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冬天,我在破旧的茶馆里捡回了落魄的戏子。
他跪在后巷的雪地里,戏服凌乱,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得斑驳不堪。几个地痞围着他,拿烟头烫他的手背。
唱啊,继续唱啊！不是最红的小生吗
我端着热水正要回屋,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紧。
那人抬起头,我看清了他的脸——白玉般的肌肤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
是楚怀瑾。
整个津城谁不知道楚怀瑾,梨园第一小生,十六岁就红遍大江南北。可半年前那场意外,让他从云端跌入泥潭。
都滚开！我冲过去,热水泼向那群混混,光天化日的,欺负人不成
混混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只剩下楚怀瑾依然跪在雪地里,眼神空洞得像死人。
走吧,跟我回去。我伸出手。
他看着我,嘴唇嗫嚅：你...认识我
不认识。我撒谎道,只是看不过眼而已。
其实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三年前我就是他的忠实戏迷,每场戏都会去捧场。只是台上光鲜亮丽的小生,如今却狼狈如此。
楚怀瑾跟着我回到茶馆,像只受惊的小兽缩在角落里。我给他端了碗热粥,他却只是盯着碗发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轻声问。
他摇摇头：没人要我了。这张脸毁了,声音也哑了,还能做什么
我心疼得要命,却只能故作轻松：那就在我这儿住着吧,反正茶馆缺个跑堂的。
那一刻,他终于有了点神采,怯生生地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笑了笑,不过工钱很少。
不要工钱,他摇头,只要有地方住就行。
我看着他受伤的样子,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重新站起来。
第二章
楚怀瑾在茶馆住下了,每天都很早起来收拾桌椅。他做事很认真,从不偷懒,可我总觉得他像在等死。
晚上客人散尽后,我们各自回房。隔着薄薄的木板墙,我经常听到他在里面哭。那种压抑的抽泣声,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一个月后的某个夜晚,我再也忍不住了,敲响了他的房门。
怀瑾,你还好吗
里面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我推门进去,看到他蜷缩在床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又梦到那场火了我在床边坐下。
他点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本来可以救她的,如果我反应快一点...
那场火灾夺走了他心爱女子的生命,也毁了他的脸和嗓子。从此,津城再无楚小生的传说。
不是你的错。我轻轻拍着他的背,秋雅不会怪你的。
他抬起头看我,眼中满含感激：谢谢你,如果没有你...
别说这些了。我打断他,明天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从那天开始,我每晚都会陪他说话,直到他睡着。我们聊戏,聊人生,聊未来。渐渐地,他脸上有了笑容,虽然那道疤痕让笑容显得有些古怪,但在我眼里依然好看。
三个月后,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不是爱慕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楚小生,而是爱这个会帮我洗碗、会担心我感冒、会在我生病时守在床边的楚怀瑾。
可我不敢说。他还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怎么能再给他添负担
第三章
春天来了,楚怀瑾的状态越来越好。他开始主动和客人聊天,甚至偶尔还会哼几句戏文。虽然嗓子不如从前,但那种韵味依然迷人。
青姐,你说我还能重新登台吗他问我。
我心中一喜,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重回梨园：当然可以,你的功底还在。
可是这张脸...他摸了摸脸上的疤痕。
疤痕算什么我故作轻松,观众看的是你的戏,不是你的脸。
其实我知道,在这个看脸的年代,他想重新红起来有多难。但我不忍心打击他刚刚燃起的希望。
就在这时,茶馆来了个特殊的客人——津城大戏院的老板冯老板。
楚小生！冯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楚怀瑾,听说你在这儿,我特意来看看。
楚怀瑾显得有些局促：冯老板,我现在这个样子...
样子不重要！冯老板摆摆手,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原来,冯老板准备排一出新戏,讲的是一个毁容的将军重回战场的故事。他觉得楚怀瑾现在的形象正合适。
这...楚怀瑾犹豫了。
我在一旁鼓励道：试试看,反正又不会少什么。
楚怀瑾看了我一眼,终于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在练功,重新找回舞台的感觉。我则在旁边静静陪伴,给他递水、擦汗,像个贴身的小丫鬟。
青姐,有一天他突然说,如果新戏成功了,我想正式邀请你做我的经纪人。
我不懂这些啊。
不要紧,慢慢学就是了。他握住我的手,我只相信你。
那一刻,我差点以为他对我也有了感情。
第四章
新戏《折戟沉沙》开演了,楚怀瑾饰演毁容的将军李靖。他把角色的痛苦和坚强演绎得淋漓尽致,台下掌声雷动。
我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又回来了,重新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散场后,楚怀瑾兴奋地跑到后台：青姐,你看到了吗观众们都很满意！
看到了,你表现得很棒。我勉强笑着。
这时,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楚先生,您的表演太精彩了！
她叫梅小娟,是城里有名的富商千金,也是个戏迷。从她看楚怀瑾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对他有意思。
谢谢夸奖。楚怀瑾有些不自在。
梅小娟又道：楚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家的私人戏台演出酬劳绝对让您满意。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楚怀瑾重新红了,身边又开始有追求者了,而我...我只是个开茶馆的平凡女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楚怀瑾越来越忙。各种演出邀请不断,梅小娟也经常出现在茶馆,每次都带着贵重的礼品。
青姐,你最近话怎么这么少楚怀瑾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我避开他的目光。
要不你也别开茶馆了,专心当我的经纪人吧。我现在收入不错,养得起你。
听到养得起你这四个字,我的心彻底凉了。在他眼里,我只是个需要被养的人吗
不用了,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强笑道。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透过窗户,我看到楚怀瑾房间里还亮着灯,他正在练习新戏的唱段。
我知道,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第五章
转眼到了秋天,楚怀瑾已经重新成为津城最红的角儿。他搬出了茶馆,住进了城里的豪宅,身边总是跟着一群助理和经纪人。
而我,依然守着这间小茶馆,过着平淡的日子。
青姐,你真的不考虑跟我走吗楚怀瑾又一次来劝我。
我摇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你忙你的事业吧。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这时梅小娟走了进来。
怀瑾,你在这里啊！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爸爸在家等你呢。
我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心如刀割。
青姐,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楚怀瑾有些歉意地说。
嗯,去吧。我点点头,努力保持平静。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也许,当初就不该救他,不该让自己陷得这么深。
几天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消息：名角楚怀瑾与梅家千金订婚在即。
我看着那张订婚照,楚怀瑾穿着笔挺的西装,梅小娟依偎在他身边,两人都笑得很甜蜜。
恭喜你们。我对着报纸轻声说道。
晚上,楚怀瑾突然来了茶馆,神色有些慌张。
青姐,你听说了吗
什么我装作不知道。
我...我要订婚了。他的声音很小。
恭喜你。我笑着说,梅小姐很好,你们很般配。
他看着我,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你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这样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青姐,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他继续说道。
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你能重新站起来,我就很高兴了。
第六章
订婚典礼如期举行,整个津城的名流都来了。我没有去现场,只是在茶馆里忙着自己的事情。
可心还是忍不住关注着他的消息。
听说楚小生的订婚典礼特别盛大,梅家花了不少钱呢。客人们在议论。
那当然,梅老板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楚小生现在可是前途无量,娶了梅家小姐,以后在津城就更有地位了。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也许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吧。
几个月后,梅小娟怀孕了,楚怀瑾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很少来茶馆了,偶尔来一次也是匆匆忙忙的。
青姐,小娟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他告诉我这个消息时,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我强颜欢笑,你要好好照顾她。
当然。他点点头,对了,我准备在上海开戏院,可能要搬过去住了。
我的心一沉：什么时候
下个月吧,那边的筹备工作差不多了。
那...那以后我们就很难见面了。
是啊。他叹了口气,青姐,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上海吧我在那边给你安排个工作。
我摇摇头：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不想离开。
其实我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敢离开。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幸福生活,这种痛苦我不知道还能承受多久。
那好吧。他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你要记住,无论我在哪里,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有什么困难就给我写信,我一定帮你。
又是朋友...我苦涩地笑了笑：知道了。
第七章
楚怀瑾走后,茶馆显得格外冷清。我每天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心里却空落落的。
有时候看到他在报纸上的消息,我会偷偷收藏起来。看着他在上海的事业越来越成功,我既为他高兴,又为自己难过。
半年后,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楚怀瑾写来的。他说他在上海过得很好,戏院生意红火,梅小娟也生了个儿子,他们给孩子起名楚志远。
信的最后,他问我过得怎么样,还说很想念津城的日子,想念那间小茶馆。
我看着这封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想回信,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生活还是老样子,平淡如水,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
几天后,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楚怀瑾的儿子生病了,很严重,需要大笔医疗费。梅家虽然有钱,但最近生意不好,拿不出那么多钱。
我当机立断,把茶馆抵押了出去,凑了一笔钱寄给他。没有署名,只是在包裹里放了一张纸条：祝小志远早日康复。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楚怀瑾的回信。他说有个匿名的好心人帮助了他们,孩子已经脱离了危险。他在信中表达了对那个好心人的感激,说如果知道是谁,一定要当面答谢。
我看着这封信,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能帮到他,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没过多久,更坏的消息传来了：梅小娟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楚怀瑾成了鳏夫,一个人带着孩子。
我看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个曾经抢走我心爱之人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心情复杂得无法言喻。
第八章
梅小娟去世后,楚怀瑾的日子变得很艰难。一边要照顾年幼的儿子,一边要维持戏院的经营,他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从朋友那里听到这些消息,我心疼得不行。好几次想写信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有什么资格安慰他
一年后,楚怀瑾带着儿子回到了津城。
那天下午,我正在茶馆里招待客人,忽然听到有人喊：楚小生回来了！
我的手一抖,差点把茶壶摔了。
没多久,楚怀瑾就出现在了茶馆门口。他抱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虽然还是穿得很体面,但眼中的疲惫掩饰不住。
青姐。他轻声唤道。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爸,这个阿姨是谁啊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
楚怀瑾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是青姨,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我心中苦涩,但还是对孩子笑了笑：小志远,你好。
青姨好！小家伙很有礼貌。
先进来坐吧。我让开身子。
楚怀瑾抱着孩子走进茶馆,环顾四周：这里一点都没变。
是啊,还是老样子。我给他们倒了茶水,你们这次回来是...
我想回来发展。楚怀瑾说,上海虽然繁华,但总觉得不是家。这里才是我的根。
我点点头,心中涌起一阵暗喜。他回来了,又回到了我身边。
青姐,我想请你帮个忙。他有些不好意思,我需要找个人照顾志远,你看...
我来照顾他吧。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楚怀瑾一愣：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喜欢孩子。我看着小志远,心都要化了,而且茶馆的生意也不是很忙。
那就太感谢你了。楚怀瑾如释重负,等我重新站稳脚跟,一定好好报答你。
从那天开始,小志远就成了茶馆的常客。我白天照看他,晚上楚怀瑾来接他回家。
渐渐地,我们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相处模式,只是多了个可爱的小家伙。
第九章
小志远很聪明,也很懂事。也许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他特别渴望被爱。
青姨,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有一天他突然问我。
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当然,青姨会一直陪着志远。
那你能做我妈妈吗他天真地看着我,我想要个妈妈。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楚怀瑾正好进来,听到了这句话。
他走过来,抱起儿子：志远,不能这样和青姨说话。
可是我真的想要个妈妈。小家伙委屈地说,小朋友们都有妈妈,只有我没有。
楚怀瑾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
那天晚上,楚怀瑾没有急着走,而是在茶馆里坐到很晚。
青姐,志远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小孩子不懂事。他有些歉意。
我没关系的。我淡淡地说,志远只是太想要个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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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他,让他从小就没有母爱。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安慰道,志远很幸福,他有个这么爱他的父亲。
可是一个男人怎么能给得了孩子完整的爱呢楚怀瑾苦恼地说,有时候我也想过重新娶妻,但是...
但是什么我心中忐忑。
但是总觉得对不起小娟。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再去爱一个人。他摇摇头,也许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专心把志远养大就行。
听到这话,我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他不想再结婚,那我岂不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其实你可以考虑找个真心喜欢志远的女子。我强迫自己说出这句话,这样对你们父子都好。
楚怀瑾看了我一眼：真心喜欢志远的女子
是啊,比如...我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总不能说比如我吧
青姐,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嫁人他突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我...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
真的吗他凝视着我,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我避开他的目光：没有。
那一刻,我差点就要说出真话了。可是我不敢,我害怕说出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第十章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我每天照顾小志远,晚上和楚怀瑾聊天,感觉很充实。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楚怀瑾告诉我,有个戏班子想请他去外地演出,要离开几个月。
志远怎么办我担心地问。
我想把他留在你这里,可以吗楚怀瑾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样很麻烦你...
不麻烦。我连忙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谢谢你,青姐。楚怀瑾握了握我的手,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报答你。
他走了,留下我和小志远相依为命。
没有了楚怀瑾的日子,茶馆虽然安静了些,但有小志远的陪伴,我并不孤单。小家伙很依恋我,每天晚上都要我讲故事才肯睡觉。
青姨,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他经常这样问。
很快了,志远要乖乖的,爸爸就会回来了。我总是这样安慰他。
三个月后,楚怀瑾终于回来了。他看起来更成熟了,也更有魅力了。
青姐,谢谢你照顾志远。他抱着儿子,眼中满含感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和志远相处得很愉快。我笑着说。
爸爸,我想让青姨做我妈妈。小志远突然说道,她对我很好,我喜欢她。
楚怀瑾一愣,看向我：志远...
我是认真的！小家伙认真地说,我要青姨做我妈妈！
我的脸瞬间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怀瑾盯着我看了很久,最后轻声说：青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想了很久,这段时间在外地的时候,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不只是因为你照顾志远,而是因为...我爱你。他深情地看着我,从很久以前就爱你,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承认。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过,我只是你的朋友吗我眼中含泪。
我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他走近我,青姐,嫁给我吧,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再看看满怀期待的小志远,终于点了点头。
我愿意。
那一刻,小志远高兴地拍手叫好,楚怀瑾紧紧抱住了我。
多年的暗恋终于有了结果,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