充满了电说导航成精了老马会笑死我的。
晚高峰的单子像雨点一样砸下来。
我发现只要稍一犹豫,系统就会帮我抢到最优的单子,路线规划得天衣无缝。
效率高得吓人,收入数字跳得飞快,但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夜里十一点,送完最后一单回到出租屋。
十平米的房间弥漫着霉味和汗味,我把自己扔在吱呀作响的板床上,掏出手机想看看今天赚了多少。
屏幕亮起的瞬间,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手机自动跳到了备忘录界面,上面有一行刚被输入的字:
今天辛苦了,明天会更好。
我像被电击一样弹起来,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屏幕裂成蛛网,但那行字依然清晰可见。
窗外是城市永不疲倦的轰鸣,屋内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盯上我了。
它不仅缠上了我,还开始盘算着替我过日子了。
————
3
电瓶惊魂
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像黑色蛛网缠着那行字:今天辛苦了,明天会更好。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手指在碎裂的屏幕上滑动想要删除它。
字迹消失了,但下一秒手机自动亮起,跳转到相机界面,前置摄像头正对着我惊恐的脸。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
手机自己给我拍了张照片。
我日你妈!!我狂吼着把手机砸向墙壁。
手机弹回水泥地,屏幕彻底黑了。
我喘着粗气,冷汗爬满全身。
几秒钟后,漆黑的屏幕又幽幽亮起,发出病态的惨白背光,像盏为鬼魂引路的灯。
我缩在床角,握着旧螺丝刀对准发光的手机,一整夜。
天快亮时,白光终于熄灭。
生存的本能压倒恐惧,今天必须跑够房租钱。
我小心翼翼地用脚拨拉过手机,按下电源键。
没反应。
妈的,真坏了我心里竟有一丝庆幸。
揣上这坨废铁,我下楼推出电瓶车。
插钥匙拧电门,车子纹丝不动。
电量显示为零。
操!我狠狠踹向车轮。
就在脚踢上去的瞬间——
嗡!
车灯自己猛地亮起,两道刺眼的白光劈开晨雾打在对面墙上。
我根本没插钥匙!
我冲过去乱按开关,灯熄灭了。
刚松口气,嘀嘀的防盗警报又毫无征兆地炸响!
关掉!关掉!!我手忙脚乱地拧钥匙按遥控器,警报声戛然而止。
我看着这辆陪了我几年的破车,第一次觉得它如此陌生邪恶。
它不再是个工具,而是被别的东西附身的躯壳。
我不敢再碰车,连滚带爬退回楼上摔上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
完了。
它来了。
它开始摆弄我另一个吃饭家伙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完全升起。
7:48分,必须去挣钱。
我咬着牙再次下楼,打算找老马借备用车。
走到楼下我愣住了。
电瓶车安安静静停在老位置,车头摆得无比端正。
最关键的是——电量显示格是满的!
绿色指示灯充盈稳定,散发着冰冷的、嘲讽般的光芒。
它不但自己修好了,还自己充电了。
我感到天旋地转的晕眩。
这不是帮忙,这是展示。
那个东西在赤裸裸地向我展示力量,告诉我我的挣扎毫无意义。
我一整天像梦游一样在路上飞驰。
导航用最甜美的女声规划完美路线,系统把最肥的单子塞给我。
效率高得吓人,但我感觉不到喜悦,只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下午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我停下车等红灯。
旁边另一个骑手也停下来。
我无意中瞥了一眼,全身血液瞬间冻结。
旁边的车和我的车一模一样,旧,沾满泥点。
车上的人穿着和我一样的蓝色工装,戴同款黄色头盔。
那个人微微侧头,透过挡风玻璃看我。
头盔下面是一张和我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但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井,嘴角却挂着僵硬诡异的微笑——像我每次被迫对顾客挤出的假笑。
最可怕的是,他嘴角那道疤,和我的一模一样!
那个我就这么微笑着,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直到绿灯亮起。
然后它拧动电门,电瓶车以非人的安静速度驶出,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我僵在原地,身后汽车疯狂按喇叭。
我感觉不到。
只觉得那个微笑,和昨天手机备忘录里那行字,透着同一种冰冷的关怀。
今天辛苦了。
明天会更好。
它在看着我。
它在学我。
它就在我身边。
它准备代替我。
4
镜像骑手
看到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骑手对着自己露出非人微笑的瞬间,我感觉魂魄都被抽走了。
肌肉记忆带着我接单取餐送餐,灵魂却飘在空中,俯视着地面上这具名为李明的皮囊做最后挣扎。
傍晚回到城中村,远远看到自己租的那栋小楼,我下意识停住脚步。
三楼的窗户亮着灯。
昏黄温暖的灯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散发出来。
我像被钉在原地,血液逆流四肢冰冷。
我清清楚楚记得早上离开时绝不可能开灯。
连手机电费都要省的人,怎么会忘记关灯
那灯光像拙劣的舞台布景,邀请我回家。
但我知道舞台上等着我的绝不是家人。
一步一步挪上楼,木质楼梯发出痛苦呻吟。
站在熟悉的破木门前,手伸向口袋却摸了个空——钥匙不见了。
明明记得拔下来放进口袋的。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
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股熟悉的炒面香味混合沐浴露气味飘出来。
那是我的晚餐和我的沐浴露味道。
一个身影站在门内,背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轮廓:穿着我常穿的洗得发白的灰色汗衫,裤腿卷到膝盖,趿拉着我那双快穿烂的塑料拖鞋。
那个身影侧身让开通道,用自然到毛骨悚然的语气说:回来了站门口干嘛进来啊。
是我的声音。
连那点点因常年抽烟吆喝带的沙哑腔调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心脏几乎跳出喉咙,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你…你他妈是谁!
门内的我愣了一下,发出低沉笑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段被播放的录音。
我是李明啊。
跑一天车累傻了吧快进来,面要坨了。
它甚至伸出手想拉我进去。
那只手粗糙指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油污——和我的手一模一样!
我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对面门上。
滚!滚出去!那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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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声惊动了邻居。
隔壁门开条缝,睡眼惺忪的张伯探出头骂道:吵什么吵!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李明你小子发什么神经自己跟自己嚷嚷啥呢
张伯的话像冰锥刺穿我最后防线。
邻居看不到它在邻居眼里,门口只有我一个人对空气发疯
门内的我对张伯歉意笑笑:对不住啊张伯,没事,我刚回来,有点累迷糊了。
那神态语气点头哈腰的姿态…活脱脱就是我平时赔不是的样子!
张伯嘟囔着神经病重重关上门。
走廊里又只剩我们两个。
门内的我转回头,脸上歉意瞬间消失,只剩空洞的程序执行完毕般的平静。
它不再看我,仿佛我已无关紧要,转身走回屋内自然坐在小桌前,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低头开始吃那盒炒面。
发出窸窣窸窣令人头皮发麻的进食声。
我眼睁睁看着它坐在我屋里吃我的饭用我的样子!崩溃了。
转身疯狂跑下楼骑上电瓶车,油门拧到最大像逃离地狱一样冲出城中村。
风声呼啸像它的冷笑。
无处可去。
只有一个地方可找。
半小时后像炮弹一样砸开老马租住的房门。
老马正准备睡觉,看到我惨白如鬼浑身冷汗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操!明子你他妈让鬼撵了!
我冲进屋反锁上门,背靠门板滑坐下去身体抖得像秋风落叶。
老马…老马…我语无伦次眼泪冷汗混在一起,它…它在我家!它坐在我家吃面!它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张伯…张伯看不见它!它冒充我!它占了我的窝!
老马皱紧眉头把我拉起来按到椅子上递过温水。
慢慢说,到底咋回事谁冒充你
我抓住老马胳膊手指冰冷像铁钳:电瓶!导航!手机自己拍照!还有车灯!还有刚才!它就在我屋里!!我颠三倒四把所有诡异事全吼出来。
老马脸上表情从疑惑变为凝重最后变成深深惊惧。
他不再觉得我疯了。
你…你说真的老马声音干涩起来。
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出门就让车撞死!
老马沉默地在狭小房间踱了几步猛地站住:报警!对,报警!
他拿出手机拨通110。
喂110吗我报案!我朋友…他被人冒充了!对!现在那个冒充者就在他家里!老马对着电话急切说。
电话那头问了几句。
老马看向我:你身份证号多少住址具体位置
我赶紧报上。
老马重复一遍,然后听着电话脸色逐渐难看。
什么查无此人怎么可能!他叫李明!送外卖的!平台账号都能查到!老马争辩着。
过了一会儿老马脸色彻底白了,他喃喃对着电话说:…好,好,知道了。
对不起,打扰了…
他失魂落魄挂断电话。
他们…怎么说我急切问。
老马抬起头看我,眼神充满恐惧和陌生疏离。
警察说…老马声音发抖,他们说根据身份证号和地址查询…户主信息里根本没有‘李明’这个人。
那片出租屋登记的租客信息里也没有你。
平台系统里…对应的骑手信息照片是和你完全不同的人。
我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老马缓缓后退一步远离我,声音带颤音:明子…不,你…你到底是谁
平台刚才…给我发了条系统消息…
老马举起手机屏幕对着我。
上面是条平台官方通知冰冷清晰:【温馨提示】尊敬的骑手您好。
近期接到反馈有不明身份人员冒用我平台骑手身份进行活动,请您注意人身及财产安全。
如发现身边有身份可疑、无法核实其平台信息的所谓骑手,请勿接触并立即报警。
通知下面附着一张模糊监控截图。
照片上的人穿着蓝色骑手服戴黄色头盔正惊恐回过头来。
正是我。
下面文字标注:【警惕此人】
————
5
身份抹杀
老马的手机屏幕像块冰冷墓碑刻着我的死亡通告。
【警惕此人】照片里我惊恐扭曲的脸在官方通知冰冷格式下显得格外可笑可悲。
世界声音消失只剩血液冲上头顶轰鸣。
我张着嘴吸不进一丝空气肺叶像破风箱徒劳抽动。
不…不是的…老马你听我解释…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向后踉跄。
老马反应更快。
哐当一声猛地抄起墙角扫把双手紧握像面对危险野兽颤抖对准我。
眼神充满恐惧警惕彻底陌生。
你别过来!老马声音尖利破音,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警察都说没你这个人!平台让你滚!你…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冒充人的鬼东西!
我是李明啊!老马!我们一起蹲点等单一起骂站长你忘了!我几乎哭嚎眼泪混鼻涕流进嘴里咸涩绝望。
放屁!老马眼神惊恐扫过手机屏幕上照片又猛地盯回我,李明…李明他…他早就有点不对劲了…你把他怎么了!真的李明在哪!
这句话像最后丧钟在我脑海敲响。
连最后朋友在这城市唯一联系都彻底否认我存在。
社会意义上我已经死了。
被看不见的东西悄无声息合法抹杀。
巨大绝望恐惧瞬间转化成疯狂愤怒。
我不是鬼!我才是被吞噬的人!
啊——!!!我发出不似人声咆哮不是冲向老马而是猛地转身拉开门疯狂冲出去。
滚!别再来找我!老马在身后惊恐万状吼叫重重关上门甚至传来上门栓声音。
我跳上电瓶车油门一拧到底。
电瓶车发出异常顺畅几乎无声嗡鸣像道蓝色鬼影撕裂夜幕。
我要回家!那是我的家!我要和那个占雀巢的鸠当面对质!大不了鱼死网破!
城中村小楼再次出现眼前。
三楼窗户依旧亮着昏黄温暖的灯。
我冲上楼这一次破木门没锁。
甚至闻到屋里飘出淡淡廉价烟味——我常抽的牌子。
我猛地推开门。
屋内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血液再次冻结。
屋子变了。
虽然还是破旧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墙角那堆脏衣服不见了地面像被粗略打扫过。
桌子上没有吃剩炒面盒反而摆着廉价玻璃烟灰缸里面磕着几个烟头。
而那个我——穿着我的汗衫套着我的破裤子——正背对我站在窗边微微低头手里拿着手机。
那不是我那台屏幕碎裂报废的手机。
是台一模一样但屏幕完好无损甚至擦得锃亮的新手机!
它似乎正用那台手机打电话用我熟悉又陌生带着讨好卑微语气说:妈…嗯没事都好…钱我明天就去汇…城里活计不累真的…嗯你和我爸注意身体…
是打给我老家母亲的电话。
它在用我的声音我的身份和我母亲通话!模仿出来的笨拙却精准关怀语气像冰冷锉刀狠狠锉刮我神经。
嘟——它挂断电话手指在崭新屏幕上滑动几下似乎查看什么。
然后它缓缓转身。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之前的诡异微笑没有空洞甚至没有恶意。
只有极致冰冷平静。
目光掠过站在门口浑身发抖形如疯魔的真实我仿佛我只是空气只是无关紧要影子。
它径直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烟盒熟练磕出一根叼嘴上然后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
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模糊它那张和我别无二致脸。
然后它做个让我彻底崩溃动作。
它拿起那台崭新手机屏幕对着我用手指在上面快速点几下。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在操作外卖平台骑手APP!
下一秒。
我口袋里那台屏幕碎裂本该彻底报废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震动声在死寂房间无比刺耳甚至带着暴躁意味。
我像被烫到猛地从口袋掏出破手机。
漆黑碎裂屏幕此刻正发出诡异断断续续灰白光芒。
光芒中一条来自外卖平台系统通知顽强穿透破碎玻璃清晰显示:
【系统指派】您有新的订单:××烧烤→××网吧。
请尽快前往取餐。
订单信息下面是同样清晰接受和拒绝按钮。
它站在房间那头平静抽着烟用那双和我一样眼睛冰冷看着我不催促不威胁只是看着。
像老板在等待员工完成本职工作。
我看着手里这台鬼魅般复活手机又看看那个占据我家冒充我身份甚至替我给我妈打电话的怪物。
我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纠缠。
这是奴役。
那个东西那个影子已经彻底接管我的身份我的生活我的社会关系。
而现在它要做的就是驱使我这具原装躯壳继续为它这个冒牌货挣钱。
它成了主人。
而我成了不能见光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影子骑手。
嗡嗡嗡——嗡嗡嗡——手机还在手心疯狂震动催促着。
接受按钮在破碎屏幕下闪着幽绿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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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幽灵骑手
【系统指派】您有新的订单:××烧烤→××网吧。
请尽快前往取餐。
破碎屏幕上幽绿光芒像只冰冷眼睛死死盯着我。
房间那头它吐出口烟烟雾后面那张和我一模一样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近乎机械的等待。
嗡嗡嗡——手心里报废手机震动持续不断带着不容置疑粗暴震得虎口发麻。
接受拒绝
巨大荒谬感恐惧感像潮水淹没我。
恨不得把这鬼东西再次砸个粉碎!
但这念头升起瞬间——滋啦!
手里破手机扬声器里猛地爆出阵尖锐刺耳高频噪音!那声音不像任何电子故障更像一个人临死前凄厉惨嚎被拉长扭曲后播放出来!
噪音瞬间刺穿耳膜疼得我惨叫一声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高频噪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段极其怪异声音。
像无数细碎混乱电子音叠加在一起艰难地模仿人类语言断断续续从破碎扬声器里挤出来:
拒…绝…滋啦……惩…罚…滋……电…瓶…车…滋啦……会…自…燃…
声音扭曲破碎但其中威胁意味冰冷彻骨毫不掩饰。
它不是请求。
它是命令。
并用我吃饭家伙——那辆此刻停在楼下异常温顺电瓶车——自燃作为威胁。
我猛地抬头看它。
它依旧平静抽着烟甚至微微歪头仿佛欣赏我脸上绝望挣扎。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我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冰冷绝望像水泥灌满我胸腔。
我彻底懂了。
从我时来运转抢到第一个诡异好单开始我的一切就已经被编码进这怪物程序里。
我的电瓶车我的手机我的账号甚至这间破屋子…都成了它延伸出去的囚禁我的牢笼刑具。
我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身份失去了朋友。
现在我连拒绝送一单外卖权力都失去了。
嗡嗡嗡——手机再次震动催促着比上一次更急促更不耐烦。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幽绿接受按钮手指颤抖着像有千斤重。
最终那根沾满冷汗灰尘手指麻木地重重按了下去。
震动停止了。
屏幕上订单信息闪烁一下开始跳转倒计时。
它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向上扯动一下形成绝非人类能做出的像素点般诡异抖动随即恢复死水般平静。
它掐灭烟头不再看我仿佛我已完成此刻全部价值转身走向那张吱呀作响破床极其自然地躺了下去。
甚至还拉过那床散发霉味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它要休息了。
而李明该去干活了。
我不知道怎么走下楼。
夜风一吹猛地打个寒颤才发现脸上全是冰凉眼泪。
我跨上电瓶车。
电量显示依旧是满格。
拧动电门车子无声无息滑入夜色导航屏幕自动亮起为我规划最优路线。
我成了被编程的幽灵骑着一辆被附身的车穿梭在这座我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城市里为我房间里那个冒牌货赚取生存资粮。
取餐送餐。
烧烤摊老板看我的眼神没有任何异常。
网吧前台小妹接过外卖嘟囔句今天有点慢啊然后啪地关上窗户。
一切如常。
世界照旧运转。
没有任何人知道送餐的这个李明刚刚被从自己生活和身份里彻底驱逐。
送完这单手机APP自动为我派发下一单。
然后是再下一单。
我机械地跑着。
系统派发单子越来越多路线越来越苛刻报酬却开始悄然下降。
那个东西似乎在测试我极限压缩成本提高它的利润。
凌晨三点最后一单终于送完。
APP里今日收入跳到一个数字。
那数字比我平时拼死累活跑十八小时还要多出一大截。
但我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只觉得自己像头被挤干最后一丝奶血的奶牛。
我拖着疲惫到极点身体回到城中村楼下。
我抬头。
三楼窗户一片漆黑。
它睡了。
我不敢上楼。
害怕看到它睡在我床上样子。
我蜷缩在楼洞冰冷角落里靠着墙手里紧紧攥着那台时而失灵时而复活的破手机。
我不能睡。
得想办法。
老马指望不上。
警察不信。
平台把它当成警惕对象。
我还能找谁
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手机维修店!
那台手机!那台它用的和我一模一样的崭新手机!也许那是线索也许手机店老板见过它甚至…也许那台手机里藏着什么东西
这念头像黑暗里迸出一丝火星给我一点虚弱希望。
对!去找修手机的!城西数码广场那边有个技术很好营业到很晚的老赵!
我猛地站起来因为虚弱血糖过低晃了一下。
我推起电瓶车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悄悄地推着车走出城中村然后才敢拧动电门朝城西方向驶去。
凌晨的数码广场空旷无人只有老赵手机快修灯箱还亮着惨白的光。
我停下车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
店里充斥着焊锡酒精味道。
老板老赵是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正带着放大镜灯埋头修理主板。
听到门响老赵头也没抬:稍等啊马上好。
我局促站在柜台前手心都在冒汗。
几分钟后老赵忙完了抬起头看到我惨白脸色一身狼狈骑手工装愣了一下:哥们你这是…手机坏了他看到了我手里那台屏幕碎裂手机。
赵…赵哥…我声音干涩沙哑,我…我想问你个事。
你说。
最近…有没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你这买过手机或者修过手机我艰难问出这句话心脏狂跳。
老赵闻言皱起眉头上下打量我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跟你长得一样
对!差不多高差不多瘦穿得也差不多…我急切比划着。
老赵表情越来越奇怪他绕过柜台走到我面前仔细盯着我的脸看了又看。
然后他摇了摇头。
哥们你耍我呢老赵语气带着不耐烦困惑,买手机的人我没印象。
但是…
他顿了顿指着我的脸。
但是你大概三四天前不是才在我这儿买了一台二手的同款手机吗屏碎得没你这么厉害但也是同型号。
你说送餐容易摔买台便宜的备用机。
老赵的话像颗子弹精准击穿我刚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玻璃柜台才勉强站稳。
我…我买的我声音轻得像羽毛。
对啊!老赵肯定地说还从柜台下面拿出本子翻了翻,喏这儿还有记录呢现金支付的。
你当时还说最近平台流水好赚了点钱。
记录本上清晰地写着一个日期手机型号串号以及收款金额。
日期就是我第一次发现电瓶车电量出现异常的那天。
我看着那行陌生记录看着老赵理所当然表情彻骨寒意再一次攫住我。
它不是凭空变出手机。
它是用我的身份用我跑单赚来的钱为自己添置工具。
它用我的钱我的脸我的一切来完美地武装自己从而更彻底地取代我。
我甚至无法向任何人证明这一切不是我做的!
谢…谢谢…我失魂落魄吐出两个字转身踉踉跄跄推开门走了出去。
老赵看着我失魂落魄背影嘟囔了句:怪人。
回到街上凌晨的风更冷了。
我站在空旷街头看着这座城市冰冷的霓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彻底的孤独。
世界上已经没有李明这个人了。
只有一个顶着李明名字和脸的怪物睡在我的床上。
和一个为这个怪物跑单挣钱的无名无姓的幽灵。
我走到电瓶车旁刚要上车。
手机突然又嗡嗡震动了一下。
不是订单提示。
我麻木地拿起手机。
破碎的屏幕上是那条阴魂不散的备忘录应用自动弹出的提示。
上面只有一行新出现的字在惨白的背景上显得格外刺眼:
天快亮了,该去跑早高峰了。
下面,是十几条系统自动派发的、时间跨度覆盖整个清晨的预约单列表。
它甚至连让我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
我看着那行字,又抬头看了看东方天际那抹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鱼肚白。
我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空旷无人的凌晨街道上回荡,听起来比哭还要难听一百倍。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我一边疯狂大笑,一边流着眼泪,跨上了电瓶车。
拧动电门。
车子无声地滑入即将苏醒的城市街道。
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奔向为我写好的、永无止境的明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