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学生林望为救母成了富豪沈晰圈养的金丝雀——只因他像极了对方求而不得的白月光阮亦宸。
直到正主现身宴席,毒舌点评:替身眼光真差。
当林望决定离开,沈晰红眼阻拦:你不过是个赝品!
阮亦宸却倚门抛来车钥匙:小孩,跟我走。
跟正品回家后才发现:
这位傲娇毒舌男神,嘴上嫌他笨,却偷偷给他塞资源、铺路子。
直到林望攒够钱挺直腰板说我不需要你了——
阮亦宸一把将他拽回:预支下季度薪水!省得野狗再来吵!】
沈晰别墅的玻璃花房总在深夜亮着灯,里面挂满了一个男人的照片。
作为被包养的金丝雀,我总在学他抿咖啡的弧度、甩车钥匙的姿势。
直到慈善晚宴上,正主阮亦宸本人端着香槟走来,颈间痣与我一模一样。
他当着全场名流轻笑:沈总找替身的眼光……啧,差了点意思。
那晚沈晰跪在花房哭得发抖,而我安静地煮醒酒汤。
收拾行李时沈晰却红着眼踹开门:谁准你走的你不过是个赝品!
我拉上背包拉链笑了:正品回来了,赝品不该自觉点吗
门铃突然响起。
阮亦宸倚着门框抛来车钥匙:小孩,跟我走吗
反正某人——连哭起来都比我有失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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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晰的别墅有个玻璃花房,夜里总透出鹅黄色的光。
我住进这里的第三百六十七天,依旧学不会那位白月光抿咖啡的弧度。瓷杯边缘会留下浅浅的印子,而沈晰的目光会随之冷下去,像冬日窗上骤结的霜。
不对。他时常这样说,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用指尖点着桌面,他是小指先离开杯耳,很轻地一抬——再看一遍。
录像带里的男人被反复播放,一帧一帧。我学着那人甩车钥匙的姿势,漫不经心,却又精准地让钥匙环套进指尖;学他微微挑眉的神气,三分嘲弄,七分疏离。沈晰坐在阴影里看,偶尔颔首,大多时候沉默。
我知道我像他,至少有七分。尤其是侧脸的轮廓和低头时的脖颈线条。这是沈晰选中我的唯一理由,廉价,但足够让我这穷学生支付母亲高昂的医疗费,还能让妹妹继续念书。
代价是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住在偌大却空旷的别墅里,等着沈晰偶尔前来,审视他拼凑出来的幻梦。
慈善晚宴水晶灯晃得人眼晕。我穿着沈晰助理送来的高定西装,布料挺括陌生,磨得皮肤微微发痒。沈晰需要女伴,但更需要一个能在这种场合、以特定姿态出现的阮亦宸低配版,用以试探,或是自我安慰。
我端着果汁站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沈晰正在与人谈笑,目光却时不时扫过我,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然后,整个宴会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入口处有些微骚动。人群像分开的潮水,一个男人踱步而来。他穿着看似随意实则剪裁惊人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松着,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和一点深色的痣。他手里端着香槟,指尖修长,漫不经心地晃着杯脚。
周围的声音低了下去,无数目光黏着他,好奇的,探究的,敬畏的。
我的呼吸停了一拍。
那张脸——我每天在录像带里、在花房照片上看到的的脸——活了。更鲜明,更倨傲,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杀伤力。他眼风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我脸上。
确切的说是,落在我,和几步外脸色骤然僵住的沈晰之间。
他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径直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在看。
他在我们面前站定,目光先是在我脸上停留两秒,像在比对什么细节,尤其在我颈侧那颗同样的痣上顿了顿,随即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然后转向沈晰。
沈总,他开口,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磁性,吐字却清晰得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见,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找了个趣味
他眼尾扫过我,像打量一件不甚满意的商品,轻轻啧了一声。
眼光嘛……他拖长了调子,笑意加深,却无端透出冷意,差了点意思。
沈晰的脸色一瞬间白得惊人,握着酒杯的指节绷紧发白,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他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连惯常的虚伪客套都忘了维持。
阮亦宸却不再看他,仿佛只是随口点评了一句无关紧要的事,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香槟饮尽,把空杯往身旁侍者的托盘上一放,转身融入人群,留下一片诡异的寂静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
那晚沈晰喝得烂醉。
我被司机接回别墅时,他已经在了。不在主卧,而是在那个从不让我进的玻璃花房。
门罕见地开着一条缝。
里面没有花,只有满墙的照片。不同年龄,不同场合的阮亦宸。笑的,冷的,回眸的,远眺的。比我想象中更多,更全,像偏执的追踪记录。但每一张都被保存得极好,纤尘不染,被暖黄的灯光温柔笼罩。
沈晰跪在那些照片前,背影蜷缩着,肩膀在剧烈地发抖。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像一个迷路后绝望的孩子。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我安静地站在门口看了几秒,然后转身去厨房,找出醒酒材料,煮了一小锅汤。汤汁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
我把汤碗放在花房门口的矮几上,轻轻叩了下门框。
里面的哭声骤然一停,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我没进去,也没说话,转身离开。
回到那个我住了一年多的客房,我从床底拖出那个旧的帆布背包。我来时的一切都还在里面,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几件纯棉T恤,一本卷了边的旧书。沈晰后来给我买的所有东西——那些昂贵的、贴着阮亦宸标签的行头——我都整齐地叠好放在床上,一件没拿。
拉链拉到底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沈晰站在门口,眼眶通红,头发凌乱,浑身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失控的戾气。他死死盯着我肩上的背包,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谁准你走的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步步逼近,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林望,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赝品!真以为能自己决定来去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买下我一年光阴和金丝雀身份的男人,看着他此刻的暴怒和狼狈,忽然觉得有点可笑。这一年里,我学另一个人学得神魂颠倒,差点忘了自己原本叫什么。
我拉上背包最后的拉链,很轻地笑了一下。
是啊,我抬眼,平静地看向他扭曲的俊脸,正品回来了,还留着赝品碍眼吗我自觉点,给阮先生腾地方。
沈晰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了要害,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或者是想给我一耳光,但动作僵在半空,只是剧烈地喘息着,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滔天的情绪。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穿透紧绷的空气,响得恰到好处。
我和沈晰同时一怔。
他脸色骤变,猛地扭头看向大门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惶和难以置信。
门外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没等回应,又按了一次铃,悠长而坚持。
沈晰呼吸急促,狠狠瞪了我一眼,像是警告我不许动,然后猛地转身,大步冲向玄关。
我听着他紊乱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是电子锁打开的声音。
大门被拉开。
短暂的寂静。
随后,是一个带着懒散笑意的熟悉嗓音,不大,却足以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啧,慌什么又不是来找你的。
脚步声径直朝着客房而来。
阮亦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甚至没看旁边脸色铁青、试图阻拦的沈晰一眼,只随意地倚着门框,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肩上的旧背包和一身属于自己的廉价衣服。
他眉梢微挑,似乎还算满意,然后,手腕一抬。
一把锃亮的车钥匙划着弧线朝我抛来,我下意识接住,冰凉的金属硌在掌心。
他冲我笑了笑,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却又莫名吸引人的傲气。
小孩,他开口,下颌微抬,点了点门外,跟我走吗
眼风若有似无地扫过旁边僵立如雕像、眼眶红得快要滴血的沈晰,阮亦宸轻嗤一声,嗓音里淬着明晃晃的毒。
反正某人——
连哭起来都比我有失风度。
车钥匙沉甸甸地落在我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皮肤,像一块骤然坠下的冰。
客厅里死寂一片。
沈晰僵在原地,脸色从暴怒的铁青褪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惨白,他死死盯着阮亦宸,眼眶红得骇人,那里面翻涌着被羞辱后的震怒、难堪,还有更深更沉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痛苦。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阮亦宸却连眼风都没再给他一个,仿佛刚才那句淬毒的话只是随口评价了一下天气。他依旧慵懒地倚着门框,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饶有兴味的打量。
怎么他微微挑眉,语调拖长,带着点不耐烦的催促,等着他给你开欢送会
我握紧了掌心的钥匙,金属的棱角陷进皮肉,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这痛感刺破了一年来笼罩在我周围的、由金钱和虚假身份编织出的迷雾。
我看了一眼沈晰。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挺拔的身形微微佝偻,只剩下那双眼睛还固执地、近乎哀求地看着阮亦宸——可惜,后者根本不接他的目光。
一年。三百多天。我学着他喝咖啡的弧度,学着他走路的姿态,甚至学着他冷笑时嘴角那一点点微妙的撇下的角度。我住在这座金丝笼里,用自由换取医药费,活得像个被操控的木偶。
而现在,操控线的那一端,似乎换人了。而且,是正主亲自来接手这个可笑的赝品。
荒谬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沈晰,肩上的旧背包带子勒得肩膀有些疼。我迈开脚步,走向门口,走向阮亦宸。
经过沈晰身边时,我的手臂猛地被他抓住。力道大得惊人,手指冰凉,带着绝望的颤抖。
林望……他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带着最后一丝垂死挣扎般的祈求,别……
阮亦宸终于施舍般地将视线移过去,落在沈晰紧抓着我胳膊的手上,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像淬了寒冰。
沈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松手。别让我说第二遍。
沈晰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一根根松开了。他眼底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死灰。
我没再停留,径直走到了阮亦宸身边。
阮亦宸满意地勾了下唇角,那笑容短暂得几乎看不见。他转身,率先向外走去,步伐从容不迫,仿佛只是从自家后院闲逛出来。
我跟着他,走出这栋住了整整一年的别墅。夜风迎面吹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却也冰冷刺骨。
门外停着一辆线条流畅嚣张的跑车,哑光黑,在月光下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与沈晰那些低调奢华的座驾截然不同。
阮亦宸拉开副驾的车门,没什么表情地看我一眼:等着抱你上去
我沉默地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一种冷冽的皮革香,混着一点极淡的、说不出的暖调木质尾韵,同样侵略性十足。
他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野兽低吼一声,猛地窜了出去,强烈的推背感将我狠狠按在椅背上。
车窗外的别墅迅速缩小,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沈晰有没有追出来,我没有回头看。
车内只有引擎的低沉轰鸣。阮亦宸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利落冷硬,下颌微微绷紧,似乎余怒未消,又或者只是单纯不爽。
开了大约十分钟,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忽然开口,声音硬邦邦的:安全带。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系。赶紧拉过安全带扣上。
咔嗒一声轻响后,车内又陷入沉默。他手指有些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
又过了一个路口,他像是忍不住,又硬邦邦地抛出一句:饿了没
这话题转得生硬又突兀。我下意识回答:……还好。
我饿了。他自顾自说道,完全不管我的回答,方向盘一打,拐进了另一条路,附近有家还凑合的宵夜。
车最终停在一家看起来烟火气很足、甚至有点闹哄哄的粥铺前。这地方和他那辆豪车以及他周身我超贵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下车,眉头皱着,像是嫌弃这里的油烟味,却还是大步走了进去,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卡座。
穿着油腻围裙的老板娘热情地拿来菜单。阮亦宸没接,直接报了几个菜名:生滚牛肉粥,虾饺,豉汁凤爪。然后抬眼瞥我,你吃什么
我把菜单推回去:一样就行。
挑食吗他忽然问,眼睛盯着我,像在评估什么。
不挑。
哦。他应了一声,转头对老板娘说,牛肉粥里别放香菜,虾饺别蘸辣油,凤爪别太烂。
我微微一怔。他点的,确实都是我爱吃的。而不放的香菜、辣油,太烂的凤爪,也精准地避开了我的所有偏好。
——沈晰从来不知道这些。他只需要我像阮亦宸,而阮亦宸的喜好,由沈晰定义。
老板娘记下走了。阮亦宸拿出纸巾,开始用力擦拭自己面前的桌面,嘴角嫌弃地撇着,却把擦干净后那叠干净的纸巾往我这边推了推。
粥和小吃很快上来。他吃得很快,但姿态依旧透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和周围嘈杂的环境形成奇异对比。
吃完,他放下勺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看着我:会做饭吗
……会一点。
嗯。他应了一声,像是随口一提,明天早上我想吃煎蛋。单面流心,边上要焦脆,黑胡椒不要太多。
我:……这是来当替身,还是来当保姆
但他已经站起身去结账了,背影写着这事就这么定了。
重新回到车上,他心情似乎好了点,手指跟着电台里的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车子驶入一个安保极其严密的高档公寓小区,在地下专属车位停稳。
他熄了火,拔掉钥匙,侧过身看我。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听着,小孩。他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我这儿不是沈晰那个复制人工厂。带你走,是我乐意,顺便给他找不痛快。
住在这里,规矩就一条:别给我惹麻烦。他伸出两根手指,又似乎觉得一条不够,勉强补充,……还有,保持你现在这样就行。
保持……什么样我有点困惑。我不是来当阮亦宸的替身的吗
他像是被我问住了,顿了一下,随即有点恼羞成怒地瞪我一眼,语气冲了起来:就现在这样!穷兮兮、傻乎乎、看起来挺好养活的样子!不行吗
……行,您付钱,您说了算。
当然,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黑黢黢的车库墙壁,声音忽然低了一点,有点含糊,沈晰给你什么价,我……我只会多不会少。不会亏待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快又轻,几乎听不清。
然后他像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猛地推开车门:下车!磨蹭什么!
他的公寓在顶层,视野极佳,装修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风,冷冰冰的,没什么烟火气。
他随手将钥匙扔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自己踢掉鞋子,光着脚就踩在地板上。
左手边第二间客房,没人用过。他指了指方向,语气依旧有点冲,像是为了掩盖刚才车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里面有新的洗漱用品,毛巾在柜子里,自己找。别问我。
他说完,也不管我,径直走向冰箱,拿出一瓶冰水,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水珠顺着他下颌线滑落,他没管,又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
冰箱里有吃的喝的,自己拿。明天……明天会有人送些衣服过来。他顿了顿,补充道,眼神飘向别处,……按你尺码买的,不许嫌丑。
我拎着我的旧背包,依言找到了那间客房。里面一尘不染,设施齐全。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靠在门板上,缓缓吁出一口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银行APP的动账通知。一笔远超过沈晰之前所给的、数额惊人的款项,刚刚汇入我的账户。
附言只有两个字:薪水。
毫无温度的两个字。
但紧接着,又一条新信息跳出来,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冰箱第二层有牛奶,喝了睡觉。不准熬夜。】
我握着手机,看着屏幕暗下去,又亮起。
窗外是这个陌生城市的万丈红尘,窗内是另一个金丝笼的第一夜。
这个笼子的主人,脾气坏,嘴巴毒,心思难测。
但好像……和上一个,不太一样。
第二天我是被阳光晒醒的。
陌生的房间,过于柔软的床垫,空气里弥漫着不属于我的、某种冷冽又昂贵的香氛味道。愣了几秒,昨晚的记忆才纷沓而至——阮亦宸,车钥匙,新的牢笼。
以及,那条命令式的短信:【不准熬夜。】
我居然真的就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洗漱完毕,推开客房的门,公寓里静悄悄的。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湛蓝的天空和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进来,将黑白灰的冷硬色调捂得稍微有了点温度。
然后我闻到了咖啡的香气。
阮亦宸坐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旁,穿着一身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深色家居服,头发微湿,似乎刚洗过澡。他正低头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冰箱第二层。他声音冷淡,带着晨起的微哑,鸡蛋,面包。煎蛋要单面流心,边上焦脆,黑胡椒不要太多。面包烤到微黄,不要焦边。
……他还记得。并且显然不打算自己动手。
好。我应了一声,走向那个堪比专业餐厅的巨大冰箱。
食材丰富得惊人。我拿出鸡蛋和吐司,找到煎锅和烤面包机。厨房用具全是顶级品牌,锃亮得晃眼。
我尽量放轻动作,但煎蛋的滋滋声和面包机的弹起声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阮亦宸始终看着他的平板,眉头微蹙,像是对某个数据不太满意。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平板上。
我把煎蛋和烤好的吐司装盘,端到他面前的中岛上,又给他续了杯咖啡。
他终于放下平板,拿起刀叉,挑剔的目光在煎蛋上巡视了一圈,然后用叉子小心翼翼戳破蛋黄。
金黄色的蛋液缓缓流出,边缘煎得恰到好处的焦脆。
他吃了一口,没说话。又吃了一块吐司。
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像是验收通过了某个项目。
我松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料理台另一边喝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站着干什么他忽然开口,眼睛看着盘子,语气硬邦邦的,那边有椅子。还是说沈晰以前让你站着吃饭
……不是。我拉开他对面的高脚椅坐下。
安静的早餐时间。只有他细微的咀嚼声和杯碟轻碰的声音。
吃完最后一口,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终于正眼看向我。
今天会有人送衣服过来。日常的,正式的,都有。他语气公事公办,标签不用拆,直接放衣帽间。不合身或者不喜欢的……他顿了一下,似乎思考了一下措辞,最后略显生硬地接上,……就放着,以后当抹布。
……我张了张嘴,那句谢谢卡在喉咙里,最后变成,好,知道了。
他似乎对我的顺从很满意,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
今天我有事,不在家。他站起身,拿起平板,你自己待着。书房不许进,影音室随便用。饿了冰箱有食材,不会做就点外卖,账单记我名下。
他一边交代一边往外走,到了玄关,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没回头,声音传过来:……无聊的话,露台可以透透气。别掉下去。
说完,门咔哒一声轻响,他离开了。
公寓里彻底剩下我一个人。
我站在原地,消化着他这一连串又快又冲的指令。这个人……关心人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我收拾了餐具,洗干净。然后在公寓里稍微转了转。面积大得惊人,功能划分明确,装修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某种近乎偏执的整洁和秩序感。没有任何多余的私人物品,没有照片,没有收藏品,冷清得像高级酒店套房。
果然,没多久门铃就响了。是送衣服的。几个穿着考究的店员推着移动衣架进来,态度恭敬,效率极高。衣服从休闲装到正装,从内衣到外套,配饰鞋帽一应俱全,尺码完全正确,风格……是我会穿的那种简单舒适型,而不是阮亦宸那种嚣张夺目的高定。
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让我眼皮直跳。店员让我签收,我依言照办。
把一堆袋子拖进客房附带的衣帽间,看着那些昂贵的新行头,心情复杂。这些是薪水的一部分,我告诉自己。
下午的时候,我接到妹妹的电话,问我最近怎么样,妈妈的医药费又该交了。我走到露台,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告诉她钱已经汇过去了,让她安心读书,照顾好妈妈。
挂断电话,我在露台的躺椅上坐了很久。风很大,吹得头发乱飞。下面是万丈红尘,上面是孤寂高空。
阮亦宸直到晚上才回来。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扯松了领带,把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看到我坐在客厅地毯上看电视(播放的是最无脑的搞笑综艺),他脚步顿了一下。
还没睡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还不困。我按了暂停。
他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水,仰头喝了几口。然后他像是无意间瞥见料理台上放着的、我晚上自己煮面条用的锅和碗——已经洗干净了。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就吃这个他问,声音有点闷。
嗯,简单省事。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拿出手机开始快速戳屏幕。
明天会有阿姨过来做饭。他一边戳屏幕一边说,像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一天三顿。你想吃什么提前告诉她。
……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他语气强硬起来,抬起眼瞪我,我不想哪天回来看到你饿死在家里。晦气。
……
他订完阿姨,又把手机一扔,目光落在我看的综艺节目上,屏幕上正放着夸张的卡通效果。他嘴角撇了一下,毫不掩饰的嫌弃:看的什么幼稚东西。
无聊,随便看看。我说。
他哼了一声,没再评价,转身往自己卧室走。走到门口,又停住。
那个综艺,他没回头,声音有点硬,最后那个挑战成功没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我刚刚暂停的那个无聊游戏环节。
……成功了。
哦。他应了一声,开门进了卧室,吵死了,看的时候小声点。
门关上了。
我拿着遥控器,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忽然有点想笑。
这个人。
脾气坏,嘴巴毒,心思难猜。
但好像……真的和沈晰不一样。
隔天清晨,我是被规律的键盘敲击声唤醒的。
声音来自客厅。推开客房的门,阮亦宸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事务,旁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听到动静,他眼睫都没抬,手指仍在飞快敲击。早餐在厨房温着。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项既定事实,阿姨九点到。午餐想吃什么,直接告诉她。
不用麻烦阿姨……
不麻烦。他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目光扫过我,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付钱不是让她来参观公寓的。还是说,他话锋一转,带上点熟悉的嘲讽,你更想吃自己煮的那坨……面糊他似乎想了个更伤人的词,但临时换掉了。
我闭上嘴,走向厨房。料理台上放着温好的牛奶、煎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培根。的确比我自己做的好太多。
安静地吃完早餐,我洗好自己的盘子。回到客厅时,阮亦宸正合上电脑,捏了捏眉心,似乎处理完了棘手的事务。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准备出门。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像是随口一问:今天什么安排
……还没想好。我如实回答。在这个巨大的、陌生的公寓里,我确实不知道能做什么。
他穿上外套,整理着袖口,语气没什么起伏:书房右手边第二个书架最下层,有几本没拆封的商业入门和营销案例。落灰了,看着烦。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他已经整理好衣领,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仿佛只是随口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便你怎么处理。扔了或者……随便看看,随你。他顿了顿,又硬邦邦地补充,总比看那些弱智综艺强。
说完,他没再看我,径直走向玄关。门打开又关上,公寓里再次剩下我一个人。
我站在原地,消化着他这番话。落灰了,看着烦阮亦宸的公寓,会有落灰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我走向书房。推开沉重的木门,里面是整面墙的书架,书籍分门别类码放得一丝不苟。我找到右手边第二个书架,最下层。
那里确实放着几本崭新的书,《从零开始做营销》、《低成本创业案例精选》、《社交媒体运营实战》……塑封都没拆,干净得能反光,没有一丝灰尘。
我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拿起最上面那本,指尖划过光滑的书封。这根本不是落灰了看着烦,这分明是……
我抱着那几本书回到客厅,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拆开了第一本的塑封。纸墨的清香扑面而来。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我沉浸进去,忘了时间。那些曾经因为生计和扮演阮亦宸而搁置的、模糊的念头,似乎在这些文字里找到了些许脉络。
阿姨来时,我正看到关键处。她手脚麻利地做饭,态度恭敬又透着疏离。午餐很丰盛,但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转着刚看到的社群运营模式。
下午,我继续啃书。偶尔遇到不太明白的术语,就用手机查。阮亦宸的公寓有高速Wi-Fi,查什么都快。
快到傍晚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微信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头像,昵称只有一个大写的R。
【R:书架最左边抽屉,旧平板,卡顿。碍事。】
消息没头没尾,发完就没了下文。
我走到书房,找到那个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个有些年头的iPad,旁边还有一支触控笔。我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反应确实有点慢,但远没到卡顿碍事的程度。
我拿着平板回到客厅,尝试着打开了一个绘图APP。软件运行流畅。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划了几下。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我之前帮学校社团画过宣传海报,反响好像还不错。或许……可以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有点压不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模式差不多固定下来。阮亦宸早出晚归,似乎很忙。阿姨准时来做三顿饭。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几本书和那个卡顿碍事的旧平板里。
我开始用平板画点简单的插画,试着注册了一个社交媒体账号,匿名上传。没什么水花,但也没关系,纯粹是练手。
偶尔,阮亦宸会在餐桌上状似无意地问一句书扔了没或者平板还能用么不能就扔了。
我都回答:还没扔。还能用。
他就嗯一声,不再多问,继续吃他的饭。但每次我那么回答后,他皱着的眉头似乎会舒展一点点。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晚上。
他回来得比平时早,脸色不太好看,扯领带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烦躁。他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四菜一汤,摆放在餐桌上。
他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目光扫过我放在沙发角落那几本明显被翻旧了的书和平板。
还没处理掉他问,声音比平时更沉。
看完了再处理。我说。
他嗤笑一声,靠在椅背上,眼神锐利地看过来:看这些有什么用纸上谈兵。以为看了几本破书就能翻天覆地了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过来。
我握紧了手里的筷子,没说话。
林望,他叫我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认清自己的位置。给你这些,是让你解闷,不是让你做不切实际的梦。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照样得滚回你的泥潭里去。
空气凝滞了。餐桌上美味的饭菜似乎瞬间失去了温度。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刻薄和烦躁的俊脸。忽然间,这段时间以来那种微妙的、被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的错觉被打碎了。
就在我以为气氛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的时候,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几步走到沙发边,并非粗暴地,而是带着一种极度的不耐烦,一把将我那些书和平板囫囵扫起,夹在胳膊底下。
看着碍眼!他恶声恶气地说,耳朵尖却似乎有点泛红,没收了!吃饭!
他夹着我的财产,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独自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渐渐冷掉的菜肴,又看看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半晌,我没忍住,低下头,极轻地笑了一下。
脾气坏,嘴巴毒,心口不一。
这个人……真是别扭得可以。
隔天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我在客厅地毯上醒来,身边还散落着几本翻开的营销案例书。平板电脑屏幕暗着,搁在一边。
玄关传来轻微的响动。我抬起头,看到阮亦宸正走进来,他似乎一夜未归,身上还是昨晚那身西装,只是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身边摊开的书和平板,眼神微微一动,却没说什么,径直走向厨房倒了杯水。
阿姨一会儿就来。他背对着我,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听不出情绪,早餐想吃什么直接告诉她。
嗯,谢谢。我应了一声,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这些书……很好看。谢谢。
他喝水的动作停了一瞬,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放下水杯,转过身,倚在料理台边看着我收拾。他的视线落在那些书脊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放着落灰也是落灰。你能看懂就行。
能看懂一些。我把书摞好,抱在怀里,有些案例挺启发人的。
纸上谈兵。他习惯性地嗤笑一声,但语气并不刻薄,反而像是……一种提醒。他走过来,随手拿起最上面那本《低成本创业案例》,翻了两页,指尖点在一个餐饮品牌的成功案例上,这个,看着光鲜,背后死了起码几十个模仿的。光看成功学没用,得知道坑在哪。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却已经合上书,塞回我怀里,眼神飘向别处,语气有点硬邦邦的:当然,你要是就图个乐子,随便看看也行。
这时,门铃响了。是阿姨来了。
阮亦宸直起身,像是松了口气,转身往自己卧室走:我换衣服。吃完把桌子收拾了,看着乱。
早餐后,我洗好碗筷,把书和平板拿回客房。坐在书桌前,我打开那个卡顿的平板,点开绘图软件,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阮亦宸那句纸上谈兵和得知道坑在哪。
他……是在提醒我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依旧看书,用平板画图,尝试着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一些作品,反响依旧平平。但我开始有意识地不只是看成功的案例,也会去搜索那些失败的经验帖。
阮亦宸依旧很忙,但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他偶尔会在餐桌上,状似无意地提起某个品牌推广失败的案例,或者某个行业近期的政策变动,语气永远是漫不经心的点评,说完就低头吃饭,绝不看我反应。
而我则会默默记下,饭后去查证、思考。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晚上。
他回来时脸色比平时更冷峻一些,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的动作也略显沉重。晚餐时,他一直很沉默,眉头微蹙着,像在为什么事烦心。
快吃完时,他忽然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我。
你那个平板,他开口,声音有些沉,还在用
嗯。我点头。
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时候图层多了会有点卡。我老实回答,心里有点纳闷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这个。
他听了,没立刻说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像是在权衡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目光并没有看我,而是落在他自己的汤碗上:我有个……朋友的公司,之前做线上推广,外包的美工水平参差不齐,最近正好在找相对稳定一点的插画合作,试稿性质,价格不高。
他语速不快,甚至有点斟酌,完全不像他平时毒舌又干脆的风格。
要求我大概看了下,跟你平时瞎画的那些……风格可能有点像。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视线快速地从我脸上掠过,又移开,补充道,当然,只是试试。不行就算了,别浪费彼此时间。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节奏。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这是……在给我介绍机会
看我没立刻回答,他眉头又蹙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急躁,像是后悔开了这个口: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我愿意试试!我连忙开口,声音因为意外和一丝激动显得有些发紧。
他像是松了口气,但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嗯。那我晚点把要求和联系人方式发你。能不能成看你自己,别指望我帮你说什么。
我知道。谢谢……谢谢阮先生。
他像是被我这声正式的阮先生给噎了一下,表情有点不自在,立刻板起脸,恢复了平时那副傲慢挑剔的样子:谢什么又不是什么好活儿。画得不好被人退稿,别回来哭就行。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麻烦任务,立刻站起身:吃完记得收拾。
他转身朝书房走去,步伐比平时稍快一些。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暖,又有点涩。
低头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我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个人。
脾气是坏,嘴巴是毒。
但好像……心肠并不硬。
日子像上了发条,在阮亦宸别别扭扭的馈赠和林望埋头苦干的间隙里飞快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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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初创公司对林望的试稿非常满意,后续又陆陆续续给了几个小项目。钱不多,但每一笔都被林望仔细存好,看着手机银行里那个缓慢却持续增长的数字,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在心里生根发芽。
他依旧住在阮亦宸的公寓里,两人维持着一种奇特的室友关系。阮亦宸照例毒舌,挑剔他画的图线条僵硬没有灵气,嫌弃他熬夜赶稿黑眼圈丑得影响市容,然后第二天餐桌上总会多点了一份据说能明目的枸杞猪肝汤。
林望只是笑,全盘接受他的口是心非,然后把汤喝得一滴不剩。
他的社交媒体账号粉丝渐渐多了起来,开始有零散的私人单子找上门。他谨慎地接着,合理安排时间,尽量不占用阮亦宸付了薪水的那部分随叫随到的时间——虽然阮亦宸似乎越来越少的需要他扮演什么,最多只是在某些不得不携伴出席的场合,让他跟在身边,偶尔在别人探究的目光投来时,不咸不淡地介绍一句助理,小林。
直到一个周末的下午。
林望正窝在客厅地毯上,对着平板修改一个商单的最终细节,神情专注。阮亦宸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处理邮件,室内只有键盘敲击和电容笔划过屏幕的细微声响。
突然,门铃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宁静。
两人同时一怔。阿姨今天休息,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会来拜访阮亦宸。
阮亦宸皱了皱眉,放下电脑,起身走向玄关的监控显示屏。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分。
他没开门,只是通过门禁对讲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门外传来一个林望绝不会认错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的疯狂和偏执。
阮亦宸!你让他出来!你把林望还给我!
是沈晰。
林望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站了起来,指尖有些发凉。平板屏幕上的画稿还亮着,色彩鲜明,却仿佛瞬间隔了一层毛玻璃。
阮亦宸回头看了林望一眼,眼神复杂,眉头拧得更紧。他对着话筒,声音冰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沈晰,你发什么疯这里没你要的人。滚。
我知道他在里面!我看见了!他的画!他那个见鬼的匿名账号发的画,背景是你这儿的露台!沈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崩溃,他是我的!阮亦宸!我花钱买的!你凭什么把他藏起来!让他出来见我!
林望的脸色白了白。他没想到沈晰会通过那种微不足道的背景细节找到这里。
阮亦宸显然也没料到,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一种极度厌恶的疲惫:沈晰,买来的东西,也有保质期。过了期,就该扔了。他现在跟我,听不懂吗
我不信!你根本不在乎他!你只是利用他来气我!沈晰开始用力拍打门板,砰砰的响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听起来骇人,林望!林望你出来!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医药费我继续付!双倍!不,十倍!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回来!
他的声音里混杂着哀求、威胁和彻底的失控。
林望听着那些话,曾经能轻易牵动他情绪、决定他母亲生死的话语,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看着阮亦宸紧绷的侧脸,忽然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玄关,站在阮亦宸身边。
阮亦宸下意识地想挡在他身前,却被林望轻轻摇头阻止了。
林望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门禁的按钮。
沈先生。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妈妈的医药费,我已经攒够了。
门外的拍打声和嘶吼声戛然而止。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后,沈晰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最后的挣扎:……林望是你你……你说什么你哪来的钱是不是他给你的阮亦宸!你……
我自己赚的。林望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轻快,接了点画稿的活儿,虽然不多,但够用了。
他顿了顿,清晰而缓慢地补充:所以,我不需要你的钱了。沈先生,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说完,他直接切断了门禁通话。
门外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猛烈、更绝望的捶打和模糊不清的咒骂与哀嚎,但那声音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很快变得微弱而不真切,最终,一切归于寂静。大概是保安上来将人带走了。
玄关处只剩下林望和阮亦宸。
空气凝滞着。阮亦宸盯着林望,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剖开,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或不舍。
林望只是平静地回视他,甚至还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半晌,阮亦宸先移开了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硬邦邦地,带着一种古怪的别扭:……画稿多少钱够付医药费别是打肿脸充胖子。
林望报了个数。
阮亦宸听完,沉默了一下,然后极其迅速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地撇了下嘴角,像是想压下一个突如其来的笑意,但没完全压住,导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凶。
……还行。他干巴巴地评价道,转身往客厅走,走了两步,又停住,没回头,声音提高了半分,带着他特有的、命令式的傲慢,那什么……下个季度的‘薪水’,提前预支给你。省得下次哪个阿猫阿狗再来门口嚎,吵得我头疼。
林望看着他那明明想表达什么却非要拐弯抹角、甚至不惜诅咒自己的别扭背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轻轻地笑了出来。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融融地照在光洁的地板上,也落在那张还亮着的平板屏幕上——上面,是一张刚画完的商稿,线条自信,色彩明亮,右下角,是一个小小的、刚刚添上的签名:
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