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美术学院的老教学楼爬记了爬山虎，程教授的办公室在顶楼，推门进去时，一股旧书和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程文彬正坐在画架前，手里拿着一支油画笔，画布上是一片灰暗的废墟，和林晓日记里画的巴拉克街有几分相似。
“李警官？”他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听说了林晓的事，很可惜。她是个有天赋的学生。”
李建国没绕弯子，把那张骸骨手腕骨的“6”号照片放在桌上：“程教授，认识这个吗？”
程文彬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握着画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十年前发现的骸骨？我略有耳闻。”
“不止是耳闻吧。”李建国盯着他，“林晓的日记里写，‘第六个是程老师的爷爷’。这具编号6的骸骨，是不是您的祖父？”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蝉鸣。程文彬放下画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是。我祖父程守业，1948年失踪，家里人找了一辈子，直到十年前骸骨被发现，通过dna比对，才确认是他。”
“他为什么会被埋在巴拉克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文彬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相册，翻开其中一页。照片上是七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站在一栋日式建筑前，前排左数第六个，眉眼和程文彬很像，应该就是他的祖父。
“这是1946年的照片。”程文彬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涩味，“他们七个是当时的通学，都在日本人留下的‘东亚文化研究所’工作——说是研究所，其实就是整理从中国掠夺的文物。我祖父是第六个进研究所的，大家按进所顺序排了编号，他是‘6’。”
“那‘1’到‘5’呢？”李建国追问，“也是照片上的人？他们就是另外五具骸骨？”
“是。”程文彬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人脸，“他们五个和我祖父，还有第七个……也就是最后进研究所的苏蔓，一共七个人。1948年夏天，研究所突然失火，之后他们就都失踪了。家里人只当他们葬身火海，直到十年前骸骨被挖出来，我才知道……他们是被人杀害后埋在那里的。”
“苏蔓是谁？”李建国抓住了关键，“她是‘7’？那她的尸l呢？为什么没被发现？”
“苏蔓是个孤儿，当年在研究所让文书，性子很倔。”程文彬的眼神暗了下来，“失火后，她是唯一被目击‘跑出来’的人，但从此杳无音信。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跑了……我祖父的日记里提过，她手里有研究所的‘秘密’，可能和日本人的文物走私有关。”
李建国心里一震：“所以林晓说的‘传说’，其实是这七个人的事？她在查苏蔓？”
“是。”程文彬苦笑，“她痴迷巴拉克街的历史，总缠着我问当年的事。我把祖父的日记给她看了，没想到……”他顿了顿，忽然抬头，“李警官，林晓的死，是不是和这个有关？那个凶手，是不是冲着‘第七个’来的？”
“现在看来，是的。”李建国拿出林晓紧握的半张照片，“这上面另一个女孩是谁？她举着的牌子上有‘7’，会不会和苏蔓有关？”
程文彬看着照片，脸色骤变：“这是……林晓的双胞胎妹妹，林晚！她们从小分开，林晚跟着母亲在外地生活。林晓说过，她妹妹脖子上也有个‘7’的项链，是母亲给的，说是‘祖传的’……”
双胞胎妹妹？也有“7”的项链？李建国立刻拿出手机：“查林晚的下落，现在就去！”
刚要拨号，手机先响了，是老陈：“建国，林晓的死因出来了——氰化物中毒，但胃里没检测到毒物残留，是皮肤接触导致的。另外，我们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微量的颜料，不是油画颜料，是……老式的瓷画颜料。”
瓷画颜料？李建国看向程文彬办公室墙上的画，其中一幅是民国风格的瓷板画，画的正是那栋日式研究所。
“这画是您画的？”
“不是，是我祖父留下的，苏蔓画的。”程文彬说，“苏蔓擅长瓷画，研究所里很多文物的记录画都是她画的。”
李建国的目光落在画的角落，那里有个小小的签名：“蔓”。他忽然想起赵老三——那个断指男人，他爷爷是工地看守，而工地正是研究所的旧址。如果赵老三是凶手，他怎么会有苏蔓的瓷画颜料？又为什么要杀林晓？
“程教授，您祖父的日记里，有没有提过一个姓赵的看守？”
程文彬想了想：“提过！叫赵老栓，是研究所的门卫，据说和日本人走得很近。日记里说，他总盯着苏蔓，像是在监视她。”
赵老栓是赵老三的爷爷！
线索瞬间串了起来：赵老三的爷爷监视苏蔓，如今赵老三用苏蔓的瓷画颜料杀了林晓（或许是误认成了林晚？），而林晚很可能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林晚在哪？”李建国的声音发紧。
程文彬颤抖着拿出手机：“林晓给过我她妹妹的电话，我试试……”
电话拨通了，却没人接。只有一阵忙音，像敲在紧绷的弦上，让人心慌。
李建国冲出办公室，一边跑一边给小王打电话：“立刻定位林晚的手机！通知各辖区派出所，全力寻找一个叫林晚的女孩，二十岁左右，脖子上戴‘7’字项链！快！”
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窗户，照在那幅苏蔓画的瓷板画上。画里的研究所门窗紧闭，像个沉默的囚笼。李建国跑出大楼时，忽然觉得那画里的窗户后，好像有双眼睛在看着他——就像七十多年前，那个叫苏蔓的女孩，在研究所里，被人监视着一样。
他不知道，林晚此刻正站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手里捏着一张纸条，是刚才有人塞给她的，上面写着：“想知道你姐姐的死因，来苏蔓当年住过的地方——巴拉克街37号。”
而在她身后，一个戴帽檐的男人正慢慢靠近，手里攥着一个装着瓷画颜料的小瓶子，无名指缺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