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摔伤了头?”
“行为举止,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平淡,却像两道冰冷的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入我的耳膜,震得我神魂俱颤!
他知道了!
他果然听说了那些传闻!他今天根本不是来探病,他是来查证的!他来确认我这个“未婚妻”是不是真的摔坏了脑子,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关切,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探究?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更显得他俊美得不近人情,也冷漠得令人心寒。
小桃在我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抖得快要站不稳。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该怎么办?承认?否认?还是像原主那样暴怒发作?
否认?满府的下人都在议论,我早上的蠢态恐怕早已成为笑谈,如何否认?
承认?然后呢?坐实“疯子”的名头,让他更有理由退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暴怒?在他这般冰冷理智的注视下,我根本模仿不出原主那种炽烈又扭曲的情绪!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滑落,浸湿了内衫。短短一瞬的沉默,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能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刮过我的脸颊,不放过我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溺毙。
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眼神开始慌乱躲闪之际,一股莫名的倔强忽然从心底涌起。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在这里接受他的审判?就因为这该死的婚约?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官做得大?我也是莫名其妙被扔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受害者!我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像个犯人一样!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现代灵魂里那点不肯轻易低头的不忿,让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拔高了音调,试图虚张声势:
“君少卿今日过府,是代表鸿胪寺来查问案情的吗?还是太医院缺了人手,需要您这位正四品大员亲自来望闻问切?”
话一出口,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
小桃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言论。
连一直垂手侍立、如同隐形人般的墨砚,也极快地抬了下眼皮,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而我面前的男人——君昊,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看向我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审视,而是掺杂进了一抹清晰的意外和……更深沉的探究。
他显然完全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他认知里那个只会撒泼犯蠢、对他要么花痴要么怨恨的沁歌小姐会说的话。这话里带着刺,带着嘲讽,带着一种疏离的、甚至可以说是“平等”的反击意味。这不像是一个深闺怨女的口吻,反倒像是……
像是某种他所熟悉的,在朝堂之上或者外交场合才会遇到的,带着机锋的应对。
空气凝固了。
我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完了完了!我说了什么?我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一个古代高官说话?还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这跟原主的人设差得也太远了!他会不会觉得我真的是鬼上身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的目光,但理智告诉我此刻绝不能露怯。我只能硬撑着,努力维持着脸上那副混合着虚假恼怒和强装镇定的表情,与他对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那股冰冷的意味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难以捉摸的审度:“看来,确实是伤到了脑子。”
他这句话听不出是陈述还是讽刺。
我的脸颊猛地烧了起来,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你!”我气得想反驳,却一时词穷。
他却不再看我,目光淡淡地扫过一旁吓得快要晕过去的小桃,最后落回我身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离冷淡:“既然暂无大碍,好生休养便是。”
说完,他竟微微颔首,算是告退,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迈步就向门外走去。墨砚立刻无声地跟上。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他今天来,就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疯了,如今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却更引人疑窦的答案,便完成了任务。
他就这么走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挺拔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门帘之后,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直到脚步声远去,小桃才“噗通”一声软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小、小姐!您、您怎么能那样跟君昊大人说话啊!吓死奴婢了!”
我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双腿一软,跌坐回椅子里,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手脚一阵发软。
我刚才…居然怼了君昊?用那种现代人才会的、带着讥诮和疏离的方式?
他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信了我是摔坏脑子,还是…产生了更多的怀疑?
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将我淹没。我好像…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他…他就这么走了?”我喃喃自语,声音还有些发颤。
小桃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走、走了…君昊大人向来如此,说走就走的…只是…只是小姐…”她欲言又止,脸上满是忧虑,“君昊大人他…他好像更不高兴了…他会不会…”
她没敢说下去,但我知道她的担心——他会不会因此更厌恶“我”,退婚的心思更坚定?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精疲力尽。这场突如其来的“探病”,比我想象的更加凶险。我仿佛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疲惫和恐慌之中,内心深处,却又隐隐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和他对话的那一瞬间,抛开恐惧和后果不谈,那种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的感觉…竟然有点…莫名的痛快?
仿佛一直被原主留下的阴影和这个世界的规则压抑着的真实自我,在那一刻,极其短暂地、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头。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更巨大的恐慌压了下去。
我死死攥紧衣袖。
不能再这样了!下一次,绝不能再这样失控了!我必须更小心,更谨慎地扮演好“沁歌”,否则,等待我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可是…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情形?
我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残留的冰冷气息,心中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