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仿佛全身骨头被一寸寸碾碎,五脏六腑被生生撕裂。
楚曦月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绣着俗气鸳鸯的锦帐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熏香与中药混合的怪异气味。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狭小的房间,简陋的陈设,掉漆的梳妆台——这是她在楚府西北角的破落小院。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死在楚婉如精心设计的圈套里,死在那个她爱了十年的三皇子赵晟的默许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刻骨的恨意。
她是楚家嫡长女,却因母亲早逝、父亲偏袒继室柳氏而地位尴尬。继妹楚婉如表面与她姐妹情深,背地里却一次次算计她。而她倾心相待的未婚夫三皇子赵晟,不过是将她当作争权夺势的垫脚石,利用完毕便弃如敝履。
前世,她就是听信了楚婉如的谗言,以为赵晟遇险,独自前往城外别庄,结果被早已埋伏好的山匪掳走。虽侥幸逃脱,却名节尽毁。赵晟当即退婚,楚家视她为耻辱,将她送入庵堂软禁。不出三月,便病逝庵中。
临死前,楚婉如来探望她,穿着本该属于她的嫁衣,笑靥如花:好姐姐,多谢你替我和晟哥哥铺路。你安心去吧,你的嫁妆、你的位置,还有晟哥哥,妹妹我都会替你好好‘享受’的。
恨!滔天的恨意几乎将楚曦月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疼痛却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看屋内的陈设和自己明显小了一号的手,时间应是她十四岁那年,距离那场毁了她一生的山匪事件还有半年。
苍天有眼!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那些负她、欺她、害她之人,她定要他们百倍偿还!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绿袄的小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大小姐,该喝药了。丫鬟春桃将药碗重重往床头小几上一放,汤汁溅出几滴,病了就安分些,别总给夫人添麻烦。
楚曦月记得她,柳氏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平日里克扣她的用度,散播她的谣言,没少给她使绊子。
前世她性子软糯,只知隐忍,如今……
楚曦月眸光一冷,缓缓坐起身。她虽虚弱,但那骤然变得锐利冰冷的眼神,却让春桃没来由地心头一颤。
添麻烦楚曦月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质感,一个奴才,也敢非议主子柳姨娘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春桃一愣,仿佛不认识般看着楚曦月。以往这位大小姐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甚至带着讨好,今天怎么……
她强自镇定,撇嘴道:大小姐这话说的,奴婢也是关心您。这药可是夫人特意吩咐给您准备的,您快趁热喝了吧,凉了药效就差了。言语间,竟直接抬出了柳氏压人。
楚曦月瞥了眼那碗药。前世她病中一直喝这药,却越喝身子越虚,后来才知里面被加了少量损害根基的慢性毒药。柳氏的心思,何其恶毒!
她端起药碗,凑近鼻尖闻了闻,随即眼底寒光一闪。
这药味道不对。楚曦月冷冷道,里面多了几味不该有的药材。说,是谁让你在药里动手脚的
春桃脸色骤变,眼神闪烁:大小姐您胡说什么!这就是府医开的方子!您不想喝就算了,何必污蔑奴婢!她做贼心虚,声音不由得拔高。
污蔑楚曦月忽然抬手,猛地将一整碗药泼到春桃脸上!
啊!滚烫的药汁烫得春桃尖叫一声,满脸狼狈。
既然你这般忠心,那这碗‘好药’便赏给你喝了。楚曦月语气森寒,滚出去。告诉柳姨娘,我这里的药,以后不劳她费心。若再敢把手伸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春桃被泼懵了,又被楚曦月骤然爆发的气势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活像见了鬼。
楚曦月看着晃动的门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这只是第一步。
她需要尽快养好身体,更需要——钱和人心。
她记得,几天后就是外祖母——已故生母林氏母亲的寿辰。林家是皇商,富甲一方,却因母亲当年执意嫁给父亲楚怀仁与家中生出嫌隙,多年来往来甚少。外祖母私下却一直牵挂她,每年都会派人送生辰礼,却被柳氏以怕她心思浮动为由截留克扣。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突破口。
几日后,楚曦月称病未愈,需静养,暂时挡了柳氏那边的关心。她暗中让院里唯一还算忠厚的小丫鬟秋禾,偷偷将她绣的一方手帕和一封简短问候信送去林府给外祖母的贴身嬷嬷。
信中她未诉苦,只表达思念与问候,并隐晦提及近来多梦,睡不安稳。
外祖母是精明人,看到绣工精美却用料普通的手帕,以及那句睡不安稳,自然会起疑心。
果然,两日后,外祖母身边的心腹周嬷嬷借着给楚家送节礼的由头上门,特意顺路来看望楚曦月。
周嬷嬷见到楚曦月清瘦的模样和简陋的住处,再看她桌上那碟明显馊了的点心,眼眶顿时就红了。
大小姐,您……您受苦了!
楚曦月屏退秋禾,只留下周嬷嬷。她没有哭诉,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这些年的处境,包括柳氏的苛待、楚婉如的算计,以及那碗有问题的药。
周嬷嬷听得又惊又怒:岂有此理!楚家竟敢如此怠慢您!老夫人若知道……
嬷嬷,楚曦月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请您转告外祖母,曦月已非昨日稚儿,不会再任人欺凌。但眼下时机未到,请外祖母暂勿声张,只需暗中助我。
她低声说了几句。周嬷嬷连连点头,看着楚曦月沉稳锐利的眼神,心中惊诧不已,大小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周嬷嬷走后不久,一批品质上乘的药材、几匹低调却昂贵的衣料,以及一小袋金叶子,通过隐秘渠道送到了楚曦月手中。同时送来的,还有外祖母的一句话:放手去做,林家是你后盾。
握着冰凉的金叶子,楚曦月心中第一次有了底气。
有了钱,很多事情就好办了。她先是买通了府中一个不得志、常被排挤的府医,拿到了真正调理身体的方子。又让秋禾暗中留意,用银钱敲打,慢慢收拢了两个负责洒扫、消息相对灵通的下等仆妇。
期间,柳氏和楚婉如来探病几次,都被楚曦月以病气过人为由挡在门外。她偶尔出门请安,也故意装得弱不禁风,咳嗽连连,成功麻痹了她们。
一日,楚曦月偶然听到春桃和另一个柳氏的丫鬟在花园假山后嚼舌根,嘲笑她院里的老花匠张伯又老又瘸,干活不利索,迟早被赶出去。
楚曦月心中一动。这张伯她有些印象,曾是军中好手,因伤退役后到楚府谋生,性子耿直,不懂巴结,一直受排挤。但他有一手侍弄花草的好本事,尤其擅长培育一种极为稀有的蓝色月季。
前世,楚婉如不知从何处得了两株蓝色月季,在皇后举办的赏花宴上一鸣惊人,被誉为花中魁首,大大出了风头。现在想来,那花恐怕就是夺了张伯的劳动成果。
楚曦月亲自去了张伯居住的杂院。老人正在整理花苗,一条腿跛着,动作却一丝不苟。他的屋里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一把保养良好的旧腰刀。
楚曦月没有绕弯子,直接道明来意:张伯,我知道你擅长培育奇花。我需要你帮我培育一批蓝色月季,材料、银钱我来出,所得收益,你七我三。此外,我院里缺个管事嬷嬷,你孙女小草听说手脚麻利,可以过来。
张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审视着眼前这位传闻中懦弱无能的大小姐。她的眼神清明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大小姐为何找老奴
因为我需要可信之人,而你有能力,却不得志。楚曦月坦然道,跟我,至少我能给你和你孙女应有的尊重和安稳。否则,你这培育蓝色月季的手艺,迟早为人作嫁,甚至招来祸端。
张伯沉默片刻,猛地单膝跪地(虽跛足,动作却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老奴张全,愿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
楚曦月扶起他:不必如此。以后叫我小姐即可。尽快着手培育花苗,需要什么直接让秋禾告诉我。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此事,需保密。
有了外祖母的资助和张伯这个意外收获,楚曦月初步有了自己的微薄势力。她每日暗中调理身体,学习原主记忆中的规矩礼仪,同时不断回忆前世的种种细节,谋划着下一步。
她知道,很快就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百花节。届时皇家会举办宫宴,各家贵女都会出席。这也是楚婉如第一次试图在重大场合设计原主,让她当众出丑。
百花节日益临近,楚府后院也忙碌起来。柳氏忙着为楚婉如裁制新衣、打造首饰,力求女儿在宫宴上惊艳四座。对楚曦月,则只是按例拨了些普通衣料和几件过时的旧首饰,敷衍之意明显。
楚曦月并不在意。她让秋禾将衣料收起,自己则用外祖母给的银钱,暗中让周嬷嬷从林家绸缎庄取了几匹颜色素雅但质地极好的云锦和苏缎,又请了一位绣工精湛却因家道中落而隐于市井的绣娘,按照她画的现代融合古风的设计图,秘密赶制衣裙。
首饰她也没用柳氏给的,而是将母亲留下的一支素银簪子,让张伯找相熟可靠的银楼师傅,巧妙地镶嵌上几颗小颗粒的蓝宝石,清新别致,又不失身份。
同时,她让张伯加紧培育的蓝色月季,也已成功培育出第一批幼苗,长势喜人。楚曦月叮嘱他严加看管,绝不可走漏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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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前三天,楚婉如果然按捺不住,来了楚曦月的院子。
姐姐,过几日便是百花节宫宴了,你的衣裙首饰可准备好了楚婉如亲热地挽住楚曦月的手臂,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简陋的房间,母亲事务繁忙,若有疏忽,姐姐可千万别见怪。
楚曦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忧愁:妹妹也知道,我病才好,哪有心思想这些。母亲给的衣料……颜色似乎不太适合我。
楚婉如眼底闪过得意,她就知道这蠢货什么都不懂。她故作贴心道:姐姐若是没有合心意的,妹妹那里还有一匹新得的桃红色浮光锦,鲜艳亮丽,最衬姐姐肤色了,不如送给姐姐做衣裳吧
那桃红色浮光锦确实珍贵,但颜色极其挑人,穿不好便显得艳俗。楚婉如自知压不住那颜色,便想来坑楚曦月。前世原主就是听信了她的话,穿了那桃红色的衣服,在宫宴上被嘲笑品味俗艳。
楚曦月心中门清,却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吗妹妹真是太好了!那料子定然极美!
楚婉如满意地笑了,又假意关心了几句,才施施然离开。她一走,楚曦月脸上的惊喜瞬间化为冰冷嘲讽。
秋禾,把那匹桃红色的料子收起来,锁进箱底。
是,小姐。
宫宴当日。
楚府马车抵达宫门。柳氏带着盛装打扮的楚婉如和看似低调的楚曦月下车。
楚婉如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戴赤金红宝石头面,珠光宝气,娇艳动人。她得意地瞥了一眼身旁只穿着浅碧色普通绫缎衣裙的楚曦月,心中鄙夷:烂泥扶不上墙,就算给她好料子也穿不出效果。
然而,当她们步入设宴的御花园,在明亮的光线下,有心人却渐渐发现不对。
楚曦月那身浅碧色衣裙,看似简单,但光线流转间,那衣料竟泛着珍珠般柔和莹润的光泽,裙摆上用同色系丝线绣着缠枝莲纹,行走间莲纹若隐若现,清雅至极。她发间那支蓝宝石银簪,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与她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没有过多装饰,却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高洁美感。反而衬得旁边用力过猛的楚婉如,带了几分俗气。
不少世家公子和贵妇的目光都被楚曦月吸引,低声议论着这是哪家小姐,气质如此出众。
楚婉如察觉到周围目光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怎么会那个土包子怎么会……
柳氏也皱起了眉头,狠狠瞪了楚曦月一眼。
楚曦月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宴至中途,众贵女展示才艺。楚婉如精心准备了一曲琵琶,技艺虽娴熟,却因心绪不宁弹错了一个音,表现只能算中规中矩。
轮到楚曦月时,众人皆不抱期待。毕竟楚家嫡女才疏学浅是众所周知。
楚曦月从容起身,向帝后行礼:臣女不才,愿为陛下、娘娘献上一舞——《墨韵》。
《墨韵》众人皆疑惑,从未听过此舞。
只见内侍抬上一面巨大的白色屏风,屏风前放着一盆清水和一支巨大的毛笔。楚曦月褪去鞋袜,素足浸入清水之中,然后沾上墨汁(一种特制的、易于清洗的浅墨)。
乐起(是她提前录好交给乐师的简单空灵的曲子),楚曦月翩然起舞于屏风之前。她的舞姿柔韧与力量并存,每一次足尖点地、旋转腾挪,都在屏风上留下或浓或淡、或点或线的墨痕。
她不是在跳舞,而是在以足为笔,以屏为纸,挥毫泼墨!
舞毕,乐停。屏风上赫然呈现出一幅意境悠远的写意山水画!而楚曦月素白的裙摆和足尖沾染了点点墨迹,却更添了几分艺术与不羁的美感。
全场寂静无声,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和掌声!
皇后娘娘凤心大悦,连连称赞:好一个《墨韵》!楚家大小姐竟有如此巧思与才情,当真是深藏不露!
皇帝也点头表示赞赏。
楚婉如看着被众人夸赞、光芒四射的楚曦月,脸色惨白如纸,几乎咬碎银牙。她本想让楚曦月出丑,却反而让她出尽了风头!
楚曦月微微喘息,谢恩退回座位。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男宾席,却对上了一双深邃探究的眼眸。
那是一个穿着玄色蟒袍的男子,面容俊美无俦,气质冷峻尊贵。他并未随众人鼓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楚曦月心中一跳,迅速低下头。靖王赵宸,当今圣上的胞弟,权势滔天,性格阴晴不定,是京城中最不能招惹的人物之一。他怎么会注意到自己
宫宴结束后,楚曦月一舞惊人的消息迅速传开。楚怀仁下朝回来后,破天荒地来了她的院子,虽然只是简单夸赞了几句,但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柳氏和楚婉如则气得几乎呕血,却还得维持表面和气。
楚曦月知道,这只是开始。她需要更快地积累资本。
她利用宫宴得来的赏赐和外祖母给的本钱,开始实施她的赚钱计划。
她让张伯培育的蓝色月季已经开花,其梦幻般的蓝色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得不可方物。楚曦月将其命名为碧海蓝天,并通过周嬷嬷的渠道,以林家名义,将其中的三株偶然展示给了一位酷爱奇花异草的皇室宗亲。
物以稀为贵,碧海蓝天瞬间引起轰动,求购者无数。楚曦月并未大量出售,只通过拍卖形式卖出两株,获利惊人。其余花苗则继续培育,作为可持续的财源。
随后,她结合现代知识,写出了几张独特的香露和胭脂方子(摒弃了铅粉,改用更天然的材料,效果更好),同样借助林家的工坊和商铺秘密生产,贴上颜如玉的商标,以高端定制的方式在贵妇圈中推广,很快供不应求。
她还发现这个时代的书籍多为笨重的卷轴或线装书,阅读携带不便。于是她改良了活字印刷术,并推出了便携式册页装订的书籍,率先印刷了一些畅销的话本和启蒙读物,通过林家书铺出售,大受欢迎。
财富如滚雪球般增长。楚曦月并未沉迷享受,而是将大部分利润投入扩大再生产,并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人手。
她让张伯物色了一些因伤退役、生活困顿的老兵,以护卫的名义聘入她的私人庄园(用赚来的钱秘密购置)。又买下了一些无父无母、资质不错的孤儿,请人教导他们识字、算数以及各种技能,甚至包括基础的防身术。这些人,将是她未来最核心的班底。
她还让秋禾的哥哥,一个机灵的小伙子,负责在市井间收集信息,逐渐编织起一张小小的情报网。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楚曦月的身体逐渐调养好,气质也越发沉稳锐利,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仪。她在楚府的处境悄然改变,下人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怠慢,柳氏和楚婉如虽然恨得牙痒痒,却因她如今名声渐起且抓不到错处,一时也难以动手。
这期间,她偶遇过靖王赵宸几次。有时是在寺庙偶遇,有时是在某家新开的书画店巧遇。赵宸每次都是寥寥数语,看似随意,却总让楚曦月感觉他似乎意有所指,仿佛在试探什么。她始终保持着警惕,礼貌而疏离。
这一日,楚曦月收到一份赏花宴的请帖,发帖人是安阳郡主。而楚婉如也在受邀之列。
楚曦月看着请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知道,安阳郡主是赵晟的爱慕者之一。前世,正是在这场赏花宴上,楚婉如与安阳郡主勾结,设计将她推入池塘,让她在众多贵族子弟面前狼狈落水,几乎丧命,再次成为全城笑柄。
赏花宴设在安阳郡主府的别院,依山傍水,景致极佳。
楚曦月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裙,清新淡雅,反而比那些姹紫嫣红更引人注目。楚婉如则是一身娇嫩的鹅黄色,紧紧跟在她身边,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眼底却藏着恶毒。
宴至一半,众人自由赏玩。楚婉如果然凑过来,亲热地拉着楚曦月的手:姐姐,听说郡主府后园的荷花池景致一绝,咱们去看看吧
楚曦月心中冷笑,从善如流:好啊。
荷花池边,已有不少公子贵女在观赏喂鱼。楚婉如眼神闪烁,拉着楚曦月往人稍少的一处栏杆走去。安阳郡主也带着几个贵女状似无意地靠近附近。
楚曦月早已留意到那处栏杆有些松动,前世她就是在这里被不小心撞下去
荷花池边,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莲香,却也暗藏杀机。
楚婉如挽着楚曦月的手臂,看似亲昵,实则手指暗暗用力,将她往那处松动的栏杆方向带。安阳郡主和几个交好贵女也状似无意地围拢过来,恰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姐姐你看,那朵并蒂莲开得多好。楚婉如指着池中央,身体却微微向楚曦月倾斜,看似倚靠,实为发力前的准备。
就在她肩膀即将用力撞向楚曦月的电光火石之间——
楚曦月仿佛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踉跄,低呼一声:哎呀!
她这一踉跄,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非但恰好避开了楚婉如暗中的撞击,手肘还不小心重重顶在了楚婉如的腰侧。
楚婉如正全力向前使坏,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撞,顿时重心全失,惊叫着向前扑去!
而她前方,正是那处被动了手脚的松动栏杆!
咔嚓!一声脆响,栏杆应声而断!
噗通!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水花四溅。
啊——救命!救……咕嘟咕嘟……楚婉如在冰冷的池水里拼命扑腾,昂贵的鹅黄衣裙瞬间湿透,头发黏在脸上,妆容花成一团,狼狈不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全都惊呆了。
安阳郡主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化为错愕。
楚曦月则稳稳地站在岸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担忧,大声呼救:快来人啊!妹妹落水了!快救人!
她喊得情真意切,脚下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自己跳下去救人或慌乱中再次失足的意思。
附近的侍卫和小厮闻声赶来,七手八脚地将成了落汤鸡的楚婉如捞了上来。
初春的池水依然冰冷刺骨,楚婉如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娇美模样。她看向楚曦月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她明明算计好了,怎么会……
安阳郡主脸色铁青,急忙上前假意关怀,目光却锐利地射向楚曦月:楚大小姐,方才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踉跄婉如妹妹怎么会掉下去
这话无疑是想将责任引到楚曦月身上。
楚曦月岂会让她得逞她立刻红了眼眶,又是后怕又是委屈,声音带着颤音,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郡主明鉴,方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突然就站不稳了……幸好我勉强扶住了旁边的栏杆,才没有摔下去……可妹妹她……她站得离池边太近,我一时失衡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她……都是我不好,没能拉住妹妹……她说着,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地上某处——那里确实有一些不明来历的湿滑青苔。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再看那断裂的陈旧栏杆,心下顿时明了了几分。这郡主府的栏杆年久失修,地上又有青苔,楚家二小姐自己站得太靠边,出了意外,怎能怪到差点也摔倒的大小姐头上
安阳郡主被噎得说不出话,她总不能说地上青苔和坏栏杆是她为了设计楚曦月而提前准备的吧
这时,一位公子脱下自己的披风,递给瑟瑟发抖的楚婉如,温和道:楚二小姐还是快去换身干净衣服吧,莫要着了风寒。
楚曦月抬眼望去,微微一怔。递披风的人竟是靖王赵宸!他何时来的刚才的一幕,他又看到了多少
赵宸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但他的举动无疑化解了现场的尴尬,也无形中为楚曦月解了围——若真是楚曦月的错,靖王怎会如此好心
安阳郡主见状,只得咬牙咽下这口气,赶紧让人搀扶楚婉如去更衣。
赏花宴不欢而散。楚婉如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全场的笑话,回去后就真的病倒了。柳氏心疼女儿,疑心是楚曦月搞鬼,却又抓不到任何证据,只能暗恨。
经此一事,楚曦月彻底明白,一味防守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她必须主动出击,彻底瓦解柳氏和楚婉如的势力,并将她们最大的倚仗——三皇子赵晟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她的商业版图仍在稳步扩张。颜如玉的招牌越来越响,甚至引起了宫中嫔妃的注意。活字印刷和册页书籍的推广,让她间接掌控了一定的舆论渠道。她资助的那些孤儿和老兵,也开始逐渐展现出他们的价值,为她收集来不少有用的信息。
其中一条关于三皇子赵晟的消息,引起了她的高度重视。赵晟表面礼贤下士,暗中却与吏部官员勾结,买卖官职,培植党羽,且手段极为隐蔽。
楚曦月冷笑,这可是现成的把柄。她吩咐手下,不惜代价,收集确凿证据。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靖王赵宸这个变数。他几次三番的偶遇和试探,绝非凡事。她让手下也留意靖王府的动向,但反馈来的消息多是无关紧要,靖王此人深不可测。
就在楚曦月紧锣密鼓地收集赵晟罪证时,楚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楚曦月的父亲,户部侍郎楚怀仁,被卷入了一桩库银亏空案中,虽非主犯,但有失察之责,被勒令停职禁足,配合调查。
楚家顿时乱成一团。柳氏哭天抢地,楚婉如也慌了神。若楚怀仁倒台,楚家就完了,她们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将化为泡影。
楚曦月却异常冷静。她知道,这或许是危机,但也是她彻底掌控楚家的机会。而且,她隐约觉得,这件事背后,或许有那只靖王的手笔——他在逼她做出选择。
果然,当夜,楚曦月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约她明日午时,城外云岚寺静室一见。
楚曦月握着信纸,沉吟片刻。去,必然卷入更深的政治旋涡;不去,楚家可能就此沉沦,她的计划也将大受影响。
最终,她决定赴约。
云岚寺静室。
檀香袅袅,赵宸一身常服,正在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楚小姐果然来了。他并未抬头,声音低沉悦耳。
王爷相召,臣女岂敢不来。楚曦月行礼,不卑不亢。
令尊之事,你可有对策赵宸开门见山。
楚曦月抬眼,直视他:王爷既然出手,想必已有解决之法。不知王爷想要什么
赵宸终于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欣赏和探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本王可以保楚侍郎无事,甚至……更上一层楼。
条件楚曦月心跳微微加速。
本王需要钱,大量的钱。也需要……某些人的把柄。赵宸说得直接,你的‘颜如玉’和印刷工坊,很有潜力。而本王知道,你手里,或许有三皇子的一些……有趣的东西。
楚曦月心中巨震,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她迅速冷静下来:王爷想要合作
互惠互利。赵宸淡淡道,你助我,我自然也会是你最坚实的盟友。楚家的资源,将来可由你支配。那些你想除掉的人,本王亦可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但也意味着与虎谋皮。
楚曦月沉默片刻,缓缓道:王爷如何保证事后不会兔死狗烹
赵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因为你是楚曦月。本王相信,你有让本王一直需要你的价值。
最终,楚曦月选择了合作。她提供了赵晟买卖官职的部分证据,以及一大笔资金,助赵宸打通关节。同时,她也借助赵宸的势力,更快更深入地收集更全面的罪证。
不久后,楚怀仁的案件出现转机,查明主要责任不在他,官复原职。经此一吓,他对展现出能力(暗中借助靖王势力打点)、并意外帮他找到脱罪证据的嫡女楚曦月越发倚重,渐渐将部分府中中馈和外部产业交给她打理。柳氏的权力被大幅削弱。
楚曦月趁机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楚家各个关键岗位。
时机渐渐成熟。
半年后,皇家秋猎。
楚曦月知道,前世就是在这场秋猎中,楚婉如和赵晟设计陷害她与某位郡王有染,彻底将她打入深渊。
这一世,猎场,将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秋猎当日,众人齐聚围场。
楚曦月一身利落的骑射装,英姿飒爽,吸引了无数目光,其中包括赵晟复杂难明的视线。他发现,这个曾经对他痴迷不已的未婚妻,似乎脱胎换骨,变得耀眼而陌生,让他竟生出几分悔意。
楚婉如看着赵晟的眼神,嫉恨得发狂。
午后,一场精心设计的好戏上演。
一名丫鬟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说看到楚家大小姐衣衫不整地进入了一位郡王的帐篷!
众人哗然!皇帝脸色瞬间沉下。
柳氏和楚婉如心中狂喜,面上却做出震惊悲痛状。
不可能!姐姐她绝不会……楚婉如哭得梨花带雨。
赵晟也一脸沉痛:陛下,此事定然有误会,不如……他看似求情,实则想坐实舆论。
查!皇帝怒声道。
就在侍卫即将冲向那座帐篷时,楚曦月清冷的声音响起:陛下,臣女在此。
众人回头,只见楚曦月好端端地站在人群后方,身边还跟着几位一直同她在一起闲聊的贵女,证明她从未离开过。
这……这怎么回事柳氏傻眼了。楚婉如和赵晟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楚曦月走上前,跪地行礼:陛下,臣女方才一直与几位小姐在一处,从未离开。不知是何人如此恶毒,编造此等谣言,污蔑臣女清誉,请陛下为臣女做主!
就在这时,靖王赵宸走了出来,身后还押着两个人:一个是刚才报信的丫鬟,另一个竟是楚婉如的贴身嬷嬷!
陛下,赵宸声音冰冷,臣方才恰好撞见此婢女鬼鬼祟祟,将其拿下审问,她已招认,是受楚二小姐指使,污蔑嫡姐。并从这位嬷嬷身上,搜出了用以陷害的‘证物’——郡王的贴身玉佩。
人证物证俱在!
楚婉如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不是我……是……是……她下意识看向赵晟。
赵晟脸色剧变,急忙呵斥:婉如!你怎能如此糊涂!竟做出这等恶事!他急于撇清关系。
楚曦月却不会给他机会。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射赵晟:三殿下,事到如今,您还要伪装吗指使婉如陷害于我,企图一石二鸟,既毁了我,又打击与您不睦的郡王,这难道不是您一贯的伎俩吗
你胡说什么!赵晟又惊又怒。
臣女是否胡说,陛下一看便知。楚曦月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信件和账册,高举过头顶,臣女无意中得知三殿下与吏部官员勾结,买卖官职、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罪证,请陛下过目!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接连的逆转惊呆了!
皇帝脸色铁青,示意内侍接过证据。翻看几页后,龙颜大怒,将证据狠狠摔在赵晟脸上:逆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晟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楚婉如也彻底崩溃。
皇帝当即下令,将三皇子赵晟圈禁宗人府,严加审问。楚婉如削去所有封号,押回楚府看管。柳氏教女无方,剥夺诰命,禁足佛堂。
楚家的天,变了。
楚怀仁吓得战战兢兢,彻底明白了这个嫡女的厉害和背后可能存在的恐怖能量(靖王),从此对楚曦月言听计从。楚家大权,终于落入了楚曦月手中。
这一次,该轮到别人下水了。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她正式归来,打响反击第一枪的机会。
尘埃落定。
楚曦月以铁血手腕整顿楚家,将柳氏和楚婉如的残余势力连根拔起。楚婉如被送往偏远的家庙,了此残生。柳氏在佛堂中度日如年,再无往日风光。
三皇子赵晟数罪并罚,被削去爵位,终身圈禁,政治生命彻底终结。
楚曦月的商业帝国愈发壮大,财富积累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她暗中资助寒门学子,开办善堂,救济孤寡,在民间声望日隆。她培养的势力也逐渐渗透到各个领域,成为她无形的力量。
她成了楚家实际上的家主,甚至在整个京城,都无人再敢小觑这位曾经备受欺凌的楚家嫡女。
靖王赵宸在这场交易与合作中,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势更盛。他与楚曦月的关系变得微妙而复杂,既是盟友,又彼此忌惮,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愫流动。
一日,靖王赵宸来访。
庭院深深,梨花落如雪。
赵宸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从容、风华绝代的女子,缓缓开口:大局已定。你可愿……入主靖王府这近乎是直接的告白与邀请,以正妃之位。
楚曦月抬眸,望向他。不可否认,赵宸是极其出色的合作伙伴,甚至对她有几分真心。但是……
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独立与清醒:王爷,曦月多谢厚爱。但比起囚于王府后院,我更愿做翱翔九天的鹰。
她顿了顿,看向远方,目光悠远而坚定:我的命运,只能由我自己掌控。无论是楚家,还是我的人生。合作可以,依附……恕难从命。
赵宸凝视她良久,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失落,有欣赏,最终化为一声轻笑:本王早该知道……也罢。那么,盟友,合作愉快。
他伸出手。
楚曦月坦然一笑,与他击掌为盟:合作愉快。
她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她的财富、她的势力、她的智慧,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最终,楚曦月并未选择嫁入皇室,也没有依附任何男人。她接受了朝廷一个掌管商业与女学的虚职,却拥有极大的实权和影响力。她用自己的财富和智慧,推动商业变革,兴办女子学堂,让更多女子有机会读书明理,掌握一技之长。
她成了京城中一个超然的存在,一个真正的无冕女王。
偶尔,她会和靖王赵宸联手,在朝堂江湖中搅动风云,彼此既是竞争对手,又是最了解对方的知己。
夕阳西下,楚曦月站在自己一手建造的、可俯瞰半座京城的观星阁上,衣袂飘飘。
回首前尘,从任人践踏的淤泥到执掌自己命运的王者,一路走来,荆棘遍布,却也星光璀璨。
她轻轻勾起唇角。
这一世,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自由,强大,随心所欲。
她的故事,还远未结束。而未来的每一天,都将由她亲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