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寒灯照影人未归 > 第十七章

裴之临用私人游艇带沈清婉离岛。
风从灯塔的缺口灌进来,像一把钝刀,先割开夜色,再割开人的喉咙。
私人游艇“逐浪号”在墨黑的海面上撕开一道白线,船尾拖曳的磷光像被撕碎的星屑。
裴之临立在舵前,白衬衫被咸潮打成半透明的壳,肋骨在胸腔里错位地响。
两根,或许三根,他分不清。
仪表盘的红灯疯狂闪烁,台风“白鲸”正面压来,浪墙一层高过一层,像无数只手要把船按进深渊。
底舱里,沈清婉被锁链扣在固定环上,铁环与踝骨之间只隔一层薄薄的丝袜。
锁链不长,刚好让她在颠簸里不至于撞墙,却足够让她听见舵轮每一次沙哑的转动。
那是裴之临的呼吸,也是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执拗地把她往他的方向拖。
“婉婉!”
风暴撕开他的喊声,像撕开一面旗。
浪头砸在船舷,整只船发出垂死的呻吟。
裴之临跌跌撞撞冲下舷梯,血水从嘴角溢出,在下巴汇成一条细线。
他扑进底舱,膝盖重重磕在钢板上,疼得眼前发黑,却第一时间去解她腕上的锁。
“婉婉,别怕,我在。”
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却依旧固执。
沈清婉抬眼,墨色的瞳孔里没有惊慌,只有深海般的平静。
救生衣被强行套到她身上,扣带勒进锁骨,疼得她皱眉。
裴之临却笑了,牙齿沾血。
“你会死的。”
她第一次主动伸手,指腹擦过他唇角的血迹,声音轻得像风。
裴之临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像要把最后的温度烙进她皮肤。
“那就一起死。”
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带着铁锈味,“黄泉路上,你也得跟我姓裴。”
沈清婉沉默,睫毛在风里颤了颤。
“我们已经是过去了,你跟我在一起,不会幸福。”
她说得平静,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的胸腔。
裴之临的笑僵在嘴角,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却固执地堵住沈清婉的嘴。
“会的,我们会幸福的。”
台风眼过去了,天却更黑。
游艇在公海上漂成一片枯叶,雷达显示,二十海里外,裴家暗卫的“黑鲨”编队正全速逼近。
老管家站在领头快艇的船头,喇叭声音划破雨幕。
“家主令:回家,既往不咎;不回家,当场绞杀沈清婉,废裴之临继承权!”
风暴最猛时,浪头打上甲板,咸水灌进伤口,刺得骨缝生疼。
裴之临把沈清婉护在怀里,背对巨浪,肩胛骨在下一秒被子弹洞穿。
血花在白衬衫上炸开,像一朵迟到的玫瑰。
他跪倒在甲板上,雨水冲淡了血迹,却冲不淡他眼里的疯狂。
裴之临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滚进眼睛,一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放她走,我回去领罚。”
声音嘶哑,却带着赴死的决绝。
老管家面无表情,抬手,第二枚子弹上膛,准星对准沈清婉眉心。
千钧一发。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压碎雨幕,国际救援队的橙红色机身破云而出。
扩音器里,季时川的声音冷静而锋利:“裴之临,把婉婉还给我。”
探照灯打在甲板上,像一束天光劈开黑夜。
季时川顺着绳索滑下,风衣被风鼓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
他抬手,一枪打掉老管家手里的枪,动作干净利落。
“裴家的事,我管不着,但沈清婉,我要带走。”
裴之临回头,看见沈清婉被救生绳拉起,黑发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离他而去的旗。
他伸手,指尖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那一刻,裴之临眼里的光彻底熄灭。
他跪在血水里,看着直升机变成天边的一个黑点,终于明白。
有些告别,不是风太大,而是她从未想过回头。
雨停了,海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裴之临躺在甲板上,肩胛的血已经凝固,像一朵黑色的玫瑰。
他抬起手,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
“婉婉,”他轻声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自由,那我成全你。”
海浪涌来,漫过裴之临的指尖,像要把他拖进深渊。
直升机穿出雨幕,螺旋桨的轰鸣盖过了心跳,也盖过了所有未竟的呐喊。
沈清婉被拉上机舱,救生绳勒得手腕生疼,却远不及锁链曾留下的淤青疼。
舱门合拢,风声被瞬间切断,世界骤然安静,只剩呼吸。
季时川半跪在她面前,风衣湿透,指尖冰凉,却极稳地替她解开救生衣的卡扣。
金属扣弹开的“嗒”一声,像某种仪式落锤。
他低声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清婉摇头,声音沙哑得只剩气音:“脚踝。”
丝袜被铁环磨破,踝骨一圈紫得发黑。
季时川垂眼,从急救箱里抽出剪子,沿着破开的边缘利落剪开,碘伏棉球擦过伤口时,他忽然说:
“婉婉,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沈清婉抬眼,雾气把机舱玻璃糊成磨砂,她看不清下面的海,也看不清那艘渐渐缩小的游艇。
她只看见季时川,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睫毛上颤了颤,坠进领口。
那双一贯冷静的眼睛,此刻像被风暴翻搅的海,表面平静,深处却涌动着滚烫的暗潮。
“一辈子太长。”她轻声道。
“那就从我呼吸停止的那一秒为止。”
季时川把绷带缠好,尾指勾住她的尾指,像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