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院里的翡翠姐姐来得突然,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心中刚刚因柳如烟离去而稍稍平复的波澜再次被搅动,甚至涌起更强烈的不安。
又出了什么事?难道君昊离开后,在外面说了什么?还是父亲母亲对我今日的表现有所察觉?
我不敢怠慢,勉强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带着小桃,跟着翡翠快步向主院走去。
一路上,我心绪不宁,各种糟糕的猜测在脑子里翻腾。小桃也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然而,到了母亲的院子,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
国公夫人正坐在暖榻上,眉头微蹙,看到我进来,立刻招手让我过去,语气里带着关切,却并非兴师问罪:“歌儿来了,快坐下。方才下面人来报,说是西侧门那边有些喧哗,像是送来了什么…东西。母亲想着你昨日受了惊,怕再有什么冲撞,叫你过来安稳些。”
原来只是担心我受惊?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底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散去。西侧门的喧哗?和我有关?
我依言在母亲下首坐了,接过丫鬟奉上的热茶,低着头,扮演着沉默寡言的模样。
母亲仔细端详着我的脸色,叹了口气:“脸色还是这么差,定是昨日没歇好。都怪那起子奴才不当心!”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方才…君昊来了?”
我的心又提了一下,谨慎地“嗯”了一声。
“他…没说什么吧?”母亲观察着我的神色,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那孩子性子是冷了些,但身份才学都是顶好的,你父亲很是看重。你…你如今也大了,别再像以往那般任性,平白惹人笑话…”
她的话语里带着劝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看来,她对原主过往的所作所为,以及君昊的态度,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无力改变。
我继续低着头,含糊地应道:“女儿知道了。”
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我一副不愿多谈的萎靡样子,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吩咐厨房晚上给我送些安神的汤品。
我在母亲院里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mostly在听她絮絮叨叨一些保养身子、谨言慎行的话,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那西侧门的喧哗上。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母亲提到时眼神有些闪烁?
直到外面有人来回禀事务,我才得以脱身,带着满腹疑云返回自己的院落。
回去后,我立刻让小桃悄悄去打听西侧门的事。小桃去了半晌才回来,脸色有些发白。
“小姐…打听清楚了…”她喘着气,小声道,“西侧门那边…是、是君昊大人府上派人送东西来了!”
“送东西?”我愣住了。他不是刚走吗?又送什么东西?
“送了什么?”
“是…是好几口大箱子…”小桃的声音带着惊疑,“听守门的婆子偷偷议论,像是…像是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还有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说是、说是给小姐您压惊补身用的…”
我彻底怔住了。
君昊?给我送补品和衣料首饰?
这比他自己亲自来探病还要惊悚!他不是厌恶我吗?不是连口茶都不屑喝吗?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近乎…示好的举动?
是因为我今天那句“冒犯”的话,让他觉得我果然摔坏了脑子,可怜我?还是…他另有所图?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这反常行为背后的用意。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人心慌意乱。
这一整天,我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困惑的状态。君昊的探视、柳如烟的试探、母亲含糊的态度、还有这莫名其妙送来的厚礼……这一切像一团巨大的迷雾,将我紧紧包裹,让我喘不过气。
身心俱疲。
晚上,我草草用了些饭菜,喝了下人送来的安神汤,便早早屏退了左右,只想一个人静静。
躺在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脑子却异常清醒,各种念头纷乱如麻,无法入睡。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光影,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更漏单调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终于抵挡不住疲惫,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不安的睡梦之中。
起初,梦境是支离破碎的。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考古工地的黄土,那面冰冷的青铜镜……
然后,画面猛地一转!
滔天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那不是普通的火,而是粘稠的、漆黑的、仿佛混杂着无尽怨毒的火焰,它们疯狂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爆响,却诡异地没有一丝热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我被这可怕的火焰包围着,动弹不得,窒息感阵阵袭来。
在翻滚的黑焰深处,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古代衣裙的女子身影,身形与我极其相似。她背对着我,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在火焰中仿佛也在燃烧。
她在哭。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绝望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渗出来的呜咽。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不甘和怨恨,听得我心脏阵阵抽搐,莫名地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恐惧。
那是谁?
我想开口问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靠近她,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那哭泣的女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她的脸……她的脸……
就在我即将看清她面容的刹那——
“啊!”
我尖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疯狂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的中衣也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只有凄清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斑。
更漏显示,才刚过子时。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那个梦……太真实了!那冰冷的火焰,那绝望的哭泣,那个即将回头的女子……
是原主吗?是她在向我传达什么?还是……这只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虑,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我抱住仍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让我浑身发冷,牙齿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那不是幻觉。那种浸入骨髓的阴冷和绝望,太过真切了。
我下意识地、惊恐地望向房间角落那面梳妆台上的菱花铜镜。
月光下,镜面泛着幽冷的光泽,像一只沉默而诡异的眼睛。
仿佛下一刻,那镜中就会再次映出那张扭曲怨毒的脸庞。
我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一夜无眠,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