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的目光在江轻雪身上短暂停留，那是一种资深前辈审视后辈的挑剔眼神，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
随即，他的视线扫过陈江，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在他这种技术精英眼中，江轻雪或许代表着资本和市场，但技术底蕴必然深厚不到哪里去。
至于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装，气质平淡如水，看起来更像是司机或者助理，完全不像是懂行的人。
这种草台班子组合，他见得太多了。
每年都有无数这样的小公司，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梦想，想要来小疆科技寻求合作，最终都只能铩羽而归。
“两位，这边请。”
张斌的语气礼貌却疏离，那份根植于技术顶端的傲慢，如同细微的尘埃，弥漫在空气中。
他领着二人穿过数道需要高级权限才能通过的安检门，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钛合金大门前。
“指纹验证，虹膜扫描，声纹比对。”
随着电子合成音的提示，张斌依次完成了三重验证。
厚重的大门在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中，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个宛如科幻电影中的未来场景，毫无征兆地撞入江轻雪的眼帘。
这是一个异常开阔的巨大展厅，穹顶之上，模拟着蓝天白云，光线柔和而明亮。
展厅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全息电子沙盘，完美复刻了一座超大型现代化城市的复杂地貌，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到犬牙交错的城中村，细节无一不精。
而在沙盘上方，上百个银色的光点，正以肉眼难以完全捕捉的速度急速穿梭，拉出一条条淡蓝色的轨迹。
它们时而组成严整的“一”字长蛇阵，时而又瞬间分散，化作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网，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秩序与力量的美感。
江轻雪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知道，那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架顶级性能的微型无人机。
“这是我们小疆科技最引以为傲的蜂群协同动态避障系统，内部代号神谕。”
张斌的声音比刚才洪亮了不少，脸上洋溢着一种创造者独有的光辉和难以掩饰的优越感。
他走到极具未来感的控制台前，双手在虚拟光幕上行云流水般地操作起来。
只听“嗡”的一声轻响，沙盘中的城市模型风云突变。
平地之上，数十栋高楼在数据流的驱动下拔地而起；原本通畅的立交桥，瞬间从中断裂崩塌，化为一堆废墟。
城市的一角，甚至凭空出现了一场模拟的强电磁风暴，紫色的电弧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整个模拟环境的复杂度，在短短三秒之内，提升了十倍不止。
江轻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如此剧烈且毫无规律的环境变化下，如此高密度的无人机蜂群，必然会发生连锁性的碰撞和坠毁。
然而，预想中的混乱并未发生。
那上百架无人机组成的蜂群，仿佛被赋予了一个统一的、算力无穷的超级大脑。
就在环境剧变的一刹那，它们瞬间完成了阵型切换和路径的重新规划。
有的急速拉升，有的贴地掠行，有的甚至在楼宇的缝隙间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九十度直角转弯。
整个过程，没有一架掉队，没有一丝迟滞，更没有发生哪怕最轻微的一次碰撞。
“这套神谕系统，我们前后总投资超过三十七亿，集合了公司最顶尖的五百名工程师，封闭研发了整整三年，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张斌双臂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江轻雪和陈江的反应。
他很满意江轻雪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效果。
至于陈江，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平平无奇的电影。
装模作样，张斌在心里冷哼一声。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套系统代表了目前全世界无人机协同作战领域的最高水平。我们攻克的任何一个技术节点，拿出来都足以让那些所谓的竞争对手，埋头追赶十年。”
江轻雪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不得不承认，张斌没有吹牛。雪霁科技目前最核心的技术，在神谕系统面前，脆弱得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这次合作，恐怕真的……
李湘站在一旁，看着闺蜜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悄悄碰了碰张斌的胳膊，示意他收敛一点，但张斌却会错了意，以为是让他再加一把火，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
他缓缓踱步到两人面前，姿态如同一个准备出题的老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戏谑。
“江总，我看你对我们的技术很感兴趣。既然你们雪霁科技也是做无人机产业的，那我现场考你一个问题，也算是一次技术交流。”
不等江轻雪回应，他便直接抛出了那个他早已在心中盘算好的，足以让任何业内人士都感到绝望的难题。
“问题很简单，在现有硬件不做任何升级的前提下，如何能让一百架无人机，在刚才那种极端复杂的城市环境中进行协同作战，并且保证无人机与中央处理器之间的数据链延迟，稳定地低于五毫秒？”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几名年轻工程师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诛心之问。
别说五毫秒，就算是苹果和谷歌的秘密实验室，目前能达到的理论极限也是八毫秒。
小疆的“神谕”系统，在牺牲了部分功耗和稳定性的情况下，才能勉强在短时间内触及到七毫秒的门槛。
五毫秒，那是下一代硬件，甚至是下下代硬件才有可能实现的理论数据。
在现有硬件基础上实现？
根本是痴人说梦。
张斌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江轻雪，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为这个问题盖棺定论。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个问题，就是我们这个行业，乃至全球人工智能领域，目前最高的天花板难题。”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轻雪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她感觉自己和整个雪霁科技，都被对方按在地上，用一种看似礼貌实则无比残忍的方式，肆意地羞辱着。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直被所有人当成背景板的陈江，忽然动了。
他没有去看张斌，甚至没有理会那个所谓的“天花板难题”，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聊的笑话。
他迈开脚步，径直朝着展厅最核心的主控制台走了过去。
张斌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那地方储存着系统的全部核心数据，一个外人……
可还没等他说话，陈江已经伸出手，手指在虚拟光幕上以一种奇特的韵律，随意地敲击了几下。
嗡。
屏幕上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无人机飞行轨迹和城市模型，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如同星河般浩瀚的系统底层代码，它们在巨大的屏幕上静静流淌，散发着冰冷而又迷人的科技光芒。
张斌的瞳孔，在这一刻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进入系统底层架构的指令？这可是s级的保密权限！
“你干什么？住手！”张斌又惊又怒，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前去。
然而，已经晚了。
陈江的手指，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在瀑布般的代码流中轻轻一点，一个不断闪烁着高频数据流的核心模块被精准地锁定，并且放大。
整个展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工程师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也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个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你们这个动态加密握手协议，是不是经常在极端温差下，比如零下二十度和零上五十度的瞬间环境切换中，出现大概万分之一秒的信号卡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