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吉时已到,钟鼓齐鸣。
水秀虽然刚得了皇帝的赏赐,但如今还是姐姐的大事要紧,她与父母因着瑾贵妃家人的身份,被引至观礼最前列的位置。
皇后高踞凤座之上,她一直在太和殿内与礼部核对着大典的各项事宜,并不知道刚才殿外昭衡帝赏赐了水秀。
她身着繁复凤袍,头戴珍珠凤冠,面容被珠帘稍稍遮掩,只露出温婉含笑的唇角。
皇后俯视着下方,看着即将接受晋封的妃嫔从太和殿一侧,由着礼部的引导缓步来到殿中。
她笑容温和,仿佛真心为每一位受封的妃嫔感到喜悦。
能参与晋封大典的,只有晋封后能高至主位的妃嫔。
至于低位妃嫔,例如答应、常在等人的晋封,皇后只让身边的孙嬷嬷去她们宫里进行口头通知即可。
水仙与静妃并肩,站在最前面。
身后则有乔嫔、瑶贵人(易书瑶)、拓跋贵人、李贵人等人按照品级站在后面。
原本,这该是水仙一人独享的无上荣光,可如今,却要与他人共享。
礼部尚书作为正使,手持明黄圣旨,声音洪亮地从水仙的晋封旨意开始宣读:
“咨尔瑾贵妃名水仙者,柔嘉成性,淑慎持躬……”
圣旨不仅明确了贵妃之位,更特意提及为何之前已然封了贵妃却没举行册封大典。
“之前虽已封贵妃,然北疆战事频发,册封大典延续至今,朕心甚憾。今特补行册封典仪,以彰其德,以表朕心。”
昭衡帝册封水仙的旨意,与往常公事公办的官方册封旨意不同。
虽只多了几句,但显然与其余的只接受普通册封的妃嫔区分开来。
凤座上的皇后眸色微沉,被珠帘遮挡,自然不会泄露分毫。
她察觉到了昭衡帝对水仙的特别,绝不是因为水仙可以有孕的缘故
难道说,昭衡帝的心中真的有了水仙的一席之地?
皇后沉默地端详着台阶下的水仙,心中浮起一抹涩意。
水仙身着华贵无匹的贵妃吉服,仪态万千。
她恭敬下跪,双手高举,接过副使礼部侍郎递来的金册与金印。
这一刻,盛装的她容貌绝美,满殿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荣宠加身,自是雍容尔雅,瑰丽冶艳。
即将礼成的时候,殿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所有人面露震惊,难以置信地望向大殿入口。
特别是皇后,她面前珠帘乱晃,掩去了她眸中的惊色。
昭衡帝竟亲自来到了太和殿!
要知道,皇帝亲临妃嫔册封礼,这是前所未有之殊荣!
历来唯有册封皇后,才需皇帝亲临!
如今这……这简直是堪比皇后待遇的恩宠!
皇后看清昭衡帝的身影,面上那完美无瑕的温婉笑容瞬间凝固,瞳孔微缩,放在凤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紧。
她保养得宜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金漆木头里,微微的疼痛感提醒着她不是幻觉!
万万没想到,皇帝竟会如此不顾祖制规矩,公然给水仙这样天大的脸面!
昭衡帝对投来的震惊目光视若无睹。
他大步流星,穿过错愕的人群,竟上前来到御阶下,亲手扶起了仍跪在地上的水仙。
“爱妃请起。”
他清朗的声音响彻在殿内,彰显对水仙的宠爱。
“今日大喜,不必多礼。”
帝王破例亲临册封礼!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认为皇上是看在大封六宫的份儿上过来的。
分明是因为,今日水仙被册封贵妃的缘故!
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宗亲重臣,或是受封妃嫔的家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殿中的水仙。
然而,皇帝的恩宠,尚未结束。
昭衡帝扶着水仙的手臂,目光扫过全场震惊的众人,朗声宣布:“瑾贵妃柔婉淑德,深得朕心。”
“今日,朕再赐恩典赐瑾贵妃本家‘江’姓!”
赐姓!
这可是帝王亲自赐姓!
要知道,水仙一家出身贱藉,本就没有自己的姓名,只有主子赐下的奴名。
如今昭衡帝当着全部人给水仙的全家赐姓,足以体现皇帝对水仙的重视已到何种地步!
水仙眸中水光盈动。
虽然昭衡帝的反应在她的算计之中,但水仙也没想到,昭衡帝竟然会给她以及家人赐姓!
之前脱离了贱藉,父亲倒是拍板,想着反正水仙水秀两姐妹都已然是这个名字了,不如他跟着姑娘姓!
这提议还是被水仙写信否了。
水这个姓氏有些怪,而且水仙这名字本就是易府赐的,水仙不想让水这个姓氏跟着她家。
父亲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便搁置了下来。
没想到
水仙眸面露感动,屈膝便要下拜谢恩,却被昭衡帝牢牢托住手臂。
“爱妃有着身子,不必行此大礼。”
而观礼区最前方,水秀与父母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皇帝的方向重重叩首。
“草民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此,他们头上顶着的,可是皇上亲赐的“江”姓!
这是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殊荣!
周围飘来的嫉妒目光几乎要将他们淹没,可水仙的父母再也没有半分的卑怯。
如今女儿被册封贵妃,正站在上面,他们绝不会让女儿因他们丢人!
昭衡帝亲至,又是给水仙赐姓,这就使得接下来的其他妃嫔册封,在此等对比之下,顿时显得如同走过场般黯淡无光。
凤座上的皇后,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那强撑的笑容已然有些摇摇欲坠。
她好不容易撑到了册封礼的结尾,礼部便引导众人往旁边偏殿走去。
太和殿赐宴,皇帝与皇后并肩坐在最尊贵的御座之上。
昭衡帝虽未与水仙同坐,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侧目的举动。
他竟然让御前大总管冯顺祥亲自去了瑾贵妃的席前伺候布菜!
这是何等的待遇?
冯顺祥是皇帝最信重之人!
此举无异于昭告天下,瑾贵妃圣眷正浓,无人可及!
新任的“江”家人坐在席间,激动又谨慎,水秀看着姐姐备受荣宠的模样,心中满是欢喜与骄傲。
而其他妃嫔及其家属,则大多食不知味,只觉得要被皇帝对水仙的恩宠刺伤了眼睛。
两个时辰后,宴席终散。
昭衡帝只与皇后说了几句,便下了台阶,在众人面前自然而然地携了水仙的手,登上殿外轿辇。
皇后感受到了阶下的目光,她面上依旧是大方温婉的笑容,好似完全没有受到皇上对水仙格外恩宠的影响。
只有她掩在桌下,攥紧锦帕的手,泄露了她不平的心境。
——
同一时间,与昭衡帝并肩离开宴席的水仙。
她并不觉得太过高调,如今已然是贵妃,没有比这更高调的位置了。
皇帝对她的破例,才能真正显示出皇上对她的在乎。
如今水秀已然十六,正是女子议亲的好时候,若是能因此招来贵婿,也是好事一桩。
然而,行驶片刻,水仙察觉出不对。
她轻撩开轿辇的挡风帘,发现这不是回永乐宫的路。
“皇上,”她倚在他身侧,轻声问,“这似乎不是回永乐宫的方向?可是走错了?”
昭衡帝垂眸看她,眼底含着一抹神秘的笑意。
“仙儿,朕为你准备了半月有余,今日,终于能给你一个惊喜。”
他卖着关子,无论水仙如何问都不肯明说。
不久后,轿辇最终停在礼和宫前。
水仙心中疑惑更甚,礼和宫中无任何妃嫔居住,来这里做什么?
昭衡帝却已牵起她的手,引她步入。
一进宫门,水仙便是一怔。
只见宫内灯火通明,布置得焕然一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而温暖的芬芳,似花香又似某种辛香,沁人心脾。
昭衡帝引她步入内室,内室的布置更是精心。
引人注目的,却是暗色的墙壁,带着刚才她入殿后便嗅到的淡淡的馨香。
她似是猜到什么,缓缓走近,细看那墙壁。
只见暗色的墙壁不是漆料,而是以无数花椒颗粒混合着泥土精心涂抹而成!
墙面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暖黄色泽,无数细小的花椒细碎如星辰嵌入其中,散发着持久而温暖的香气。
“朕今日赐你‘江’姓,更要赐你椒房之宠。”
昭衡帝从身后拥住她,声音低沉而缱绻,“愿你我之情,亦如这椒房,四季温暖,芳香馥郁,多子多福,绵延不绝。”
水仙转过身,眼中已盈满感动的泪光。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帝王温柔含笑的薄唇。
层层叠叠的纱帐自身后垂落。
早晨时,贵妃繁复的吉服一件件套上。
如今却被一件件解下,放在了一旁。
椒房的暖香萦绕一室,比任何熏香都更能催动情愫。
夜,还长……
良久,云雨初歇。
水仙慵懒地趴在昭衡帝汗湿的胸膛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他心口处的胸膛。
“皇上,”她声音还带着一丝喑哑的媚态,“臣妾不知,为何赐姓为‘江’?”
昭衡帝把玩着她一缕汗湿的墨发,忽而低声道:“江妃虚却蕊珠宫,银汉仙人谪此中。偶趁月明波上戏,一身冰雪舞春风。”
他吟的是前朝诗人咏水仙花的诗。
语毕,他侧过身,吻了吻她水光潋滟的樱唇,哑声笑道:
“朕的仙儿,是那误入凡尘的花中仙子,冰肌玉骨,清艳无双。”
昭衡帝轻叹一声,似是喟叹。
“朕得之,实乃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