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心跳陡然加快，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车间里失控的齿轮般剧烈跳动。这陌生的衣着、神态与口音，都在诉说着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这是……
哪里？”
话一出口，恐惧便涌上心头，生怕得到那个颠覆认知的答案。他忽然想起初入机械厂时，车间主任讲解
“工业发展史”
的场景，那时他还曾笑着对师傅说：“要是能去唐朝，我用钳工技术就能当‘发明家’。”
可如今，这句玩笑话竟可能成真，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长安城，布政坊外的农户区啊。”
汉子蹲下身，将一个破沿陶壶放在床边坑洼的木桌上，“往南半里是西市后门，清早有菜农挑担卖菜；往北有条小河，河边柳树林冬天能拾枯枝当柴。你穿着细料子短打，不像是本地人，咋会被马车撞了？”
“长安城”
三个字如惊雷般在林默脑中炸响。他死死盯着汉子粗糙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的黄泥，那是现代都市人绝不会有的痕迹，却与父亲年轻时在乡下种地时的模样如出一辙。他想起父亲一生与土地为伴，最大的心愿便是让他
“脱离泥腿子，靠手艺吃饭”
。如今，他好不容易在城里立足，将父母接来安享晚年，却可能永远回不去了。车间里冰冷的金属光泽、精密仪器的幽蓝冷光，甚至办公室里廉价的荧光灯，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课本中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的盛唐气象，与眼前土坯房的霉味、粗麻布的补丁、连热粥都要省着喝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真的穿越了，来到了这个只在历史书和玩笑话里出现过的时代。
恐慌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作为八级钳工，他凭借双手和技术在现代社会站稳脚跟，可在这里，没有游标卡尺，没有冲压机床，甚至连一把像样的锉刀都没有，他的技术还有用武之地吗？他想起曾经接过
“复原古器械”
的私活，为博物馆制作唐朝的犁时，还觉得其
“简单粗糙”
，如今，那样的工具都成了他难以企及的存在。一个没有身份的异乡人，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会不会如蝼蚁般任人践踏？父母见不到他，又该有多焦急？
汉子见他脸色苍白、眼神呆滞，误以为他尚未缓过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叫王二柱，你先在我这养伤。就是我家穷，只有粟米野菜，罐里还剩点早上煮的粥，你先垫垫？”
木桌上的粗瓷碗里，几缕粟米在粥中沉浮，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这气息让他想起母亲煮的小米粥，同样温暖人心。
林默望着那碗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钳工生涯，让他在面对机器故障时总能冷静分析、寻找解决方案。父亲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手还在，就有办法。”
如今的困境，本质上也是一场
“生存故障”
，他必须先稳住阵脚。
“我……
失忆了。”
他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不敢直视王二柱的眼睛，生怕泄露眼底的慌乱与愧疚。他向来不擅说谎，可此刻，“失忆”
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伪装。他想起师傅的教诲：“钳工不仅要手稳，心也要稳，遇到坎儿别慌，一步步来。”
现在，他要用这份沉稳，先保住性命。
王二柱果然面露同情：“唉，苦命人。没事，先养好伤，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说罢，他转身去热粥，脚步声在土坯地上沙沙作响，恍若父亲在乡下田埂上行走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