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产中介陈默被富婆跳单,百万佣金血本无归。
走投无路之际,他想起从业以来唯一卖不掉的凶宅——那套发生过灭门惨案的别墅。
他决定将这套房子,精心包装后推给那个毁了他生活的富婆。
富婆一家欢天喜地入住,并在社交媒体上直播他们的豪宅新生活。
直到第七天深夜,富婆的女儿在直播中惊恐地尖叫:妈妈,我背后站着的三个人,为什么没有脸
雨点砸在门店的玻璃窗上,扭曲了外面车水马龙的流光溢彩。城市依旧繁华,只是这繁华,此刻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子,慢慢割着陈默的心。
他指尖的烟积了长长一截灰,忘了弹,也忘了吸,直到灼烫感传来,他才猛地一哆嗦,烟灰簌簌落下,在沾满灰渍的西裤上摔得粉碎。
像他刚刚碎掉的希望。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来自刘姐(王美娟的微信名)的语音消息,他反反复复听了三遍。那是一种被精心修饰过的、带着假惺惺歉意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小陈啊,实在不好意思哦,我们家老张那边找了个朋友,关系挺硬的,直接跟开发商老总打了招呼,那边给打了个惊人的折扣呢!你看你这边的佣金……唉,这事儿闹得,阿姨我也挺过意不去的。下次,下次阿姨一定给你介绍客户,成吗
下次
去你妈的下次!
陈默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腔里堵着一团灼热的、翻滚的岩浆,烧得他喉咙发紧,眼睛干涩。
为这套滨江壹号的大平层,他整整耗费了四十五天。从王美娟第一次捏着兰花指,挑剔地敲击大理石墙面开始,到她那个胖得像猪一样的儿子嚷嚷着要电竞房,再到她那个秃顶的老公旁敲侧击询问学区,他几乎把这对矫情油腻的夫妻当祖宗供了起来。
每天睁开眼就是各种问候、推荐房源、联系看房、协调时间。他们一会儿一个主意,今天要视野开阔,明天又嫌西晒,他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陪着笑脸应对所有无理取闹。咖啡钱、停车费、甚至偶尔帮他们那肥儿子跑腿买零食的钱,他都自己默默贴了。
为什么就因为这一单成交,那将近百万的佣金,能把他从这泥沼般的绝望生活里彻底捞出来。
母亲的尿毒症,每周三次的透析,像一台吞金兽。父亲早年跑路,留下的只有一屁股赌债和一对孤儿寡母。他拼了命读书,挤进这行,就是因为来钱快。他需要钱,迫切需要很多很多钱。
百万佣金,扣除公司抽成,再到他手里,足够支撑母亲换肾的第一笔巨额费用,甚至能看到一点点曙光。
现在,全没了。
一句轻飘飘的找了关系,就把他这四十五天的奔波劳累,把他全部的希望,踩进了泥里。连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没有,只有虚伪的过意不去和空头支票般的下次。
嗬……陈默发出一声像是漏气风箱般的笑声,充满了自嘲和绝望。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一片冰凉的湿意。不知道是雨水飘进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窗外,一辆崭新的保时捷跑车嚣张地停在路边,车门推开,王美娟扭着腰肢钻了出来,一把昂贵的丝绸伞嘭地打开,遮住了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她似乎朝中介门店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隔着重雨和玻璃,模糊不清,但陈默仿佛能读到里面的那丝轻蔑和得意。
她甚至懒得掩饰。或许在她看来,踩死他这样一只蝼蚁,根本无需在意。
副驾上下来那个胖儿子,举着手机大概在直播,对着镜头挤眉弄眼,背景恰好是陈默所在的这间寒酸门店。他似乎说了句什么,引得屏幕那头的观众和他自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尖锐刺耳,穿透雨幕和玻璃,狠狠扎进陈默的耳膜。
他猛地低下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百万佣金没了。母亲的换肾钱没了。他所有的挣扎和努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雨更大了,哗啦啦地响,像是全世界都在为他哭泣,又像是在无情地嘲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捱到下班的。同事们都刻意避开了他,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脸色难看得像鬼,或许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刘姐跳单的事情,这一行没有秘密。同情、怜悯、或许还有一丝幸灾乐祸,那些目光黏在他背上,让他如芒在背。
经理把他叫进办公室,语气倒是带着几分难得的缓和:陈默啊,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唉,碰上这种没品的有钱人,算咱们倒霉。规矩你懂的,客户私下和开发商成交,咱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别太上火,日子还得过……
陈默低着头,盯着经理皮鞋尖上一点不甚明显的泥渍,嗯了一声。经理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日子还得过
怎么过
母亲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铃声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盯着屏幕上妈妈两个字,手指颤抖着,几乎没有勇气按下接听。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走到店外屋檐下,才接通。
小默啊,下班了吗吃饭没有母亲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和,带着病气特有的虚弱,却又努力装出精神很好的样子。
吃了,妈。刚吃完。陈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正常,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好着呢。医生还说指标不错。母亲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小默,那个……上次说的那个药,要是太贵就算了,咱就用医保里的也一样……
陈默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窒息般的疼。那是一种进口的辅助用药,价格昂贵,但能极大减轻透析时的痛苦和副作用。他上周才信心满满地告诉母亲,等手上这个大单成了就给她换药。
妈,说什么呢,药必须用。钱的事您别操心,我最近业绩好,提成快发了,够用的。他打断母亲的话,语气故作轻松,甚至强行挤出一点笑意,您儿子现在可能干了。
又说了几句毫无营养的叮嘱,挂断电话。
听筒里的忙音响起的那一刻,陈默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潮湿的地上,屋檐滴下的水串冰冷地砸在他的脖颈里,他却毫无反应。
业绩好提成
谎话说得再漂亮,也填不了现实的黑洞。
雨水汇成细流,在他脚边蜿蜒流淌,倒映着城市冰冷破碎的霓虹。像他此刻的人生,支离破碎,看不到一点出路。
跳单……关系户……开发商老总……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衍生出无尽的恨意和绝望。
凭什么
他们动动嘴皮,走个关系,就能随意碾碎别人拼尽全力的希望他们住在光鲜亮丽的豪宅里,直播着他们优渥的生活,而像他这样的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连挣扎求存都显得那么可笑可怜
不甘心!
凭什么要认命!
一股极致的怨毒,混着绝望的疯狂,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来,迅速缠绕了他整个心脏。
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美娟,你必须付出代价。
可是,能怎么做去闹去投诉对方有钱有势,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法律合同人家玩的就是规则的漏洞。他没有任何办法。
除非……
一个冰冷、禁忌、尘封已久的念头,如同沉船般猛地浮出记忆的漆黑海面。
凤凰苑,C区7栋。
那套房子。
他从业以来,唯一一套无论如何也卖不掉的房子。也是整个公司,乃至整个城市中介圈里,无人敢碰的禁忌。
那套发生过灭门惨案的凶宅。
据说,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五口,一对夫妻,一双老人,一个刚上高中的女儿。男主人事业有成,女主人温柔贤惠,老人慈祥,女儿漂亮懂事。任谁看都是羡慕至极的家庭。
可就在某个毫无征兆的夜晚,男主人毫无缘由地突然发狂,用一把锋利的厨刀,砍死了自己的父母,砍死了温柔的妻子,最后在那个成绩优异、弹得一手好钢琴的独生女儿身上,捅了十七刀。
惨剧发生后,房子被男主人远房亲戚继承,急于脱手,价格一降再降,低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但无论价格多低,无论包装得多好,只要稍有风声漏出去,客户无一不是闻风而逃,甚至有人看过房后当场破口大骂中介缺德丧良心。
他也曾不信邪,试图挑战过。那是刚入行不久,年轻气盛,想着用超低价格吸引不信邪的投资客。他甚至独自一人进去做过实地勘察。
那栋别墅,哪怕在阳光最好的午后,也透着一股子渗入骨髓的阴冷和死寂。豪华的装修蒙着厚厚的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铁锈、灰尘和某种……若有似无的甜腥气混合在一起。二楼女儿的房间,淡粉色的墙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无法彻底清洗干净的、喷溅状的暗褐色痕迹。
他记得自己当时站在那个房间里,明明门窗紧闭,却莫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角落,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那套房子也成了他职业生涯中的一个污点,一个不愿提及的噩梦。
可现在……
陈默缓缓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的光怪陆离都扭曲成了狰狞的形状。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被恨意和绝望彻底吞噬的脑海里,逐渐清晰、成型。
王美娟不是想要豪宅吗不是喜欢炫耀吗不是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吗
好啊。
那就把这套真正的豪宅,送给她。
精心包装,隐瞒历史,用一套完美无缺的假身份和假房源信息,把它推到王美娟面前。以她那贪便宜、爱炫耀的性子,看到那低得离谱的报价和豪华的装修,绝对会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扑上来!
他甚至能想象到,王美娟一家欢天喜地入住,在她那些社交媒体上,直播展示她们捡来的大便宜时,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
直播吧,尽情地直播吧。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是怎么一步步走进这座华丽坟墓的。
陈默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扭曲到极点的笑容。冰冷,疯狂,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和毁灭欲。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雨水浸透了他的西装,冰冷地贴在他的皮肤上,他却感觉不到冷,反而有一股邪火从心底烧起来,烧得他浑身滚烫。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辆早已消失的保时捷的方向,眼神里只剩下一种非人的冰冷和狂热。
转身,推开门,重新走进店里。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调出公司内部最隐秘的房源系统。
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这个肮脏又绝望的城市。
夜,还很长。
他的复仇,刚刚开始。
雨水还在窗外淅淅沥沥,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是某种催促的密语。店里只剩下陈默一个人,惨白的日光灯管在他头顶嗡嗡作响,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地砖上。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气和一种陈年纸张的霉味。
他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在他瞳孔里,跳跃着,像两簇幽冷的鬼火。鼠标指针悬停在那个被他设置了多重加密隐藏的文件夹上——标注着凤凰苑-C7-待售。
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和决绝。他深吸一口气,点开。
大量的照片、视频、户型图、甚至是当年的部分新闻报道截图(他费了很大功夫才从互联网的角落里扒出来的),瞬间铺满了屏幕。
那栋别墅再次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欧式风格,红砖外墙,带着个大花园,只是花园早已荒芜,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黑白的照片里像一片阴森的墓园。落地窗很大,但玻璃灰蒙蒙的,映不出任何光亮,反而像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他一张张翻看内部的照片。旋转楼梯上积着厚厚一层灰,水晶吊灯残缺不全,蛛网密布。客厅壁炉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空白画框,据说原来是一家五口的全家福。餐厅的长桌上,还铺着早已褪色发霉的桌布,甚至能模糊看到几个放置杯盘的印记。
最后,是二楼那个房间。
淡粉色的墙纸,印着小小的卡通图案,一个书桌,一张单人床,床上没有被子,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墙纸上那些无法忽视的、喷溅状的暗褐色痕迹,在高清镜头下显得愈发刺眼。
陈默的胃部猛地抽搐了一下,那股若有似无的甜腥气仿佛穿透了屏幕和时间,再次钻入他的鼻腔。
他猛地向后靠进椅背,心脏咚咚狂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恐惧是本能。
但下一刻,王美娟那张虚伪带笑的脸,母亲虚弱的声音,百万佣金化作泡影的绝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恐惧瞬间被更强大的恨意碾碎。
他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硬,甚至带上了一种亵渎式的狂热。他开始工作。
首先,是创造一个新的身份。他动用了他积累的所有灰色人脉,联系上一个专做假证和网络虚拟身份的地下贩子。一笔不算小的开销,但他此刻孤注一掷。很快,一个名叫张伟,背景干净,名下有一处继承而来的海外资产需要快速变现的虚拟房东诞生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会最终汇到他新买的一个不记名电话号码上。
接着,是处理房源信息。所有内部系统里关于凤凰苑C7的真实记录,都被他利用一个早已发现却从未使用的后台漏洞悄然抹去、替换。新的房源信息被精心编织:房东急售,低于市场价五成!因业主举家移民,低价处理国内优质资产,看房需预约,诚意出售,交易流程必须绝对保密、迅速。
然后,是包装。他找来专业修图师(当然,是以公司宣传需要为由,且只提供了局部图片),将别墅内外照片处理得光鲜亮丽。荒芜的花园变得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灰蒙蒙的玻璃窗变得晶莹剔透,阳光灿烂;内部所有的灰尘、蛛网、破损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奢华、充满家的温馨感。甚至连那面有着污渍的粉色墙壁,也被PS成了干净整洁的淡蓝色,墙上还挂上了几幅可爱的装饰画。
那间凶房,在屏幕上变得完美无瑕,充满了诱惑力。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雨不知何时停了。
陈默靠在椅子上,眼球布满血丝,脸色苍白,但精神却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状态。他看着屏幕上那套完美豪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知道王美娟的信息渠道。她那种富婆,有几个专门提供内部房源和打折消息的所谓高级顾问。他通过层层关系,将这套绝密急售房源的消息,精准地、不经意地泄露给了其中一个顾问。
果然,不到中午,他的那个不记名手机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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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刻意拿捏着腔调的女声,带着试探和急切:您好,是张伟先生吗我这边有个客户,对您那套凤凰苑的房子非常感兴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看房
陈默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不耐烦,又带着点海外背景的怪异口音:我很忙,时间不多。客户确定诚心要价格没得谈,要求全款,交易要快。
诚心!绝对诚心!价格没问题,全款也没问题!对方忙不迭地保证。
约定看房时间就在当天下午。阳光最好,据说也是阳气最盛的时候。
陈默提前到了。他站在别墅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外,手里攥着那把冰冷沉重、同样锈迹斑斑的钥匙。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照在这栋死气沉沉的建筑上,非但没有增添暖意,反而勾勒出一种更加诡异的轮廓反差。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荒草气息混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他用钥匙打开厚重的实木大门,一股更加浓重的、封闭已久的沉闷气息涌出,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那股熟悉的、若有似无的甜腥味。
他定了定神,大步走进去,将所有窗户猛地推开。
风灌进来,吹起漫天灰尘,在光柱中疯狂舞动。
他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破败、阴冷、死寂。阳光只能照亮靠近窗户的一小片区域,更深的室内依旧沉浸在浓重的阴影里,仿佛蛰伏着什么。
楼上,隐约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踩响了某块老旧的地板。
陈默后背一凉,猛地抬头望去。
旋转楼梯上方,阴影浓得化不开。
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风,也许是老鼠,也许……只是老房子本身的声响。
他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开始快速地将带来的几个香薰机插上电,选择最浓烈刺鼻的柠檬味,试图掩盖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又在几个关键角落喷了大量空气清新剂。
做完这一切,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他走到窗边,看到王美娟那辆扎眼的保时捷停在了外面。王美娟率先下车,穿着一身名牌,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趾高气扬。她那个胖儿子举着手机跟着下来,似乎还在直播,嘴里嚷嚷着:妈你快看!这花园真大!就是有点乱,以后得请人好好打理!
王美娟的丈夫,那个秃顶男人也下了车,搓着手,脸上带着精明和贪婪,打量着别墅的外立面,显然对这远低于市场的价格感到无比满意。
那个介绍人顾问则赔着笑脸跟在最后。
陈默拉上百叶窗,只留下一道缝隙窥视。他戴上帽子和口罩,将帽檐压得很低。
门铃响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张先生女顾问笑着打招呼。
陈默压低声音,含糊地嗯了一声,让开身体。
王美娟一行人鱼贯而入。
哎呦,这房子可真不错!层高真够意思!王美娟一进来就摘了墨镜,眼睛发亮地打量着挑高的大厅,完全无视了空气里那过于浓烈、以至于显得有些诡异的香薰味,就是这味道有点冲,以后得换换。
她儿子更是举着手机四处乱窜:老铁们看看!这大house!以后就是我打游戏的基地了!牛逼不牛逼刷个火箭!
秃顶男人则更关心实际:张先生,这房子产权清晰吧没什么纠纷吧为什么卖这么便宜
陈默心脏猛地一缩,但声音依旧保持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继承的遗产,我在国外发展,没时间处理。只想快刀斩乱麻,不想纠缠。手续绝对干净,有问题我全权负责。
他的语气和海外背景带来的疏离感,反而增加了可信度。秃顶男人眼中的疑虑稍减,点了点头,开始仔细检查水电线路和门窗。
王美娟已经蹬蹬蹬地上了二楼,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陈默的心跳随着那脚步声一起一伏。
这房间采光真好!以后给我做衣帽间!王美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充满了喜悦。
陈默的手指在身侧悄然握紧。他听出来了,她正站在那个房间的门口。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正指着那面粉刷一新、被PS成淡蓝色的墙壁,规划着她那些昂贵的包包和衣服的摆放位置。
那股甜腥味,似乎更浓了一些,混杂在刺鼻的柠檬味里,丝丝缕缕,钻心蚀骨。
胖儿子的直播镜头扫过走廊,扫过那些紧闭的房门,嘴里不停吹嘘着。
没有人感觉到异常。巨大的价格优势带来的狂喜,已经完全冲垮了他们本该有的警惕和感知。
贪婪,是最好的蒙眼布。
行了行了,我看挺好!王美娟从楼上下来,脸上是压不住的满意笑容,老张,你觉得呢
秃顶男人检查了一圈,虽然觉得这房子凉飕飕的,但想到省下的巨款,那点不适立刻烟消云散:没问题!张先生,你看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定金今天就能付!
陈默看着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喜悦,看着那个胖儿子还在不知死活地直播着这座凶宅的每一个角落,一股冰冷而快意的浪潮席卷了他。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那扭曲的弧度。
现在就可以。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这样回答。
交易顺利得超乎想象。
王美娟一家生怕这天大的便宜被别人抢走,几乎是催着流程走。全款迅速到位,合同签署,产权过户……在所有法律文件上,签下的都是张伟那个虚无的名字,而钱,则通过层层复杂的渠道,最终流入一个陈默早已准备好的、无法追查的海外账户。
他做得天衣无缝。
当他拿到那份标志着交易彻底完成的文件复印件时,他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店里,窗外华灯初上。
他看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开始笑。
低低的,压抑的,最终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笑得浑身抽搐,笑得趴在冰冷的桌面上,喘不过气。
笑了很久,笑声渐渐停歇。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和眼底深处那疯狂燃烧的、等待着的幽暗火焰。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胖儿子的直播平台账号。
果然,最新的动态更新了。
背景是那栋别墅的客厅,虽然还有些杂乱,但已经摆上了崭新的奢侈品家具。王美娟和她儿子对着镜头,笑得志得意满,容光焕发。
标题是:【搬家Vlog】恭喜老妈捡漏成功!顶级豪宅入手!以后请叫我家少爷!
评论区里,满是羡慕和追捧的留言。
陈默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评论:
恭喜乔迁新居。
祝你们……住得开心。
他按下发送键,然后将手机屏幕按灭。
窗外,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霓虹闪烁,喧嚣迷离。
他静静地坐着,融入这片冰冷的黑暗里,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在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发出第一声绝望的哀鸣。
他知道,那不会太久。
第七夜。
他记得很清楚。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着我的脸,冰冷,麻木,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幽火在跳动。
胖儿子的直播间,成了我窥视那座华丽坟墓的唯一窗口。我像一个幽灵,潜伏在网络的另一端,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一家,如何欢天喜地地,一步步走向深渊。
家人们看!这是我爸给我新装的电竞房!顶配!牛逼不!死胖子的脸挤满屏幕,背景是二楼原本那间给老人住的次卧。他唾沫横飞地展示着他的新设备,机械键盘噼里啪啦响,巨大的显示屏闪着炫目的光。
我看着那面墙,以前那里似乎挂着一幅苍劲的书法字画,现在被一张花里胡哨的电竞海报覆盖了。
弹幕一片少爷牛逼、富婆妈妈还缺儿子吗的追捧。
王美娟也偶尔入镜,穿着真丝睡衣,指挥着佣人摆放新到的艺术品——一些看起来昂贵却毫无审美的摆件。她抚摸着客厅那面空荡荡的壁炉上方,那里原本该有一家五口的全家福。这里啊,以后就挂我们全家的油画,请法国回来的大师画,气派!
她笑得志得意满,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捡漏成功的优越感。
我看着,胃里像塞满了冰碴子,又冷又硬。
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昂贵的香薰和空气清新剂掩盖了所有不该存在的气味。阳光好的时候,那房子看起来甚至真的有那么几分豪宅的派头。
但我知道,那平静之下,潜藏着什么。
第一次不对劲,是在他们入住的第三天深夜。
胖儿子还在直播打游戏,大呼小叫。突然,他那边的麦克风里,捕捉到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
吱呀——
像是有人轻轻踩响了走廊尽头的那块老地板。
胖儿子的声音顿了一下,狐疑地扭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妈爸是你们吗
没人回应。
弹幕有人刷:少爷家闹鬼了是不是有贼
胖儿子显然看到了,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强装镇定,嗤笑一声:鬼个屁,老房子有点声音不正常肯定是风,或者热水器响!别他妈瞎带节奏!
他继续玩游戏,但操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
我心里那簇幽火,猛地窜高了一寸。
第四天,王美娟在直播插花时,她旁边桌上一个刚摆上去的水晶摆件,毫无征兆地,啪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直播镜头清晰地捕捉到,那摆件原本放得很稳,周围没有任何人碰到它。
王美娟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看着那一地碎片,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没放稳吗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疑虑。
但很快,就被佣人匆忙打扫的举动和弹幕里碎碎平安的安慰淹没了。
第五天,轮到那个秃顶男人。他在书房直播展示他收藏的紫砂壶,正说得口沫横飞,书桌前的台灯,毫无预兆地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映得他脸色忽青忽白。
电路问题!肯定是电路问题!他强笑着解释,伸手去拍打灯座,灯却猛地熄灭了,半晌才重新亮起,恢复了正常。他额头上明显见了汗,后续的讲解也变得干巴巴的,匆匆结束了直播。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悄无声息地发芽。
我注意到,他们直播的背景里,出现的佣人越来越少了。原本请了三个,后来似乎只剩下一个胆大的中年阿姨,而且做完基本清洁就匆匆离开,绝不多留。
王美娟的笑容,也开始变得有些勉强。她会在镜头扫过某些角落时,眼神飞快地躲闪。她抱怨晚上睡不好,总觉得冷,空调开了也没用。她甚至悄悄去寺庙求了护身符,藏在口袋里,直播时不小心露出来一角,又慌忙塞回去。
弹幕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这房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富婆上次那个摆件摔得有点邪门……
听说那种死过人的房子,电器会乱跳……
楼上别吓人!少爷家这豪宅看着挺新的啊!
当然,这些言论很快被更多的追捧和迷信的斥责淹没了。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开始怀疑,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第六天晚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城市。
狂风呼啸,砸得窗户砰砰作响,雷电交加,每一次惨白的电光闪过,都能瞬间照亮别墅内每一个扭曲的角落。
胖儿子那天罕见地没有打游戏直播,而是把镜头对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夜空,嘴里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眼神却透着一股强装镇定的慌乱。直播间的人气反而因为这场暴雨高了不少,很多人挤进来看豪宅雨景。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不是雷声,像是楼上传来的,什么东西重重倒地的声音。
胖儿子吓得猛地一哆嗦,镜头都晃了。
什……什么声音他声音有点发颤。
弹幕立刻爆炸:
楼上有人
不会是进贼了吧
快去看看啊少爷!
胖儿子咽了口唾沫,显然不敢,对着镜头强笑:肯定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了……我爸我妈估计睡了……
就在这时,直播间的观众都清晰地听到,麦克风里收录进一阵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音。
像是一个小女孩哼歌的调子,空灵,飘忽,断断续续,从楼上传下来,混在风雨声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胖儿子的脸唰一下全白了,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弹幕彻底疯了:
我操我听到了!歌声!
是个女孩在唱!
这房子死过一家人!有个女儿!
妈呀快跑啊!
胡说八道!放屁!胖儿子对着镜头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是风声!你们耳朵都有问题!是风灌进窗户缝的声音!这破房子隔音不好!
他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像是被弹幕激得失去了理智,竟然猛地站起来,举着手机就往楼梯口走:你们不是要看吗好!我这就上去让你们看个清楚!屁都没有!
镜头随着他的脚步剧烈晃动,旋转楼梯的栏杆在光影中扭曲变形。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撞破胸腔。来了吗要来了吗
他喘着粗气,一步步踏上楼梯。二楼走廊漆黑一片,只有他手机镜头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那哼歌声似乎消失了,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风雨声和他粗重的喘息。
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原本属于那个高中女儿的房门——静静地立在那里。
胖儿子的脚步停住了,镜头对着那扇门,微微颤抖。
看……看吧!什么都没有!他声音发虚,明显不敢再往前。
弹幕还在疯狂滚动,有怂恿他开门的,有让他快跑的。
突然!
咔嚓——!
一道极其惨亮的闪电撕裂夜空,瞬间透过走廊的窗户,将整个二楼照得如同白昼!
就在那百分之一秒的惨白光芒中!
直播镜头猛地捕捉到!
那扇紧闭的房门底下的缝隙里,无声无息地,缓缓地,渗出了一抹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像血!
闪电过后,一切重归黑暗。
但那一瞬间的画面,太过清晰,太过骇人!
直播间死寂了一秒。
随即弹幕以爆炸般的速度彻底淹没屏幕!无数的啊啊啊啊啊!血!是血!快报警啊!
胖儿子发出了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极致惊恐的尖叫!
手机镜头疯狂天旋地转,伴随着踉跄摔倒和连滚带爬下楼的巨大声响,最后嘭的一声,似乎是手机摔在了地上,镜头对着天花板的一盏吊灯,剧烈地晃动着。
尖叫声、哭喊声、王美娟和秃顶男人被惊动的慌乱询问声……混杂成一片。
直播,中断了。
屏幕瞬间漆黑。
我的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我坐在彻底的黑暗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又仿佛在疯狂地奔流。心脏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肋骨,耳鸣声响得厉害。
窗外,暴雨依旧倾盆。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凤凰苑的方向,虽然隔着重重楼宇,什么也看不见。
嘴角,一点一点,无法控制地向后咧开,形成一个无声的、扭曲到极致的笑容。
第七夜。
终于,要来了。
我等着。
等着那最终的审判,和我复仇的终曲。
直播中断后的那个白天,死一般的寂静。
胖儿子的社交账号没有再更新,王美娟的也是。没有任何消息流传出来,仿佛昨夜那场惊悚的直播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这种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我知道,那是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恐惧已经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将他们彻底困在了那栋别墅里。他们不敢声张,不敢报警,甚至可能不敢互相诉说那份骇人的恐惧。因为一旦说出口,就坐实了他们花巨款买下的不是一个天堂,而是一座地狱。
巨大的耻辱和恐惧会把他们钉死在那里。
我照常上班,接待客户,打电话,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跳得多么急促,多么滚烫,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典礼倒计时。
同事间偶尔会议论昨晚那场诡异的直播,但很快就被当成一个拙劣的炒作玩笑,或者灵异爱好者编造的故事,一笑置之。没有人会真正把它和一套价值千万的豪宅联系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白天过去,夜幕再次降临。
第七夜。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喧嚣依旧,却仿佛与我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早早回到了租住的狭小单间,关掉所有的灯,只让黑暗包裹着我。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胖儿子的直播间界面。
黑屏。
在线观看人数却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
quietly
climbing,数字无声地跳动,不断增加。显然,无数闻讯而来,或是被昨夜恐怖片段吸引来的人,都在和我一样,沉默地等待着。
弹幕区零星飘过几条:
来了吗
今晚还播吗
是不是剧本啊
坐等后续…
时间滑向深夜。
就在我以为他们或许已经彻底崩溃,不会再出现时——
直播信号,突然连接了!
屏幕猛地亮起!
镜头晃动得厉害,像是被人颤抖地拿着。画面背景是别墅的客厅,但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惨淡,勾勒出家具庞大而扭曲的阴影。
镜头对准的,是王美娟的脸。
她的样子让我心脏猛地一抽。
才一天不见,她像是骤然老了十岁。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妆容花了一片,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惊恐的血丝。昂贵的真丝睡衣皱巴巴的,领口都被扯歪了。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东西,像是护身符,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她整个人处在一种极致的、歇斯底里边缘的惊恐状态,呼吸急促得不正常,对着镜头,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不要信!没有鬼!这世界上没有鬼!
她像是在对观众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进行绝望的催眠。
是电路问题!是房子老!是……是你们心理作用!她语无伦次,眼神涣散,疯狂地四处瞟,老张!老张你说话啊!告诉他们没事!
镜头胡乱地移动了一下,扫到了旁边的秃顶男人。他瘫坐在沙发上,脸色蜡黄,眼神发直,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酒瓶,对王美娟的喊叫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失了魂。
儿子!儿子你过来!王美娟又尖叫着。
胖儿子畏畏缩缩地出现在镜头边缘,脸白得像纸,眼睛哭得红肿,完全没了往日嚣张的模样,抖得像个鹌鹑。
妈……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儿吧……他带着哭腔哀求。
走什么走!这就是我们的家!王美娟猛地打断他,状若疯癫,我花了那么多钱!谁也别想赶我走!谁也别想!
她的尖叫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显得异常刺耳和诡异。
弹幕已经疯了,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屏幕:
富婆疯了!
明显不对劲啊!
快跑啊!还直播个屁!
报警!快报警!
就在这片混乱中——
哒……
哒……哒……
一个极其清晰,却又与当前氛围格格不入的轻微声响,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
像是……钢琴键被轻轻按下的声音。
单个的音符,不成调子,间隔很长,带着一种悠远的、沉闷的回音。
声音似乎是从……二楼传来的。
客厅里的三个人,瞬间僵住了。
王美娟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胖儿子的哀求戛然而止,连那个仿佛魂飞天外的秃顶男人,也猛地一个激灵,惊恐地抬起头。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直播间,只有那哒……哒……的钢琴声,不紧不慢,固执地响着。
一下,又一下。
敲在人的心脏上。
谁……谁在楼上王美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没人回答。
胖儿子已经吓瘫在地上,涕泪横流。
秃顶男人猛地灌了一口酒,像是鼓起毕生勇气,颤巍巍地站起来,顺手抄起茶几上的一个金属装饰品当武器。
我……我去看看!他声音发颤,腿肚子都在哆嗦。
别去!王美娟尖叫着想拉住他。
但秃顶男人已经被恐惧和酒精刺激得有些失控,踉跄着朝楼梯口走去。直播镜头也下意识地跟随着他,剧烈晃动。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钢琴声还在继续,哒……哒……
他一步步挪上楼梯,镜头拍着他颤抖的背影和漆黑的楼梯上方。
二楼走廊,同样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
那钢琴声,变得清晰了一些。正是从走廊尽头,那间紧闭的房门后传出来的。
秃顶男人停在门口,呼吸粗重,举起手里的金属装饰品,脸上混合着绝望和疯狂。
他猛地伸出手,去拧那门把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时——
钢琴声,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连弹幕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缓慢的摩擦声。
那扇紧闭的房门,就在秃顶男人的眼前,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
自己,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肉眼可见的、冰冷的白色寒气,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溢散出来。
门缝后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秃顶男人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
镜头死死地对准那条门缝。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几秒钟后。
一只眼睛,突然出现在门缝后的黑暗里!
惨白,没有瞳孔,没有一丝活气,就那么直勾勾地,透过门缝,盯着外面僵住的男人,盯着镜头!
啊啊啊啊啊——!!!
秃顶男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手里的金属装饰品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转身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
一只惨白、枯瘦、仿佛只有皮包骨头的手,猛地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速度快得带起一片残影!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绝不是活人的手!
冰冷,僵硬,指甲青紫!
放开我!放开我!秃顶男人疯狂地挣扎惨叫,另一只手胡乱地扒着门框,指甲在油漆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镜头疯狂晃动,天旋地转,只能听到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和王美娟在楼下崩溃的尖叫。
最终,镜头在剧烈的晃动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瞬门内的景象——
黑暗的房间里,那架尘封的钢琴前,仿佛坐着三个模糊的、扭曲的黑色人影。
轮廓僵硬,一动不动。
下一秒,秃顶男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拖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房门嘭地一声!在他身后狠狠关上!
隔绝了所有的惨叫和声音。
楼梯口,只剩下掉落的手机,镜头歪斜地对着那扇重新紧闭的、死寂的房门。
直播间里,死寂了足足三四秒。
然后。
王美娟发出了人类极限的、扭曲变调的尖叫,彻底崩溃。
胖儿子更是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朝着大门方向爬去,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混乱、尖叫、哭喊……交织成一片地狱绘卷。
而就在这时。
那扇刚刚吞噬了一个人的房门,又一次,自己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比刚才更宽一些。
那冰冷的白色寒气,更加浓郁地涌出。
然后,一个东西,从门缝里被缓缓地、无声地推了出来。
那是……秃顶男人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个金属装饰品。
只是此刻,那坚硬的金属表面,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碾压过一样,扭曲成了一个极其怪异恐怖的形状,上面还沾满了黏腻的、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扭曲的棱角,一滴一滴,滴落在走廊的地毯上。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连崩溃的王美娟和吓疯的胖儿子都僵住了,恐惧至极地看着那个被推出来的东西。
然后。
直播镜头猛地一转!
似乎是被谁捡了起来!
画面剧烈晃动,最终,定格了。
对准了瘫软在楼梯口,已经彻底精神失常、满脸涕泪横流、眼神空洞涣散的王美娟。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王美娟的,不是她儿子的。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尖细,空灵,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怨毒,扭曲变形,像是从深渊最底层传来,又像是从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钻进每一个观看直播的人的骨髓里!
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直播间:
妈妈……
我背后站着的三个人,为什么没有脸
屏幕猛地一黑!
直播信号,彻底中断。
最后定格的那个画面上,是王美娟骤然放大到极致、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珠几乎爆出眼眶的脸。
以及,在她空洞的瞳孔倒影里,隐约映出的,不止是拿着手机的人……
还有另外几个……模糊的……惨白的……身影。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我坐在冰冷的黑暗里,手机屏幕的光已经熄灭。
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嗡嗡声,以及心脏沉重而缓慢的跳动。
咚……
咚……
咚……
像敲打着无形的丧钟。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我慢慢地,慢慢地向后靠去,脊背贴上冰冷的椅背。
然后,我咧开嘴。
无声地。
笑了起来。
直播中断后的那几秒,世界是失声的。
只有我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和心脏一下下沉重砸向胸腔的闷响。
然后,窗外城市的噪音、楼下街道的车流声、隔壁模糊的电视广告声,才潮水般涌回来,将我从那极致的寂静中打捞出来。
我依旧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脸上还残留着那个无声的、扭曲的笑容的肌肉记忆,但内核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平静。
成了。
这两个字缓缓浮现在脑海,没有狂喜,没有激动,只是一种冰冷的确认。
像完成了一道极其精密又残酷的数学题,得出了唯一且必然的解。
我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夜冰冷的空气涌入,带着雨水和尘土的味道,冲散了房间里沉闷的气息。我深深吸了一口,肺叶被刺激得微微发疼。
远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车灯汇成流动的星河。没有人知道,在那片璀璨的某一栋建筑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
很快就会有人知道。
我回到桌前,拿起那个冰冷的、已经黑屏的手机。屏幕映出我模糊的脸,看不清表情。我解锁,点开社交媒体平台。
果然。
已经炸了。
富婆豪宅直播闹鬼的词条,以恐怖的速度飙升,后面跟着一个血红色的爆字。各种录屏片段、截图、文字描述像病毒一样疯狂传播。
王美娟一家、凤凰苑别墅、直播灵异事件、没有脸的三个人……相关词条屠榜般占据了热搜前十。
每一个片段下面,都是数以万计的评论和转发。
我操我操我操!最后那个声音我头皮炸了!
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我录屏了!那个眼睛!那只手!
妈呀我吓得把手机扔了!现在还在抖!
富婆一家还活着吗有没有人报警!
地址!谁有地址!快救人啊!
之前就觉得那房子便宜得不正常!果然是凶宅!
灭门案!是几年前那起灭门案!那家就有个女儿!
细思极恐!富婆是跳单了原中介才买的这房子……
报应!这就是报应!
楼上积点口德吧!再怎么说也是人命啊!
鬼知道是不是炒作现在为了红什么都干得出来……
猜测、恐惧、谴责、幸灾乐祸、理性分析、迷信恐慌……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将这场深夜的恐怖直播,演变成一场席卷全网的社会性事件。
我的手指平静地滑动着屏幕,看着那些疯狂滚动的信息流。
偶尔能看到一两条提及原中介、跳单的评论,但很快就被更猎奇的灵异讨论淹没。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被跳单的中介。我只是背景里模糊的一粒尘埃。
完美的隐匿。
不知道过了多久,遥远的方向传来了警笛声,开始是一两辆,渐渐变得密集,由远及近,最终似乎停在了某个区域。
我走到窗边,看向凤凰苑的大致方向。看不到具体情形,但能想象那里的兵荒马乱。警灯应该会把那片高级社区映得一片诡谲的蓝红。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推送了本地新闻的紧急快讯。
我市凤凰苑别墅区发生突发事件,警方已介入处置,详情有待进一步通报。
配图是远处拉起的警戒线和警车的模糊轮廓。
底下评论瞬间过万,全是在关联今晚的直播事件。
尘埃落定。
我关掉手机,重新坐回黑暗里。
接下来的一切,如同按下了快进键的默片,在我身边无声而高效地流转。
第二天,新闻通报变得详细了些,确认凤凰苑C区7栋发生意外事件,一名男子(张某)送医后不治,其妻(王某)精神受创严重,已送专门机构治疗,其子伤势较轻但情绪极不稳定。警方排除了外人入侵作案的可能,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通报措辞极其谨慎,对直播和灵异内容只字未提,但越是回避,越是引发公众无尽的遐想。
那栋别墅彻底成了都市传说里最恐怖的一页,无人再敢靠近。房产价值归零都是轻的,它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负资产,谁沾谁晦气。
王美娟一家彻底社会性死亡,之前多么风光炫耀,现在就多么狼狈不堪。之前追捧他们的朋友、合作的品牌方,纷纷切割,撇清关系,甚至落井下石。跳单开发商的那点破事也被挖了出来,成了她品行卑劣的佐证,连同情分都赚不到半点。
她那个胖儿子的社交账号被封禁,所有炫富直播视频下架,网络世界彻底抹去了家少爷的存在。
开发商那边也焦头烂额,虽然法律上他们并无责任(交易是王美娟私下与张伟完成),但舆论压力巨大,不得不出来发表声明,强调合规合法,并对原客户王美娟的遭遇表示遗憾,暗中却恨不得从未认识过这家人。
公司里,经理和同事们也都在议论,多是唏嘘和恐惧。
真没想到啊,王美娟居然是这种下场……
所以说,人啊,不能太缺德,会有报应的。
那房子邪门得很,以后那种明显低价的房源,再诱人也别碰了。
陈默,你之前是不是也带她看过房还好没成啊,不然沾上这事,多晦气!
我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后怕和庆幸,混着同事间该有的同情,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文件,扮演着一个劫后余生的幸运儿。
没有人怀疑我。
我完美地隐身于这场风暴之外,像一个站在玻璃罩外的人,冷静地看着罩内的狂风暴雨,片叶不沾身。
几天后,我再次动用那些灰色渠道,将海外账户里那笔卖房所得的巨款,通过更加复杂的路径,分批悄无声息地转入了另一个干净的身份名下。
数字庞大得惊人,远远超过我被跳单损失的百万佣金。
这笔用鲜血和恐惧浇灌出来的财富,冰冷而烫手。
但我没有任何犹豫。
我请了几天假,去了医院。
母亲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重。她躺在床上,脸色比上次见更苍白了些,看到我,努力想撑起一个笑容。
小默来了……
我走过去,握住她枯瘦的手。那冰冷的温度刺痛了我的掌心。
妈,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换肾的钱,我筹到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院,我们下周就转院去做配型。
母亲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巨大的恐慌:小默!你哪来那么多钱你……你没做什么傻事吧妈宁可不要……
妈。我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是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冰冷,是正当来的。我谈成了一笔很大的业务,提成很高。您别问那么多,安心治病就好。
我看着她眼睛里的恐惧和担忧,慢慢被一种巨大的、近乎麻木的茫然所取代。她或许猜到了什么,但她不敢问,也不能问。活下去的本能,最终压过了一切。
她沉默了许久,反手紧紧抓住我的手,很用力,指甲掐得我生疼。眼泪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无声地滑落,砸在雪白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胸腔里那块冰冷的铁疙瘩,似乎融化了一角,涌出一点温热的、却是带着铁锈味的液体。
这就够了。
安排好母亲转院和初步诊疗的一切事宜,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换来的是一张张希望的通知单和专家们更加郑重的对待。
世界就是这样现实。
晚上,我独自一人回到了租住的单间。
没有开灯,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楼下路灯晕开的一小片光晕,行人匆匆,车辆穿梭。
巨大的寂静包裹着我。
复仇成功的快意吗有的。但很短暂,像针尖刺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庞大的、无法形容的空虚感。
我闭上眼,脑海里就会闪过那只惨白的手,那只没有瞳孔的眼睛,王美娟最后扭曲惊恐的脸,还有那个小女孩冰冷怨毒的声音。
妈妈……我背后站着的三个人,为什么没有脸
那声音,似乎烙印在了我的听觉神经上,时不时就在绝对的安静里回响一下,激起一身冰冷的鸡皮疙瘩。
恐惧吗后怕吗
也许。
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平静。我走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用最极端的方式报复了伤害我的人,也把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那栋别墅的阴影里。
我拿出那个办理张伟身份时一起弄来的不记名手机,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个联系号码。
那个地下渠道贩子。
我编辑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
清档。
发送。
几秒后,回复过来:OK。
这意味着,关于张伟的一切痕迹,所有可能追查到我的蛛丝马迹,都会被彻底抹去,像从未存在过。
我将手机卡取出,掰断,连同手机本身,用力砸向墙壁!
啪嚓!
零件和碎片四溅开来,散落在黑暗的角落里。
最后一点隐患,清除完毕。
我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业绩平平、为母亲医药费发愁的房产中介陈默。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站起身,走到那扇唯一的窗户前,彻底推开。
夜风猛烈地灌进来,吹得我头发飞扬,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城市在脚下铺陈开來,灯火烂漫,繁华冷漠得像一场虚假的梦。那些光亮背后,不知道藏着多少肮脏的交易、破碎的希望、无声的哭泣和即将爆发的毁灭。
高楼大厦像冰冷的墓碑,矗立在人类的欲望和痛苦之上。
我看着这一切,目光最后落向凤凰苑那片彻底陷入死寂和黑暗的方向。
嘴角,缓缓地,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
冰冷,麻木,空洞。
却带着一种彻底挣脱了什么的、扭曲的自由。
结束了。
也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这冰冷肮脏的空气,关上了窗户。
转身,融入身后的黑暗。
再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