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中心,此刻是一份烤冷面。
酸甜的酱汁,软糯的面饼,夹杂着洋葱和香肠的焦香,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是这城市夜幕降临时最动人的交响乐。什么KPI,什么房租水电,什么前任是条狗,在这份十块钱加肠加蛋的奢华面前,都得靠边站。
我,林小鹿,人生的终极理想就是下班后能毫无负担地炫完这份快乐。
然而,总有人见不得打工人这点简单的幸福。
一辆黑色迈巴赫,像一头优雅又碍眼的钢铁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精准地碾过一个小水洼。哗——一道混着泥点的水幕,朝着我和我的烤冷面精准扑来。
我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思考。一个看似踉跄实则精准的后撤步,堪堪避开了大部分攻击,只有几滴泥星子,玷污了我小白鞋的鞋尖。
但我的烤冷面……它经历了无妄之灾。
怒火噌地一下点燃了我的天灵盖。这年头开豪车都不看路的吗驾照是买鸡蛋送的吗
我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正准备用我丰富的市井词汇给这位车主上一堂生动的思想道德课,后排车窗缓缓降下。
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袖口,和一只戴着低调奢华中透着冰冷机械感腕表的手。然后,是一张脸。
一张哪怕过去一千多个日夜,我闭着眼睛都能用吐槽描绘出来的脸。
棱角分明,下颌线比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滚着震惊、难以置信,还有……滔天的怒火
顾衍之。
我的前男友。差点成了我前夫的男人。一个我以为这辈子只会出现在财经杂志和我的噩梦里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他难道不应该在某个五星级酒店的顶层旋转餐厅,端着红酒,和人谈着几个亿的小目标吗跑来城中村小吃街视察民情体验生活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烤冷面大叔手里的铲子停了,旁边等着拿臭豆腐的小妹嘴巴张成了O型。
顾衍之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来回扫描,从我廉价的T恤牛仔裤,看到我手里幸存了半份的烤冷面,最后定格在我沾了泥点的鞋尖上。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的怒火渐渐掺杂了一丝……痛心疾首
他在痛心什么痛心我没出息痛我离开他之后居然沦落到需要吃路边摊
呵。
我迅速管理好面部表情,内心弹幕已经喷涌而出,但脸上稳如老狗。甚至,我还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故意发出很大声音地,吸溜了一口烤冷面里的火腿肠。
嗯,真香。
林、小、鹿。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每个字都砸得人生疼,果然是你。
我嚼着烤肠,含糊不清地回:嗯,是我,还没死,让您失望了真不好意思。
他的脸色更黑了,推开车门就要下来。长腿一迈,高级定制皮鞋踩在略显油腻的地面上,画面有点违和。
周特助赶紧从驾驶座下来,试图阻拦:顾总,这里不能停车……
顾衍之根本没理他,一步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把我笼罩。熟悉的冷冽木质香调袭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这几年,就在这种地方他语气里的嫌弃和怒火几乎要实体化。
这种地方怎么了烟火气,懂不懂我晃了晃手里的烤冷面,顾总要不要来一份我请客,加肠的。
他额角青筋跳了一下,猛地伸手要来抓我的手腕:跟我走!
他的动作很快,但我更快。手腕微微一沉,指尖看似无意地在他手肘某个位置轻轻一碰——这是以前某个教官教的防身小技巧,用来对付这种莽夫最好用了。
顾衍之的手臂瞬间麻了一下,动作一滞,抓了个空。
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他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躲开,更没料到我能用这种方式躲开。
周特助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赶紧上前一步,低声道:顾总,很多人看着……
顾衍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狠劲:林小鹿,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化成灰,我也能把你找出来!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我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口烤冷面塞进嘴里,含糊道:顾总,强买强卖犯法的。好聚好散不行吗
好聚好散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我们之间,从来没散过。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他扫了一眼我身后的烤冷面摊,对周特助冷冷道:把这家店给我买了。
我:
大叔:!!!
然后,他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转身钻回车里。车窗升起,隔断了他那双要把我生吞活剥的眼睛。
迈巴赫发出一声低吼,汇入车流,留下我和目瞪口呆的烤冷面大叔,以及一群吃瓜群众。
我看着手里的空盒子,悲从中来。
我的烤冷面……我才吃了一半!
顾衍之,你这个混蛋!赔我烤冷面!
自从那次致命邂逅后,我的平静生活彻底宣告破产。
顾衍之显然把我的出现当成了他无聊总裁生涯里最新鲜的挑战,或者说,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回收计划。
第一天,我刚出租屋楼下那栋老破小的单元门,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就像幽灵一样堵在了门口。顾衍之穿着三件套西装,靠车站着,像是刚从米兰时装周现场直接空降到了菜市场,引得早起买菜的大妈们频频回头。
上车。他言简意赅,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圣旨。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刚出笼、冒着热气的包子铺,果断转身:老板,俩肉包,一杯豆浆,打包谢谢。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几乎要把我后背烧穿。
他试图跟上我,却被一个热情推销鸡蛋的大妈拦住了去路:小伙子,买鸡蛋吗自家土鸡蛋,营养好嘞!顾衍之那张冰山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无措和烦躁。周特助赶紧上前解围,活像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我咬着包子,钻进人潮汹涌的地铁站,成功甩掉。
第二天,他学乖了,没下车。但迈巴赫以龟速跟在我身后去公交站,引得后面喇叭声一片。我直接拐进了旁边一个七拐八绕的城中村小巷。那地方,别说迈巴赫了,电动三轮车进去都得掂量一下。我从另一边钻出来,心情愉悦地去上班。
第三天,他大概是调查了我的工作地点。我打工的那家小文创公司楼下,出现了捧着999朵玫瑰(俗气!)的周特助,表情尴尬地表示顾总邀请我共进午餐。
我当着全公司八卦群众的面,诚恳地对周特助说:周先生,麻烦转告顾总,我对花粉过敏,而且我们公司门口禁止摆摊卖花。然后收下了前台小妹羡慕的眼神……以及那束花,转头就分给了全公司的女同事,人人有份。听说顾衍之得知后,砸了一个杯子。
第四天,他试图用金钱腐蚀我的老板,想收购这家不到二十人的小公司。我的老板,一个颇有艺术家人格的大叔,吓得差点连夜扛着公司跑路,被我安抚下来,并给他出了个主意——报个天价。顾衍之那边居然真的开始评估了!最后是我偷偷给周特助发了条匿名短信:此地风水不好,影响财运,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的让顾衍之暂时放弃了收购计划。
周特助,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才。我几乎要同情他了。
这几天的鸡飞狗跳,让我仿佛回到了过去。顾衍之还是那个顾衍之,霸道,固执,以为钱和权能解决一切。但他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了。以前的他会更冷酷,更不屑于用这种近乎死缠烂打的方式。现在……他好像有点急了甚至有点笨拙
偶尔,在他强硬的表象下,我会捕捉到一丝极快闪过的……脆弱和不确定就像那天在车里,他看我的眼神,除了愤怒,似乎还有别的。
打住!林小鹿,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忘了你听到的那些话!忘了你流过的那些眼泪!
水泥封心,懂
为了彻底摆脱他,我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封存已久的小技能。比如,快速规划最优躲避路线,利用环境完美隐藏自己,甚至稍微改变了一下日常作息和穿衣风格。这些曾经用来应对更危险局面的本事,如今全用来对付前男友的追击,真是杀鸡用牛刀。
最惊险的一次,他在我公司地下车库堵我。我眼看无路可逃,情急之下,混进了一群刚下班准备去跳广场舞的大妈队伍里。大妈们热情地接纳了我,并且对试图靠近的顾衍之和周特助进行了无差别声波攻击和小伙子是不是想骚扰我们姐妹的灵魂拷问。我戴着一位大妈友情提供的艳丽丝巾,跟着音乐扭了两下,成功在金蛇狂舞的旋律中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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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库逃出生天,我靠在墙边喘气,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鼻子又有点酸。
顾衍之,我们何必呢
晚上,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顾衍之。他居然会用发短信这种平民方式。
我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回复:【顾总,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吃我的烤冷面。您能当没看见我吗】
那边很快回复:【不能。回来。】
【回哪里回顾家当您的金丝雀还是回您身边继续当那个傻乎乎的、随时可以被丢掉的替身】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不能被他扰乱。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关机。
世界清净了。
但我知道,以顾衍之的性格,这绝不会是结束。他只是还没找到正确的方法,或者说,他还没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抓不抓得到的问题。
顾衍之的追击持续了一周,花样百出但成效甚微。我猜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果然,周五晚上,他直接堵在了我租住的公寓楼下。这次没有迈巴赫,他一个人靠在一辆相对低调的黑色宾利旁,路灯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竟显出几分落寞。
我假装没看见,低头刷着手机想绕过去。
林小鹿。他叫住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谈谈。
顾总,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脚步不停。
就五分钟。他上前一步拦住我,语气软了些,甚至带上了点恳求,我保证,只是谈谈。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似乎也更尖了些。这几天,看来他也没睡好。
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刺了一下。我硬起心肠:五分钟。就在这里说。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突然,他的目光锐利地扫向我身后,脸色骤变:小心!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以及路人的惊呼!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辆明显经过改装、噪音巨大的摩托车,像是失控了一样,高速朝着人行道冲来,目标——赫然是我们站的位置!
骑手戴着头盔,看不清脸,但那冲撞的轨迹绝非意外!
电光石火之间,我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
多年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瞬间苏醒。我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惊慌尖叫或呆立当场,而是猛地侧身、拧腰,一手抓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顾衍之的手臂,利用巧劲将他狠狠往旁边一拽!
同时,我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挡车——那是不可能的——而是精准地抓住了摩托车骑手为了保持平衡而下意识伸出的胳膊,借着他前冲的力道,一个标准的擒拿反关节技!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伴随着骑手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整个人被我直接从飞驰的摩托车上带得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摩托车失去控制,哐当一声巨响,撞在了旁边的宾利车上,警报器刺耳地响起。
一切发生在两三秒之内。
现场一片寂静。
顾衍之被我拽得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完全愣住了,看看地上痛苦呻吟的骑手,看看撞瘪了车头的宾利,最后,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困惑、探究,以及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
我刚才那几下,干净利落,快准狠,绝不是普通女孩子遇到危险时能做出的反应,甚至远超一般保镖的水平。
我……掉马了。
路边有人开始围观,有人报警。
我松开抓着顾衍之的手,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暴露。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甚至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没事吧,顾总
顾衍之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他的目光从我淡定的脸,看到我刚刚发力的手,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刚才……
哦,以前在武馆打过杂,跟着师傅学过两招防身术。我迅速编了个理由,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防身术顾衍之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嘲讽,那种程度的反关节技和瞬间发力,是打杂能学来的
他一步步逼近我,眼神锐利如刀,试图剖开我所有的伪装:林小鹿,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离开的这三年,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砸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地上的骑手挣扎着想爬起来逃跑。
顾衍之眼神一冷,刚要动作。
我却先他一步,看似随意地一脚踩在骑手受伤的胳膊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痛得无法动弹。
警察马上来了,老实点。我淡淡地说,语气里的冷意和压迫感,是顾衍之从未在我身上见过的。
他再次愣住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
顾衍之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需要被他保护、需要被他抓回来的所有物,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陌生的审视,以及更深沉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兴趣和……危机感。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手下调查报告里那句轻描淡写的林小姐背景简单,现在看来,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警察来了,带走了骑手(后来调查证实是某个对顾衍之商业手段不满的竞争对手雇来的低级打手,想吓唬他一下),录了口供。
处理完一切,已经是深夜。
顾衍之坚持要送我上楼。
到了门口,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楼道里灯光昏暗,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小鹿,他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当年的事……
我知道他要问什么。问我为什么离开,问我隐藏了什么。
但此刻,我心乱如麻。暴露技能的慌乱,被他探究的不安,以及久违的、面对危险时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混合在一起。
我更害怕的,是他接下来的问题,会触及我心底最深的伤疤。
顾总,我打断他,语气疲惫,今晚谢谢你提醒我。很晚了,请回吧。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好。他出乎意料地没有纠缠,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下楼,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我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真的到头了。顾衍之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已经被彻底点燃。而这一次,他恐怕不会再只用那种幼稚的围追堵截了。
那晚之后,顾衍之消停了几天。
我惴惴不安,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对我的身手刨根问底。
果然,几天后,他出现了。但方式……变得极其诡异。
不再有迈巴赫堵门,也没有玫瑰炸弹。他开始出现在我生活的周边,用一种……笨拙到近乎可笑的方式。
比如,我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他会突然出现,穿着价格抵得上人家一年营业额的高定西装,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对着红油滚滚的锅子如临大敌。最后被辣得眼眶发红,嘴唇红肿,还要硬撑着对我说:味道……尚可。
周特助在一旁拿着胃药和矿泉水,表情视死如归。
比如,我家阳台那盆快被我养死的多肉,突然焕发生机,还多了好几个品种稀有、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邻居。花盆底下压着一张手写卡片,字迹遒劲有力,内容却让人无语:【听说这个好养。】
我:……
顾大总裁,您是不是对好养有什么误解
再比如,我下班路上,会偶遇他开车慢行,然后车窗降下,他递给我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烤冷面!
路过,顺手买的。他表情极其不自然,耳根甚至有点红。
我看着那盒出自某五星级酒店主厨之手、用料奢华(居然有鱼子酱和鹅肝)但造型依稀看得出是烤冷面的东西,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顾总,我忍不住吐槽,烤冷面的精髓在于路边摊的锅气和性价比,您这……
我指了指那盒金光闪闪的艺术品,它失去了灵魂。
顾衍之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似乎有点受挫,又有点不服气: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尝了一口。嗯,味道……很复杂,很昂贵,但不是烤冷面。
我诚恳地说:顾总,谢谢您,但下次别买了。浪费钱。
他的脸彻底黑了,一把夺过那盒子,扔给了副驾驶上的周特助(周特助:),然后一脚油门,车子憋屈地滑走了。
我站在原地,差点笑出声。
这样的顾衍之,有点陌生,甚至……有点可爱
他好像真的在尝试改变,尝试用他理解中的对她好的方式来接近我,尽管总是弄巧成拙。
这些举动背后透露出的笨拙和小心翼翼,像一根小小的羽毛,时不时在我心尖上挠一下。
过去的回忆也不合时宜地往外冒。
想起刚在一起时,他带我去吃高级餐厅,我却对着菜单上的价格咋舌,最后拉着他跑去吃街边串串。他当时一脸嫌弃,却还是陪我坐在路边,学着我拿串串,结果被辣得满头汗,西装外套沾上了油点也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我笑。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看向我时,温柔得能溺死人。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是他母亲沈心怡的多次施压和警告是他身边朋友对我出身的不屑和调侃还是他越来越忙,我们见面越来越少,沟通也越来越匮乏
然后就是那次,我去公司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在他办公室外,隐约听到他和朋友的谈话。
……玩玩就算了,你还真打算娶她衍之,她那样的家世背景,对你的事业毫无帮助……
我当时心跳如鼓,期待着他的反驳。
可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他用那种惯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冷淡声音说:……我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四个字,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关于未来的幻想。原来在他心里,我和他之间,只是一场需要分寸的游戏。
后来发生的许多事,似乎都印证了这一点。他的若即若离,他母亲拿着支票找上门的羞辱,他偶尔流露出的、对我不懂规矩的不耐烦……
那一刻的心灰意冷,足以支撑我策划并成功逃离那个金丝笼。
现在,他做这些,又算什么补偿新的游戏
就在我心思浮动的时候,一个重要项目出了问题。我所在的小公司合作的工厂突然违约,大批订单无法按时交付,面临巨额赔偿,公司可能直接破产。
老板急得嘴角起泡,全公司人都愁云惨淡。
我试着动用了一些过去的人脉资源想打听情况,却收效甚微。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工厂那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同意优先生产我们的订单,甚至主动降低了价格。
老板喜极而泣,直呼遇到了贵人。
我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
下班时,顾衍之的车又恰好出现。
他下车,走到我面前,语气平淡无奇:问题解决了
我看着他:是你做的
他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一个小忙而已。
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目光看向远处,声音低沉了下来:林小鹿,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混蛋
我愣住了。
是不是总觉得,钱和权能解决一切,包括你他继续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忽略你的感受,自以为是的对你好,却从来没问过你真正想要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缩。
看到你现在能那么……厉害地保护自己,我甚至有点……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高兴的是你有能力保护好自己,难过的是,你这身本事,或许是因为离开我之后,吃了很多苦才练就的。
晚风吹起他的额发,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落寞和……真诚
我不知道你过去三年经历了什么,也不逼你说了。他看向我,眼神深邃而认真,但我希望你明白,我现在做的这些,不是想用钱砸你回来,也不是炫耀我的能力。
我只是想告诉你,林小鹿,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帮你一把。就像……就像个普通朋友那样。
当然,他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一点他特有的霸道和别扭,如果你能因此稍微不那么讨厌我一点,更好。
我看着眼前这个别别扭扭、试图表达关心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顾衍之,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
坚硬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我知道,他很可能是查到了我公司的麻烦,顺手解决,并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依旧是套路,却比之前那些烤冷面、多肉植物,要高明得多,也真诚得多。
他确实在改变。至少,他开始学着用我能接受的方式,而不是他强加的方式。
顾衍之,我轻声开口,谢谢你。
他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励。
但是,我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不是一句‘混蛋’就能抹平的。
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给我点时间。我说。
好。他立刻答应,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多久都等。
这一次,他没有再纠缠,看着我上楼后,便离开了。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色中,心里乱糟糟的。
恨吗好像没那么浓烈了。爱吗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或许,我真的该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去重新审视那段过去,以及……可能的未来
顾衍之似乎真的把耐心和朋友这两个词刻在了脑门上。
他不再频繁出现,但存在感却无孔不入。天气突变时,周特助会恰巧路过送我一把伞;我随口提了一句想看的绝版书,几天后就会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甚至我那个总找茬的部门主管,突然被调去了偏远的分公司……
他的方式依旧带着顾氏风格的霸道和钞能力,但确实收敛了许多,也更注重我的感受。我们会像普通人一样发信息,有时是关于工作,有时只是简单的问候。他甚至会给我分享他养在办公室的一盆仙人球(据说是为了学习怎么养多肉),虽然那仙人球看起来离嗝屁也不远了。
这种细水长流的渗透,比之前的狂轰滥炸更让人难以招架。我的心防,在那句我以前是不是很混蛋之后,其实就已经摇摇欲坠。
转折发生在一个商业晚宴上。
老板硬拉着我来见世面,我穿着租来的小礼服,浑身不自在。然后,我看到了顾衍之。他身边站着一位明艳动人、家世相当的千金小姐,两人言笑晏晏,看上去登对极了。
那位千金我认识,是沈心怡最近大力推崇的联姻对象。
虽然理智告诉我这很可能只是商业应酬,但那一刻,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和疼痛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旧日的阴影和不安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仓皇躲到露台,冷风吹在脸上,才勉强压下眼眶的湿热。
躲在这里干什么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
他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靠在栏杆上:不舒服
没有。我的声音有点哑。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说:刚才那位是张董的女儿,合作方的代表,仅此而已。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解释。
我妈的意思,不是我的。他补充道,语气认真,我早就明确拒绝过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夜色在他的眼眸里流淌,格外深邃:林小鹿,有些话,三年前我就该说清楚。
当年你听到的那些混账话,有一部分是事实。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确实带着一些……漫不经心。但后来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我母亲的确给了你很大压力,我也因为家族内部的纷争,一度想过是否要先稳住局面,暂时委屈你……所以当朋友问起时,我说了那句该死的‘自有分寸’。那并非我的真心,只是当时处境下的无奈说辞和愚蠢的傲慢。
我从来没觉得你是替身,或者玩物。他的语气急切起来,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等我处理好麻烦,想找你解释清楚时,你已经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我这三年,没有一天不在找你。他苦笑了一下,甚至想过,你是不是遭遇了不测……直到那天在路边摊看到你,活生生的,还会躲我,还会用那么厉害的身手对付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林小鹿,过去的错误和误会,我用三年寻找和这段时间的笨拙努力,不知道能不能弥补万分之一。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但请你至少相信一点——
他握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看着他,眼神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我现在,以及未来想要的,只有你。不是因为你变了或者多了什么技能,只是因为你是林小鹿。是那个会拉着我去吃路边摊、会因为我一句话高兴半天难过半天、让我觉得活着原来可以那么鲜活的林小鹿。
晚风吹拂,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那些积压多年的委屈、不甘和怨恨,在他的坦诚和笨拙的真心面前,开始土崩瓦解。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顿时慌了手脚,笨拙地用指腹替我擦眼泪,语气焦急:别哭……是我不好,又说错话了……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顾衍之,我带着鼻音,哽咽着说,你以后……不能再那样了。不能再自以为是,不能再让我难过。
他猛地愣住,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几乎要把我揉进怀里: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
后来的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
他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所有遗留问题,包括彻底说服(或者说搞定)了他的母亲沈心怡女士。方式不得而知,只知道沈女士后来约我喝了一次下午茶,虽然态度依旧算不上热络,但至少保持了表面的礼貌,并委婉表示不再干涉儿子的选择。
顾衍之甚至还把他名下核心资产的一部分股权,转到了我的名下。美其名曰:老婆本,先上交。
我哭笑不得:你不怕我卷款跑路
他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颈窝,闷声说:跑吧,这次我肯定能把你抓回来,用一辈子时间。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某个周末的早晨,他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我心脏一跳。
结果打开一看,里面不是钻戒,而是一把钥匙——他公司旁边那家我最爱的路边摊烤冷面店的钥匙!店主大叔正站在旁边,笑得一脸憨厚。
顾衍之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我把店买下来了,以后你想吃多少吃多少,绝对干净卫生管够!
我:……
真是毫无浪漫细胞的实用主义总裁!
我忍住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
他低头一看,是一根双汇火腿肠。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呐,回礼。
顾衍之看着手里的火腿肠,愣了几秒,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好,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满是笑意和满足,等价交换。
阳光正好,岁月悠长。
破镜或许难重圆,但幸好,我们还有时间,和一根火腿肠的缘分,足以重新开始,烤出一份全新的、加了双倍糖和醋的生活。
嗯,一定比烤冷面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