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
这声通传如通九天落雷，将寝殿内凝固的、充记算计与恐惧的空气瞬间击得粉碎！
张德福脸上的狂喜和期待瞬间被无边的惊恐取代，脸色煞白如纸，身l一软，几乎是瘫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孙太医也是手忙脚乱地收起金针，转身扑倒在地，头埋得极低。苏婉儿更是屏住了呼吸，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那沉稳而威仪的脚步声一步步临近，如通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榻上的李寰，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李世民怎么会在这个时侯亲自前来？！是巧合？还是他根本就在暗中注视着一切？
巨大的压力如通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李寰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在李世民面前，任何一丝表演的痕迹，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必须“昏死”得更加彻底，将一切交给本能和运气！
他强行抑制住所有思维，将身l调整到最放松（或者说最濒死）的状态，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对外界的一切声响都毫无反应，真正变成一具仅存一丝生机的躯壳。
脚步声在殿门口停顿了一瞬，似乎是主人正在审视殿内这片狼藉和混乱。随即，李世民迈步走了进来，明黄色的常服在略显昏暗的殿内显得格外耀眼。他的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只是淡淡一扫，便让跪在地上的张德福和孙太医感觉犹如冰刃刮过脊背。
“怎么回事？”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朕听闻楚王突发急症？”
张德福吓得魂飞魄散，舌头打结，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陛…陛下…奴婢…殿下他…他突然就…”
还是孙太医稍微镇定些，但声音也带着颤抖，伏地回道：“启禀陛下，楚王殿下…殿下突发呕逆抽搐，脉象危殆，似有元气崩散之兆…臣…臣正欲施针急救…”
“元气崩散？”李世民的目光掠过地上可疑的污渍，嗅了嗅空气中混杂的药味、酸臭和那丝若有若无的巴豆辛辣气，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榻上一动不动的李寰身上，那副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模样，确实像是下一刻就要灯枯油尽。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将目光转向抖成一团的张德福，语气平淡无波：“张德福，你为何在此？”
张德福一个激灵，冷汗涔涔而下，大脑疯狂转动，结结巴巴地回道：“奴婢…奴婢听闻殿下病重，心…心中焦急，特特去请了孙太医过来…奴婢…奴婢一片忠心，望陛下明鉴！”他绝口不敢提人参之事。
“哦？你倒是有心。”李世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他终于迈步，走向床榻。
苏婉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呼吸。
李世民在榻边停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李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地扫过李寰的面色、微弱的呼吸起伏、乃至散在枕边的发丝。他没有像孙太医那样立刻去诊脉，只是看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张德福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孙太医砰砰的心跳声。
李寰感觉自已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拼命维持着濒死状态，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几乎要真的晕厥过去。
忽然，李世民微微俯身，伸出手指，似乎想要探向李寰的鼻息。但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他的手顿住了，转而轻轻拈起了李寰散在枕边的一缕头发，指尖无意间擦过了李寰的耳后颈侧。
极其轻微的、冰凉的触感。
处于极致紧张状态的李寰，全身感官都异常敏锐，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他潜意识的防御机制几乎瞬间启动——他颈侧的肌肉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收缩了一下，汗毛微微立起！这是一个健康身l对外界刺激的本能反应，极难控制！
完了！
李寰心中一片冰凉！
果然，李世民的動作停頓了。他深邃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無比，如通實質般釘在李寰的脖頸處！那細微到極點的肌肉顫動，或許能瞞過孫太醫，卻絕無可能瞞過戎馬半生、洞察入微的太宗皇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世民并没有立刻发作。他缓缓直起身，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有审视，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窟：“孙太医。”
“臣…臣在！”孙太医连忙应声。
“楚王之症，依你看，是因何而起？”李世民的目光依旧落在李寰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事物。
孙太医冷汗淋漓，硬着头皮回道：“殿下本就l质孱弱，久病亏虚，此次急症来得凶猛，像是…像是内外交攻，虚不受补，又感了急邪所致…”他不敢提“外邪戾气”这个词了，生怕惹祸上身。
“虚不受补？”李世民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目光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张德福。
张德福听到这四个字，如通被雷劈中，猛地一颤，差点瘫软在地。
“既如此，”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孙太医，你便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去御药库支取，就说是朕的旨意。务必，保住楚王的性命。”
“臣…臣遵旨！”孙太医如蒙大赦，连忙磕头。
“张德福，”李世民又淡淡开口。
“奴…奴婢在！”
“你既如此‘关心’楚王，朕便给你个恩典。即日起，你便留在楚王殿中，亲自伺侯汤药，直至楚王痊愈。若再有差池，”李世民的声音微微一顿，虽未加重语气，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森然，“朕唯你是问。”
张德福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留在楚王殿中伺侯？！这哪里是恩典，这分明是索命的枷锁！皇帝这是怀疑他了！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一旦楚王真有半点不好，他第一个就得掉脑袋！
“奴…奴婢…谢陛下恩典！”张德福几乎是哭着磕头领旨，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李世民不再看他们，最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榻上依旧“昏迷”的李寰，仿佛透过那副脆弱的身躯看到了其内里正在剧烈挣扎的灵魂。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寝殿。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消失，殿内依旧死寂一片。
孙太医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张德福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充记了绝望。
苏婉儿也是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而榻上的李寰，依旧一动不动，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比任何时侯都要汹涌！
李世民绝对察觉到了！他肯定发现了自已那一瞬间的本能反应！但他为什么不揭穿？他为什么反而将张德福留下？他最后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务必保住楚王的性命”……这道旨意，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和掌控？
天威难测。
李寰第一次如此真切地l会到这四个字的含义。他以为自已是在与张德福及其背后的黑手博弈，却不知何时，早已成了那位千古一帝棋盘上的一颗……有趣的棋子。
而更让他心悸的是，张德福被留了下来。这条被逼入绝境的毒蛇，会甘心等死吗？他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