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明用炭笔在残件上标记完最后一个符号，才发觉油灯早已熄灭。
他摸出最后一截灯芯插进油灯，火苗晃了三下，终于稳住。
光晕贴着地面爬行，照出他指节上的裂口，血丝混着炭灰凝成暗痂。
他没看手，只盯着墙角那枚刚取出的青铜嵌齿，纹路在火下泛着冷青，如脉搏跳动般微微起伏。
他刚把它塞进内襟，肩头一沉，右臂的麻木已爬过锁骨，左腿肌肉也开始抽搐。
他撑地欲起，膝盖刚离地，高台上的石像忽然抬手。
指尖轻震，沙流自台基涌出，贴地疾行，在他身前三尺堆成半弧屏障。
几乎同时，偏殿外传来重物拖地的闷响，一声接一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不似脚步，倒像是某种东西用腹部贴着地面爬行，爪子刮过石板，发出刺耳的摩擦。
谢昭明屏息，用残存的力气勾住腰间匕首，刀鞘磕在石柱上发出闷响，缓缓后退半步，背脊抵上石柱。
他没抬头看苏灵犀，但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后颈，像压了一块冰。
第一头妖物撞破侧墙。
砖石崩裂的瞬间，腥风扑面。
那东西人形，却长着犬首，獠牙外翻，嘴角裂至耳根，眼眶里两团绿火摇曳不定。
它四肢着地，爪尖在地面划出四道深痕，脊背弓起，肌肉在腐皮下隆起如瘤。
它没立刻扑来，而是伏地低吼，喉咙里滚出一串含混的呜咽，像是某种信号。
第二头从破口跃入，第三头紧随其后，呈扇形散开，封住退路。
谢昭明不动。他数着它们的呼吸节奏——短促、高频，但不一致。
这说明它们尚未完全进入猎杀状态，还在试探。
他缓缓将匕首横握，刀尖对准正前方那头妖物的左膝。
那里有一道旧伤，皮肉翻卷，结着黑痂。
若它扑来，他只能赌一次，用刀刃割断肌腱，逼它失衡。
沙障忽然震颤。
苏灵犀站在高台上，石像双目红光再亮，比之前更盛。她指尖轻点胸膛，沙流骤然翻卷，凝聚成拳，轰向左侧妖物肋下。
那妖物反应极快，侧身欲避，但仍被沙拳擦中，发出一声凄厉嘶叫，翻滚数圈后爪地稳住，绿火般的瞳孔死死盯住石像。
谢昭明趁机移动。
他贴着石柱滑行两步，躲到另一根柱后，左手将油灯踢向墙角。
火光一暗，殿内陷入半昏，只有残件上的青光还在流转，映得妖物轮廓忽明忽暗。
他借着那点微光，迅速扫视四周——三头妖物呈三角围合，正中那头最强壮，爪痕最深，显然是首领。
它动了。
低吼一声，猛然扑向沙障。
沙流迎上，与它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妖物被震退半步，但未受伤，反而更加暴躁，双爪猛刨地面，碎石飞溅。
它张口，喉间滚出一声尖啸，声波震得残件嗡鸣，青光剧烈闪烁。
谢昭明知道它在试探机关的反应。
他不能让它再叫第二次。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碎帛，用力甩出。
布片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向右侧妖物身后。
那妖物果然转头，绿火瞳孔追着布片移动。
就在它分神的刹那，谢昭明暴起，匕首脱手掷出，直取首领右眼。
刀光一闪。
妖物偏头，匕首擦过眼眶，划开一道血口。
它怒吼，转身扑来。
谢昭明已提前翻滚，躲到另一根柱后。
他喘着气，右手完全使不上力，左手刚掷出匕首，此刻空空如也。
他迅速从腰间抽出另一把短刃，贴在掌心。
沙障再次凝聚。
苏灵犀操控石像右臂挥出，沙雾瞬间凝结成壁，带着石像的余威扑向妖物，凝聚成拳，轰向首领侧腹。
这一次力道更重，妖物被击中后踉跄数步，爪地划出三道深沟。
但它未退，反而低吼一声，双爪猛拍地面，整个偏殿都随之震动。
谢昭明心头一紧。
这震动……和机关启动时的频率太像了。
这节奏……和机关循环的三息间隔好像。
他猛地想起什么——七块残件的“启—锁—循”循环，每轮间隔三息。
而刚才妖物第一次嘶吼后，三息，沙障才发动；第二次扑击前，又是三息停顿。
它在模仿机关的节奏。
不是巧合。
这东西能感知震动规律，甚至试图用叫声触发机关反制。
他抬头看向苏灵犀：“别再用沙拳了！它在学节奏！”
石像没动，但沙流缓缓退后半尺，像是在评估他的判断。
妖物首领伏低身体，绿火瞳孔在黑暗中锁定谢昭明。
它没再扑，而是缓缓抬起右爪，一下一下，敲击地面。
一息。
两息。
三息。
敲击停顿。
谢昭明呼吸一滞。
它在等。
等“启”的节点。
他猛地想起自己刚破解的机关逻辑——“启”出现后，若无反馈，机关会停滞；若有反馈，才会继续运转。
这妖物，竟在等他们“回应”？
他不敢动。
沙流静止。
妖物首领的爪子再次抬起。
一息。
两息。
三息。
停顿。
它张口，喉咙滚动，即将发出下一声吼叫。
就在这瞬间，谢昭明突然抬手，将手中短刃狠狠砸向左侧石柱。
金属撞击石面，发出刺耳锐响。
那声音不在三息节奏内。
妖物首领的吼叫卡在喉咙，动作一滞。
它转头看向声源，绿火瞳孔收缩。
谢昭明没等它反应，立刻抓起地上一块碎石，用力掷向右侧墙壁。
“啪！”
又一声乱频响动。
三头妖物同时分神，阵型微乱。
苏灵犀抓住机会。
沙流猛然暴涨，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在谢昭明周围堆起一圈石沙壁垒。
她指尖再点，石像左臂抬起，掌心对准妖物首领，沙粒凝聚成锥，疾射而出。
第一锥击中其肩胛，第二锥刺入左腿。
妖物哀嚎，后退两步。
另外两头妖物欲扑，沙锥接连射出，逼得它们连连后跃。
苏灵犀不再留手，沙流如鞭，抽打地面，掀起碎石尘浪，逼迫三妖退至破口边缘。
谢昭明靠在壁垒内，喘着粗气。
他右手完全失去知觉，左手掌心被碎石割破，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抬头看向高台，苏灵犀的石像仍立原地，但双目红光已暗了一分，沙流的流动也慢了下来。
她也快到极限了。
妖物在破口处低吼，未退，也未再进。
它们伏在地上，绿火瞳孔盯着殿内，像是在等待下一个破绽。
谢昭明缓缓从怀中摸出那枚青铜嵌齿。
它还在微微发烫，纹路流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些。
他盯着它，忽然意识到——机关启动后，它一直在吸收某种能量。
不是死物。
是活钥匙。
他刚想开口，妖物首领忽然抬头，对着天花板发出一声长啸。
不是冲他们。
是冲着上方。
谢昭明抬头。
石梁之上，灰尘簌簌落下。
不止一头。
上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