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庵中,月色清冷。
徐晃、张郃、高览三人的心情,却如同刚从冰水中捞出,又被扔进了火炉,冷热交加,激荡不已。
他们刚刚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托付给了眼前这个只见过一两面的白衣男子。
说不忐忑,是假的。
尤其是一想到尚在邺城家中的妻儿老小,三位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忧虑。
郭独射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保证,只是将三杯尚温的茶水,推到他们面前。
“三位将军不必忧心。”他的声音平淡,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你们担心的,我早已安排妥当。”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阴影处,轻轻唤了一声。
“子龙。”
赵云的身影,如一缕青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庭院中。他对着郭独射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主公。”
郭独射从怀中取出一份叠好的布帛,递了过去:“按计划行事。”
“记住,要快,要稳,要悄无声息。我要在天亮之前,听到三位将军的家人,已经平安离开邺城的消息。”
“喏!”
赵云接过布帛,没有多问一句,身形一晃,再次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份行云流水般的调度,这份万事尽在掌握的从容,让徐晃三人心中剧震。
他们都是带兵的将领,自然看得出,那个叫赵云的青年,是一位真正的高手。而能让这等高手俯首帖耳,言听计从的主公,又该是何等人物?
他们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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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独射无视了脑中系统的聒噪。
他对着三位大将说道:“此处已不安全。庵堂后山有一处猎户留下的木屋,你们先去那里暂避。记住,无论城中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三人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起身对着郭独射一拜,由一名虎卫亲兵,引着消失在后山。
庭院中,再次恢复了宁静。
孙尚香从一旁走了过来,她一身男装,英气勃勃,眼中却带着几分好奇:“夫君,人都送走了,我们还不走吗?留在这邺城,万一被袁绍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郭独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来都来了,总得带点土特产回去。”
“土特产?”孙尚香不解。
“嗯。”郭独射的目光,望向山下那片辉煌的灯火,仿佛能穿透重重院墙,看到那座金丝牢笼,“河北最美的‘土特产’。”
……
次日,邺城。
城中最负盛名的“锦绣阁”,是达官贵人们最常光顾的绸缎庄。
今日的锦绣阁,来了一位出手极其阔绰的年轻富商。
这富商一身月白锦袍,手持玉骨折扇,面如冠玉,俊美不凡。
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俊俏的小厮,和一个铁塔般的憨厚护卫。
正是改换了行头的郭独射、孙尚香和典韦。
郭独射对那些名贵的绫罗绸缎视而不见,反而对着一匹绣着“百鸟朝凤”图样的蜀锦,啧啧称奇,引得掌柜的在一旁殷勤介绍。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提着竹篮的侍女。
那侍女眉眼清秀,举止得体,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
郭独射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她。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那侍女,正是甄宓身边最信任的婢女,小翠。
郭独射仿佛没有看见她,依旧对着那副“百鸟朝凤”图,摇头晃脑,一脸的惋惜。
掌柜的连忙问道:“公子,可是这蜀锦有何不妥之处?”
“哎。”郭独射长叹一声,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店铺都听清的声音说道,“图是好图,绣工也是上乘。可惜啊,可惜,画虎画皮难画骨,这凤凰,失了神韵。”
“哦?还请公子指教。”
郭独射展开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目光迷离,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世人皆画凤凰之华美,却不知,凤凰之贵,在于其志。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若将这百鸟之王,困于一方锦绣之上,与那樊笼之中的鹦鹉,又有何异?”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的感慨,朗声念道:
“金笼玉砌锁春光,
凤羽空披锦绣裳。
不向九霄舒翼展,
枉称百鸟第一王!”
此诗一出,满堂皆静。
店内的客人和伙计,都惊呆了。他们虽不全懂诗词,却也能听出其中那股子壮志难酬的悲愤与不甘。
尤其是最后两句,“不向九霄舒翼展,枉称百鸟第一王”,简直是振聋发聩!
而站在一旁的小翠,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冰雪聪明,如何听不出这诗中的言外之意?
金笼玉砌,锦绣华裳,这说的不就是自家夫人吗?
困于樊笼,枉称鸟王,这不就是夫人如今的处境吗?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白衣商人。
是他!
那个在望月庵,挥手间便让十几名凶徒灰飞烟灭,救下自家夫人的神秘男人!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首诗,是……是念给夫人听的!
小翠的心,狂跳不止。
郭独射念完诗,仿佛意犹未尽,又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补了一句。
“可惜,可惜。这世上,多的是看客,少的是那个敢为凤凰,打开牢笼的人。”
说完,他将一锭金子扔在柜台上,“这匹布,我买了。”
言罢,他看都不看周围震惊的众人,带着孙尚香和典韦,施施然地走出了锦绣阁。
只留下小翠,站在原地,死死地攥着衣角,将那首诗,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与此同时,邺城之外。
一条不起眼的商队,正缓缓地向着官道行去。
商队中,几辆看似装满了货物的马车里,几位雍容的妇人和尚显年幼的孩童,正紧张地蜷缩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正是徐晃、张郃、高览三人的家眷。
在商队的前后,几名看似寻常的伙计和护卫,若有若无地拱卫着那几辆马车。他们的眼神,警惕而又沉稳。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队巡逻的袁军士卒。
马车内的妇人们,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带队的商队管事,却一脸谄媚地迎了上去,熟练地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塞到了那校尉手中。
“军爷辛苦,军爷辛苦。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那校尉掂了掂铜钱,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过去吧,过去吧。”
一场虚惊,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就在百米之外的山坡密林中,赵云一身布衣,手按剑柄,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只要那队巡逻兵有任何异动,他便会在瞬间,暴起发难。
直到商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他才收回目光,对着身后的空气,打了一个无声的手势。
几道同样潜伏在暗处的虎卫身影,随之悄然退去。
釜底抽薪,滴水不漏。
……
袁府,甄宓的别院。
小翠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冲进房中,连礼数都忘了。
“夫人!夫人!”
甄宓正坐在窗边,对着一盆兰花发呆。她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
“何事如此惊慌?”她蹙眉道。
小翠将房门关好,压低了声音,将今日在锦绣阁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当她将那首诗念出来时。
“金笼玉砌锁春光,凤羽空披锦绣裳。不向九霄舒翼展,枉称百鸟第一王……”
甄宓手中的剪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那双沉静如水的美眸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他!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处境,知道我心中的不甘与苦闷!
这首诗,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伪装和麻木,让她看到了自己最真实,也最狼狈的模样。
“他说……他说……”小翠紧张地补充道,“他说,这世上,少的是那个……敢为凤凰,打开牢笼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甄宓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渴望。
她猛地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是啊,牢笼。
这富丽堂皇的袁府,何尝不是一座金色的牢笼?
她,甄宓,何尝不是那只被人观赏,却失去了天空的凤凰?
而他……那个叫郭独射的男人,他是在暗示什么?他想做什么?
他,会是那个,为她打开牢笼的人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不可遏制地滋生。
她不知道,这一步踏出,是万丈深渊,还是海阔天空。
但她知道,如果她不踏出这一步,她的人生,将永远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直至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