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大营的火，并没有烧得太久。
当张郃率领着他早已准备好的城防营，如神兵天降般赶到时，骚乱已经被控制了大半。
起火点是马厩的草料堆，火势虽猛，但并未波及营帐和粮仓。
几名幽州降兵，借着酒劲和火光，高喊着“河北人欺压我等”、“粮饷不公”之类的口号，煽动了一小部分士兵跟着起哄。
但在张郃精锐部队的强力弹压下，这点混乱很快便被平息。
一场眼看就要酿成弥天大祸的营啸，就这么被张郃举重若轻地化解了。
事后，袁绍听闻此事，将张郃召到府中，训斥了几句，要他严加管教士兵，保护粮草。
深夜，张郃府中。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二样东西。
一样，是那只神秘的锦囊。
还有一样，是他从火场里，找到的一截燃烧剩下的箭头。
那箭头，样式奇特，并非河北军制式。
他很确定，昨夜的“哗变”，是假的。
那几个被斩首的幽州降兵，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的蠢货。
有人放火，有人煽动，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而那个送来锦囊的神秘人，显然就是这一切的导演。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大费周章，导演了这么一出戏，却又提前写信通知自己，让自己去“救火”，去“立功”。
这根本不合逻辑。
除非……
除非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制造混乱，而是为了向自己，展示他的能力。
一种，能够轻易颠覆一切，又能于无形中掌控一切的可怕能力。
张郃感觉到，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正在向自己，甚至向整个河北，悄然笼罩而来。
他思虑良久，终于起身，披上外衣，悄然离开了府邸。
一刻钟后，城中另一座将军府。
大将高览，正在灯下擦拭着自己的长枪。
他与张郃并称“河北四庭柱”，两人私交甚笃。
见到张郃深夜来访，高览有些意外，连忙将他迎入内堂。
“儁乂，深夜至此，可是有要事？”高览为人更为直爽。
张郃没有废话，将那只锦囊，和那截奇特的箭头，放在了桌上。
他将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对高览说了一遍。
高览听完，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竟有此事？！”他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这……这简直是神鬼手段！难不成，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与其说是未卜先知，不如说，是运筹帷幄。”张郃的眼神，凝重无比，“此人，先是吓退了曹操的使者，如今又在我眼皮子底下，导演了这一出大戏。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招揽你？”高览瞬间反应过来。
“或许，不只是我。”张郃看着高览，意有所指。
高览沉默了。
他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沉声道：“此人会是谁？曹操？不像，曹操行事霸道，不会用这等鬼魅伎俩。”
“我怀疑……是江东。”张郃缓缓吐出四个字。
“江东？孙策那黄口小儿？”高览一脸不信。
“孙策或许不行，但他身边，不是多了一个‘父师’吗？”张郃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那个一言可定江东，一计可退王朗，一纸檄文便能戏耍曹操的……郭独射。”
“嘶——”高览倒吸一口凉气。
郭独射。
这个名字，如今在中原，已经带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消化着这惊人的猜测时，一名家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将……将军！不好了！”
“何事惊慌？”高览喝道。
“军营那边传来消息，徐……徐晃将军，把韩猛将军给打了！”
“什么？！”张郃和高览，同时站了起来。
……
城西，军营酒肆。
徐晃一个人，一言不发地喝着闷酒。
自从上次被郭独射一番话点醒，他心中的那团火，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想去找那个神秘的白衣商人，可对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踪迹。
而韩猛，似乎也听说了什么风声，这几日倒是没来找他麻烦。
可偏偏，今天又撞上了。
韩猛带着几个亲信，喝得醉醺醺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徐晃。
上次在酒肆里，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商人，当众羞辱得体无完肤，这笔账，韩猛一直记在心里。
他找不到那个神秘商人，却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徐晃头上。
“哟，这不是我们的徐大将军吗？”韩猛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脚踩在徐晃的桌子上，酒水洒了一地。
“一个人喝闷酒呢？”他凑到徐晃耳边，满嘴酒气地笑道，“怎么？是在想念你河东的老家，还是在盼着江东的新主子啊？”
这句话，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徐晃心中的炸药桶。
徐晃缓缓抬起头，一双虎目，已经变得血红。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嘿！你个降将，还敢跟老子横？”韩猛被酒精冲昏了头脑，伸手就去推徐晃的肩膀，“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在河北，该怎么当一条听话的狗！”
他话音未落。
徐晃动了。
他没有拿斧头，那是在军营，动兵器等同于谋反。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拳轰出。
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韩猛的鼻梁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韩猛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个酒肆。
韩猛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满脸是血，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他那几个亲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徐晃一脚一个，全都踹飞了出去。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快到极致。
上一秒还不可一世的韩将军，下一秒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徐晃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铁拳，捏得死死的。
他知道，他闯下了滔天大祸。
但这一刻，他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压抑了太久，隐忍了太久。
这一拳，他打碎了韩猛的鼻梁，也打碎了自己留在河北的最后一点幻想。
很快，执法队冲了进来，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徐晃。
徐晃没有反抗，他扔掉了手里的酒坛，任由冰冷的镣铐，锁住了他的双手。
他被带走的时候，目光扫过酒肆外惊恐的人群，心中却异常的平静。
他知道，等待他的，可能是死亡。
但他不后悔。
因为他终于明白，那个白衣商人说得对。
猛虎，不应该活在狗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