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在南城漂泊的十年 > 第7章  去找干净地方
林媚想缩脚,被他一把按住脚踝。
他手劲很大,不容拒绝,但动作还算轻。
“忍着点。”
他小心地托起林媚那只磨出血泡的脚,先放进温水盆里泡了一会儿。
灯光下,林媚的脚很白,脚趾涂着红指甲油,沾了水,有点发亮。
脚后跟磨破了皮,那个大水泡鼓着。
周乾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盯着水泡。
用烤过的针,动作很快地在水泡边上轻轻一挑。
林媚疼得“啊”了一声,身体一抖,想抽回脚,又被周乾按住。
“别动!”
周乾低喝一声,捏着针,小心地把里面的水挤干净,用卫生纸吸掉渗出的东西。
整个过程他眉头没皱,手法很熟练。
挤干净了,他拿起红药水,用棉签沾了,涂在破皮的地方,冰凉的触感让林媚又一哆嗦。
气氛有点僵,灯泡在头顶滋滋响。
周乾沉默地收拾东西,把水盆端去倒掉。
林媚看着他高大沉默的背影,靠在床头,心里乱糟糟的。
下午的争吵,桥洞的事,刚才楼下那场打架,一幕幕在脑子里过。
“周乾…”
林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声音带着点累,像是想解释。
周乾背对着她,正在拧干擦手的毛巾,动作停了一下,没回头,也没应声。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林媚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
“我在发廊,是按摩师,正经的那种,学过的,给人按肩膀,推背,松松筋骨,南城这边,好多店都这样,靠手艺吃饭。”
周乾把毛巾挂好,转过身,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看着她。
眼神没什么温度,但少了下午那种鄙夷。
林媚被他看得不自在,低下头,手指绞着床单。
“我知道穿得是少了点,露了点,但城里就这样,不穿这样,客人觉得土,不上档次,生意就不好。张扒皮那人你也看见了,他巴不得我们穿得越少越好,好给他拉生意。”
她苦笑了一下。
“钱是比老家种地挣得多。寄回去的,买彩电买冰柜的,都是我一单一单按出来的,但这钱也不干净。”
她抬起头,眼神透着无奈和一点屈辱。
“干这行,免不了被人占便宜,摸两把,说几句下流话是常有的事,张扒皮那狗东西,有时候也动手动脚,为了钱,为了不被扣工钱,能忍就忍了。”
林媚的声音突然哽住了,眼圈有点红,她飞快地别过头,吸了吸鼻子,没再说下去。
但周乾捕捉到了她话里没说完的意思,家里需要钱。
寄那么多钱回去,恐怕不只是光宗耀祖那么简单。
周乾依旧沉默着,但紧抱在胸前的双臂不知何时放了下来。
他脸上的线条似乎没那么紧绷了,林媚的话,像一根针,戳破了他下午愤怒时臆想的那个堕落的肥皂泡。
钱是“脏”的吗?也许沾了汗水和屈辱,但似乎也并非全然是她主动选择的“脏”。
他脑子里闪过下午发廊里张老板搂着她腰的那只咸猪手,还有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
“这地方,你一个女的住,不安全。”
周乾终于开口,目光扫过这简陋、隔音极差的出租屋。
“那个周大华……”
“我知道!”
林媚打断他,声音带着点烦躁。
“他就是个渣滓,以前还装好人,现在看明白了,我明天就换锁!不,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搬,这破地方,老娘早不想待了。”
她像是发泄般地说着,但语气里又透着一种现实的无力感。
找房子?谈何容易,好点的房子,押一付三,她手头那点钱。
她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坐起身,也顾不上脚疼,伸手在床垫靠墙的缝隙里使劲掏摸。
掏了半天,摸出一个用塑料袋裹了好几层的小布包。
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小卷皱巴巴的钞票,有十块的,五块的,还有几张五十和一百的。
她把那卷钱一股脑塞到周乾手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喏!拿着!”
周乾一愣,看着手里那卷还带着林媚体温的钱,估计得有小几百块。
“你干嘛?”
“给你的!”
林媚扭过头不看他。
“你不是嫌这工作不正经,嫌这钱脏吗?行!那你别在这儿干了,这钱你拿着,明天自己出去找活,去工地搬砖,去饭店端盘子,去厂里打螺丝,都行,找个你心里觉得干净、踏实的地方!”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省着点花,够你撑个把月了,找到活之前别回来了,省得看着我心烦!”
周乾捏着那卷钱,感觉沉甸甸的。
钱不多,但每一张都皱巴巴,沾着汗渍和油污,像是被人反复摩挲、积攒了很久。
这和林媚每次回老家风光体面掏出的那些崭新钞票完全不同。
这更像是她的保命钱、棺材本。
下午他骂她“钱脏”,现在,这卷所谓的脏钱,被她带着气塞到了他手里,让他去找干净的活路。
这无声的举动,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下午那些自以为是的指责上。
周乾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那卷钱默默攥紧在手心,塞进了自己裤兜里。
他没说谢谢,也没说不要。空气再次陷入沉默,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无声的打脸中,悄然缓和了。
夜更深了,城中村没有完全安静下来,远处隐约还有划拳声和劣质音响的鼓点。
林媚靠在床头,眼皮开始打架。
周乾在墙角那张破旧的折叠行军床上躺下,那是他临时的窝。
床板很硬,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印子。
第二天一大早,周乾被城中村的嘈杂声音吵醒。
收破烂的喇叭声、隔壁夫妻的争吵声、楼下早点摊油锅的滋啦声混在一起。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的霉斑,脑子里有点空。
裤兜里那卷钱硌着大腿,提醒他昨天的事。
他翻身坐起,行军床嘎吱一响。对面小床上,林媚裹着薄毯子,睡得沉。
早晨,周乾轻手轻脚下床。
洗漱完,他看着镜子里下巴的胡茬,摸了摸裤兜里的钱。
找个干净的活儿?他想,可这南城人生地不熟,去哪儿找?工地?厂子?门朝哪开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