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生者的日常
z陈玄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塑料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楼下的张大妈正好撞见,嗓门亮得跟喇叭似的:小陈啊,又吃外卖这哪行!看你瘦的,得多吃点好的,不然怎么找对象
陈玄笑了笑,没接话。好他活得太久,啥好的没吃过。商纣王的酒池肉林,他都嫌腻得慌。
回到他那租来的小单间,电脑开着。合租的室友赵健是个小主播,平时就搞点游戏直播,不温不火。这会儿他正急得抓耳挠腮,对着话筒道歉:家人们,真对不起,设备突然出问题了,今天播不了游戏了……
陈玄没在意,打算回自己床上眯一会儿。昨晚隔壁吵得他没睡好,虽然理论上他不需要那么多睡眠,但习惯难改。
赵健看他过来,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玄哥!帮个忙!我电脑崩了,正在抢修,但直播不能断啊!平台有时长要求的!你……你帮我顶一会儿,随便播点啥,对着镜头发呆都行!
陈玄想拒绝。他选择现代生活,图的就是个没人认识,图个清静。上直播开玩笑。
但赵健那眼神,都快哭出来了:哥,求你了!我这个月全勤就指望今天了!十分钟,就十分钟!
陈玄叹了口气。一万年来,他很少拒绝这种纯粹的、没什么恶意的请求。他点了点头。
赵健如蒙大赦,赶紧把摄像头调了个角度,刚好对准陈玄那张旧沙发:玄哥你坐这儿就行,不用说话!我马上好!说完就钻到桌子底下折腾主机去了。
陈玄只好在沙发坐下。摄像头是个小小的黑洞,他知道那头可能连着些陌生人。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屏幕角落里自己的小窗画面。
弹幕飘过几条:
【咦换人了】
【这小哥谁啊长得还挺……清淡的。】
【主播找来的托吗颜值区UP主】
【看起来好无聊啊,健哥快回来!】
陈玄确实觉得无聊。他视线扫过房间,看到赵健桌上放着一个快递盒,里面是个新买的青花瓷笔筒,仿制的,工艺粗糙得很。赵健好像打算用来做直播背景装饰。
一条弹幕飘过:【那笔筒好看吗主播说说】
陈玄下意识瞥了一眼,随口道:仿宣德年的,但底款写错了,画工也差,青花发色太浮,现代化学料。放那时候,窑工要是烧出这水平,得掉脑袋。
他声音不大,平平淡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弹幕静了一下,然后炸了。
2
直播间的秘密
【】
【卧槽行家啊】
【听起来好专业,真的假的】
【小哥继续啊!再看看别的!】
赵健还在桌子底下吭哧吭哧地忙活,完全没注意上面发生了什么。
陈玄被弹幕勾起了一点兴致。太久没人问他这些了。他目光又落到赵健挂在墙上的的一把装饰用的青铜短剑上。
这剑,陈玄顿了顿,样式是西汉的,但锈不对。真品埋土里几千年,不是这个颜色。是做旧的,用的化学方法,大概就几年前的东西吧。
弹幕更多了。
【大神!看看我昨天买的玉佩!】有人直接刷了个小礼物,附上图片。
陈玄点开图看了一眼:辽金时期的和田玉飞天佩假的。机器雕的,线条太死板。真的飞天,神韵是仿不来的。
又有人问:【大神,夏朝到底存在不存在啊】
陈玄:存在。就是跟你们书上说的不太一样。那时候……
他忽然停住了。说多了。
但弹幕已经疯了,礼物开始刷屏,人数肉眼可见地往上飙。赵健的直播间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就是什么啊说啊小哥!】
【急死我了!】
【主播你从哪儿请来的大神】
桌子底下的赵健终于感觉不对了,钻出来一看电脑屏幕,吓傻了。在线人数破了他历史记录,礼物刷得他眼花缭乱。
玄……玄哥你……你干嘛了他结结巴巴地问。
陈玄闭上嘴,不说了。
可弹幕不干,还在疯狂提问。有人问了一个关于秦朝律法的问题,特别冷门。
陈玄没忍住,又开口纠正了一个细节:不是那样。当时的情况是……
他说的内容,细致得可怕,像是他亲眼见过。
突然,一条加粗的、价格不菲的付费超级弹幕缓缓飘过,盖住了所有其他留言:
【你刚才说的那个关于秦律‘挟书律’的具体执行细节,以及你说的那个执行小吏的名字‘喜’,这个信息来自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才发掘的‘睡虎地秦简’,而且是其中未完全公开披露的残卷部分。学术界对此还有争议。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看起来不可能超过二十五岁。】
整个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空白了几秒。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条弹幕发言者的ID,后面带着一个金色的、极其罕见的认证标志——【国家历史研究院·研究员
李明远】。
真正的专家来了。
3
真相大白
赵健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陈玄看着那条弹幕,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太久没和人聊这些,忘了分寸。现代信息太发达,一点疏漏就能被人揪住。
他站起来,想离开摄像头范围。
但那个李研究员又发了一条超级弹幕,这次字里行间都带着急切:【等等!你别走!你解释清楚!你刚才评价瓷器、青铜器的方式,那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口吻,不像是在分析,更像是在……回忆你到底是什么人!】
直播间的人数像火箭一样往上窜,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卧槽!剧本吗】
【不像!那是真大佬!我查了,李明远是真的国研院的大牛!】
【细思极恐!这小哥刚才说的不会都是真的吧】
【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年轻!】
【长生不老】
【快!拦住他!别让他下播!】
赵健已经完全懵了,看着陈玄,又看看屏幕,嘴巴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陈玄皱了下眉。他知道,麻烦来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他对着摄像头,最后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室友电脑修好了,我下了。
然后,他直接伸手,拔掉了电脑主机的电源。
屏幕猛地一黑。
直播断了。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赵健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赵健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无数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和爆炸的微信消息提示。
陈玄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已经有人影在晃动,举着手机对着他们这扇窗户拍照。
网络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他叹了口气。这地方,看来是住不下去了。
赵健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玄……玄哥……你……你刚才说的……那些……
陈玄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给我倒杯水吧。
赵健手忙脚乱地去倒水,杯子差点摔了。
陈玄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一万年了,他还是喜欢白开水的味道。
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陈玄看着窗外,就当我是个比较懂历史的主播吧。
赵健猛摇头:不像!绝对不像!李教授都……玄哥,你……你到底多大
陈玄沉默了一会儿。
楼下的嘈杂声似乎更大了些。
他转过头,看着这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年轻室友,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赵健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记不清了。陈玄说,大概……从他们教我用石头砸出第一颗火花开始算
赵健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手机在地上震个不停,屏幕碎成了蜘蛛网。赵健没去捡,他就那么瞪着陈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4
逃亡之夜
石…石头…火花他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
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吵,好像还不止一个人。有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还有人大声嚷嚷着什么。
陈玄没理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楼下停着两三辆车,灯都没熄,明晃晃照着几个人,正指着这扇窗户争论。有拿手机的,还有扛着专业摄像机的,动作快得离谱。
记者陈玄皱了下眉。这速度,比他预想的还快。网络时代,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招来一群嗅着味儿的狼。
他放下窗帘,转身看着还傻站着的赵健。
电脑硬盘在哪陈玄问,声音还是很平静。
赵健脑子是木的,下意识指了指桌子底下那台破主机。
陈玄弯腰,徒手就把主机侧板给掰开了,那动作轻松得像撕开一张纸。赵健看得又是一哆嗦。
陈玄找到硬盘,手指按在接口处,微微用力。咔吧一声轻响,接口连着那一小块电路板直接被他掰了下来。他把损坏的硬盘揣进兜里。
你…你干嘛赵健总算找回一点声音。
清理痕迹。陈玄说,直播录像还在你电脑里。他又看向赵健掉在地上的手机,还有这个。
他走过去,捡起那只屏幕碎裂还在嗡嗡震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全是陌生号码。他手指在手机侧面某个不显眼的位置按了一下,手机屏幕闪了闪,彻底黑了,再也亮不起来。
我的资料…赵健心疼地叫了一声,那手机里存着他所有联系方式和生活照。
回头赔你个新的。陈玄说着,走到自己床边,从床底下拉出个旧帆布包。他动作很快,几件看不出牌子的普通衣服,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铁皮盒子,还有一些零碎东西,迅速塞进包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你…你要走赵健终于反应过来。
嗯。陈玄拉上背包拉链,再待下去,麻烦的是你和我。
楼下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脚步声又急又杂,不止一个人。
有人吗开开门!我们是都市快报的!
我们是星浪网的,想采访一下刚才直播的那位先生!
赵健先生是吧请开一下门!
敲门声砰砰响,还夹杂着房东大妈不满的嚷嚷:谁啊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小赵!是不是你惹事了
赵健脸都白了,看着陈玄,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啊玄哥
陈玄背好包,走到厨房,打开窗户。老式居民楼,楼外有排水管和窄窄的窗沿。
从这儿走。陈玄说。
这是六楼!赵健腿都软了。
摔不死。陈玄语气没什么起伏,跟我后面。
门外砸门声更响了,还有人开始试图撞门。
陈玄不再废话,利落地翻出窗户,脚踩在窗沿上,手抓住排水管,动作轻盈得不像话,几下就往下滑了一层。
赵健看得心惊肉跳,但回头看看那哐哐作响的房门,一咬牙,也跟着爬了出去。他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着他模仿陈玄的动作。
等赵健哆哆嗦嗦踩到五楼窗沿时,陈玄已经快到三楼了。
楼上传来门被撞开的巨响,还有一阵惊呼和嘈杂的脚步声涌进他们合租的屋里。
人呢
跑了!窗户开着!
快下去追!
几道手电光从六楼窗户射下来,胡乱晃着。
赵健吓得差点松手掉下去。
陈玄已经落地,站在阴影里朝他招了下手。赵健心一横,闭着眼往下爬,最后几米没抓稳,直接掉了下来,被陈玄伸手一把托住,缓冲了一下,才没摔实。
走。陈玄松开手,转身就钻进楼后的小巷。
赵健惊魂未定,连滚爬起,跌跌撞撞地跟上。身后传来叫喊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小巷又黑又窄,堆满杂物。陈玄却像走在自家后院,速度极快,拐弯抹角毫不犹豫。赵健拼了老命才勉强跟上,肺都快跑炸了。
七拐八绕,不知道跑了多远,身后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陈玄在一个废弃的报刊亭后面停下。
赵健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话都说不出来。
陈玄拿出那个被弄坏的手机,拆出SIM卡,掰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又把手机本身扔进了另一个远处的垃圾箱。
玄哥…到底…到底怎么回事赵健喘匀了点气,带着哭腔问,你…你真是…
陈玄看着远处城市的灯光,沉默了几秒。
我活得很久。他说,比你能想象的任何时间都久。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确认,赵健还是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
所以…直播说的那些…
都是真的。陈玄打断他,见过,经历过。
赵健张大了嘴,世界观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那…那你现在怎么办那些人肯定全网找你了!那个李教授…
我知道。陈玄看起来并不太担心,换个地方,换个身份。
他说得那么简单,好像只是出门旅个游。
可是…现在到处都是监控…人脸识别…赵健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总有办法。陈玄从那个旧帆布包里拿出那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几张泛黄的旧纸,几枚看不出年代的硬币,还有几个小本子。
他拿出其中一个深色封皮的小本子,翻开,里面是新的身份信息,照片是他,名字叫陈远,地址是外地某个小城。配套的还有一张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
赵健看傻了:这…你…
习惯而已。陈玄合上本子,总得准备几条后路。
他看了看赵健:你得回去。
我回去我怎么回去他们肯定堵着我问你去哪了!赵健急了。
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陈玄教他,说我突然发疯,胡言乱语,直播说的都是瞎编的剧本。然后把你手机坏了、硬盘坏了的事说出来,显得你也是受害者。
他们会信吗
会怀疑,但没证据。陈玄说,时间长了,热度下去了,就没人记得你了。你是普通人,他们对你没那么多耐心。
赵健愣愣地点点头,觉得这话冷冰冰的,但有道理。
那…那你呢
我走了。陈玄背起包,最近别联系我。房租我微信转你了,够赔你手机和硬盘。
他说完,真的就转身要走。
玄哥!赵健忍不住叫住他,我们…还能再见吗
陈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双眼睛看起来异常深邃,里面好像装着无数赵健看不懂的东西。
看缘分吧。陈玄说,我这个人,别的不多,就时间多。
他笑了笑,摆摆手,很快融入夜色里,消失不见。
赵健一个人站在废弃的报刊亭后面,看着空荡荡的巷子,感觉像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但口袋里那沉甸甸的、碎屏的手机残骸,又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5
新身份的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朝着有光的大街走去,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应付那些肯定还在他家门口守着的记者和专家。
而此刻,陈玄已经坐上了一辆深夜运营的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车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飞速后退。
他拿出那个新身份的手机,开机,简单浏览了一下新闻。
果然,长生者直播、神秘历史大神、国研院专家追问
这类话题已经开始在热搜榜上攀升。虽然还没到最顶,但热度窜得飞快。有直播录屏片段已经被截取传播,评论区吵翻天,有说是炒作的,有说是真大佬的,还有喊科学尽头是玄学的。
他关掉网页,并不在意。
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只是以前没有网络,传播速度慢,处理起来更方便而已。
他思考着下一步。完全隐匿需要时间,现在风口浪尖,最好先找个地方观察一下。
公交车在一个老旧的车站停下。陈玄下了车,走进附近一家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小旅馆,用现金开了一个房间。
房间很简陋,有股霉味。但他不在乎。
他放下背包,坐在吱呀作响的床上,从铁盒里拿出一枚磨损严重的铜钱,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那个李教授…李明远…
陈玄闭上眼睛,记忆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想起了另一个同样姓李的学者,在唐代,那人也喜欢追着他问各种问题,眼神里有着同样的执着和狂热。
历史的巧合还是…
他睁开眼,拿出新手机,输入国家历史研究院
李明远开始搜索。
几乎同时,在城市另一端,国家历史研究院的一间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李明远教授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张被网友截图放大、有些模糊的年轻侧脸,眉头紧锁。
他反复播放着那段直播录屏,尤其是陈玄评价秦律的那几句。
不对…这绝对不对…他喃喃自语,那种语气…那种笃定…不像研究,更像亲历…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李明远。帮我调一份资料,关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睡虎地秦简发掘时,所有参与人员的名单和后续研究记录…对,所有,包括当时现场协助的临时工和附近村民的走访记录…尽快!
他放下电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跳得厉害。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
这次发现的,可能不仅仅是某个知道隐秘历史的天才。
他可能…触碰到了一个活着的传说。
而传说本人,此刻正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车声,盘算着明天是去吃街口的包子,还是另一条街的油条。
对他而言,曝光是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
活下去,躲下去,等待风波过去。
天刚蒙蒙亮,陈玄就醒了。不是睡醒的,是隔壁房间的电视声太吵。新闻频道,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紧迫感。
……关于昨晚网络平台出现的所谓‘长生者’直播事件,持续发酵。国家历史研究院李明远教授凌晨发布声明,称直播中提及的某些历史细节‘值得深入探究’,但呼吁公众保持理性,切勿传播不实信息……
陈玄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理性这词儿一出来,通常就意味着没人能理性了。
他走到窗边,撩开脏兮兮的窗帘一角。楼下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的人似乎正拿着望远镜朝这边看。不是记者,记者没这么专业,也没这么早就蹲守在这种破地方。
动作真快。他心想。看来那个李教授,能量不小。
他不再多看,背上包,从旅馆后门离开。后门对着一条堆满垃圾桶的小巷,气味感人。但他走得很快,几步就拐了出去,混入清晨赶早班的人流里。
他在街口那家包子铺停下。一笼肉包,一杯豆浆,带走。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装着袋子,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旁边小店挂着的电视机。里面也在播报早新闻,画面切到了昨晚赵健那栋楼,记者围着脸色惨白的赵健,话筒都快捅到他嘴里了。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我一同租房的,平时挺闷一人……昨天电脑坏了,让他临时顶一下,谁知道他胡说八道什么啊……赵健的声音发颤,演技勉强及格。
那他现在人去哪里了记者追问。
不知道啊!跑了吧吓死我了……赵健缩着脖子。
陈玄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袋子,扫码付钱。老板娘注意力全在电视上,没看他一眼。
他走到不远处一个小公园,找了张没人的长椅坐下,慢慢吃包子。豆浆太甜,包子馅有点咸。比他记忆里某个御厨的手艺差远了,但能填肚子。
公园里有个清洁工在扫地,唰——唰——节奏稳定。
远处,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似在慢跑,但视线扫过公园里的每一个人,在陈玄身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陈玄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他拿出新手机,连上公园里一个不需要密码的公共WiFi。
网络上的声音更杂了。
除了寻人、炒作、专家解读这些,开始冒出一些奇怪的说法。
有个几万粉的玄学博主信誓旦旦地说,这是隐世修真门派入世历练的弟子,还配了张模糊的直播截图,用红圈标出陈玄的手:看其指节,必是练过某种上古擒拿术!
下面评论一堆求大佬收徒、灵气复苏了。
陈玄划过去,有点想笑。
另一个军事论坛则有人分析,这可能是某种新型心理战或情报测试,目的是扰乱视线,试探公众反应。分析得头头是道,下面一帮人讨论地缘政治。
更离谱的是,有个当红小花旦的粉丝团突然开始刷话题,说直播里那小哥哥颜值绝佳,气质独特,求出道,求签约,碾压现在一众小鲜肉。还把他模糊的侧脸截图和几个男明星P在了一起搞投票。
陈玄关掉手机。
人类的想象力,一万年了,还是这么奔放且缺乏重点。
他站起身,那个慢跑的西装男立刻调整方向,看似自然地朝他这边跑来。
陈玄没看他,径直走向公园的公共厕所。厕所很旧,气味冲鼻。他走进一个隔间,锁上门。
几秒后,西装男跟了进来,假装在小便池前整理衣服,耳朵却竖着,注意着隔间的动静。
等了五分钟,隔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西装男感觉不对,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没回应。
他用力一推,隔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窗户大开着,生锈的插销被掰断了。窗外是公园后面杂乱的老城区。
陈玄此刻已经坐在了一辆长途汽车上,靠窗的位置。他换了一件灰扑扑的外套,头上多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车子里充斥着泡面和汗液混合的味道。发动机轰鸣着,摇摇晃晃地驶出车站。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厂房和平房取代。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李明远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放弃。官方或许会介入,手段会比记者和私人调查者厉害得多。
他并不害怕,只是觉得麻烦。每一次身份暴露,都意味着要切断过去的一切联系,抹掉痕迹,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个过程,他重复了太多次,早已熟练,但也厌倦。
汽车颠簸了一下,旁边座位的大妈嘟囔了一句脏话。
陈玄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另一个大陆,他也曾被当作异端追捕。那时没有摄像头,没有网络,躲藏靠的是对地形绝对的熟悉和超越常人的体力。他在荒野里走了三个月,喝雪水,吃生肉,最后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停了下来,帮他们治好了肆虐的瘟疫。村民们把他当成了神派来的使者,守护了他的秘密。
6
隐匿之术
那时,隐藏和报答,都更简单直接。
现在,世界像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都是网上的一个结点,无处真正隐匿。
长途车开了好几个小时,在一个临近的小县城车站停下。
陈玄下了车,跟着人流走出车站。县城不大,看起来有些萧条,街上行人不多。
他需要找个地方落脚,不需要身份证的那种。通常这种小地方,会有一些家庭旅馆管理不严。
他在街上慢慢走着,看似随意,实则观察着每一个路口和可能的监控探头。
路过一个报亭,看到一份隔夜的都市报纸堆在一旁,头版标题很是惊悚:《长生者疑云!专家组建小组紧急调查!》
他脚步没停。
拐进一条老街,巷子口有个老头坐在小板凳上修鞋。陈玄走过去,蹲下身。
师傅,擦个鞋。陈玄把脚伸过去,鞋上确实沾了不少灰。
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浑浊,应了一声:好嘞。
陈玄状似无意地闲聊:老师傅,这附近有便宜点的旅店吗干净就成。
老头一边擦鞋,一边慢悠悠地说:前头路口左拐,‘迎宾旅社’,老刘家开的,便宜。就是条件一般。
谢谢啊。陈玄付了擦鞋的钱,又多给了十块。
按照指示,他很快找到了那家迎宾旅社。门面很小,招牌上的字都褪色了。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正在打瞌睡的中年女人。
住店,单间。陈玄敲了敲柜台。
女人惊醒,擦了擦口水:身份证。
忘了带了,陈玄拿出几张现金,押金多付点,行吗就住一晚。
女人看了看那叠钞票,又打量了一下陈玄,不像坏人,主要是钱给得足。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行吧。203,上楼右拐。热水晚上八点到十点。
房间比昨天那家小旅馆还破,墙皮脱落,床单泛黄,但有扇窗户对着后院,方便。
陈玄放下包,没开灯,就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他能感觉到,追踪的网正在收紧。官方的手段会更系统,更不留痕迹。他们不会像记者那样大张旗鼓,也不会像私人调查那样容易被甩掉。
他们可能会从赵健的社会关系、消费记录、通讯记录里一点点筛,可能会重新排查所有交通要道的监控录像,用更先进的人脸识别系统。
他需要更彻底地消失一段时间。
夜色渐深。
小县城安静下来。
陈玄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除了证件和零钱,还有几块不起眼的小石头,颜色暗沉,表面有天然形成的奇特纹路。
他拿起其中一块,握在手心,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像水面泛起涟漪。一种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然后缓缓收敛,最终完全沉寂。
如果有最精密的生命探测仪对着他,此刻读数也会降到接近周围环境的水平,微弱得像一块石头。
这是一种古老的龟息术,能极大降低自身的存在感,欺骗感知,无论是人的,还是机器的。但维持它,需要消耗心神,不能长久。
他就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暂时避开了水面的波澜。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城市里。
李明远坐在一堆古籍和现代科技设备之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面前的屏幕上,是复杂的数据库查询界面和交通监控分析软件。
李教授,初步筛选过了。一个年轻的助手拿着平板电脑走过来,面色凝重,目标合租室友赵健的社会关系简单,最近三个月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没有明显异常。目标本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电子痕迹,像一张白纸。
监控呢李明远头也没抬。
市区主要路口的监控还在排查,但他很警惕,专挑盲区走。最后出现在城西一个老旧公园附近,然后……就消失了。
消失李明远抬起头,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到处都是摄像头的城市里完全消失
助手低下头:还在扩大搜索范围。
李明远揉了揉太阳穴,挥挥手让助手出去。
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那张模糊的截图。那个年轻人的眼神平静得可怕,那不是装出来的平静,是一种历经了无尽岁月、看惯了风云变幻后的沉寂。
他拿起内部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很少动用的号码。
老师,是我,明远。他的语气变得异常恭敬,可能……需要启动‘特殊历史遗存’调查程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传来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理由足够充分吗你知道那个程序的权限和风险。
直觉。李明远说,随即又补充,还有,他消失的方式……不像普通人。我怀疑,他可能掌握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法’。
又是一阵沉默。
……材料报上来。注意保密层级。
电话挂断。
李明远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这意味着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不再是一个网络奇闻或者学术发现,而是进入了另一个层面的博弈。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你到底是什么你在哪里
小县城的旅店里,陈玄维持着龟息状态,呼吸微不可察。
后院的黑暗里,一只野猫轻巧地跳过围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