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周珩结婚请柬那天,我冒雨冲进他办公室。
恭喜啊,玩弄感情的人渣终于收网了。
他慢条斯理擦着被我溅湿的结婚照:培训期结束了。
记得你提交的实习报告吗关于职场暧昧的那份。
现在你该明白了,暧昧是成年人游戏,不是给你这种穷学生当真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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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砸在出租车的窗玻璃上,歪歪扭扭地淌下来,像一道道丑陋的泪痕。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封电子请柬精致得刺眼。周珩先生与林薇女士,诚邀您共享喜悦。下面配着婚纱照的小图,男人眉眼清俊,唇角噙着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女人依偎在他怀里,妆容完美,家世相当,天造地设。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我扫码付钱,手指抖得差点握不住手机。推开车门,冷风裹着雨腥气劈头盖脸砸过来,我打了个寒噤,却浑然不觉,只攥紧了手机,一头扎进雨幕里。
高跟鞋重重踩过积水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写字楼旋转门的光滑玻璃映出我此刻的样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颊,妆大概也花了,眼神却亮得骇人,像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狼狈,愤怒,还有一种被尖锐刺痛后的不管不顾。
电梯数字冰冷地跳动。我的心跳声在狭小空间里鼓噪,一下下,沉重又急促。
叮——
电梯门滑开。我径直冲向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门都没敲,直接拧开了把手。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干燥,温暖,弥漫着一种昂贵香薰和咖啡混合的味道。周珩坐在那张宽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见动静,他抬起头。
看见浑身滴水的我,他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来。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衣角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的深色水渍。我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愤怒在身体里冲撞,几乎要炸开。
我几步冲到他的办公桌前,双手用力撑在冰凉的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他。声音因为冷和激动,带着明显的颤音,却又硬邦邦地砸出去:
恭喜啊,周总。我扯出一个极假的笑,牙齿却冷得微微打颤,玩弄感情的人渣终于收网了,钓到林家这条大鱼,是不是得偿所愿
他没立刻说话,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那眼神深得很,看不出情绪。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抽过一张纸巾,倾身过来,细致地擦去我刚刚溅在他桌面那个精致相框上的水珠。
相框里,是他和那位林薇小姐的结婚照。擦得小心翼翼,无比珍视。
做完这一切,他才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里,十指交叉随意地放在身前,抬眼看向我。那目光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剥开我所有强撑的伪装。
培训期结束了。他说。声音不高,一如既往的平稳腔调,却像颗冰钉,猝不及防砸进我的心口。
我愣住,所有准备好的、充满恨意和讥讽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什么……培训期
他像是没看到我的愕然,视线淡淡扫过那个擦干净的相框,然后又落回我脸上,继续用那种谈论天气般的寻常口吻说:记得你入职三个月时提交的那份实习报告吗题目是……他略作思索,《论职场暧昧关系对团队绩效的影响与边界探析》。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意。那份报告……我为了讨好他,为了显示自己确实认真思考了、有价值,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他当时还夸我角度新颖,观察入微……
现在看来,实践成果不错。他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极淡,近乎错觉,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理论结合实践,你应该理解得更透彻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看着脸色惨白、浑身湿透、像个小丑一样的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下最后的审判:
现在你该明白了,暧昧是成年人的游戏,各取所需。
不是给你这种一门心思做梦,指望天上掉馅饼的穷学生……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廉价的、被雨水浸得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衬衫上扫过,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
当真爱的。
时间好像凝固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运作的低微嗡鸣,以及我头发上的雨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轻微啪嗒声。
刚才燃烧着我、支撑着我冲进来的所有怒火,被他几句话轻而易举地碾碎,吹散,只剩下一地冰冷的灰烬。那些曖昧的眼神,那些似是而非的撩拨,那些深夜加班后顺路的接送,那杯他特意吩咐秘书给我买的、说我太瘦需要补充糖分的热可可……一帧帧,一幕幕,原本在我心里被精心装裱、妥善收藏的特殊,此刻全都变了味道。
它们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心照不宣,不再是暗流涌动的彼此试探。
它们成了案例。
成了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培训内容。
成了我那份可笑实习报告的现实注脚。
冷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了全身,比刚才外面的冷雨还要彻骨。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英俊又薄情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从未真正流露过情绪的眼睛。
喉咙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脏的位置一抽一抽地钝痛,不是因为失恋,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难堪和羞辱。
我像个赤身裸体站在聚光灯下的小丑,所有的痴心妄想,所有暗自窃喜的特殊,都被摊开在他面前,成了印证我愚蠢和可笑的确凿证据。
他早就划好了界线,站在岸上,冷静地看着我在那条名为暧昧的河里扑腾,甚至还时不时给我扔个救生圈模样的诱饵,看我扑腾得更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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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竟真的以为那河里涌动着的是爱的暖流。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让我勉强维持着没有彻底瘫软下去。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外面传来秘书小心翼翼的声音:周总,林小姐的电话……
周珩甚至没再看我,只扬声应了句:接进来。然后便自然地拿起了桌上的内线电话听筒,声音瞬间变得温和乃至缱绻:薇薇嗯,刚看了……请柬设计得不错,你眼光好……
他转过身,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语气熟稔亲昵。
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又密集的声响。
我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像个多余的、不该存在的幽灵,听着他用从未对我有过的温柔语调,和另一个女人讨论着婚礼的细节。
刚才那句穷学生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是啊,穷学生。不只是经济上的窘迫,更是认知上的贫瘠。贫瘠到分不清虚伪的套路和真心的区别,贫瘠到会把别人随手布下的暧昧陷阱,当成是命运馈赠的珍贵宝藏。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地板上的水渍因为我细微的动作而漾开一点。
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那个背对着我的身影一眼。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厚重的、象征着某种界限的门。
高跟鞋踩在自己带来的水渍上,悄无声息。
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时,他讲电话的声音隐约传来,带着低低的笑意:……好,都听你的。
我轻轻带上了门,隔绝了里面那个温暖、干燥、却充斥着虚假和算计的世界。
走廊空旷,灯光冷白。
冰冷的湿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冷得我牙关都在打颤。我抱着胳膊,慢慢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光可鉴人的走廊地砖上,身后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狼狈不堪的水痕。
电梯镜面照出一张惨白的、失魂落魄的脸。
原来,从头到尾,我不是那个参与者,甚至算不上合格的玩家。
我只是个道具。是他用以验证某个无关紧要的管理学小论题的实验品,是他丰富他那套成人游戏理论的一个活体案例。
电梯缓缓下行,失重感袭来。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通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的自己,忽然想起他有一次在加班后的车里,俯身过来替我拉安全带时,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水味。当时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现在想来,他那时的眼神里,或许根本没有欲望,只有一种冷静的审视,像是在观察实验室里那只对刺激产生应激反应的小白鼠。
叮——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外面大厅里灯火通明,有穿着干练、妆容精致的白领说笑着走过,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打量。
我低着头,快步走出电梯,穿过大厅,重新冲进外面的雨幕里。
冷雨再次打在脸上,和刚才来时一样冰冷。
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看。
是周珩的微信消息。他居然还发了消息过来。
屏幕上只有寥寥一行字,和他的人一样,冷静到刻薄:
实习鉴定已经帮你写好了,优。望你下一段旅程,学以致用。雨点密集地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行字。
我站在街边,看着眼前车来车往,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扯出模糊的光影。
然后,我抬起手,用手指,一点点,仔细地擦干净屏幕上的雨水。
再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按下删除联系人。
确认。
动作很慢,却没有丝毫犹豫。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迈步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身后的写字楼高耸入云,某个窗口的灯光亮着,但那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雨更大了,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街边的积水映着霓虹,光怪陆离。
我停下脚步,站在一家灯火通明的婚纱店橱窗前。玻璃擦得锃亮,里面模特身上的婚纱圣洁耀眼,头纱、珍珠、繁复的蕾丝,每一处细节都在诉说着一场属于林薇那样的女孩的、完美无瑕的梦境。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流进脖领,冰得我一哆嗦。镜面般的橱窗隐约映出我的影子——苍白,狼狈,湿透的廉价西装套裙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一种可笑的瘦弱。和周珩办公室里那张婚纱照上,林薇那种被精心呵护的、珠圆玉润的美,隔着不仅仅是玻璃,而是我一整个跌跌撞撞攀爬也够不到的世界。
他说的对,我是个穷学生。不只是钱包瘪,更是眼界穷,穷到会把他指尖漏下来的一点温存,当成是救命的饴糖,跪在地上感恩戴德地舔舐。
小姐,需要进来看看吗我们新到了几款限量版……店员推开玻璃门,带着职业性的热情微笑探出头,但目光落在我湿漉漉的头发和显然不合身的旧西装上时,那笑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变得有些迟疑。
不用了,谢谢。我声音沙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踩进一洼积水里,冰凉瞬间浸透了薄薄的鞋面。
店员迅速缩了回去,玻璃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是啊,看看。看什么看我几个月的兼职薪水,够不够买这婚纱上的一颗扣子还是看我这副样子,像不像能穿得起这种婚纱的人
周珩那句轻飘飘的穷学生,此刻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心脏最酸涩的地方。不仅仅是羞辱,更是一种赤裸裸的、关于阶级的提醒。他站在他的金山顶上,偶尔俯身,逗弄一下山脚下奋力向上爬的我,或许还觉得挺有趣,挺有成就感。
而我,竟然真的以为,他看见了我在尘土里发出的、微弱的光。
真是……蠢得可以。
手机又在震动,不是周珩,是舍友兼好友小茹发来的语音消息,点开,她咋咋呼呼的声音穿透雨声:喂!念念!你跑哪儿去了淋雨没赶紧回来啊,我给你煮了姜糖水!哦对了,你之前投简历的那家‘辰星’公司刚来邮件了,让你明天上午去面试!牛逼啊念念!那公司可难进了!
辰星……
我恍惚了一下。投递简历,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那还是三个月前,我刚拿到周珩公司的实习机会,意气风发,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同时投了几家业内顶尖的公司作为备选。后来,所有心思都拴在了周珩身上,那些备选,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心里那片被冰水浇透的灰烬里,似乎有什么极微弱的火星,挣扎着闪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管发疼,却也让人清醒。
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学校地址。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和外面的阴冷形成强烈对比。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街景,雨水在车窗上纵横交错。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辰星公司的面试通知邮件。邮件格式标准,措辞严谨,和周珩那种私人化的、带着玩弄意味的微信消息,完全不同。
一个是赤裸裸的现实利益交换,冰冷,但也直接。
一个披着温情暧昧的外衣,内里却是更不堪的算计和轻蔑。
哪个更可怕
我不知道。
回到宿舍,小茹一看我的样子就吓坏了:我的天!你怎么搞成这样失恋了不对啊你连恋都没有……她咋咋呼呼地把我推进浴室,快快快,热水给你放好了!别感冒了!
热水冲刷着冰冷的身体,皮肤渐渐泛起粉色,但那股寒意似乎钻进了骨头缝里,怎么都焐不热。镜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我伸手抹开一小片,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人影。
眼睛还是红的,但已经没有了在周珩办公室时的失控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疲惫,还有一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麻木的坚定。
洗完澡出来,小茹已经把姜糖水端到我桌上,凑过来,压低声音:喂,到底怎么了你下午不是去你实习那公司办最后的手续吗谁欺负你了
我捧着温热的杯子,姜糖水的辛辣甜暖从喉咙一路滑下去,稍微驱散了一点寒意。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说周珩要结婚了,想说他那些混账话,想说我这几个月自以为是的动心多么可笑。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说从何说起说我像个傻子一样,把上司的职场PUA当成了独一无二的偏爱说我提交的那份自以为聪明的实习报告,成了对方拿来嘲讽我自作多情的证据
太羞耻了。羞耻到甚至无法对最好的朋友开口。
……没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就是……实习结束了。有点……落差。
小茹狐疑地看着我,明显不信,但看我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也没再追问,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结束就结束了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明天辰星的面试才是正经!给我打起精神来!拿下它!
她挥舞着拳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属于校园的、未经磨损的干劲和希望。
我勉强对她扯出一个笑:嗯。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只剩下偶尔从屋檐滴落的水声,嗒,嗒,嗒,敲在寂静里。
周珩的脸,他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办公室里的暖香,婚纱照上林薇幸福的笑,店员那个微妙的眼神,小茹充满活力的脸……无数画面在脑海里交错翻滚。
最后定格住的,却是手机屏幕上,那封来自辰星的、格式标准的面试通知。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仔细地化了个妆,遮盖住失眠的痕迹,穿上我最体面、也是唯一一套拿得出手的面试战袍——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西装外套和及膝裙。料子一般,但熨烫得平整。
对着宿舍里那块窄窄的镜子,我练习微笑,一遍又一遍,直到嘴角的弧度看起来自然又职业,看不出昨晚的狼狈和破碎。
辰星公司在城市的另一头,地铁要换乘三次。早高峰的地铁拥挤不堪,空气污浊。我紧紧抓着头顶的扶手,身体随着车厢摇晃,周围是疲惫而麻木的脸孔。
但我心里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
我反复咀嚼着周珩那句话。
暧昧是成年人的游戏。
不是给你这种穷学生当真爱的。
好吧。
游戏。
我深吸一口气,地铁报站声响起。
辰星公司的办公环境和周珩那边不同,更现代,节奏更快。前台核实信息,发放临时门禁卡,指引进入等候区。一切流程规范,效率极高,但也透着一种冷冰冰的距离感。
等候区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个个西装革履,妆容精致,低声交谈或看着资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竞争压力。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默默打量着周围。这些,才是真正的成年人吧和周珩一样,游刃有余,遵循着某种我还不完全懂的规则。
下一位,苏念。hr助理在门口叫我的名字。
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面试间里坐着三个人,中间那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看起来是主面试官,表情严肃,眼神锐利。问题专业而苛刻,步步紧逼。
我集中起全部精神,调动了这几个月在周珩公司实习学到的一切,甚至包括昨晚那种被碾碎后又被强行重塑的冷静,努力应对。说到某个市场推广案例时,我提到了如何精准把握目标客户的心理,尤其是利用某种暧昧的、营造身份认同和渴望的情感链接来引导消费……
话一出口,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词,暧昧。昨晚那个魔咒一样的词。
主面试官的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
我稳住心神,面不改色,继续用冷静甚至近乎冷酷的专业术语往下分析,将那种情感链接拆解成数据、模型、转化率,彻底剥离它所有温情的、可能引人遐想(或者说,引人犯错)的外衣。
我把自己抽离出来,像一个绝对理性的旁观者,去剖析一种被称为营销策略的东西。
我看到主面试官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面试结束。主面试官合上文件夹,看着我说:苏小姐,你的案例分析角度很特别,甚至有点……残酷的清醒。不像这个年纪通常有的表现。
我心脏微微一缩,脸上却露出得体的微笑:谢谢。我认为精准的效率,好过无效的温情。
她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好的,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走出辰星公司的大楼,阳光有些刺眼。我站在台阶上,看着脚下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精准的效率,好过无效的温情。
这是我刚从周珩那里,用最难看的方式,学会的血淋淋的一课。
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接起。
苏念小姐吗这里是辰星人事部。恭喜你通过初试,复试安排在下周二上午十点,请问方便吗
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
……方便。谢谢。
挂了电话,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下台阶,汇入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阳光温暖,但我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从昨晚开始,就再也没有暖和过来。
它变得和辰星公司的大理石地面一样,又硬,又冷,适合行走,不适合赤脚触摸。
路过一家百货公司的外墙巨幕,正在轮播广告。画面精致,模特笑容完美。
我抬头看了一眼。
忽然觉得,周珩和他那个世界,似乎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了。
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规则,我好像……终于摸到了一点门槛。
尽管这门槛,是用那么疼的方式,磕破膝盖、磨破手指,才勉强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