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像是被炭火燎过,干涩刺痛得厉害。刺骨的寒意从身下的青石砖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得人血液都快凝固了。
我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蛛网密结的房梁和积满灰尘的破败窗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馊臭气。
晦气!赶紧吃了上路,挡了贵妃娘娘的路,活该你有今天!
冷宫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被粗鲁地推开,一个小太监嫌恶地瞥了我一眼,将一个黑乎乎、硬得硌人的馊馒头扔在我面前的尘土里,仿佛在施舍一条癞皮狗。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意识的堤坝。
云婉才人。嘉贵妃的爱猫雪团。那盘
allegedly
被我下了毒的糕点。沈煜那张俊美却冰冷彻骨的脸,和他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拖下去,打入冷宫,永不召见。
然后是长达十年的幽魂飘荡。我看着嘉贵妃稳坐高位,享尽荣华;看着沈煜开拓他的盛世江山;看着我自己……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寒冬夜晚,咳尽了最后一口血,悄无声息地腐烂在这冷宫最阴暗的角落。
我也看清了真相。那糕点,分明是嘉贵妃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只为除掉我这个因容貌与她有三分相似而无故遭她嫉恨的倒霉才人。而沈煜,他并非被蒙蔽,他只是……根本不在意。一个七品小官之女的清白与性命,于他而言,蝼蚁不如。
馊馒头的酸臭气味钻入鼻腔,我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破败的殿宇里回荡,带着一丝鬼魅般的凄厉和彻骨的冰冷。
沈煜,嘉贵妃。
你们欠我的,该还了。
这一次,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冷宫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份例被克扣得厉害,连馊馒头有时都供应不上。那几个看守冷宫的老嬷嬷,更是拜高踩低的好手,动辄打骂讥讽。
但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默默垂泪、祈盼君王回心转意的云婉了。
我注意到其中一个负责杂扫的小太监,名叫小路子,总是眉宇间带着愁容,偶尔听到他唉声叹气,念叨着娘的病银子之类的话。
前世飘荡时,我依稀记得,小路子家境贫寒,有个久病卧床的老母,他入宫就是为了赚取微薄的月钱补贴家用。后来他母亲还是因为没钱买药,在一个冬天病故了。
机会来了。
我等到那几个老嬷嬷又一次故意找茬,克扣了我的晚膳之后,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极力压抑却仍能让人听见的啜泣声。
哭什么哭!丧气!一个姓钱的嬷嬷骂道。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嗓音沙哑,仿佛无意识地喃喃:……若是,若是能有点‘三七草’就好了……家乡的土方子,止血化瘀奇效……或许,或许能治咳血之症……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冷宫里,足够清晰。
我看到小路子的身影在门外微微一顿。
三七草并非什么名贵药材,但确是边境地区民间常用的止血药,京城并不多见,且价格对穷人来说不菲。更重要的是,它对于某种特定的咳血症有奇效——这恰好是小路子母亲的病症,是我前世偶然得知的。
第二天,当钱嬷嬷又一次故意把洗碗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逆来顺受,而是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
那眼神,冰冷,死寂,带着一丝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光。
钱嬷嬷被我看得莫名一怵,色厉内荏地骂道:看什么看!小贱蹄子!
我缓缓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嬷嬷,昨夜我好像梦见……你老家院墙根下,埋着个扎针的小布人……
钱嬷嬷的脸色瞬间煞白,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
那是我前世飘荡时,无意间看到的她的秘密——她曾用巫蛊之术诅咒过曾经苛待她的上一任管事太监。这件事若被捅出去,她必死无疑。
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冷宫弃妃。最终,她一句话也没说,灰溜溜地走了,甚至下午还偷偷给我塞了半个不算馊的饼子。
威慑,初步建立。
傍晚,小路子磨磨蹭蹭地最后一个走,趁人不备,将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迅速塞进我手里,低声道:才人……您、您说的那药……
我捏了捏那包干枯的草药,心中了然。他信了我那无意的喃喃自语,也或许,是他走投无路下的最后一搏。
多谢。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放心,你母亲的病,会好的。
小路子眼中闪过一抹希冀和挣扎,最终咬了咬牙,低声道:才人……您要小心,钱嬷嬷她们……好像收了贵妃宫里人的银子……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困在冷宫。我必须走出去,必须回到沈煜的视线里,哪怕是以一种他最厌恶、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机会很快来了。
几天后就是御花园的百花宴。前世,嘉贵妃凭借一曲精心排练的惊鸿舞,再次艳惊四座,稳固圣宠。也正是在那场宴会上,她设计让一位与她父亲政见不合的将军之女当众出丑,失了体面,间接打击了那位将军。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搅乱局面,又能将自己巧妙隐藏起来的契机。
我让小路子偷偷找来一些最普通的蒲公英、细竹篾和糊窗户的油纸。前世为了讨好沈煜,我曾苦练过书画和各类精巧手艺,做一盏不起眼却能精准控制的孔明灯,并非难事。
百花宴那夜,丝竹管弦之声隐约从御花园方向传来。冷宫愈发显得死寂。
我借口腹痛,支开了唯一看守的老嬷嬷(钱嬷嬷已然不敢再多管我的事),拿着准备好的孔明灯,悄无声息地溜到御花园最外围一处荒废的假山石后。
这里位置偏僻,却能透过树木缝隙,隐约看到宴席中心的灯火通明。
我计算着风向和距离。时机必须恰到好处。
当嘉贵妃的惊鸿舞跳到最高潮,鼓点密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高座上那个男人的目光,都被她曼妙的身姿吸引时——我点燃了孔明灯下的蜡烛团。
灯,没有如寻常那般直飞冲天,而是被我做了特殊处理,借着微弱的东南风,不偏不倚,晃晃悠悠地飘向了宴席中心!
它像一只笨拙又顽皮的萤火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精准地撞在了嘉贵妃那高耸奢华、缀满珠翠的发髻上!
啊——!嘉贵妃尖锐的惊叫声划破了歌舞升平。
虽然灯上的火焰很小,很快就被手忙脚乱的宫人扑灭,但火星已然燎焦了她几缕精心保养的发丝,更重要的是,在她最风光无限的时刻,让她在满朝文武和后宫妃嫔面前出了一个大丑!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和混乱。侍卫们四处奔跑,寻找灯的来处。
但我早已缩回假山深处,屏住呼吸。没人会想到,这灯来自冷宫方向。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灯身上那一行细小的、我用簪花小楷写的诗句:
锋芒毕露易折腰,韬光养晦待风起。
这句诗,出自那位即将被设计的将军之女不久前才读过的一本冷门诗集。我前世恰好看过。
果然,事后查明灯上诗句来源的沈煜,眉头深深皱起。他多疑的性格立刻让他产生了联想:这是警告是提醒是针对嘉贵妃,还是另有所指
那位将军之女因此逃过一劫,对我将来是一步暗棋。而沈煜,对后宫这起意外事件,第一次投来了审视的目光。他下令严查,虽然最终不了了之,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孔明灯事件后,冷宫的日子似乎更难了。嘉贵妃吃了瘪,怒火自然发泄到我这个罪魁祸首的冷宫弃妃身上。份例被克扣得几乎断绝,连馊水都快送不进来了。
但我等的就是这个。
我故意让小路子无意中向钱嬷嬷等人透露,我夜里常常哭泣,念叨着一种只有边境才有的罕见草药,说若是能有少许,或许能治疑难杂症,价值千金。
消息很快通过各路眼线传了出去。
三天后,沈煜的心腹大太监李公公突然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冲进了冷宫。
搜!给咱家仔细地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李公公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脸此刻冷若冰霜。
钱嬷嬷等人吓得瑟瑟发抖。
我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看着他们翻箱倒柜,最终,当然一无所获。
李公公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云才人,有人举报你私藏边境违禁药材,你可知罪
我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公、公公明鉴……臣妾冤枉……臣妾久居冷宫,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来的什么违禁药材……定是、定是有人要害臣妾……
我哭得情真意切,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公公眯着眼打量了我半晌,似乎在我这张只有恐惧和愚蠢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最终,他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
但这件事本身,就像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皇帝在怀疑什么怀疑有人与边境将领私相授受后宫之中,谁的手能伸得那么长目的又是什么
沈煜的疑心病被彻底勾了起来。他看后宫每一个女人,都觉得她们背后可能藏着巨大的阴谋。
而我,则借着这股东风,和之前埋下的恐惧种子,巧妙地将克扣我份例、欺辱我最甚的钱嬷嬷等几人,全都暗示成了形迹可疑、可能与外界有非法勾当的嫌疑分子。
很快,内务府来人,以清查违禁为由,将哭天抢地的钱嬷嬷等人拖走了。冷宫瞬间清净了不少。
小路子因为在此次事件中表现沉稳、及时上报异常(自然是我让他去的),竟被提拔,接管了冷宫的一部分管事权。
我在深渊里,终于埋下了第一块垫脚石。
我知道,单打独斗走不远。我需要盟友。
我瞄准了淑妃。她出身清流书香门第,性子冷淡,不争不抢,但也因此被张扬跋扈的嘉贵妃视为眼中钉,屡屡打压。前世,她后来因家族被嘉贵妃之父一党构陷而失宠,郁郁而终。
我让小路子想办法寻来淑妃丢失已久的一枚旧玉佩。那玉佩并不值钱,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前世我飘荡时,曾见她在御花园某个偏僻角落寻找时黯然神伤,后来知道是被一个粗心的小太监扫落叶时无意埋进了土里。
小路子费了些功夫,果然找到了。
我将玉佩用手帕细细包好,又附上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玉玦虽微,完璧归赵。风骤雨急,望惜其身。
没有落款。
小路子设法将东西混在淑妃宫中日常领取的份例中,送到了她贴身宫女手里。
淑妃是聪明人。她收到失而复得的玉佩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警告后,沉默了很久。
她没有立刻来找我,也没有声张。
但不久后,在一次后宫例行的请安聚会上,嘉贵妃果然又借故刁难我(因着之前的几次意外,沈煜似乎对我起了一丝模糊的兴趣,虽未复我位份,却允许我离开冷宫,参加一些不重要的场合)。她讥讽我身份低微,举止粗鄙,不配与诸位妃嫔同席。
我垂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就在嘉贵妃得意洋洋,准备进一步折辱我时,一向沉默寡言的淑妃突然开口了,她端着手里的茶盏,目光淡淡地扫过嘉贵妃,声音清冷:
贵妃姐姐言重了。云才人纵然有错,也是皇上开恩准许出来的。姐姐这般苛责,倒显得不容人了。况且,‘锋芒毕露易折腰’,有时候,低调些未必是坏事。
她轻飘飘地引用了孔明灯上的那句诗!
嘉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猛地看向淑妃,又惊又怒。她显然也查过那句诗的来历,此刻被淑妃当众提起,无异于被打了一记耳光。
沈煜的目光也在那一刻变得深邃起来,在淑妃、嘉贵妃和我之间来回逡巡。
我依旧低着头,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联盟,无声地达成了。
嘉贵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她认定我和淑妃已经勾结在一起,必须尽快除掉。
她策划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巫蛊厌胜之局。她买通了我宫里一个刚来不久、背景干净的小宫女翠儿,将一个写着皇帝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布偶,偷偷埋在了我院中那棵枯死的石榴树下。
只等时机成熟,她便要偶然发现,一举将我和淑妃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切,都被暗中留意嘉贵妃宫中动静的小路子看在眼里,并及时告诉了我。
才人,怎么办要不要奴才今晚就去把那脏东西挖出来小路子急得满头汗。
我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挖出来那多没意思。她既然送了这份‘大礼’,我们不回敬,岂不是失礼
我将我的计划低声告诉小路子。
他听得目瞪口呆,脸色发白:才、才人……这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我打断他,按我说的去做。记住,手脚干净点。
当夜,小路子趁着夜色,偷偷将我院中的布偶取了出来。
另一边,淑妃也动用了一个她安插在嘉贵妃宫中、负责送花卉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按照我的指示,将一个一模一样的布偶(我让小路子连夜仿做的),埋在了嘉贵妃最信任的那个心腹老嬷嬷——容嬷嬷的床下不远处。
风暴来临得很快。
第二天下午,沈煜面色铁青,带着大批侍卫、太监和李公公,浩浩荡荡地直奔我的居所。嘉贵妃跟在他身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狠毒。
给朕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沈煜的声音冷得能冻死人,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我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翻找起来。嘉贵妃的人更是直接冲向了那棵石榴树下,迫不及待地开始挖掘。
然而,挖地三尺,一无所获。
怎么可能!嘉贵妃失声叫道,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惊愕和慌乱。
沈煜的眉头紧紧皱起,不悦地看向嘉贵妃:爱妃,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不可能!一定是藏到别处了!再搜!肯定有!嘉贵妃急了,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我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却不是求饶,而是用一种仿佛被巨大的恐惧和忠诚驱使般的语气,颤声高呼:
陛下!陛下明鉴!臣妾有罪!臣妾昨夜偶得噩梦,心惊肉跳,恍惚间似乎见到有鬼祟之物藏于宫中,意图对陛下不利……臣妾惶恐万分,不敢隐瞒,又怕惊扰圣驾,便私下请小路子偷偷探查……竟、竟真的在……在……
我像是恐惧得说不下去,伸手指向了嘉贵妃宫苑的方向。
在何处!沈煜厉声追问,眼神锐利如鹰。
小路子适时地噗通跪下,双手高举过头顶,托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偶,声音颤抖却清晰:回、回陛下!奴才昨夜奉才人之命,暗中查探,竟在……在嘉贵妃娘娘宫中容嬷嬷的住处附近,发现了此等大逆不道之物!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扎满银针、写着皇帝生辰八字的布偶上!
嘉贵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是帝王权威被触犯后的极致冰冷。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布偶,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面无人色的嘉贵妃。
爱妃,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有何解释
诬陷!这是诬陷!陛下!是云婉这个贱人!是她陷害臣妾!嘉贵妃终于反应过来,尖声叫着,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抖。
混乱中,我抬起头,目光恰好与沈煜探究的、冰冷的视线对上。
那一刻,我眼底那泫然欲泣的恐惧、卑微和惊慌,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如水的冰冷,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和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讥诮的快意。
那眼神,锐利,清醒,充满了掌控感,与他记忆中那个懦弱愚蠢、只会哭泣的云才人判若两人!
沈煜猛地一震!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就是这个眼神!
和他最近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他在御书房绝密暗格里看到的、前朝秘密卷宗中记载的某个传奇家族标志性的眼神一模一样——冷静、睿智、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掌控全局。
卷宗记载,前朝云氏,族人皆天赋异禀,尤善谋略、星象、医卜之道,有谋圣之称。因其能力骇人,被皇室忌惮,前朝末代皇帝寻了个由头,将云氏几乎满门抄斩……据说,只有一支极偏远的旁系侥幸逃脱,隐姓埋名……
而眼前这个跪在地上、刚刚上演了一出完美逆转戏码的女人……姓云。
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弃如敝履的才人。
一个应该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家族的后人。
沈煜的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看着我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怒、厌弃,变成了极度的震惊、探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火热的兴趣。
后续的清查,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在容嬷嬷床下附近起获的赃物铁证如山,加上沈煜早已对嘉贵妃的跋扈和其家族的势力心存忌惮,这次事件成了最好的清算借口。
严刑拷打之下,嘉贵妃宫中的漏洞百出。她这些年做过的许多腌臜事,包括当年如何陷害我、如何打压其他妃嫔、甚至其家族在前朝的一些不法之事,都被一一牵扯出来。
嘉贵妃被废黜封号,打入比冷宫更凄惨的掖庭狱。其家族势力受到沉重打击,树倒猢狲散。
淑妃因为在此次事件中保持了沉默(这是我给她的建议,不必急于落井下石,以免引来皇帝对联盟的猜忌),反而在沈煜心中留下了安分守己的印象,加之其家族清流声望,地位更加稳固。我们之间的默契更深了。
而我,云婉,这个曾经的冷宫弃妃,一夜之间成为了后宫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沈煜没有立刻恢复我的位份,但他允许我迁出了冷宫,住进了一处虽然偏僻却干净整洁的宫苑。赏赐也如流水般送来。
他开始了对我的试探。
有时是突然驾临,问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观察我的反应;有时是送来一些难题,比如一本残缺的古籍,问我如何解读;有时甚至是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出对某些朝政事务的烦恼。
我应对得小心翼翼。大多数时候,我依旧扮演着那个侥幸脱罪、对未来充满不安的柔弱才人,但在某些瞬间,当他的问题触及到关键,或者当他流露出真正的困惑时,我会不经意地、用最平淡的语气,点出一两个要害。
每一次,我都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更深的探究。
他像一个发现了绝世宝藏的猎人,既兴奋又警惕,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所有的秘密,又担心宝藏本身带着致命的诅咒。
这种危险的博弈,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
终于,在一个雪夜。
他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来到我的宫苑。屋内炭火烧得很暖,烛光摇曳。
他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久久没有说话。
我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心如止水。
许久,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我,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威严的光泽。他在我面前站定,指尖带着一丝凉意,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试探,只有一片沉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认真。
云婉,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缓慢,告诉朕,你究竟是谁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让我痴迷、也让我彻底心死的俊美脸庞,缓缓地笑了。这一次,笑容里没有丝毫掩饰,没有了卑微和怯懦,只有一种近乎嚣张的坦然和锐利。
陛下不是早已查到了吗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我姓云。前朝谋圣云家,最后一滴血脉。
沈煜的瞳孔猛地收缩,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证实,依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你要什么他的声音更沉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一个前朝遗族,怀着如此心智和仇恨潜入他的后宫,其目的让他不得不防。
我迎着他震惊而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要的很简单。
曾经毁了我一切的,我要亲手拿回来。
曾经欠了我一切的,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我的目光大胆地在他脸上流转,最终定格在他深邃的眼底,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妩媚和冰冷:
这包括仇人的命,也包括……陛下你的心。
沈煜呼吸猛地一窒!
他看着我,眼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有震怒,有忌惮,有不可思议,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浓烈的兴趣与占有欲!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温暖的殿宇中回荡,充满了帝王的霸道和一丝遇到对手的兴奋。
好!很好!他松开我的下巴,转而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但眼神却灼热得吓人,朕给你!云婉,朕倒要看看,你究竟如何来拿朕的心!
那夜之后,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他依然是大权在握的帝王,心思深沉,手段莫测。但他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充满了探究、挑战、以及一种强烈的、想要征服和占有的欲望。
他为我家族平反,洗刷了冤屈。他一步步将我晋升,从才人到美人,到贵人,到嫔,再到妃。荣宠冠绝后宫。
他默许甚至纵容我在后宫清理嘉贵妃的残余势力,我知道,他是在借我的手整顿后宫,同时也是在观察我的手段。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又默契的关系。既是君臣,又是夫妻;看似他掌控一切,实则我心知肚明;像是棋逢对手,又像是注定纠缠的共犯。
一年后,我怀上了孩子。
生下皇子那天,坤宁宫修缮完毕。沈煜力排众议,册封我为皇后。
册封大典上,我穿着凤袍,戴着凤冠,接受百官和命妇的朝拜。沈煜站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
没有人知道,这座凤位,不是依靠温良恭俭让,不是依靠家族的显赫,而是凭借我从地狱带回来的恨意、无人能及的智谋和手段,一步步博弈而来的。
窗外又飘起了雪,坤宁宫的地龙烧得暖暖的。我抱着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小太子,哼着轻柔的调子。
沈煜从身后拥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间,语气复杂,却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宠溺和无奈:
皇后,朕这江山社稷,怕是迟早要跟你姓云了。
我回过头,在他微微惊愕的目光中,主动吻上他的唇,一触即分。然后,我看着他笑得明艳又嚣张,眼底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和毋庸置疑的掌控感:
陛下,你说错了。
这是我们的江山,自然该姓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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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提示音:叮!恭喜宿主完成‘凤仪天下’终极任务!奖励:【帝心独握】永久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