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手术台上,冰冷的刀锋即将剖开我的后腰时,我听见霍云霆对医生说:快点,把她的肾取出来,晚晚还等着。
声音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冷得像冰,没有半分温度。
无影灯惨白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前世被活生生挖走肾脏,在术后感染中痛苦死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我溺毙。
我回来了。
回到了我二十三岁,被我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亲手送上手术台的这一天。
霍总,放心,林小姐的肾源和沈小姐完美匹配,手术很快。主刀医生谄媚地笑着,手里的手术刀泛着寒光。
霍云霆嗯了一声,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心尖晚晚。
他划开接听,刚才还如寒冬般的声音,瞬间化作了春风。
晚晚,别怕,我在。
嗯,很快就好了,我用我的一切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他轻声哄着电话那头的女人,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心脏。
我用尽全身力气,偏过头,看着这个我爱到疯魔的男人。
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身形挺拔,侧脸英俊得如同神祇。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此刻却写满了对另一个女人的温柔,和对我的残忍。
沈晚晚,他的白月光,从小体弱多病,最近更是被诊断出尿毒症,急需换肾。
而我,就因为该死的基因巧合,成了那个最合适的供体。
前世,我哭着求他,求他不要这么对我。
他只是冷冷地告诉我:未晚,这是你欠晚晚的。如果不是你,她根本不会受这么多苦。
多么可笑的理由。
就因为我五岁那年,不懂事地推了沈晚晚一下,让她摔了一跤,从此他就把沈晚晚所有的病痛,都归咎于我。
他囚禁我,折磨我,把我当成沈晚晚的人形血袋。
如今,更是要挖走我的肾。
我看着他挂掉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那双深邃的眸子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器官容器。
医生举起了手术刀。
霍总,要开始麻醉了。
不用。霍云霆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酷得令人发指,她身体底子好,局部麻醉就行了。我怕全身麻醉,会影响肾的活性。
他怕影响肾的活性,会耽误沈晚晚的手术。
所以,他要让我,清醒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剥离的痛苦。
好。
真好。
霍云霆,这是你逼我的。
在医生拿着针筒靠近我的时候,我一直紧攥的右手,猛地张开。
指甲缝里,藏着我上一世为了自杀而准备,却没来得及用上的,高浓度麻醉剂结晶粉末。
重生回来,这东西也跟着我回来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曲起手指,将那致命的粉末,精准地弹进了他放在手术台边的生理盐水输液瓶里。
做完这一切,我力竭地躺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医生将局部麻醉的针头扎进我的后腰,我疼得浑身一颤。
霍云霆,你不是爱她爱得能舍弃一切吗
很快,你就会有机会,去青灯古佛前,好好地,为你的爱情,做一场盛大的忏悔了。
我看着那无色无味的麻醉剂,随着液体,一点点地,流入霍云霆的手臂。
他站在那里,矜贵,冷漠,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冰山。
开始吧。他对医生说。
医生点了点头,举起了手术刀。
刀锋落下,割开皮肉的剧痛传来。
我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这点痛,比起前世的绝望,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我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是主刀医生,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是旁边的护士,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
整个手术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霍云霆的眉头,猛地皱起。
怎么回……
他的话,没能说完。
高大的身体晃了晃,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不可思议。
他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砰的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后腰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浸透了手术服。
可我却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霍云霆,你看。
这一次,倒下的人,是你。
我挣扎着坐起身,拔掉身上的各种管子,踉跄地走到他的身边。
我蹲下身,看着他昏迷中依旧俊美无俦的脸。
霍云霆,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从他身上,摸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是黑熊哥吗我压低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而沙哑,我有一笔生意,想跟你谈。
2
黑熊是榕城地下世界的头子,只要钱给到位,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前世,霍云霆为了处理掉一些见不得光的商业对手,没少和他打交道。
而我,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恰好知道黑熊的这个私人号码。
小妞,口气不小啊,你知道我是谁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谁不重要。我冷静地开口,重要的是,我知道霍云霆一个小时后,会给你公司的海外账户,转一笔五千万的‘劳务费’。
电话那头,沉默了。
半晌,黑熊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
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我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帮我处理一个人。把他给我送到全国最偏远,最与世隔绝的寺庙里去。我要他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黑熊似乎被我的要求惊到了:你要把霍云霆……送去当和尚
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黑熊干笑了两声,只要钱到位,别说送他去当和尚,你就是让我送他去见佛祖,我也照办。不过,霍云霆可不是一般人,这活儿……得加钱。
没问题。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事成之后,我会用霍云霆的私人账户,再给你转五千万。
一个亿,买霍云霆下半辈子的不得安宁。
值。
爽快!黑熊大笑起来,地址发给我,半个小时内,我的人就到。
挂了电话,我迅速用霍云霆的手机,完成了第一笔转账,然后将手机里所有关于我的信息,全部删除干净。
做完这一切,我拖着受伤的身体,找到了手术室的储物柜。
从里面,我翻出了一套备用的护士服换上,戴上口罩和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后腰的伤口还在流血,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我必须撑住。
我不能死在这里。
半个小时后,两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壮汉,推着一个巨大的垃圾桶,出现在了手术室门口。
他们和黑熊一样,只认钱,不认人。
我指了指地上昏迷的霍云霆。
就是他。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问,熟练地将霍云霆像一袋垃圾一样,装进了垃圾桶。
对了,在我转身离开前,我叫住他们,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用防水袋装着的信封,递给其中一人。
把这个,交给寺庙的主持。告诉他,这里面,是这位‘施主’的全部家当,也是他自愿皈依我佛的香火钱。
信封里,是霍云霆一张不记名的瑞士银行本票,金额,一亿美金。
以及一封我模仿他的笔迹,写的自愿出家书。
信里,我把他塑造成一个看破红尘,决心斩断尘缘,一心向佛的富家子弟。
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寺庙,能拒绝这样一位虔诚又富有的香客。
壮汉掂了掂信封,点了点头,推着垃圾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处理完霍云霆,接下来,就是我自己。
我不能再待在榕城。
霍家的人,很快就会发现霍云霆失踪了。
以他们的势力,要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我必须离开,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我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走出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火车站。
……
与此同时,榕城第一人民医院。
沈晚晚躺在VIP病房里,焦急地等待着。
说好的手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给霍云霆打电话,却发现,对方已经关机。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立刻给霍家老宅打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整个霍家,都因为霍云霆的失踪,翻了天。
他们查了监控,最后只看到霍云霆进了那间私人手术室,就再也没有出来。
而那间手术室的监控,恰好,在那段时间,坏掉了。
手术室里的医生和护士,醒来后,都说自己是被人从背后打晕的,根本没看清是谁。
林未晚,那个女人,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林未晚不甘心被挖肾,找人绑架了霍云霆,然后畏罪潜逃。
霍家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几乎把整个榕城都翻了个底朝天。
却连林未晚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3
当我再次睁开眼,是被一阵清脆的木鱼声和诵经声吵醒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檀香味。
霍云霆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身上那身昂贵的西装,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色的,宽大的僧袍。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愣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
他抬起手,想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却摸到了一个光溜溜的,圆润的头顶。
头发……
他的头发呢!
霍云霆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到房间里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陌生的身影。
一个穿着灰色僧袍,剃光了头发,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的……和尚。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从禅房里传出,惊得屋檐下的鸟雀,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去。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霍云霆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手术室。
他看着林未晚被推上手术台,等着医生,把她的肾,取出来,移植给晚晚。
然后呢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一醒来,会在这里
还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是林未晚!
一定是那个女人干的!
她竟然敢!
她竟然敢这么对他!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要杀了她!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亲手,拧断她的脖子!
霍云霆一脚踹开禅房的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一个古朴的庭院。
一个穿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坐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看到霍云霆冲出来,老和尚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静尘,你醒了。
静尘霍云霆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你叫谁呢
施主,你尘缘已了,决心皈依我佛。贫僧已为你剃度,并赐法号,静尘。老和尚不疾不徐地说道。
放你娘的屁!霍云霆彻底失去了冷静,他冲到老和尚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老秃驴,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动我一根头发,信不信我让你这破庙,从这山上消失!
老和尚被他揪着,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
静尘,出家人,要戒嗔,戒躁。
我戒你大爷!霍云霆的眼,一片猩红,快说,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是不是一个叫林未晚的女人
老和尚摇了摇头:送你来的施主,并未留下姓名。只说,你是他家一位看破红尘的子弟,自愿前来,侍奉我佛。
他还留下了一封你的亲笔信,和一笔巨额的香火钱。
老和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霍云霆一把抢过来,拆开。
信上的字迹,确实是他的。
内容,却让他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红尘皆苦,什么大彻大悟,什么自愿出家……
全他妈是狗屁!
这不是我写的!他怒吼着,将信撕得粉碎。
静尘,老和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你六根未净,尘心未了啊。
我了你个头!霍云霆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就朝寺庙外冲去。
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要回榕城!
他要把那个该死的女人,碎尸万段!
然而,当他冲到山门口时,却被两个身高体壮的武僧,拦住了去路。
静尘师弟,方丈有令,你需在寺中静修,不得外出。
滚开!
霍云霆一拳就挥了过去。
想当年,他也是练过散打的,对付一两个普通人,不在话下。
可那武僧,只是轻描淡写地,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拳头。
然后,轻轻一捏。
啊——!
钻心的疼痛,让霍云霆惨叫出声。
他感觉自己的指骨,都要被捏碎了。
静尘师弟,得罪了。
另一个武僧走上前,双手合十,对着他,念了一声佛号。
然后,霍云霆就感觉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时,人已经被关在了一间小黑屋里。
屋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和一本厚厚的《金刚经》。
从那天起,霍云霆就开始了他长达五年的,被动修行之路。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劈柴,挑水,念经。
他想过无数种方法逃跑。
绝食,装病,甚至,试图用头撞墙。
可每一次,都会被那些武艺高强的武僧,抓回来。
然后,就是更严厉的惩罚,和更长时间的禁闭。
渐渐地,他绝望了。
他开始意识到,这座寺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寺庙。
而这些和尚,也不是普通的和尚。
他们,是林未晚,为他精心准备的,牢笼。
一个,他永远,也逃不出去的,牢笼。
4
五年后。
巴黎,香榭丽舍大街。
一家高定时装品牌的发布会后台,乱而有序。
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留着一头干练短发的女人,正拿着对讲机,用流利的法语,指挥着全场。
灯光组,三号灯角度再调高五度。
模特A组准备,三十秒后上场。
Lina,告诉媒体区的记者,专访时间只有十分钟。
她的声音,清冷,悦耳,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她就是这场秀的总策划人,如今在欧洲时尚圈声名鹊起的华裔设计师——Angela
Lin。
也是五年前,从榕城消失的,林未晚。
这五年,她用从霍云霆那里借来的一亿美金,作为启动资金,在巴黎创立了自己的时尚品牌。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和超越时代的设计理念,她的品牌,一炮而红。
如今,早已是市值百亿的时尚帝国。
她不再是那个卑微到尘埃里,任人践踏的林未晚。
她是女王,是自己世界里,唯一的神。
Angela,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端着两杯香槟,走到她身边,笑得温柔,忙完了吗陪我喝一杯
男人叫路易,是法国一个古老贵族家庭的继承人,也是林未晚的商业伙伴,和……最热烈的追求者。
林未晚从对讲机上移开目光,接过香槟,对他笑了笑。
谢谢。
她的笑,很淡,却足以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这五年,她身边从不缺追求者。
有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有富可敌国的石油大亨,也有像路易这样,血统高贵的贵族。
可她的心,像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前世那段燃尽了她所有热情的爱情,早已让她,心如死灰。
秀很成功,恭喜你。路易举起杯,湛蓝的眼眸里,满是欣赏。
同喜。林未晚和他碰了碰杯,没有你的帮助,也不会这么顺利。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感谢。路易看着她,眼神,变得炙热。
未晚,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林未晚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路易,对不起。
路易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绅士的风度。
没关系,我等得起。
他说。
就在这时,林未晚的助理,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Angela,国内,来电话了。
助理的脸色,有些凝重。
林未晚的心,咯噔一下。
她接过手机,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电话,是她安插在国内的私家侦探打来的。
这五年,她虽然远在海外,却从未放松过对国内的关注。
尤其是,对霍云霆,和沈晚晚。
说。她言简意赅。
林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犹豫,沈晚晚,快不行了。
林未晚的眉头,挑了挑。
怎么回事
她的肾衰竭,越来越严重。医生说,如果半年内,再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她就……
哦林未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还真是,可惜了。
还有一件事。侦探继续说道,最近,关于青云山上那座古寺的传闻,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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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古寺。
林未晚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座寺庙,就是她当年,送霍云霆去清修的地方。
什么传闻
都说,那座寺庙里,出了一位得道高僧。法号,静尘。
据说,这位静尘大师,佛法高深,能断前尘,知未来。求什么,都特别灵验。
现在,全国各地的香客,都挤破了头,想去求他指点迷津。连山下的路,都堵死了。
静尘大师
林未晚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当年,只是想把他关起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却没想到,五年过去,他竟然,真的修出名堂来了
还真是,造化弄人。
我知道了。林未-晚挂了电话,看着窗外,巴黎的夜景,眼神,晦暗不明。
Angela路易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林未晚收回思绪,对他笑了笑,只是,突然想家了。
我准备,回国一趟。
路易愣了一下:这么突然
嗯。林未晚点了点头,有些旧账,该回去,算一算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青云山的风景照,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看好戏的笑意。
霍云霆。
沈晚晚。
我回来了。
你们,准备好了吗
5
三天后,林未晚乘坐的私人飞机,降落在榕城国际机场。
她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走出了VIP通道。
机场外,早已等候着十几家媒体的记者。
Angela小姐!请问您这次回国,是有什么新的商业计划吗
传闻您将和国内的霍氏集团合作,是真的吗
您对霍氏集团现任总裁,霍云霆先生的失踪,有什么看法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各种问题,像潮水一样涌来。
林未晚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在保镖的护送下,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车子,绝尘而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议论纷纷。
车上,助理将一份资料,递给她。
Angela,这是您要的,关于霍氏集团,和沈晚晚的最新资料。
林未晚接过,翻开。
霍云霆失踪后,霍氏集团群龙无首,内斗不断,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
全靠着霍老爷子,凭着昔日的人脉,勉强支撑。
而沈晚晚,因为病情恶化,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沈家为了给她治病,几乎倾家荡产。
如今,更是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位所谓的静尘大师身上。
他们,已经去青云山了林未晚问。
是的。助理点头,沈家包了一辆大巴车,带着几十个亲戚朋友,浩浩荡荡地去了。说是,要去求大师,为沈晚晚,祈福续命。
呵。林未晚冷笑一声。
祈福续命
她倒要看看,霍云霆这个大师,要怎么给他的白月光,续命。
备车,林未晚合上资料,淡淡地吩咐,我们也去青云山。
现在
对,现在。
……
青云山,普渡寺。
寺庙外,人山人海。
沈家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大雄宝殿前。
沈晚晚被人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每走一步,都在喘气。
她看着眼前,香火鼎盛的寺庙,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妈,你说,静尘大师,真的会见我吗
会的,会的。沈母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我们捐了那么多香火钱,方丈已经答应了,会为我们引荐。
正说着,一个知客僧,走了过来。
各位施主,方丈有请。
沈家一行人,大喜过望,连忙跟着知客僧,朝后院的禅房走去。
禅房里,檀香袅袅。
一个穿着月白色僧袍的年轻僧人,正背对着他们,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敲着木鱼。
他身形清瘦,却自有风骨。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感觉,宝相庄严,不似凡人。
大师,沈母率先跪了下去,老泪纵横,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
沈晚-晚也跟着跪下,声音,虚弱得像一缕青烟。
求大师,救我。
木鱼声,停了。
年轻的僧人,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沈晚晚看清他的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张脸,清俊,冷漠,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
眉宇间,也褪去了当年的桀骜和暴戾,多了几分佛性的悲悯。
可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她死,都不会忘记!
云……云霆哥
她难以置信地,颤声叫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个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静尘大师,竟然,是五年前,离奇失踪的,霍氏集团总裁,霍云霆!
霍云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形容枯槁的女人,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这五年来,他每天,念经,打坐,吃斋,念佛。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她。
可当她再次出现,他才发现,原来,那段记忆,早已刻进了他的骨血,根本,无法抹去。
施主,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又疏离。
你认错人了。
贫僧法号,静尘。
6
不!我没有认错!你就是云霆哥!
沈晚晚情绪激动,挣扎着想上前抓住他的手,却被身旁的沈母死死按住。
晚晚!别冲动!在大师面前不可无礼!
沈母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不轻,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不是霍云霆,他现在都是沈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对着霍云霆连连磕头。
大师!大师慈悲!小女病重,胡言乱语,冲撞了您,还望大师恕罪!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们唐突了!
霍云霆看着她们,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
他只是淡淡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声音清冷如山涧清泉。
既知唐突,还不退下
大师!沈母哭喊着,我们捐了五百万的香火钱,只求您为小女卜一卦,指点一条生路啊!
钱财乃身外之物,霍云霆闭上眼,贫僧与二位施主,缘分已尽,多说无益。
请回吧。
这是,赤裸裸的逐客令。
沈晚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是她爱了那么多年,念了那么多年的人。
为了他,她不惜让乔安去死。
可现在,她病得快要死了,来求他。
他却,连看都懒得再多看她一眼。
甚至,连承认自己的身份,都不愿意。
霍云霆!
她猛地推开母亲,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你看着我!你看清楚!我是晚晚啊!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你说过会娶我!
五年前,你为了给我换肾,不惜把林未晚那个贱人送上手术台!现在我真的快要死了,你却跟我说缘分已尽!
你这个骗子!懦夫!
她的哭喊声,在安静的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霍云霆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林未晚。
当这个名字,再次从别人口中说出时,他那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竟泛起了一丝涟漪。
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
五年了。
他被困在这座孤山之上,与青灯古佛为伴。
他每天都在想,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她是不是,早已嫁作人妇,儿女成群
每当这个念头浮起,他的心,就像被万千毒虫啃噬,痛不欲生。
他恨她。
恨她毁了他的一切。
可午夜梦回,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总是她决绝的,带着笑意的脸。
那笑容,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五年了,拔不出来,一碰,就疼。
来人,霍云霆睁开眼,眼底,一片清冷,送客。
门外,立刻走进来两个武僧。
沈施主,请吧。
我不走!霍云霆!你不能这么对我!沈晚晚疯了一样地挣扎。
可她一个病入膏肓的弱女子,哪里是两个武D
僧的对手。
很快,就被拖了出去。
禅房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霍云霆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拿起木鱼,想继续念经。
却发现,自己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从门外探进头来。
师父,外面……外面来了一位女施主。
小沙弥的脸,红扑扑的,眼神里,满是惊艳。
她说,她想见您。
不见。霍云霆头也不抬。
可是……可是她说,她姓林。
她说,她叫,林未晚。
哐当。
霍云霆手中的木鱼槌,掉在了地上。
7
当林未晚走进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霍云霆失魂落魄地坐在蒲团上,那张清俊的脸上,血色尽失。
他看着她,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滔天的恨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狂喜。
五年了。
这个午夜梦回,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又想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变了。
剪短了头发,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温顺,变得自信,干练,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王。
而他,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僧袍,成了一个不问世事的,方外之人。
何其讽刺。
好久不见,林未晚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走到他对面,随意地坐下,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静尘大师。
她特意,在大师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霍云霆看着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她。
这五年,你去了哪里
这五年,你过得好不好
你……有没有,想过我
可最终,问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充满了无尽怨恨的——
你还敢回来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林未-晚笑了,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他面前。
我这次回来,是特意来感谢大师的。
听说,大师佛法高深,有求必应。所以,我想来,求一卦。
霍云霆看着支票上那一长串的零,只觉得,无比刺眼。
她用他的钱,过得风生水起。
而他,却被她,困在这座孤山之上,人不人,鬼不鬼。
如今,她还要用他的钱,来羞辱他。
林未晚!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那张支票,撕得粉碎。
压抑了五年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冲到她面前,双手,死死地扣住她的肩膀。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眼,一片猩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不够吗!
林未晚被他摇晃得,有些头晕。
但她面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她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害你
她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霍云霆,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到底,是谁害了谁
五年前,是谁,把我绑上手术台,要活生生地,挖走我的肾
是谁,为了你的白月光,连我的命,都不要了
如果不是我命大,现在的我,坟头的草,都比你高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霍云霆的心脏。
让他无从辩驳。
他扣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
是啊。
是他,对不起她。
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
别说了。林未-晚不想再听他任何辩解,她推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衣服。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我今天来,就只是,想单纯地,求一卦。
她看着他,眼底,再没有一丝爱意,只剩下,冰冷的,疏离的笑。
大师,我想求个姻缘。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我的,正缘呢
8
求姻缘
霍云霆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五年前,这个女人,满心满眼都是他。
五年后,她却要当着他的面,求一段,与他无关的姻缘。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惩罚吗
怎么林未晚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笑得更加灿烂,大师,是算不出来吗
还是说,大师的佛法,只渡有缘人。像我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就不配,得到佛祖的庇佑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讽。
嘲讽他,也嘲讽,她自己。
霍云霆看着她,眼底,翻涌着浓稠的,化不开的痛楚。
他猛地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未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近乎卑微的乞求,别这样,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不在后悔。
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霍氏,我的命,全都给你。
他语无伦次地,诉说着。
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未晚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
霍云霆,她说,太晚了。
五年前,在我躺上那张手术台的时候,林未晚,就已经死了。
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
至于姻缘……
她笑了笑,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正温柔地,看着她。
是路易。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很好,很温柔,很尊重我。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
所以,就不劳烦大师,为我费心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不准走!
霍云霆像是被彻底刺激到了,他从身后,猛地抱住她,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
我不准你走!
我不准你,喜欢别人!
你是我的!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他疯了。
压抑了五年的偏执和占有欲,在这一刻,彻底,冲破了理智的牢笼。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将她压在冰冷的墙壁上,滚烫的唇,疯狂地,吻了上去。
那不是一个吻。
是啃噬,是掠夺,是绝望的,占有。
林未晚被他突如其来的疯狂,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等她反应过来时,嘴里,已经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霍云霆!你给我清醒一点!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眼底,是滔天的怒火和厌恶。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穿着一身僧袍,却做着如此龌龊的事情!
你对得起你身上的这身衣服吗!
你对得起,佛祖吗!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将霍云霆从头浇到脚。
让他疯狂的理智,有了一丝回笼。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僧袍。
是啊。
他现在,是个和尚。
一个,六根不净,动了凡心的,破戒僧。
他看着林未晚,看着她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唇,和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厌恶。
一股巨大的,无力的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他缓缓地,跪了下去。
一个,曾经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此刻,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跪在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
未晚,他的声音,充满了破碎的,痛苦的呜咽。
别走,求你,别离开我……
就在这时,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是沈晚晚。
她被武僧拦在外面,不死心,又偷偷地跑了回来。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里面,这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她心中,那个如同神祇一般的,禁欲佛子。
此刻,正跪在地上,卑微地,乞求着那个,她最痛恨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霜。
林未晚——!
沈晚晚尖叫一声,像个疯子一样,朝她冲了过来。
你这个贱人!你又来勾引云霆哥!我要杀了你!
9
沈晚晚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她冲过来的那一下,看着气势汹汹,实则,外强中干。
林未晚甚至不用躲,只是侧了侧身,沈晚晚就因为收不住力,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晚晚!
霍云霆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扶。
可他的脚,刚迈出一步,就看到了林未晚,那冰冷的,嘲讽的眼神。
他的脚步,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知道,他现在,但凡对沈晚晚,表现出一点点的关心。
他和林未晚之间,那根早已绷紧到极致的弦,就会,彻底断裂。
云霆哥……沈晚晚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不管我了吗
霍云霆闭上眼,双手,在身侧,死死地,攥成了拳。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把她,带出去。
他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两个武僧走进来,再次,将沈晚晚,架了出去。
这一次,沈晚晚没有再哭喊。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霍云霆,眼神里,是无尽的,绝望和怨毒。
她知道,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未晚看着地上,那个还保持着跪姿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厌烦。
起来吧。她说,别脏了佛门清净地。
霍云霆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
未晚,只要你肯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林未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好啊。
她说。
那你,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指了指禅房后面,那万丈悬崖。
只要你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霍云霆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冰冷的,不带一丝玩笑的认真。
他知道,她是说真的。
他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悬崖边走去。
没有一丝,犹豫。
林未晚的心,猛地一紧。
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去。
她只是,想试探他。
想看他,为了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眼看着,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
林未晚的心,不受控制地,慌了。
站住!
她冲了过去,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霍云霆!你疯了!
霍云霆的身体,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具柔软的,温热的身体。
那是他,想了五年,念了五年的温暖。
他缓缓地,转过身,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未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
你还是,在乎我的。
林未晚在他的怀里,浑身冰冷。
是啊。
她还是,在乎的。
不是爱。
是恨。
是深入骨髓的,恨。
她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地,就死掉呢
太便宜他了。
她要他活着。
活着,看着她,嫁给别人,生儿育女。
活着,一辈子,都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里。
这,才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放开我。她冷冷地开口。
霍云霆却抱得更紧了。
不放。他说,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林未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的,疯狂。
好啊。
她说。
你不放,是吗
她突然,笑了。
笑得,妖娆,又妩V媚。
她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霍云霆的身体,猛地一僵。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她唇瓣的柔软,和那熟悉得,让他想哭的,味道。
就在他,即将沉沦之际。
林未晚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她猛地,咬破了他的嘴唇。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朝悬崖下,推去。
霍云霆,
去死吧。
10
霍云霆没有防备。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她会真的,推他。
高大的身体,像一片落叶,朝万丈悬崖下,坠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他看着站在悬崖边,那个面容冷漠的女人,看着她眼底,那滔天的,快意的恨。
他竟然,笑了。
未晚。
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的话。
那我的这条命,给你,又何妨。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
林未晚站在悬崖边,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云雾里。
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
会大笑。
可她没有。
她只是觉得,很冷。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空荡荡的,漏着风。
一切,都结束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可刚走两步,她的腿,就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她捂着脸,终于,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
山崖下。
霍云霆并没有死。
崖壁上,一棵横生的古松,接住了他。
他浑身,多处骨折,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可他,却不想死。
刚才,在被她推下悬崖的那一刻,他想通了。
他不能死。
他死了,谁来赎罪
他死了,她怎么办
他要活着。
哪怕,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地,活在她脚下。
他也要,活着。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防水的信号器。
这是五年前,他刚被送到这里时,就偷偷藏起来的。
他一直,没有用过。
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回那个红尘俗世的,必要了。
可现在,他有了。
他按下了,求救按钮。
……
半个月后。
林未-晚正在巴黎的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助理敲门进来。
Angela,国内,传来一个消息。
说。
霍云霆,回来了。
林未晚签字的手,顿住了。
她抬起头,眼神,一片冰冷。
怎么回事
据说,他被人,在青云山下的一个山谷里发现。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
霍家的人,把他接了回去,请了最好的医生,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不过……助理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他好像,失忆了。
失忆了
林未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种,只有在八点档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狗血桥段。
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还有,助理继续汇报,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执掌了霍氏集团。
并且,以雷霆手段,在一个星期内,就稳住了局面。还将之前,被陆氏集团收购的股份,全都,高价买了回来。
现在的霍氏,比以前,更加强大。
林未-晚听着,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还是,小看他了。
这个男人,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无论,掉进多深的深渊,他都能,爬回来。
我知道了。她淡淡地开口,你先出去吧。
助理离开后,林未晚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
霍云霆。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管你想玩什么,这一次,我都会,奉陪到底。
正好,我也觉得,之前的游戏,结束得,太草率了。
这一次,我们,慢慢玩。
玩到,你真正,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11
霍云霆的回归,在榕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曾经的商业帝王,已经陨落。
却没想到,他不仅回来了,还比以前,更加强大,更加,深不可测。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家,整破产了。
沈父跳楼自杀,沈母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而沈晚晚,则因为无钱医治,在一个雨夜,孤零零地,死在了廉价的出租屋里。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清理了门户。
也彻底,斩断了自己的过去。
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向全世界,宣布。
他在找一个人。
一个叫,林未晚的女人。
他动用了所有的媒体,所有的渠道,将她的照片,铺满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悬赏金额,高达十亿美金。
一时间,全世界,都掀起了一股,寻找林未-晚的热潮。
林未晚看着新闻上,自己那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这个男人,是真的疯了。
他以为,用钱,就能把她,买回去吗
天真。
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她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
一个月后。
巴黎。
林未晚的公司,突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商业狙击。
合作了多年的伙伴,突然解约。
谈好的项目,被半路截胡。
公司的股价,一落千丈。
核心的设计师,也被高价,挖走。
很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Angela,路易一脸凝重地,走进她的办公室,是霍云霆。
他动用了他在欧洲,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在不计成本地,打压我们。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公司,就会破产。
林未晚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眼神,一片冰冷。
他想逼我回去。
是的。路易点头,而且,他还冻结了你所有的,私人账户。
也就是说,你现在,除了这座公司大楼,已经,一无所有了。
林未晚听着,却笑了。
路易,你怕吗
路易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他说,大不了,我回家,继承我那几百亿的家产。
不过,他看着她,眼神,认真,又深情。
我更想,陪着你,东山再起。
林未-晚的心,微微一暖。
这五年,如果不是路易,她一个人,也走不到今天。
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也是,唯一,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
谢谢你,路易。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路易走上前,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这个拥抱,很轻,很绅士。
却让林未晚,那颗冰封了五年的心,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而这一幕,恰好,被窗外,一架无人机的摄像头,清晰地,拍了下来。
……
榕城,霍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霍云霆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拥抱的照片,眼底,是足以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疯狂的嫉妒。
他失忆了。
忘掉了一切。
却唯独,没有忘记她。
这个,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名字。
他只知道,他要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找到的,是什么
是她,和别的男人,亲密无间的拥抱。
他猛地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啊——!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痛苦的,不甘的嘶吼。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那些破碎的,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疯狂地冲撞。
手术台,鲜血,她决绝的,含泪的眼……
他捂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走到他面前,缓缓地,摘下了墨镜。
露出了那张,让他魂牵梦萦了,无数个日夜的脸。
霍云霆,
林未-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着一抹,残忍的笑。
我回来了。
你,准备好,迎接你的,末日了吗
12
霍云霆抬起头,猩红的眼,死死地,锁住她。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未晚……
他的声音,沙哑,又脆弱。
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
却被林未晚,后退一步,冷冷地,避开了。
别碰我,她说,我嫌脏。
霍云霆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她,眼底,是无尽的,痛楚。
为什么要回来他问,为什么,不躲一辈子
回来,当然是,为了看你,是如何,一败涂地的。林未晚笑了,霍云霆,你以为,你毁了我的公司,我就没办法了吗
你错了。
你毁掉的,只是一个空壳子。
我真正的,核心技术和设计团队,早就,被我转移了。
而你,为了打压我,不计成本地,投入了那么多资金。现在的霍氏,外表看着光鲜,内里,早就,被掏空了吧
霍云霆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
我什么林未晚一步步,向他逼近,气场,强大,又冷冽。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你用来狙击我的那些资金,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一个叫‘路易’的贵族那里,拆借的吧
很不巧,那位路易先生,是我的,未婚夫。
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而你,欠他的钱,今天,就是最后的,还款日。
霍云霆,你现在,还有钱,还吗
轰!
林未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霍云霆的脑海里,炸开。
让他,体无完肤。
未婚夫
结婚
他看着她,嘴唇,抖得厉害。
不……不可能……
你在骗我……
我骗你林未晚从包里,拿出一份,烫金的请柬,扔在他脸上。
自己看。
霍云霆颤抖着手,捡起请柬。
上面,是她和那个金发男人的,亲密的合照。
刺得他,眼睛生疼。
啊——!
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地,嘶吼出声。
他输了。
又一次,输给了这个女人。
输得,一无所有。
林未晚!他猛地扑过去,想要,抓住她。
我要杀了你!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可这一次,他还没碰到她,就被两个突然冲进来的保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路易,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走到林未-晚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丧家之犬的霍云霆。
霍先生,他温和地开口,语气里,却带着,胜利者的,优越。
游戏,结束了。
从现在起,霍氏,是我的了。
而未晚,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女人,也是我的了。
说完,他牵起林未晚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霍云霆趴在地上,眼眦欲裂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林未晚!你不能走!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是五年前,那个悬崖。
她抱着他,说:好啊。
她说,他们,重新开始。
是你说的!我们重新开始!他嘶吼着。
林未-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
只是,冷冷地,开口。
是啊。
我是说过。
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你逃出佛门,黑化归来,用最卑劣的手段,报复我,伤害我身边的人。
霍云霆,是你,亲手,毁掉了,你最后的机会。
从你伤害路易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不死不休。
说完,她再没有一丝留恋,和路易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只留下霍云霆一个人,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发出了,绝望的,野兽般的,哀嚎。
13
林未晚和路易,并没有,真的结婚。
那张请柬,是假的。
是她为了,彻底击溃霍云霆,设下的,最后一个局。
可当她看到霍云霆,那副万念俱灰的样子时,她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有,无尽的,疲惫。
真的,要这么做吗车上,路易看着她,有些担忧。
嗯。林未晚点了点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斩草,就要除根。
否则,后患无穷。
她太了解霍云霆了。
这个男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卷土重来。
她不能,再给他,任何机会。
三天后。
霍氏集团,正式宣布,破产清算。
霍云霆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拍卖。
用来,偿还,欠路易的,巨额债务。
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王,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在榕城的街头。
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所有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曾经,那些巴结他,讨好他的人,如今,都恨不得,上来,踩他一脚。
这就是,人性。
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座,大桥上。
他看着桥下,滚滚的江水。
突然,觉得,很累。
就这样,结束吧。
他想。
他爬上栏杆,闭上眼,纵身,一跃。
……
不好了!有人跳江了!
岸边,传来,一阵惊呼。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是林未晚。
她一直,派人,跟着他。
她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走上这条绝路。
她不能,让他死。
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地,死。
冰冷的江水,瞬间,将她吞噬。
她奋力地,朝那个下沉的身影,游过去。
抓住他,拖着他,朝岸边,游去。
……
当霍云霆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林未晚,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为什么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为什么,要救我
我说了,林未晚淡淡地开口,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掉。
我要你,活着。
活着,赎罪。
她将一份文件,扔在他面前。
签了它。
霍云霆拿起来,一看。
是一份,器官捐献,自愿书。
沈晚晚死了,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像她一样,等着换肾的病人。
林未-晚看着他,眼神,平静,又残忍。
你的这颗肾,反正,留着也没用。不如,捐出来,救人一命,也算是,为你自己,积点德。
霍云霆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缓缓地,笑了。
好。
他说。
他拿起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未晚,他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释然。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14
手术,很成功。
霍云霆的肾,被移植给了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
手术后,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他这辈子,欠林未晚的,还不清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余生,来赎罪。
他不再,是霍氏集团的总裁。
他现在,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罪人。
林未晚,没有再来看过他。
她只是,派助理,送来了一张,去往青云山的,单程车票。
和一套,灰色的,僧袍。
霍云霆看着那身衣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他,回到那个地方。
回到那个,一切开始,也该一切结束的,地方。
他没有拒绝。
出院那天,他换上僧袍,一个人,坐上了,去往青云山的大巴。
车子,缓缓开动。
他看着窗外,榕城,这座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
心里,没有一丝,留恋。
……
青云山,普渡寺。
老方丈看到他回来,一点也不惊讶。
只是,叹了口气。
静尘,你回来了。
方丈,霍云霆跪在他面前,磕了一个头,弟子,回来了。
你,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霍云霆点头,弟子,罪孽深重。愿长伴青灯古佛,为我曾经伤害过的人,祈福,诵经,一生一世。
老方丈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从那天起,普渡寺,多了一个,最虔诚的,扫地僧。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
扫遍寺庙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就跪在佛前,一遍一遍地,诵读《地藏经》。
为亡魂,超度。
也为,自己,赎罪。
他不再,是静尘大师。
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苦行僧。
……
一年后。
林未晚,带着路易,再次,来到了普渡寺。
她是来,还愿的。
寺庙里,香火,依旧鼎盛。
她和路易,手牵着手,走在大雄宝殿前。
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扫地僧,正低着头,在扫地上的落叶。
他扫得很认真,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林未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那个,清瘦,又熟悉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路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是他
嗯。林未晚点了点头。
扫地僧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
他缓缓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古井。
再没有,当年的,偏执和疯狂。
也没有,爱,和恨。
只有,佛性的,慈悲,和释然。
他对着他们,缓缓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林未晚看着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欠了欠身。
算是,回礼。
也算是,告别。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15
下山的路上,路易问她:你,还恨他吗
林未晚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和山间,缭绕的云雾,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摇了摇头。
不恨了。
她说。
也没有,爱了。
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故人。
一个,教会了她成长,也让她,付出了惨痛代价的,故人。
路易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都过去了。他说,以后,有我。
林未晚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
都过去了。
她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个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男人。
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
两年后。
林未晚和路易,在巴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礼上,她穿着自己亲手设计的,洁白的婚纱,笑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灿烂。
婚后,他们生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生活,幸福,美满。
她偶尔,也会从新闻上,看到,关于普渡寺的消息。
听说,那里,有一个,很厉害的扫地僧。
他佛法高深,却从不与人言语。
他只是,日复一日地,扫地,念经。
有人说,他是在,等一个人。
也有人说,他是在,赎一场,永远也,还不清的罪。
林未晚看着新闻,只是,淡淡地,一笑而过。
这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了。
她有她的,幸福人生。
他有他的,青灯古佛。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
普渡寺。
后山。
扫地僧,将最后一片落叶,扫入尘埃。
他抬起头,看着天边,那轮,火红的夕阳。
夕阳下,一个穿着月白色僧袍的,小小的身影,正蹒跚地,朝他,走过来。
是寺里,新收的,小沙弥。
师父,小沙弥跑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递给他一封信。
山下,有人,给你的。
扫地僧,愣了一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信了。
他接过信,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和一个英俊温柔的男人,他们怀里,抱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娟秀的字。
【霍云霆,这一次,我真的,嫁给爱情了。】
【勿念。】
【祝,安好。】
扫地僧看着那张照片,看着她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容。
他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干净,纯粹,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
然后,他牵起小沙弥的手,朝大殿的方向,走去。
走吧,他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释然。
我们,回家。
夕阳,将他们一大一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