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没想到秦王朱玉会直接问他这件事。
宋雨薇曾经给林枫分析过京城局势，年轻的皇帝欲重建西园校尉。
西园校尉的人选，定会优先从边军表现优异的平民将官内选拔。
如此，皇帝才可将军权掌控在手中，不受世家大族掣肘。
纵使林枫早有心理准备，但朱玉如此直白，也着实令他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
“殿下，在下……在下不过一个小小的千夫长，何德何能可以跟随您进京？”
林枫不是没有入京的念头，毕竟他那便宜老丈人宋濂还在京城被关押着。
可林枫要入京，也得等到有足够的功业与底气。
一个千夫长赴京就是小蚂蚁。
京城遍地勋贵，别说权倾朝野的丞相王瑾，任何一个侯爵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真要答应入京，他一定是疯了！那
秦王朱玉淡淡一笑，道：“千夫长又如何？你的才华本王已经看到了，比京城武学里面那些酒囊饭袋强出百倍。”
朱玉这话还真不是捧林枫，京城武学里面的勋贵子弟就没几个认真读书学本事的。
林枫出身清白，有对战北蛮鞑子的经验，练兵、机关术、行军打仗皆有建树。
西园校尉重建，正需要林枫这样的人才！
“你留在辽东当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太委屈你了，本王只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离开辽东随本王入京，为皇兄分忧？”
朱玉的眸子盯着林枫，带着不容拒绝的锐利。
面对一位能决定自己生死前途的亲王，林枫的大脑飞快旋转，思索着对策。
片刻后，林枫放下茶杯，向朱玉跪地请罪。
“殿下，请恕在下不能随您前往京城之罪！”
朱玉温润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些许寒意。
“哦？你不愿意为皇兄效命？”
朱玉欣赏林枫不假，但现在林枫竟然敢公然拒绝为皇帝效命，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不满。
林枫低着头，高声说道：“殿下，在下不离开辽东有三个理由，请殿下容在下细细说来。”
“铛！”
朱玉随手将茶筅扔到一旁，肃声道：“好，本王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若是你不能让本王满意，林枫，本王可要生气了！”
朱玉说得轻飘飘的，但林枫的额头已然冒了汗。
能让好脾气的朱玉说出这话，可见其已是十分不爽了。
“殿下，在下出身贫寒，父母故去得早，全靠着双水村的乡亲们接济才能活命、后来侥幸娶了媳妇参军。”
“辽东百姓过得苦，鞑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年许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林枫说到这里，声音哽咽。
并非林枫演戏，他见了太多辽东百姓的惨状，有感而发。
朱玉脸上的寒意稍稍散去了一些：“所以呢？”
林枫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在下要留在辽东，保护家乡父老，如今黄龙堡已经初具规模，我想留在家乡为辽东父老抵挡鞑子！此为第一点。”
朱玉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案，喃喃道：“辽东四卫，大小军官少说有数百，难道少你一人，辽东便无法运转了？”
林枫微微抬起头，一脸正色：“殿下，这正是在下要说的第二点，辽东多年来因中饱私囊者存在，武备废弛、战力衰颓严重。”
“虽司宇、张正等害群之马被清除，但要恢复边军战力绝非朝夕之功。”
“在下有一套自己总结的练兵之法，还在完善，过些日子便会呈递给指挥使大人。”
“我想为指挥使大人做事，将练兵之法推广到全军，整备边疆武备保境安民！”
话说到这里，朱玉脸上的寒意已经几乎散去了。
他打量着林枫，叹息一声：“你一个边疆农户从军的千夫长，居然能考虑这么多，可那京城里满城的勋贵，却沉迷酒色声色犬马……唉……第三点呢？”
林枫抬起头，声音清朗洪亮：“其三，在下出身卑微无甚文采，只会舞枪弄棒，去了京城只会唐突贵人，贻笑大方。”
“在下愿意守在辽东，还北境百姓一个太平安宁！”
听到这里，朱玉的眸子里不禁露出一抹惊讶与赞赏。
他沉默了片刻，道：“林枫，你可要想好了，跟着本王去京城你以后仕途通达，自是扶摇直上，未来封侯未尝不可能。”
“可若你留在边疆，李大人你见到了，纵使他是魏国公府的人也要蹉跎年华，你甘心留在辽东？”
朱玉这番话已经极为坦诚，只等林枫点头就会有大好前途。
林枫拱手对着朱玉行礼，然后又对着南边的京城行礼。
“殿下，在下从不觉得李大人在蹉跎年华，他在宁远县经营宁远卫，保家卫国，是我林枫的楷模。”
“我林枫本就是起于微末的农户罢了，能走到这一步我已经知足了，未来我希望能一直守边杀敌。”
“至于您说的扶摇直上，封侯当官，老实讲，谁不想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林枫深吸一口气，眸子里透着坚定：“但林枫更想保护辽东百姓，守住国门，请殿下见谅，封侯非我愿，但愿北境平！”
封侯非我愿，但愿北境平！
十个字落在朱玉的心上，如晨钟暮鼓，回响不绝。
朱玉愣在了原地，之前对林枫的不满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他为皇兄寻觅良才，心中焦急，好不容易见到了林枫这位人才，急于招揽。
没想到林枫竟然不想走，还说出了令朱玉无法拒绝的理由。
朱玉心中思绪翻涌，他上前两步搀扶住林枫的双臂。
“你说得很好，皇兄需要你这样的良臣，边疆百姓又如何不需要呢？”
朱玉巡边几个月，也见到了边疆百姓的不容易，他清楚林枫说的都是真的。
“林枫，你既然不愿意去京城，就在边疆好好地戍边、安民，待北境在你们的手中稳如磐石之后，本王定会再向皇兄推荐，召你入京效力！”
林枫面露感激之色，道：“林枫，谢殿下看重！”
“好了，此事过去了，不提了。”
朱玉恢复了往日的和煦模样，大手一挥：“来人，取酒来！本王要与林枫痛饮！”
朱玉对林枫从之前的将其当成下属看待，转变为看待一欣赏的好友。
曾几何时，朱玉与林枫一样，都为了心中所追求所想坚持到底。
可他毕竟是皇族，皇兄有困难只能站出来为皇兄分忧。
渐渐的，那份逍遥自在离他越来越远。
故而，他很欣赏林枫这种能坚持到底的人。
“林枫，你可知为何本王这般着急，让你随着本王回京吗？”
白日里朱玉喝了不少酒，如今又喝了两杯酒水后，朱玉的话匣子打开，说起了私密话。
林枫眉毛微微一挑，说道：“自然是陛下手中，缺少得力之人，需要在下效命。”
“嗯！”
朱玉点了点头，脸色涨红：“南边，年初獠人的獠王起兵作乱，闹得岭南大乱。”
“除夕之后，西边的回回叛乱，已经打到了陇西！”
“北面，那北蛮小王子已经稳定了局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兵。”
“南边、西边、北面，都有乱子，皇兄急于组建西园校尉，就是为了日后利用西园校尉的将官，稳定边疆！”
林枫暗暗咧嘴，朱玉是真喝多了，这种话都敢和他说。
说到底，西园校尉对内可以让皇帝手中多一支在京城的军队，制衡威慑勋贵权臣。
对外，西园校尉的将官未来必定外派到边疆，替换边疆的部分重要军中位置，令皇帝直接掌控边军。
内有西园校尉，外有边军大将，京城那位年轻的皇帝的位置，自然稳如磐石。
好高明的手段啊……
林枫心中想着，“扑通”趴在了桌子上，“晕”了过去。
这种秘密他可不敢听，索性佯装醉酒，明日将一切都“忘”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