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是四人组，提前一个小时出现在展厅。他们要做最后开展前的准备工作。
纪妮芳明言不会出现在现场，所以那些剪彩仪式什么的可以去掉。只要保证展品安全和秩序井然有序即可。
所有的展品都可以近距离观看。没有玻璃，没有警戒线。但不能碰，只能看。旁边有一块牌子，提醒观众，碰了就要买，强买强卖！
这是私人展览，是纪妮芳的主场，她的规矩就是规矩，是这一方小小天地的圣旨。凡进来者，皆需遵守。
张焕霖和詹嘉彤为了保证随附珠宝不丢失，在不损坏展品的前提下，将珠宝固定。
光这一点，就让他们抓耳牢骚想了很久，才找到解决办法。
原先空出来挂画的地方。也挂上了三幅画。
昨天他们离开时，那里还是空荡荡的。三幅画仿佛一夜之间变出来的。
詹嘉彤站在其中一幅画前。
长久凝视。
“这画有点奇怪，”张焕霖在她旁边，也看了一阵，然后摸着下巴，毒舌评价，“没有内容！空洞！空虚！无趣得不可思议！”
詹嘉彤转头看他，目光锋利，他未察觉，继续说。字字珠玑、句句戳心，“笔触稚嫩、颜色过度生硬。这么糟糕的作品，挂在我的展厅里，完全拉低整个展的水准……哎哎哎……”话没说完，就被詹嘉彤追着打。
两人在展厅里不顾形象地打闹。
张焕霖辣嘴毒舌，詹嘉彤恼羞成怒。
闹了一会儿，他求饶，“我错了，我错了……画得挺好的。”
“你故意的？”她气鼓鼓地。
“我知道是你画的！”
“你怎么知道？”
“我要是说了，你保证不打我，也不骂我？”
“看情况。”詹嘉彤活动双手，做好了揍他的准备。
金芝芝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小周站在门口帮忙。
人还不少。
没人知道纪妮芳发了多少张邀请函出去。
核对名单和邀请函，领取展品画册，不到一个小时，展厅里已有大约二十个人。
观众走走停停。在感兴趣的展品前驻足。
张焕霖安排的人工讲解，讲解内容只涉及展览的设计理念与故事融合。
观察众人的反应，詹嘉彤再次觉得，事情不简单。
脑海中有个朦胧的猜想，这场展览似乎是纪妮芳为受邀观众量身定制的一场纪念会。
每件展品都将有它真正的归宿。
未必所有展品都有明确出处，但每个来访者都有自己的故事。——与纪妮芳之间的故事。
詹嘉彤想知道，那悬于半空的天使，半悲悯半邪恶的天使，将被谁收于囊中。
两条钢索穿透它的掌心，拉离地面。犹如受刑之人，在生与死的边界上，凌驾一切又束手就擒。
它俯瞰着每一个进入会场的人。
詹嘉彤还想知道，她19岁画的画，怎么出现在这里。
中途回公司取了一份文件，再回到展会现场。詹嘉彤看见辛学宇的车。
他也来了？
想想也正常，他认识纪妮芳，她给他发邀请函，情理之中的事。
她进去后，看了一圈。没找到人，最后在自己的画前，看见他的身影。他站在那里，一手插兜，一手拿着画册。画册用的特种纸，具有独特的纹理质感，随附的炭笔，可以在上面书写。
张焕霖像个游魂，在她旁边悄悄说，“要我给他介绍一下你的大作吗？包讲解到位！”
詹嘉彤拉着他往一边走，“你确定你没跟任何人说这是我画的？”
“没有。我还以为早被销毁了呢。”张焕霖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画？”
“不然你以为谁帮你卖出去的？”
“是你呀，我以为是……”詹嘉彤说。她的画一直仍在画室里没管。后来有个人无意间看见了，说可以帮她卖。
“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哪个画廊收这么劣”话没说完，詹嘉彤又动手了。
当初为了增强她继续画画的信心，也为了帮她补贴一些生活费，张焕霖特意拜托画廊的朋友帮忙出几幅画。他想好了，要是没人买，最后他会全部买下来。
结果没想到，展出没几天，全被人买下了。虽然开价不高，但聊胜于无嘛。
还以为她受到鼓舞，会一直画下去，她却收笔再也不画了。
时隔多年，再见这幅画。
詹嘉彤只觉得丢脸。
黑历史就像回旋镖，多年后贴脸开大、正中眉心。
张焕霖说得没错，那幅画全是硬伤。一个五岁孩子都比她画得好。
她十八岁才开始拿起画笔，十九岁手受伤痊愈之后，画了那幅画。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幅画。
画完。她决定，好好学习专业知识，再也不做‘成为一名画家’的春秋大梦。
“画怎么在纪妮芳手上？”詹嘉彤问。
“不知道，我也奇怪呢。”张焕霖看向远处。“你老公正在看我们呢，要去打个招呼吗？”
詹嘉彤不敢回头，下意识地推着他往角落走，避开辛学宇的视线，“先把画的事情解决了。纪妮芳为什么要把我的画拿出来卖，我能不能自己买回去？”
“你买？你干嘛要买，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画是你画的。”
“纪妮芳不安好心。你不觉得吗？”
“呃……”
“她早可以把画拿出来，偏偏等到开展第一天才把画挂出来，说明她知道画是我画的。她还嘲笑我来着……”詹嘉彤耳畔回荡着她的嘲笑声。
赤裸裸、明晃晃、挺扎心的。
还挂出来，大概是要所有人一起嘲笑她吧。
“要不我找个人把它拍下来？”
“那跟我自己拍下来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你没收到收到邀请，你的出价不算数。”
“说得好像你被邀请了似的。”詹嘉彤回怼。
“我认识受到邀请的人呀。”
“我也认识！”詹嘉彤脱口而出。
他们的目标——辛学宇。借他之手，把画拍下来。免得詹嘉彤一直在‘黑历史’面前抬不起头。
“你去说，还是我去说？”张焕霖问。
她犹豫了。
她不确定辛学宇会帮她。他应该还在生气。不会给她好脸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