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洁工的眼界
让一让,让一让,脚抬一下,谢谢啊。
林薇推着沉重的清洁车,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拍卖会预展现场西装革履的人群里。空气中弥漫着古龙水、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旧纸堆味道。客人们谈论着估值、传承、投资收益,没人多看这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口罩的清洁工一眼。
她乐得清净。
弯腰擦拭一个展柜的腿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柜里的一件青玉山子。几乎是同时,一行半透明的字迹浮现在她眼前：
【清中期
苏作青玉雕松下对弈图山子】
【材质：和田青玉籽料】
【价值评估：80-120万】
【备注：工精料实,但左下角有一道浅绺,被蜡掩饰,注意。】
林薇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麻利地擦完了柜子腿,推车走向下一个区域。
这种眼前飘弹幕的能力,是她上辈子在博物馆修复中心熬了十几年、又在那场意外仓库大火里被浓烟熏倒醒来后,就自带的。能一眼看穿物件的真伪、年代、价值乃至隐藏的瑕疵。
上辈子她凭这本事和扎实的功底,成了业内顶尖的鉴定师,结果呢功劳被顶头上司抢尽,最后还背了黑锅,差点进去吃牢饭。重生回来,她算是想明白了,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虚的,先苟住,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
所以,她隐姓埋名,跑来自家死对头、业内龙头嘉德拍卖行……应聘当了清洁工。
这儿好啊！信息前沿,宝贝扎堆,还能第一时间接触库房里的流拍品和现代仿品。没人防备一个清洁工,她这两个月靠着捡漏和给人匿名提供鉴定线索,小金库已经颇有点厚度了。
2
仿品风波
喂！那个打扫的！
一个穿着黑西装、胸牌写着实习主管
张涛的年轻男人皱着眉喊她,这边马上有重要客户来看预展,你快点把那边地面拖一下,还有水渍。弄完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林薇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好的,张主管。
推着车经过张涛身边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他手腕上那块崭新的欧米茄海马。
【现代仿品,机芯为国产明珠2824,价值：800元】
【备注：表壳镀金层较厚,但佩戴一个月后必开始褪色。】
林薇嘴角抽了抽,赶紧忍住。这位张主管昨天还在吹嘘是他舅舅从香港给他带回来的生日礼物,价值五万多。
3
拍卖场的骚动
她利索地拖完地,正准备功成身退,却被拍卖厅里传来的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吸引了注意力。
好奇心驱使下,她推着车,蹭到拍卖厅的后门,悄悄往里看。
拍卖正在进行中。台上,金牌拍卖师声音沉稳,正在介绍一件明嘉靖
青花婴戏图大罐,竞价激烈。
但骚动并非来自台上,而是来自台下前排。
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正颤巍巍地举着号牌,目光紧紧盯着台上刚被送上来的一件拍品。
那是一件灰头土脸、瓶身还有几处明显污渍和磨损的瓷瓶,器型倒是敦厚古朴。
下一件拍品,第108号,清代风格酱釉描金缠枝莲纹瓶……经我司专家团队鉴定,为民国后期仿制,保存状态不佳,金彩大部脱落。起拍价五千元,每次加价五百元。
拍卖师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这种一眼假或者价值不高的东西,通常都是走个过场。
然而那老人却一次又一次地举牌,每次加价五百,眼神执拗,在一片窃窃私语和低笑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价格叫到八千块时,已经没人跟他争了。大家看他的眼神,像看个老糊涂。
八千元第一次……拍卖师举起了槌。
老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点像是要守护住什么似的欣慰。
等一下！
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是坐在老人不远处的一个胖老板,夹着个皮包,笑嘻嘻地也举了下牌,九千！老爷子,这瓶子我看着喜庆,拿回去插花不错。让给我呗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胖老板不是真想要,纯粹是起哄捣乱,拿老人寻开心。
老人脸色涨红了,嘴唇哆嗦着,又举牌：九千五！
一万！胖老板立刻跟上,还冲周围人挤挤眼。
场内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
老人握着号牌的手开始发抖,眼神里透出一种无力又绝望的愤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塌下了肩膀。一万块,显然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拍卖师面无表情：一万块第一次……一万块第二次……
就在槌子即将落下的瞬间。
4
真相大白
那瓶子不对。
一个清亮,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女声,突然从拍卖厅后方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唰地一下,全场的人都回头望去。
只见后门口,一个推着清洁车、穿着灰色工装、戴着口罩的姑娘,正站在那里。
张涛脸都绿了,压低声音疾步走过去：林薇！你疯了！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吗快滚出去！
林薇却没理他,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台上那件酱釉瓶上,瞳孔深处有微光闪烁,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详细信息正飞速掠过：
【明初
洪武官窑
内府酱釉描金缠枝莲纹玉壶春瓶】
【材质：高岭土,进口苏麻离青料（金彩下）】
【价值评估：无法估量（馆藏级）】
【备注：金彩因表面覆着特殊污染物（疑似古代植物油脂与灰尘混合垢壳）而黯淡脱落,真彩隐藏其下。瓶底有洪武官窑暗刻款,被污垢填平。原为宫中佛前供器,传承有序,见《宣德朝赏录》记载。】
她的心砰砰直跳。捡到大漏了！天大的漏！
你谁啊在这胡说八道什么胖老板不满地嚷嚷。
拍卖师也皱起眉,维持着
professionalism：这位…工作人员,请不要干扰拍卖进程。
那老人也疑惑地看着她。
林薇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试图拉她的张涛,一步步从过道走向前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惊疑、不屑和看热闹的好奇。
她走到台前,先是对老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看向拍卖师和台下的专家席：这东西,你们看走眼了。
笑话！专家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嗤笑一声,我们嘉德专家团队共同鉴定的结果,你一个清洁工懂什么保安！把她请出去！
就因为我是清洁工,所以我才可能比你们更懂。林薇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有些真相,藏在几百年的污垢下面,你们隔着玻璃柜,戴着白手套,是看不真切的。
她转向拍卖师：能借一套细毛刷和蒸馏水吗再要一盏强光灯。
拍卖师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专家席和拍卖行的高层管理。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沉吟片刻,居然点了点头。这事儿太诡异了,已经引起了全场关注,不如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如果是闹剧,再处理也不迟。
工具很快送来。
在无数道目光和摄像机的注视下,林薇戴上手套,拿起细毛刷,蘸取极少量的蒸馏水,在那瓷瓶腹部一处金彩脱落最严重、污垢最厚的地方,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清理起来。
她的动作轻柔、专业、稳定得不像个清洁工,更像是个……资深文物修复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她手中毛刷轻微的沙沙声。
几分钟后,那片被清理的区域,原本灰暗的底色逐渐褪去,露出了底下一抹异常纯正、饱满、在强光灯下闪烁着内敛金光的彩料！
嘶——台下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林薇没有停,用更精细的工具,继续向下清理。
终于,一小片完整的、精美绝伦的缠枝莲纹金彩图案,彻底暴露在灯光下,金光灿然,画工精湛,带着毋庸置疑的古老气韵！
这……这不可能！刚才那位老专家猛地站起来,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林薇放下工具,拿起话筒,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拍卖厅：
这不是民国仿品,更不是清代风格。这是明洪武官窑为宫廷特制的内府酱釉描金器。其釉面温润,酱色沉稳,乃洪武早期尝试恢复官窑烧造的代表作品。描金所用乃真金彩,虽大部被历史污垢覆盖掩埋,但真彩犹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震惊的脸,最后落在那件重宝之上。
瓶底应有洪武官窑暗刻款识。若清理出来,其价值……恕我直言,今晚所有拍品加起来,恐怕都不及它一件。
死寂。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轰地一声,像炸开了锅！
快！快上去看看！专家席的人全都冲上了台。
电话声、惊呼声、快门声响成一片。
那胖老板张大了嘴,手里的号牌掉在了地上。
中山装老人呆呆地看着台上,眼眶瞬间红了,喃喃道：是真的……祖上传下来的话,是真的……
张涛脸色惨白,靠着墙才没瘫下去。
拍卖行的总经理也匆匆赶来,看着那一片夺目的金色,手都在抖。
拍卖师毕竟是拍卖师,最先反应过来,强压着激动,声音发颤地宣布：鉴于……鉴于新的发现,第108号拍品暂时撤拍！我们将重新进行鉴定！
5
扫地僧的逆袭
林薇默默退到一边,深藏功与名,准备溜走。
然而,那位中山装老人却激动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姑娘！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啊！差点就让我弄丢了！
这时,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也微笑着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名片：小姐好眼力。我是‘宝明斋’的乔振宇,有机会希望能和小姐聊聊。
林薇接过名片,心里一动。【宝明斋老板,乔振宇,业内大佬,为人正派。备注：真心求才。】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拍卖行的总经理也挤了过来,眼神火热：这位……林小姐是吧请问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专家部工作待遇一切好商量！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只是这一次,充满了震惊、好奇和钦佩。
林薇拉下一点点口罩,露出一个淡淡的、却足以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总经理,我暂时……还是更喜欢打扫卫生。
说完,她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重新拉上口罩,推起她那辆格格不入的清洁车,哐当哐当地,走了。
身后,留下一整个拍卖厅的凌乱,和一件即将震动整个收藏界的惊天重宝。
她知道,她这扫地僧的马甲,今天算是彻底爆了。
但,这感觉……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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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哐当——
清洁车的轮子碾过拍卖行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声响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林薇能感觉到背后那几十道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她工装上烧出洞来。
震惊、疑惑、难以置信,还有那么一丝火热的探究。
她头也没回,推着她的老伙计——
这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车,稳当当、慢悠悠地朝着员工通道的方向走。
等、等一下！林小姐！请留步！
拍卖行的总经理,一个平时只在年终总结会上远远见过的大人物,这会儿居然小跑着追了上来,额头上都冒了层细汗。
林薇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总经理您叫我地我已经拖完了,是还有哪里需要打扫吗
总经理被她这话噎得一哽,差点没喘上气。他看着眼前这个推着清洁车、穿着灰扑扑工装、眼神看着特真诚（甚至有点呆）的姑娘,再想想刚才台上那个语惊四座、手法老道的鉴定大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咔咔碎裂重组。
不、不是打扫……总经理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像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林小姐,刚才……刚才你那手,真是太神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总经理！之前那个呵斥林薇的实习主管张涛也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脸色白得跟刚刷的墙似的,看向林薇的眼神活像见了鬼,她、她就是个清洁工！肯定是蒙的！您别被她骗了！
总经理不耐烦地瞪了张涛一眼：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他现在看张涛手腕上那块欧米茄都觉得刺眼。
林薇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总经理,我没骗人。我就是平时打扫卫生,看得多了,瞎琢磨的。刚才就是看那老爷爷挺不容易,脑子一热就……我错了,我不该干扰拍卖,您扣我工资吧,我认罚。
她这话说得,又诚恳又带点小市民的畏缩,还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了。总经理一肚子招揽的话硬是被堵了回去,憋得难受。
就在这时,那个穿中山装的老人也在家人的搀扶下激动地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老泪纵横：姑娘！恩人哪！要不是你,我们家的传家宝就、就让我这个老糊涂给糟践了！我得谢谢你！一定得谢！
老人家的手粗糙但温暖,微微发着抖,那份感激是真真切切,沉甸甸的。
林薇心里那点因为被迫出风头而产生的烦躁,瞬间被这真诚的感谢熨平了不少。她反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背,声音也软和下来：老爷子,您别这样。东西是好东西,就该被认出来,物归原主……呃,物归原主家。它值得。
宝明斋的乔振宇乔老板也走了过来,他没像总经理那么急切,只是微笑着又递过来一张便签,上面手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林小姐,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任何时候,改变主意了,或者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打这个电话。宝明斋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林薇能看见他头顶没有任何算计的气泡框,只有真诚的欣赏。她接过便签,真心实意地道了谢：谢谢乔老板。
总经理一看这还得了,业内大佬当面挖墙脚他赶紧挤上前：林小姐！我们嘉德也是求贤若渴！专家部首席顾问！年薪这个数起步！他悄悄比了个手势。
林薇眼皮一跳。好家伙,这数字够她扫十年地了。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一想到上辈子在名利场里栽的那个大跟头,那些明枪暗箭,那些笑里藏刀,她立刻又清醒了。
树大招风。她现在羽翼未丰,能力又特殊,贸然站到聚光灯下,死得比上辈子还快。
总经理,您太抬举我了。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清洁车,我就是个干粗活的,今天真是运气好,蒙对了。专家顾问什么的,我哪懂那个啊别再耽误了您的正事。
她语气卑微又坚定,把自己踩进泥里,愣是堵死了总经理所有的话头。
总经理张了张嘴,看着林薇那副我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的架势,最终只能无力地摆摆手,看着林薇再次推起她那辆哐当作响的清洁车,像个打败了魔王却坚持要回老家种地的勇士一样,慢悠悠地消失在了员工通道门口。
6
风波后的平静
一场惊天风波,主角就这么……回去继续打扫卫生了。
留下身后一厅堂的人,心情复杂,凌乱风中。
……
回到那间堆满清洁用具、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狭小储物间,林薇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的,刺激是真刺激,后怕也是真后怕。
她撸起袖子,看着手臂上因为紧张而起的一层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
今天这风头出得太大了,完全违背了她苟着发育的初衷。但当时那情况,看着那老头被欺负成那样,看着那帮所谓的专家有眼无珠,她这暴脾气没忍住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嘟囔了一句,随即自己呸了一声,屁！就是看不惯人装逼！
她掏出手机,忽略掉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堆微信添加好友的申请（不知道谁把她号码泄露出去了）,直接点开银行APP。
看着余额里那一串零,她的心情才稍微好了点。这是她这两个月捡漏和卖消息攒下的。不多,但足够她暂时躺平一段时间了。
叮咚——
一条新短信进来。
【尾号887用户,您账户于05月14日21:08完成一笔转账交易,金额为200,000.00,余额……】
林薇一愣。二十万谁打的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是个陌生号码：
【一点谢意,为那只洪武瓶子。请务必收下。落款：一个不愿祖上蒙尘的老人。】
是那个中山装老爷子！动作真快！
林薇看着那数字,心里有点烫。这钱她拿得有点心虚,但退回去又显得矫情。她确实帮人家保住了一件无价之宝。
得,这因果算是结下了。
她正琢磨着,储物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啊林薇瞬间警惕。
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声音：薇、薇姐是我,小雅,前台实习生。
林薇拉开门一条缝。门口站着个圆脸小姑娘,是前台新来的实习生,平时挺老实一孩子,这会儿正紧张地搓着衣角,脸涨得通红。
有事
薇、薇姐……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小雅说话都带颤音,都、都说是来找你的！有记者！还有好多看着就特有钱的人！张主管都快顶不住了,让我偷偷来问你,从、从后门走不走
林薇：……
好家伙,追星都追到保洁储物间了
她扒着门缝往外瞅了一眼,果然看见大厅那边人影攒动,比拍卖会高峰期还热闹。张涛正满头大汗地跟几个人解释着什么,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走后门！林薇当机立断。
7
新生活的开始
这地儿看来是不能再待了。马甲爆得太彻底,嘉德这窝,她得挪了。
十分钟后,林薇背着她的双肩包（里面是她全部家当）,戴着口罩和帽子,鬼鬼祟祟地从后巷溜了出来。
夜风一吹,她打了个激灵。接下来去哪酒店先住一晚
还没等她掏出手机订房,巷子口车灯一闪,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缓缓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乔振宇乔老板那张儒雅的脸。
林小姐,看来你需要个安静的地方暂避风头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我在附近有间小公寓,一直空着,很安静,绝对没人打扰。要不要先去那里凑合一夜
林薇眯起眼,看向乔振宇头顶——依然没有算计的气泡框,只有善意的邀请和一丝……了然的调侃
这老狐狸,猜到她会待不下去,搁这儿守株待兔呢！
她犹豫了三秒。
是去住可能被记者围堵的酒店,还是接受这个看起来像大佬的男人的好意
房租照付。林薇拉开车门,利落地坐了进去,按市场价。
乔振宇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好,按市场价。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乔振宇很绅士,没多问一句她的事,只是简单介绍了下公寓的情况和设施。
林薇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几小时前,她还在推着清洁车擦地。几小时后,她坐在豪车里,银行卡里躺着几十万,身边是业内大佬,正要去一个神秘的安全屋。
这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太刺激了。
车子很快驶入一个高端小区。乔振宇说的小公寓是个将近两百平的大平层,装修低调但细节处处显着奢华,视野极佳。
冰箱里应该有些吃的,密码锁密码我发你手机。乔振宇递过钥匙,并没打算久留,好好休息。考虑清楚之前,不必回复任何人。
送走乔振宇,林薇一个人站在空旷奢华的大客厅里,还有点懵。
这就……有地方住了
她把自己扔进软得能陷进去的沙发里,摸出手机。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已经爆了。她粗略翻了翻,除了媒体和各类打听消息的,还有几条是嘉德同事发来的,语气震惊又八卦。
划着划着,一条新微信跳出来,来自一个几乎快被她遗忘的联系人——她上辈子的恩师,也是最后把她推出去顶锅的那个男人,周正明。
【小薇是你吗听说你今天在嘉德……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什么时候有空周老师想请你吃个饭,好好聊聊！】
林薇看着这条信息,胃里一阵翻腾。
【周正明,嘉德前任首席鉴定师。备注：虚伪贪婪,擅长摘桃和甩锅。意图：打探虚实,伺机利用或打压。】
呵,消息可真灵通。这就闻着味儿凑上来了
她冷笑着,正想直接拉黑,手指却突然顿住了。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上辈子那场导致她背黑锅的拍卖会,那个以天价拍出、后来被证明是惊天赝品的永乐青花大盘……好像,就是不久之后的事
而经手人,似乎就是这个周正明
林薇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也许……
换个思路也不错。
老是躲着扫地,也挺没出息的。
有些账,迟早得算。
有些脸,就得狠狠地打回去,才够爽。
她拿起乔振宇留下的那张便签,看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8
旧账清算
乔老板,林薇的声音平静无波,您白天说的那个offer,还有效吗
电话那头的乔振宇似乎并不意外,轻笑一声：宝明斋的大门,永远有效。
好。林薇顿了顿,不过,我不坐班。另外,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我只接我感兴趣的案子,有绝对自主权。第二,我的身份,暂时保密。
乔振宇答得毫不犹豫：没问题。欢迎加入,林顾问。
挂了电话,林薇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清洁工林薇暂时下线了。
接下来,是该让某些人,好好体验一下,被扫地僧支配的恐惧了。
她拿起手机,给周正明回了条微信：
【周老师,吃饭就不必了。不过,我对你们即将上拍的那件永乐青花大盘,很感兴趣。】
游戏,现在才开始。
林薇发出那条微信后,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扔沙发上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屏幕那头的周正明现在得是什么表情——估计跟生吞了只苍蝇,又发现是半只一样。
她没兴趣欣赏他的震惊和猜疑。晾着他,让他自己琢磨去,越琢磨越心虚,效果越好。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享受这该死的、资本家的腐败生活！
林薇光着脚,啪嗒啪嗒地在光滑的地板上走,打开那个双开门大冰箱。嚯！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水果、饮料、酸奶、甚至还有几盒高级牛排,保鲜膜上贴着日期,都是今天的。
乔振宇这人能处,有事他真准备啊！
她毫不客气地捞出一瓶冰镇气泡水,拧开灌了一大口,爽得打了个嗝。然后又抱出一堆零食,把自己重新摔进沙发里,打开那台她叫不出牌子但一看就贵得离谱的巨大电视。
上辈子卷生卷死,最后毛都没捞着。这辈子,她可得好好体验一把。
电视里正放着本地新闻,好巧不巧,就是今天拍卖行的画面。虽然没直接拍到她正脸,但那辆熟悉的清洁车和她的工装背影可是出镜了好几秒。标题格外耸动：【嘉德拍卖行惊现‘扫地僧’！清洁工小妹慧眼识珠,百万赝品竟是洪武重宝！】
画面里还有记者围堵嘉德总经理和张涛的镜头,那俩人的脸色,比吃了隔夜馊饭还精彩。
林薇嘎吱嘎吱地嚼着薯片,看得津津有味。不错,这效果比她预想的还好。
正乐着呢,门铃突然响了。
林薇一个激灵坐起来,瞬间警惕。谁记者摸来了乔振宇去而复返还是周正明狗急跳墙找上门了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
外面站着的却不是想象中任何人,而是一个穿着某东快递小哥衣服的年轻人,手里抱着个不小的纸箱。
您好,乔先生家的吗有快递！
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小哥确认了门牌号,把箱子递给她：麻烦签收一下。
关上门,林薇看着地上那个箱子,有点懵。乔振宇买的这么快就送到了
箱子上没写寄件人信息。她找来剪刀划开胶带,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整套专业的文物清理修复工具！从各种型号的毛刷、竹签、到便携显微镜、紫外线手电,甚至还有几瓶进口的专业清洗剂,林林总总,比她上辈子在单位用的那套还好！
工具下面还压着张便签,上面是乔振宇飘逸的字迹：
【林顾问,一点小工具,或许用得上。公寓书房的抽屉里有一台备用笔记本和新手机,号码已办好,请随意使用。——乔】
林薇看着那套闪闪发光的专业工具,心里第一次对这位乔老板生出点真正的好感。
这人,心思缜密,出手大方,最关键的是——他懂她需要什么,而且尊重她的节奏。
比那个只会画大饼和抢功劳的周正明强了八百条街。
她正摆弄着新工具,扔在沙发上的旧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正明回消息了。
【小薇,你从哪里听说的永乐青花大盘这件事很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面谈,好吗老师保证,对你只有好处。】
林薇嗤笑一声。保证上辈子他就是这么保证的,然后把她保证进了坑里。
她没回,任由那条信息在那儿晾着。她拿起乔振宇准备的新手机,插卡开机,下载了必要的APP,然后用新号给那个中山装老爷子发了条短信,感谢他的慷慨,并婉拒了后续的报酬。
老爷子很快回过来：【林姑娘,你应得的！以后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我姓沈,沈万亭。】
沈万亭林薇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摇摇头,存好号码。多个朋友多条路,总是好的。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过得无比滋润。白天就窝在豪华公寓里吃吃喝喝看电影,晚上就用新电脑查资料,重点关注嘉德即将举行的春拍,尤其是那个永乐青花大盘的信息。
越是查,她嘴角的冷笑就越明显。
周正明和他的团队把这盘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什么苏麻离青典型发色、永宣气象、传承有序……公开的图录照片拍得那叫一个精美绝伦。
但在林薇眼里,都不用启动她的弹幕能力,光是看那几张刻意避开某些角度的照片,她就能断定——这玩意,假得离谱！而且是那种能骗过普通专家,但绝对逃不过她眼睛和高精仪器检测的高仿！
上辈子,这盘子拍出了近九千万的天价,震惊全国。结果不到三个月,就被一位民间藏家用科技检测锤爆是赝品,引发了收藏界大地震。周正明作为主要鉴定人,身败名裂,而当时作为他助手的原主,则成了完美的替罪羊。
这辈子嘛……林薇舔了舔嘴角,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这脸,她得亲自来打！而且要打得轰轰烈烈！
春拍前一天,周正明终于坐不住了,电话直接打到了她的新手机上。
林薇看着屏幕上那个跳跃的名字,慢悠悠地等它响了十几声,才懒洋洋地接起来：喂
小薇！是我,周老师！周正明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亲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你怎么换号了害老师好找！明天春拍就开始了,那个永乐大盘,你……
周老师,林薇打断他,声音没什么情绪,东西我看过了。劝你一句,现在撤拍,还来得及。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周正明干涩的声音才传来：小、小薇,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从哪里看的这盘子经过我们专家组反复鉴定,绝对没问题！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我看的是你们官网发布的高清图。林薇语气平淡,釉面光泽不对,青花发色漂浮,底足火石红过于做作。最重要的是,圈足衔接处那道浅磨痕,你们用包浆盖住了,但放大看,明显是现代工具留下的。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周正明在那头呼吸明显加重了,甚至能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你……你胡说八道！你根本没见过实物！光看图片能看出什么！
哦林薇拖长了调子,那要不,我现在注册个账号,去你们官网咨询区,把这些疑点一条条发出来,让全网藏友都来讨论讨论
别！！周正明几乎是尖叫出来,声音都劈了叉,小薇！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鱼儿终于咬钩了。
林薇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声音冷了下来：周老师,明人不说暗话。那盘子怎么回事,你心里比我清楚。你想平安落地,可以。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你说！周正明此刻已是方寸大乱。他完全想不通,林薇是怎么隔着屏幕看出那些连他都要小心翼翼掩盖的破绽的！这女人太邪门了！
第一,明天拍卖现场,我要进去。给我个不起眼的身份。
第二,林薇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当年你让我背锅的那批‘出土玉器’的鉴定报告原始数据,全部发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周正明彻底慌了：你……你怎么知道……那数据早就……
周老师,林薇的声音像淬了冰,想清楚再回答。那批数据的备份在哪,我或许比你还清楚。明天拍卖开始前,我要看到邮件。否则,你就等着和永乐大盘一起,名扬四海吧。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
心脏因为兴奋微微加速。上辈子受的窝囊气,今天总算讨回了一点利息！
9
赝品曝光
第二天,嘉德春拍现场,气氛比预展时还要热烈数倍。媒体长枪短炮,藏家交头接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件压轴拍品——明永乐青花缠枝莲纹大盘上。
林薇穿着一身临时买的黑色西装套裙,戴着工牌,混在拍卖行工作人员的人群里,位置正好能清晰看到台上的大盘和周正明。
周正明今天打扮得格外人模狗样,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正站在专家席旁,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和媒体的采访,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但仔细看,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看到林薇了,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勉强维持着镇定。
林薇冲他露出一个极淡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很快,压轴拍卖开始。那件永乐青花大盘被小心翼翼地请上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引得台下阵阵惊叹。
拍卖师情绪高昂,极力渲染着这件重宝的珍贵稀有。竞价异常激烈,价格一路飙升,很快突破了五千万、六千万、七千万……
周正明的脸色随着价格的攀升渐渐红润起来,那点慌乱被贪婪和侥幸取代。也许……也许林薇只是虚张声势也许她能瞒过去
就在价格叫到八千两百万,即将落槌的瞬间。
等一下。
一个清冷的女声再次响起,通过她不知何时弄到的话筒,清晰地传遍全场。
又来了！全场目光瞬间搜寻,很快锁定了站在工作人员区域的那个陌生年轻女孩身上。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镜头瞬间怼了过来。
拍卖师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难看。总经理在台下差点心脏病发。周正明更是面无人色,惊恐地看着林薇。
这件永乐青花大盘,林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是赝品。
哗——！全场彻底炸了！
你是谁凭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一个嘉德的高管厉声喝道,试图让保安上前。
我是谁不重要。林薇毫不畏惧,目光直视台上的大盘,重要的是,你们嘉德号称国内龙头,却拿一件漏洞百出的赝品当国宝拍,是在愚弄所有藏家！
她根本不给人打断的机会,语速飞快,条理清晰：
第一,釉面光泽浮夸刺眼,真正永乐苏麻离青料的光泽是沉稳内敛的宝光！
第二,青花发色过于艳蓝漂浮,缺乏真品深入胎骨的沉静感！这是现代化学料无法模仿的特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指向大盘的圈足,请给圈足内侧一个特写镜头！用显微摄像头！让大家看看那道被刻意用包浆掩盖的、现代打磨工具留下的浅磨痕！永乐时期的工匠,会用电动打磨头吗！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劈下！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投向大屏幕。拍卖行的人彻底慌了,想切断信号却已经来不及！
周正明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不用那么麻烦看了！
众人回头,只见乔振宇带着两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进来。现场立刻有人认出来：是故宫的魏老！和南京博物院的李老！他们都是陶瓷界的泰斗！
乔振宇冲林薇微微点头,然后对全场说道：抱歉各位,来得匆忙。我们宝明斋收到匿名举报和详实的证据,质疑此盘真伪。为确保公正,我们特地请来了魏老和李老,并携带了便携式X荧光光谱仪。可否现场做个无损检测真假立判！
嘉德的高层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拒绝！
检测过程很快。结果出来,魏老拿着检测报告,脸色铁青,对着话筒沉痛宣布：经检测,此盘胎釉成分与永乐官窑器物数据严重不符,所含微量元素为现代添加……确系赝品无疑！
轰！现场彻底疯了！记者疯狂按快门,藏家们愤怒地叫嚷起来！
周正明眼前一黑,直接瘫软在地。
林薇站在混乱的中心,看着这场闹剧,表情平静。她拿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刚刚收到的一封邮件提示,对着面如死灰的周正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谢了,数据。
10
传奇的诞生
然后,她转身,在一片混乱和闪光灯中,悄然退场。
身后,是嘉德拍卖行轰然倒塌的信誉,和一个时代骗局的终结。
而她,扫地僧林薇的名字,在这一夜之后,才真正成为了圈内一个无人不知、却鲜有人见过真面目的传奇。
走出拍卖行,夜风清凉。乔振宇的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
林顾问,下一步有何打算乔振宇笑着问,眼神里满是欣赏和庆幸。
林薇拉开车门坐进去,舒服地叹了口气。
先回去睡个懒觉。然后……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嘴角轻轻扬起一个自由的弧度。
然后,继续‘捡漏’去呗。
毕竟,这世界上蒙尘的宝贝,还多着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