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弟弟坐了十年牢,出狱那天,他正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办婚礼。
没有人来接我。
他就好像,把我彻底忘在了那个铁锈和绝望构成的一方天地里。
而我,今天偏要从地狱爬出来,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1
哐啷——
监狱那扇沉重的大铁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发出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十年了。
我终于出来了。
刺眼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外面汽车鸣笛的声音震得我脑袋嗡嗡响。
我像个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僵尸,茫然地站在路边,和这个崭新的世界格格不入。
十年。
外面变了天。
我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衣服,是出狱时发的。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我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指尖触到几缕刺眼的白发。
我才三十四岁。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爸妈,弟弟,我回来了。
我没有手机,只能凭着十年前的记忆,去坐那趟熟悉的公交车。
可车站挪了位置,路也拓宽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正确的站台。
车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一个小时后,车到站了。
我凭着记忆往家的方向走,心跳得越来越快。
但是,眼前的一切让我傻了眼。
我们家那片低矮的平房区,没了。
取而代代的是一个气派的高档小区,门口的保安一脸警惕地盯着我。
家……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姑姑家的。
她是这个城市里,我唯一能想到的亲人了。
岚岚
姑姑开门看到我,吓了一大跳,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躲闪。
姑,我回来了。我爸妈呢我声音干得像砂纸。
姑姑叹了口气,把我拉进屋,眼神不敢看我。
你……你先进来喝口水。
坏了。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姑!我爸妈呢我抓住她的胳膊,控制不住地发抖。
姑姑的眼圈红了,终于开了口。
岚岚,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爸……五年前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
你妈跟着就病倒了,撑了不到半年,也走了。
轰的一声。
我的世界,塌了。
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十年牢狱,我受过伤,挨过饿,被人欺负,被人辱骂,我都没哭过。
因为我告诉自己,我还有家,有爸妈和弟弟在等我。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这十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没有哭,只是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牙齿咯咯地响。
唯一的念想,只剩下弟弟林伟了。
我弟呢林伟呢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盯着姑姑。
姑姑的表情更复杂了,她犹豫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小伟……他今天结婚。
什么
今天
我出狱的日子,是他大喜的日子
他知道我今天出来!入狱通知书上写得清清楚楚!
他没来接我。
他甚至,连爸妈去世的消息都没想过要告诉我。
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用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鲜血淋漓。
姑姑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沉甸甸的,大概有两千块钱。
岚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小伟现在有出息了,在市里最好的‘金煌酒店’办婚礼,娶了个城里有钱人家的姑娘。你……你就别去添乱了。
添乱我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比哭还难听。
姑姑看我那副样子,终于不忍心,又补了一句。
小伟对外面说……说你早年不懂事,跟人跑了,死在了外面。
死在了外面。
好一个死在了外面!
我为了他的前途,顶下撞死人的弥天大罪,把十年最好的青春烂在了监狱里。
到头来,在他嘴里,我成了一个不知廉耻、客死异乡的野女人!
我再也站不住了,踉跄着冲出姑姑家。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去看看。
我必须亲眼去看看!
看看我用十年青春换来的大好前程,究竟是何等的风光!
我打了辆车,直接开到金煌酒店。
门口鲜花簇拥,红毯铺地,气派非凡。
一排豪车停在门口,最前面那辆崭新的宝马,车头上扎着一朵俗气又刺眼的大红花。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林伟。
我的亲弟弟。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满面春风地在门口招呼客人。
他身边站着一个漂亮的新娘,还有浑身珠光宝气的亲家母。
他们一家人谈笑风生,幸福得仿佛会发光。
而我,站在马路对面,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又脏又可悲。
突然,我的目光凝固了。
我看到林伟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那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手表。
那块表……我认得!
十年前,他刚找到工作,为了给他撑场面,我用自己攒了整整三年的工资,给他买了这块表。
花光了我当时所有的积蓄。
我至今都记得,他戴上表时那兴奋的样子,抱着我说:姐,你真好,等我以后有钱了,加倍还你!
加倍还我
这就是他的加倍奉还吗!
十年牢狱的委屈。
父母双亡的悲痛。
被亲弟弟遗忘和抹杀的屈辱。
所有的情绪,在看到那块表的一瞬间,汇聚、压缩,然后轰然爆炸!
我的视线扫过路边,那里有个建筑工地,堆着一些杂物。
一块半截的红砖,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走了过去,弯腰,捡起那块砖。
砖头很沉,硌得我手心生疼,但这疼痛,却让我感到无比清醒。
我握紧砖头,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用尽全身力气,冲向了那辆扎着大红花的宝马婚车。
哐当!
一声巨响,震彻云霄!
宝马车的前挡风玻璃,在我眼前应声碎裂!
蛛网般的裂痕,像一张丑陋的脸,瞬间爬满了整块玻璃。
婚礼现场原本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这个衣衫褴褛、状若疯癫的女人。
林伟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惊恐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丢掉手里的砖头,任由玻璃碴划破了我的手。
我感觉不到疼。
我抬起头,用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林伟,我的十年,就换来这一地玻璃碴子吗
2
我那句质问,像一颗炸雷,在婚礼现场炸开。
林伟的脸,瞬间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精彩极了。
他不是在想念我,也不是在愧疚。
他在害怕。
我能看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就像十年前那个雨夜一样。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
雨下得很大,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
刚大学毕业的林伟,在国企找到了份好工作,意气风发,请同事吃饭喝得酩酊大醉。
我当时在纺织厂上班,不放心他,骑着我的旧电瓶车去接他。
他却嫌弃我的电瓶车丢人,非要开他刚贷款买的二手车。
姐,你别管了,我得开车送我领导,有面子!
我说喝酒了不能开车。
他摆摆手,姐,都这个点了,还下雨,路上没人。
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结果,在一个路口,他闯了红灯。
砰的一声闷响。
一个骑三轮车卖菜的老人,被撞飞了出去,当场就没了呼吸。
回到家,林伟吓得像一摊烂泥,跪在地上抱着爸妈的腿,哭得涕泗横流。
我妈见状,不是先问他有没有事,而是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这个当姐姐的是怎么当的!
她哭着捶打我。
你弟弟的前途全毁了!他可是我们老林家唯一的指望!
我捂着脸,懵了。
我爸抽了一整夜的烟,天快亮的时候,他掐灭烟头,下了决心。
岚岚,你替小伟去顶罪。
我以为我听错了。
爸,你说什么
你是个女孩子,没读多少书,在厂里上班也没什么前途。他看着我,眼神冷得像冰。
可你弟弟不一样,他是大学生,马上就是国企干部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
我妈扑过来,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
妈求你了,你就当是为了这个家!
等你出来,我们和小伟养你一辈子!给你买房买车,让你后半辈子享福!
我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弟弟。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我点了头。
他们教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背。
我说是我开的车,是我喝了酒,是我闯了红灯。
我把所有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现在,十年过去了。
我这个罪人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而他这个天之骄子,却被我吓得魂不附体。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暴怒。
林伟冲了上来。
他没有问我这十年过得好不好,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指着那满是裂痕的车窗,冲我咆哮:
林岚你疯了!你知道这车是我岳父送的吗你这是要害死我!
他心疼的,是他的车,是他的面子,是他的荣华富贵。
而不是我。
从来都不是。
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
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新娘赵莉,像只受惊的孔雀,尖叫着躲到林伟身后,指着我破口大骂:
快把她赶走!晦气死了!保安呢保安死哪去了!
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女人也冲了过来,应该是她妈。
她一把拽住林伟的胳膊,火上浇油:
林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死在外面’的姐姐原来是个刚放出来的劳改犯!
你是不是骗婚!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几个保安终于反应过来,冲上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
我没有挣扎。
没必要了。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林伟,看着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他在岳母和妻子的逼问下,汗如雨下。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我不要你养,也不要你买房买车。
十年前我进去前,给了爸妈五万块钱,那是我在纺织厂攒下的所有积蓄,我说,是给那个老人家的赔偿。
现在,你把那五万块钱,还给我。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色大变,几乎是立刻就矢口否认。
什么五万块钱我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坐了十年牢,脑子都糊涂了吧!赶紧滚!别在这丢人现眼!
说完,他做了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
他从他那名贵的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像打发一个乞丐一样,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脚下。
拿着!赶紧去看病!
那几张钞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
就像我这十年的人生一样。
轻贱,又肮脏。
我笑了。
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亲弟弟。
这就是我用一切换来的亲情。
在场的所有宾客都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成了他们婚礼上,最大的笑话。
最终,这场闹剧以我被警察带走做笔录收场。
林伟一家,匆匆忙忙地继续他们的婚礼。
我被带上警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酒店门口的骚乱已经平息,宾客们重新露出了笑脸。
仿佛我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因为我情绪激动,砸车也是事出有因,警察只是要求我赔偿,并拘留了二十四小时。
我在拘留所冰冷的铁椅子上,坐了一整夜。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十年来的一幕幕。
刚进去那两年,爸妈还一个月来看我一次。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们总是说:岚岚,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后来,变成一季度一次。
再后来,半年一次。
他们说的,不再是安慰,而是哭诉。
说家里困难,说弟弟谈恋爱花销大。
我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七年前。
他们来,不是为了看我。
是为了钱。
是为了我入狱前在厂里受了次工伤,厂里赔我的那两万块钱。
那是我用命换来的钱。
他们说,弟弟要买房,还缺点钱。
我给了。
我把卡和密码都给了他们。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来过。
原来,不是他们没时间来。
是他们早就不在了。
我一无所知。
我甚至,连送他们最后一程的机会都没有。
我恨林伟。
恨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恨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直到姑姑说出那句死在了外面,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我顶罪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
一个死了的姐姐,才是一个好姐姐。
一个死了的姐姐,才不会成为弟弟锦绣前程上的污点。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感觉不到疼。
这点疼,和我心里的疼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林伟。
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你错了。
我从地狱爬回来了。
这一次,我不是回来认亲的。
我是回来讨债的!
3
从拘留所出来,天正下着小雨。
不大,但又冷又密,钻进骨头缝里。
我忽然发现,我无家可归。
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
最后,我在城中村租了一个最便宜的地下室。
一个月三百块。
房间里终年见不到阳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墙壁上渗着水珠,被子摸上去总是湿漉漉的。
夜里,老鼠在天花板上开运动会,吱吱呀呀地叫。
这就是我出狱后的第一个家。
我开始找工作。
可现实,比我想象的还要残酷一百倍。
劳改犯。
这三个字,像一个烙印,死死地刻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去应聘超市理货员,人家一刷我的身份证,立刻变了脸。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招满了。
我去应聘保洁,人家听说我坐过牢,吓得连连摆手。
我们这可不敢用你这种人。
我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最后,我只能去那种不需要身份信息的小餐馆。
干最累的活——洗碗。
每天从早上十点,一直站到晚上十点。
一双手,整天泡在油腻腥臭的洗碗水里,很快就变得又红又肿,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怎么洗都洗不掉。
一个月,两千块工资。
老板管一顿晚饭。
所谓的晚饭,就是客人吃剩的残羹冷炙。
我蹲在后厨油腻的地上,狼吞虎咽地扒拉着盘子里的剩菜。
不远处,餐厅墙上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财经新闻。
下面我们来关注一则消息,我市青年企业家林伟先生,今日向市慈善总会捐款十万元,用于帮助贫困大学生……
我抬起头。
屏幕上,我的弟弟林伟,穿着高档西装,打着领带,正微笑着面对镜头,侃侃而谈。
他那么干净,那么体面,那么成功。
而我,却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在阴暗的角落里,啃食着别人的残渣。
凭什么
凭什么他踩着我的尸骨平步青云,我却要在这烂泥里挣扎求生
我第一次,对自己的牺牲,产生了滔天的怨恨。
我以为,只要我躲起来,他们就不会再来找我。
我错了。
有些人,坏是没有底线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后厨的洗碗池前埋头苦干。
两道刺眼的身影,出现在了后厨门口。
是赵莉,和她那个势利眼的妈。
她们俩穿着貂皮大衣,喷着刺鼻的香水,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这个油污满地的环境。
仿佛她们的出现,是对这个地方的恩赐。
哟,还真在这儿啊
赵莉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后厨的人都听见。
林伟说你以前好歹也是纺织厂的女工,怎么现在沦落到刷盘子了
她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
真是给我们家丢脸。
后厨里其他几个工友,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不想理她们。
可她们,显然不是来看我笑话那么简单。
赵莉她妈,从她那名贵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张纸,拍在了我面前油腻的切菜板上。
是一张汽车维修单。
这是宝马车的维修单,一共三万八。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蚂蚁。
林伟心软,不跟你计较。但我这个做长辈的,得把话说清楚。你砸了我们的婚车,坏了我们的彩头,这事没完。
这钱,你必须赔!
三万八!
我一个月不吃不喝,也才两千块。
这简直是要我的命!
赵莉看我脸色惨白,又假惺惺地出来唱白脸。
我妈也不是逼你,我们知道你没钱。
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另一张纸,和一支笔。
这样吧,你在这份保证书上签个字,保证以后永远不出现在我们面前,跟林家断绝一切关系,这钱,就当是我们可怜你,算了。
我低头看去。
那张纸上,用黑体字打印着几个刺眼的大字:
《自愿断绝关系协议书》
内容无非是,我林岚,自愿与林家脱离所有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不得以任何理由纠缠林伟一家……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他们把我当成了什么
用完了就丢的垃圾吗
不,连垃圾都不如。
垃圾丢了也就丢了,他们还要踩上来,再吐一口唾沫,确保这垃圾再也不能脏了他们的眼。
怎么不愿意
赵莉她妈见我迟迟不动,吊起了眉毛。
一个杀人犯,还想赖上我们家不成我告诉你,要不是林伟拦着,我早就报警把你这种社会渣滓抓起来了!
你弟弟能有今天,是我们赵家提携的!你别不知好歹,毁了他的前途!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看着她们那两张刻薄又得意的脸。
看着那份比卖身契还屈辱的协议书。
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端起旁边那盆刚换下来,混着菜叶和油污的洗碗水。
然后,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她们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后厨。
那对光鲜亮丽的母女,瞬间变成了两只落汤鸡。
昂贵的貂皮大衣上,挂着烂菜叶,头发上滴着油污,狼狈不堪。
赵莉她妈气得直哆嗦,指着我的鼻子,话都说不完整:
你……你这个疯子!泼妇!
结果,可想而知。
餐馆老板为了息事宁人,当场就把我开除了。
工资没结,押金也没退。
我提着我那个破布包,再一次被赶到了大街上。
雨,下得更大了。
我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因为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她们这是在逼我。
把我往绝路上逼!
好。
既然你们不给我留活路。
那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
4
被餐馆赶出来,我再一次陷入了绝境。
房租马上要到期了,我口袋里只剩下不到一百块钱。
我站在瓢泼大雨里,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被踩进泥里的烂叶子,没人疼,没人管。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让他们踩着我的血泪,过得那么心安理得。
我要证据。
我要证明我不是疯子,不是泼妇,不是罪犯,不是他们口中的社会渣滓。
可是,十年过去了,我能去哪里找证据
绝望中,我想起了姑姑。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认我这个亲人的人。
虽然她懦弱,但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我冒着大雨,再次找到了姑姑家。
她看到我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把我拉进屋,给我找干衣服。
这一次,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平静地问她:姑,我爸妈的后事,到底是怎么处理的他们的东西呢
也许是我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刺痛了她。
姑姑的良心,终于被唤醒了。
她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我一个秘密。
你妈……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你知道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爸走后,她天天写,说是怕忘了事,脑子不好使了。
那本日记,应该还在老屋的遗物里。
我的心,狂跳起来!
东西呢东西在哪
老屋拆迁后,所有东西都被小伟拉走了,现在……现在就堆在他新房的那个储藏室里。
姑姑说完,又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岚岚,你可别乱来啊!小伟现在不是以前了……
我没听她后面的话。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拿到那本日记!
我知道,想光明正大地从林伟手里拿到东西,比登天还难。
我必须自己想办法。
从那天起,我像个幽灵一样,开始在林伟家的小区外蹲守。
我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了望远镜和笔记本。
我观察他们一家的生活规律。
林伟早上八点开车出门,晚上应酬到很晚才回。
赵莉不用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下午要么逛街,要么去做美容。
每周三下午,是他们家的保姆出门买菜的时间。
家里会有一个小时的空窗期。
机会,只有一次。
那个周三,我等在小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到保姆提着菜篮子出门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输入密码锁的密码,打开了他们家的门。
(密码是我这几次观察中记下来的。)
我像个小偷一样,溜进了这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家。
房子很大,装修得很豪华,地上铺着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
我顾不上看这些。
我直奔储藏室。
里面堆满了我们家老屋的旧东西,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像疯了一样地翻找。
旧衣服,旧相册,旧家具……
爸妈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眼眶发酸。
但我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终于,在一个破旧的樟木箱子底,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塑料封皮本子。
就是它!
我妈的日记!
我不敢在客厅看,就躲在又黑又暗的储藏室里,借着手机微弱的光,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决定我命运的日记。
里面的内容,字字诛心。
每一笔,每一画,都像一把刀,将我凌迟。
日记里清楚地写着,十年前我给他们的那五万块赔偿款,他们一分钱都没给受害者家属!
他们用我的血汗钱,加上自己的养老钱,凑在一起,给林伟的新房付了首付!
日记里,我妈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委屈岚岚了,但阿伟是男孩,总得有个家。这钱花在刀刃上,值!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的牺牲,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垫脚石。
我妈还记录了他们为什么后来不去看我了。
不是没时间,是林伟嫌烦,怕我赖上他。
我妈的日记里写道:
阿伟跟我说,妈,你们别老去看她了,万一让她觉得我们欠她的,以后出来影响我前途怎么办她一个劳改犯,跟我站在一起,别人怎么看我……我觉得阿伟想得周到,这孩子长大了。
长大了
这就是他们眼里的长大
自私,冷血,过河拆桥!
最让我崩溃的一页,是我妈记录的,林伟第一次带赵莉回家。
为了讨好这个有钱的儿媳妇,我妈,我的亲生母亲,亲口对赵莉宣判了我的死亡。
日记里写着:
今天见了阿伟的对象,是个好姑娘,就是有点瞧不起我们家。我跟她说,我们家就阿伟一个孩子,我那大女儿啊,命苦,从小就不听话,跟野男人跑了,早就死在外面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姑娘听了,脸色才好看了点。
当!没!生!过!
我捏着日记本,指甲抠进了纸里。
我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痛哭起来。
原来,我不是被遗忘了。
我是被他们,亲手给杀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小区的。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拿着那本日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从白天,坐到黑夜。
泪流干了,心也死了。
就在我感觉全世界都抛弃我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坐到了我的旁边,递过来一瓶水。
你……就是林岚吧
我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眼神很复杂。
我叫张睿。他说,十年前,被你‘撞死’的那个老人,是我奶奶。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仇家。
他看出了我的紧张,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我一直觉得我奶奶的死有蹊跷,当年开车的,明明是个年轻男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查。我查到了你的出狱日期,本来是想来找你讨个说法的。
他顿了顿,看着我手里的日记本。
但我跟了你几天,看到了你弟弟的婚礼,也看到了你去餐馆打工……我觉得,你可能不是凶手,而是另一个受害者。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迟疑了很久。
最终,我把那本浸满了我血泪的日记,递了过去。
张睿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气得拳头都握紧了。
他把日记还给我,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
林岚,你不仅不是我的仇人,还是这个骗局里最大的受害者。
我奶奶的公道要讨,你的公道,也必须讨回来!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最恨我的人。
心里那片早已死寂的荒原上,第一次,照进了一丝光。
我对他点了点头。
好,我们一起。
5
有了张睿的加入,我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就像黑夜里的一束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我脚下的路。
复仇,不能靠一腔孤勇。
我们要的是,一击致命。
让林伟,永世不得翻身。
首先是巩固我们的武器。
那本日记,是我们的王牌,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张睿是个电脑高手,他找了个专业的扫描工作室,把日记本的每一页都进行了高清扫描,然后加密上传到了云端。
这样,就算原件被他们毁了,我们手上也还有备份。他做事很沉稳。
我看着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接着,我们找到了当年处理那起车祸的交警,王叔。
王叔已经退休了,在公园里遛鸟。
我们说明来意后,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遗憾。
那个案子,我一直觉得不对劲。
你一个女孩子,说是醉驾,可你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问你细节,你又颠三倒四,像是背书一样。
但你爸妈在外面哭天抢地,一口咬定就是你干的,你自己也认罪。我们也没办法。
王叔拍了拍胸脯,姑娘,你放心,如果需要,我愿意出庭作证!
我们还去了林伟当年工作的国企。
他的入职档案还在。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车祸发生时,他正处于三个月试用期的最后一周。
一旦出事,工作肯定泡汤。
他有强烈的、逃避罪责的动机!
所有的证据链,都在一点点地闭合。
接下来是敲山震虎。
我要让林伟,不得安宁。
我把日记里,我妈写的那句阿伟是男孩,总得有个家的话,用手机拍下来。
然后用一张匿名的电话卡,把照片用彩信发给了林伟。
我能想象到,他收到照片时,会是怎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一个他以为已经烂在过去的秘密,突然蹦了出来,足以让他夜不能寐。
果然,没过两天,张睿就告诉我,林伟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他甚至找人去父母的坟地看过,以为是坟出了问题。
光吓唬他一个人还不够。
我要让他的安乐窝,也起火。
我把日记里,我妈写的那句我那大女儿啊……早就死在外面了那一页的扫描件,打印了出来。
在一个下雨的晚上,我趁着夜色,把它悄悄夹在了赵莉那辆红色跑车的雨刮器上。
一个死人的遗言,突然出现,足够让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吓破胆。
更重要的是,让她知道,她那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婆婆,是多么的心狠手辣。
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合。
最后是釜底抽薪。
张睿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查到了赵莉她妈的一个秘密。
这个浑身名牌、看起来很时髦的女人,其实极其迷信,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烧香拜佛。
而且,她最看重的,就是她女儿的豪门运。
机会来了。
张睿找了个朋友,假扮成一个很有名的风水大师的弟子。
然后,给赵莉她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大师弟子用一种故作高深、充满暗示的语气说:
施主,您家最近是不是楣运当头,夫妻不睦,财运不畅
大师让我转告您,这是因为您女儿的婚姻,沾染了‘不洁之物’,是‘踩着别人的血和泪’建立起来的。
这‘不洁之物’怨气太重,如果不尽快切割,会影响你们家三代人的运势啊!
这一通电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莉她妈的心尖上。
她彻底慌了。
她开始疯狂地逼迫赵莉,让她查清楚林伟家的底细。
甚至,她还提出一个极其刻薄的要求:让林伟把现在住的房子,过户到赵莉一个人的名下,说是为了避险。
林伟当然不肯。
那是他用我的血泪换来的第一桶金,是他的命根子。
夫妻俩为此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被我这一套组合拳搞得焦头烂额的林伟,终于坐不住了。
他思想想去,终于想明白,是我在背后搞鬼。
他通过姑姑,约我出来谈谈。
我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偏僻的茶馆包间。
我提前到了,在身上藏好了张睿给我的,一支钢笔形状的高清录音笔。
林伟推门进来的时候,脸色阴沉,眼窝深陷,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他不再伪装,开门见山地从包里甩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十万块。
他把卡推到我面前,语气里满是施舍。
你拿着,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然后滚出这个城市,永远别回来。
我拿起那张卡,在指尖掂了掂,然后故作贪婪地笑了。
我冷笑一声,把卡丢回他面前。
十万
林伟,我十年的青春,就值十万
你别忘了,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首付可是用我的血汗钱买的!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
他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
那又怎么样!他猛地站起来,面目扭曲地低吼。
你一个女人,本来就是要嫁人的!你的钱就是我们家的钱!我拿你的钱买房,是看得起你!
要不是你替我坐牢,你现在还是个纺织厂的穷打工妹!我这是给了你价值!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替你做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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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像一条毒蛇一样,咬牙切齿地凑过来说:
我就是让你替我坐牢,爸妈也同意让你替我坐牢,你该庆幸,我开车撞死人只判了坐牢,就算是判枪毙,你信不信,你也得替我去死!你能怎么样
我告诉你,你再敢纠缠我,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反正你也是个‘死人’了!
他说完,得意地看着我,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
他不知道。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被我胸口这支冰冷的钢笔,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这张网,终于收紧了。
林伟,你的审判日,到了。
6
从茶馆出来,我握着那支滚烫的录音笔,手心全是汗。
我知道,林伟的末日,到了。
但我不打算就这么把证据交给警察。
太便宜他了。
我要的,不只是让他坐牢。
我要他亲眼看着,他用我的血泪和青春换来的一切,是如何在他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轰然倒塌,化为灰烬。
我要他,身败名裂。
张睿告诉我,一个星期后,林伟的公司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年度表彰大会。
林伟因为业绩突出,将被授予年度金牌经理的称号。
届时,他公司的所有高层、重要客户,甚至还有媒体记者都会到场。
他的妻子赵莉,和他的岳父岳母,也都会作为家属,坐在第一排,分享他的荣耀。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审判舞台了。
那一周,我过得异常平静。
我用张睿给我的钱,租了一个干净的小单间,给自己买了几件新衣服。
我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我告诉自己,林岚,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为任何人而活。
表彰大会当晚。
我和张睿,拿着媒体证(也是他想办法弄到的),悄悄混进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我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我看着舞台上的林伟,穿着量身定制的阿玛尼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举着酒杯,和公司的大老板谈笑风生。
赵莉和她妈,像两只骄傲的孔雀,被一群阔太太围在中间,满脸的虚荣和得意。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完美。
谁能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女人的十年牢狱和两条人命之上呢
晚宴进行到高潮。
主持人用无比激昂的声音,念出了一长串赞美之词。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的青年才俊,行业楷模,林伟先生,上台领取‘年度金牌经理’的荣誉奖杯!
音乐响起,掌声雷动。
聚光灯唰地一下,打在了林伟身上。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走上舞台。
他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快感,享受着台下所有人羡慕和崇拜的目光。
他站在舞台中央,从老板手中接过了那座沉甸甸的金色奖杯。
就在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发表他那早已准备好的获奖感言时。
我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按钮。
会场那块巨大的LED屏幕,原本正在播放林伟的个人VCR,突然滋啦一声,黑屏了。
下一秒,屏幕再次亮起。
出现的,却不是林伟的笑脸。
而是一张张放大了的、触目惊心的日记扫描件!
委屈岚岚了,但阿伟是男孩,总得有个家……
阿伟跟我说,妈,你们别老去看她了……
我那大女儿啊……早就死在外面了……
全场一片哗然!
林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惊恐地看着大屏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会场那顶级的环绕音响里,突然传出了一段清晰无比的对话。
那是我和他在茶馆里的对话。
他那狰狞、恶毒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开车撞死人......就算判枪毙......你也得替我去死......你再敢纠缠我,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舞台上那个脸色惨白的金牌经理。
就在这时,我和张睿,从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
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连衣裙,虽然朴素,但我的腰杆挺得笔直。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曾经让我仰望的舞台。
张睿拿起一个话筒,声音沉痛而有力:
大家好,我叫张睿,十年前那场车祸死者的孙子。
今天,我带大家认识一下,这位‘金牌经理’的,真实面目。
那一刻,林伟彻底崩溃了。
他公司的老板,脸色铁青,当场对着话筒宣布:撤销林伟所有荣誉,公司即刻将其开除,并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台下的赵莉,尖叫一声,冲上舞台,狠狠一耳光甩在林伟脸上:林伟你这个骗子!杀人犯!我要跟你离婚!
她妈,那个势利眼的女人,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会场外的警察,接到我们提前的报警后,适时地涌了进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闪光灯的疯狂闪烁下,给那个瘫软在地的金牌经理,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一切,都结束了。
法院重审了当年的案子。
铁证如山。
林伟因交通肇事罪、妨碍司法公正罪,数罪并罚,被判了十五年。
比我待的时间,还多了五年。
我提起了民事诉讼,法院判决,他名下那套用我的血汗钱买的房子,被强制拍卖。
一半赔偿给了张睿家,另一半,打到了我的账上。
赵莉和他火速离了婚,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划清了一切界限。
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林伟,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
我用那笔钱,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定制工作室。
凭着我在狱中练出的手艺,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张睿时常来我店里帮忙,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
一天,我收到了一个从监狱寄来的包裹。
是林伟。
里面没有道歉信,只有一张泛黄的、边角都磨破了的纸。
是一张领养证明。
还有一封信,信上的字,像是用尽了力气刻上去的,充满了怨毒:
你现在满意了你毁了我的一切!爸妈到死都在后悔,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去福利院,领养你这个灾星!
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我看着那张领养证明,愣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那是我这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是温热的。
原来,我与那个带给我无尽痛苦的家庭,连最后一丝血缘的羁绊,都没有。
原来,他们对我的所有残忍和凉薄,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我,和他们,从来就不是一家人。
我把那张领养证明,和那本日记,一起带到了他们的坟前。
我点燃了火。
看着它们在火光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也烧掉了,我前半生所有的噩梦和枷锁。
一阵风吹过,灰烬散去。
我站起身,看着远方的夕阳,对身边陪着我的张睿说:
走吧,我们回家。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林家的女儿林岚。
只有一个,靠自己双手重获新生的,自由的林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