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兰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让陆奕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看到了，不仅看到了战斗的结局，更捕捉到了他那瞬间的迟疑。
烈咬陆鲨安静地站在训练家身侧，那双锐利的眼睛淡淡地扫过陆奕和他身边的鬼斯，无形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鬼斯也收敛了嬉笑的表情，巨大的白眼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庞然大物，它能感觉到对方体内蕴含的、足以轻易摧毁它的恐怖力量。
陆奕的大脑飞速运转。撒谎？敷衍？在一位冠军兼神话学者面前，这些似乎都毫无意义。对方显然观察了他不止一会儿，很可能从他开始“刷经验”时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最终，他选择了一种基于事实的、部分的坦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因为……不合理。”
“哦？”竹兰秀眉微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哪里不合理？”
“根据我的计算……嗯，或者说经验，”陆奕谨慎地选择着措辞，避免直接提到数据面板，“巴大蝴陷入睡眠状态的时间应该更长一点。但它提前醒了。那个训练家……他的喊话，巴大蝴的回应，这种……超出常规计算的情况，让我停顿了一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影响了我的战斗节奏。虽然很短暂。”
竹兰静静地听着，赤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她没有立刻反驳或赞同，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超出常规计算……很有趣的说法。”她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最后重新落回陆奕身上，“你指挥战斗的方式，非常独特。精准、高效，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严密的演算。尤其是利用【怨恨】封锁对方唯一有效攻击技能的选择，绝非寻常训练家能想到，更像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术家。”
她的语气带着纯粹的欣赏，但陆奕能感觉到那欣赏背后锐利的探究。
“谢谢。”陆奕谨慎地回答，手心微微出汗。被冠军这样评价，压力非同小可。
“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判断出巴大蝴的‘念力’是其核心技能，并且PP（技能使用次数）即将耗尽的吗？”竹兰的问题再次切中要害，“普通的观察很难如此精确。而且，你似乎对鬼斯的能力范围也了如指掌。”
来了！最核心的问题！
陆奕的心跳再次加速。他不可能透露数据面板的存在。电光石火间，他找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这同样基于事实——他作为骨灰级玩家的经验。
“大量……的研究和记忆。”陆奕组织着语言，“我研究过几乎所有已知宝可梦的常见技能池、种族……呃，我是说，它们大致的强弱倾向和常见配招。巴大蝴在那种等级和状态下，最可能对我方造成威胁的就是超能力系的‘念力’。而之前它与其它宝可梦战斗时，已经多次使用过这个技能，我观察到了它的疲惫，推测其剩余使用次数可能不多。选择【怨恨】是一场基于概率的赌博，幸运的是，我赌对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鬼斯。“至于鬼斯……我和它交流了很久，才大致摸清它的能力极限。”这句话半真半假，他真的能“交流”，只是方式远超常人理解。
竹兰的目光在陆奕和鬼斯之间流转了片刻。陆奕的解释虽然有些地方略显含糊（比如观察入微到能数PP），但整体逻辑是成立的——一个极度热爱宝可梦并对战数据有着狂热研究和记忆的天才少年。
这个世界，并不缺少怪才。
“令人惊叹的才能。”竹兰最终微微一笑，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对宝可梦信息的掌握达到如此精深的程度，并将其运用到实战中，这本身就需要非凡的专注力。”
她话锋一转：“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对于那种‘超出计算’的情况，你现在怎么看？”
陆奕沉默了一下，认真地思考着。他看了一眼捕虫少年离开的方向，缓缓说道：“我依然认为数据和计算是通向胜利最稳健的道路。但……我承认，那种看似毫无根据的‘信念’，似乎确实能引发一些……微小的奇迹？或者说，概率上的偏差？”
他用了“概率”这个词，试图将其拉回自己可以理解的范畴。
竹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次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意味。
“很理性的分析。不盲目否认，也不全盘接受，而是试图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去解构它。”她赞许地点点头，“这很好。数据和信念，并非完全对立。强大的力量需要精准的操控，而炽热的情感有时也能填补数据的空白。如何平衡二者，或许是每一位顶尖训练家都需要思考的课题。”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陆奕心中那扇介于玩家与训练家之间的门扉。
就在这时，竹兰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掠过鬼斯，那双慧眼微微眯起一丝极难察觉的弧度。
“你的鬼斯，”她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似乎也有些‘超出常规’呢。它凝聚能量的速度，还有刚才潜入阴影的熟练度，看起来可不像是一只刚刚脱离幼生期不久的宝可梦该有的水平。”
陆奕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看出来了！冠军的眼力果然可怕！她看出了鬼斯资质和成长上的异常！
数据面板上那V特攻U速度的极品资质，以及高效练级带来的等级提升，显然无法完全瞒过这位冠军的眼睛。
【鬼斯感到一丝紧张！（亲密度-1）】
陆奕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面上维持着镇定：“它……比较特殊。而且我们很合得来。”他只能给出这样模糊的回答。
竹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深入追问下去。有些秘密，需要时间去揭示。
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傍晚前你应该能到达常青市。那里的宝可梦中心可以彻底治疗你的鬼斯……以及你脸上似乎还未完全消退的冻伤。”她显然也注意到了陆奕脸颊那不自然的微微僵硬。
陆奕下意识摸了摸脸，有些尴尬：“谢谢您，竹兰小姐。”
“不客气。”竹兰微微一笑，“期待在未来还能看到你的精彩表现，陆奕。你的‘数据’，很有趣。”
说完，她朝陆奕略一点头，转身带着烈咬陆鲨缓缓离去。烈咬陆鲨在经过时，最后瞥了鬼斯一眼，那眼神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鬼斯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直到那一人一宝可梦的身影消失在森林小径的尽头，陆奕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
和冠军的第一次接触，信息量巨大，压力也巨大。
“她到底看出了多少……”陆奕喃喃自语。
鬼斯飘过来，发出“嚯咯嚯咯……”的声音，似乎在表达后怕，又像是在安慰他。
陆奕看着鬼斯，回想起竹兰的话。
数据与信念……
平衡……
他握了握拳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不管怎样，先变强总是没错的。”他收起鬼斯，望向常青市的方向，“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数据’，才有资格去探讨所谓的‘信念’。”
他的脚步不再迟疑，带着新的思考和更大的压力，继续向前走去。
冠军的目光已经投下，他的旅程，注定不会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