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黄土塬上的风 > 第5章
县财政局走廊的白炽灯泛着冷光,张成盯着窗口里递出来的资金流水单,指尖攥得发白——纸上“磊鑫农业”的转账记录像被狗啃过一样,关键的几笔汇款金额被墨团盖住,只剩下模糊的数字轮廓。
“同志,真没办法,”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压低声音,眼神往走廊尽头瞟了瞟,“昨天赵副县长的秘书来过,说这些记录涉及‘商业机密’,让我们‘暂时封存’,我这还是偷偷给你复印的,再晚一步,连这张都剩不下。”
张成把流水单折进怀里,心口像压了块石头。昨天县纪委李主任还说,只要拿到“磊鑫农业”和刀疤工程队的资金关联记录,就能实锤赵磊挪用修路款,可现在,最关键的证据被掐断了。他刚走出财政局大门,手机就震了,是王丽的号码,接通的瞬间,她的声音带着颤音,不像平时的沉稳。
“张成,你……你现在在哪?”
“在县财政局,流水单被篡改了。怎么了?你声音不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王丽深呼吸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孩子哭声——是她女儿朵朵。“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没显示号码,说……说要是再盯着蓄水池和旅游区的事,让我看好朵朵在学校的安全。”
张成的血一下子冲上头顶,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你别慌!我现在就回去!朵朵在哪?你把门锁好,我联系乡派出所,让他们派个人去你家附近守着!”
“朵朵在我妈家,我刚把她送过去。”王丽的声音稳了些,却带着咬牙的硬气,“赵志强这是玩阴的!他越怕,越说明咱们摸到他的软肋了。对了,刘支书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说他家被翻了。”
“什么?”张成停下脚步,路边的黄土被风吹得打旋,“刘支书怎么样?丢了什么?”
“人没事,就是……就是他记刀疤拉水泥的那个笔记本,不见了。”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张成头上。笔记本是石洼村蓄水池和西坡村水塔的关键关联证据,上面记着刀疤挪用劣质水泥的时间和数量,现在连这个也没了。他靠在财政局冰冷的墙面上,看着远处黄土塬上盘旋的乌鸦,第一次觉得柳河乡的风这么冷,冷得能钻到骨头里。
“张成?你还在听吗?”王丽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
“在。”张成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下去,“你别担心,证据没了,咱们再找。刘支书家被翻,说明他们急了,咱们现在更不能退。你在家等着,我这就回去,咱们跟老周、李大爷他们碰个头,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张成没敢耽搁,拦了辆出租车往柳河乡赶。车在土路上颠簸,他翻出怀里的流水单,对着阳光看——被墨团盖住的地方隐约能看出“50000”的数字尾巴,应该是赵磊给刀疤的工程回款。他掏出手机,给县纪委李主任发了条消息:“流水单被篡改,刘支书的笔记本被盗,赵志强可能开始销毁证据,下一步怎么办?”
李主任的回复很快,只有一行字:“常委会定在周五,赵志强想在会前把旅游区项目敲定。你们务必在周四前找到新证据,我会帮你们拖住时间。另外,注意安全,赵磊最近跟刀疤走得很近,可能会有小动作。”
周五,还有三天。张成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黄土坡,心里算着账:现有的证据只有水塔和蓄水池的照片、老陈和刘支书的证言,这些够不上“利益输送”的实锤,必须找到赵磊和刀疤的直接关联——比如刀疤给赵磊的好处费记录,或者两人的通话录音。
出租车刚到乡口,就看见老周蹲在小卖部门口抽烟,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看见张成,他赶紧掐了烟迎上来:“你可回来了!王书记在合作社等着呢,李大爷、陈支书都来了,还有个事……昨天给刀疤修水塔干活的老吴,今天早上突然说要去外地打工,俺拦都拦不住,他说‘再待在村里,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张成心里一沉:“老吴在哪?还没走吗?”
“应该还在他家,西坡村最西头的窑洞。”老周叹了口气,“俺猜是刀疤的人找过他了,这老吴胆小,肯定是被吓着了。”
两人往合作社赶,路上遇见几个村民,都低着头走,看见他们也只是匆匆点头。老周说:“昨天赵磊被警察带走后,县里就有人来村里‘问话’,问谁跟王书记、你走得近,村民们都怕了。”
合作社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烟雾缭绕——李大爷、陈支书坐在长凳上,手里攥着旱烟袋,王丽站在窗边,手里拿着张纸,是旅游区项目的公示草稿,上面写着“拟征用东沟村苹果园80亩,用于建设‘黄土塬生态度假村’”。
“来了?”王丽转过身,把公示草稿递过来,“这是今天早上有人贴在乡口的,赵志强这是先斩后奏,想让村民们以为项目已经定了,逼大家签字同意。”
李大爷把烟袋锅子往地上磕了磕,火星溅起来:“俺们东沟村的苹果园,是俺们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他想占就占?没门!可俺们现在没证据,跟他硬拼,怕……”
“怕什么?”张成打断他,把流水单和手机里的照片放在桌上,“证据没了,咱们再找。老吴没走,咱们现在就去西坡村找他,他跟着刀疤干了半年,肯定知道刀疤和赵磊的事。只要他肯开口,咱们就能找到新线索。”
陈支书皱着眉:“老吴胆小,刀疤的人肯定威胁他了,他不一定肯说。”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王丽攥紧拳头,“朵朵的安全他都敢威胁,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张成,你跟我去西坡村找老吴,老周,你去乡派出所,让王所长派两个人跟着,以防万一。”
老周刚走,张成的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里面传来个粗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张成是吧?别费劲找老吴了,他要是敢跟你们说话,他儿子在县城打工的工地,明天就该‘出事故’了。”
是刀疤的声音。张成的指甲掐进掌心:“你敢动老吴的家人?”
“有什么不敢的?”刀疤冷笑,“赵少说了,识相的就别管闲事,柳河乡的事,轮不到你们外来的插手。今天晚上八点,你一个人来东沟村后坡的废弃砖窑,咱们‘聊聊’,要是不来,你知道后果。”
电话挂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合作社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李大爷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别去!”王丽抓住张成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担忧,“这是陷阱!刀疤肯定想把你扣下来,逼咱们放弃!”
“我知道是陷阱。”张成看着她,语气很平静,“但他提到了老吴的儿子,我不能不管。而且,这可能是咱们接近刀疤的机会——只要能跟他对上话,说不定能录到他的话,作为证据。”
“不行!太危险了!”王丽的声音提高了些,“我跟你一起去,或者让派出所的人提前埋伏在砖窑附近。”
“不能让派出所的人提前去。”张成摇了摇头,“刀疤肯定会踩点,要是看见警察,他就跑了,老吴的儿子也危险。我一个人去,你们在砖窑外两公里的地方等着,我带个录音笔,要是半小时没给你们发消息,你们再报警。”
他从包里拿出个旧录音笔——是大学时做采访用的,还能用。王丽看着他,眼睛有点红,从脖子上摘下个银镯子,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妈给我的,说能避邪。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银镯子凉丝丝的,却带着王丽手心的温度。张成把镯子戴在手腕上,点了点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咱们还得一起看着柳河乡的路修通,看着村民们的苹果卖遍全国呢。”
下午五点,张成往东沟村后坡走。黄土塬的太阳已经开始往西斜,把影子拉得老长,后坡的草长得半人高,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有人在后面跟着。他把录音笔揣在口袋里,手指按在开关上,随时准备打开。
废弃砖窑在坡顶,破破烂烂的,窑口挂着蜘蛛网,里面黑黢黢的,能看见几堆废弃的砖块。张成刚走到窑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刀疤从阴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手里拿着钢管,眼神像狼一样。
“来得挺准时。”刀疤靠在砖墙上,嘴里叼着烟,火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张成,我劝你别跟赵少作对,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现在把手里的证据交出来,再跟王书记说,别管旅游区的事,我可以放你走。”
张成握紧口袋里的录音笔,慢慢打开开关:“证据我没带,旅游区的事,不是你和赵磊能说了算的。老吴在哪?你把他儿子放了!”
“老吴?”刀疤笑了,吐了个烟圈,“他要是识相,就该离你们远点。至于他儿子,只要你们不找事,他就能安安稳稳地在工地干活。”
他身后的壮汉往前跨了一步,钢管在手里掂了掂:“刀哥,别跟他废话了,赵少让咱们把他扣下来,逼王丽放弃。”
刀疤抬手拦住他,盯着张成的手腕:“那镯子不错,是王丽给你的吧?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啊。”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抢镯子,张成赶紧往后退,却被身后的草绊倒,摔在地上。
录音笔从口袋里掉出来,滚到砖堆旁。刀疤看见录音笔,脸色一下子变了,弯腰就去捡:“好啊,还敢录音!”
张成顾不上疼,爬起来扑过去,一把抓住刀疤的胳膊,两人扭打在一起。壮汉拿着钢管冲过来,张成侧身躲开,钢管砸在砖墙上,碎了一块砖。
“砰!”窑口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是王丽的声音:“张成!我来了!”
张成心里一慌——她怎么来了?刀疤趁机推开他,捡起录音笔,狠狠摔在地上,录音笔碎成了几块。“妈的,敢耍我!”刀疤从腰里掏出把弹簧刀,刀尖对着张成,“今天就让你知道,跟赵少作对的下场!”
张成往后退,后背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看着刀疤一步步逼近,刀尖在夕阳下闪着寒光。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想着王丽、想着李大爷、想着石洼村王奶奶的红手印,心里突然有了劲——不能就这么算了,柳河乡的路还没修,村民们的希望还在。
就在刀疤的刀要刺过来的时候,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刀疤的脸色一变:“怎么会有警察?”
“是我报的警!”王丽从窑口跑进来,手里拿着手机,“我跟在你后面,你一进窑口,我就报警了!”
刀疤骂了一句,转身想跑,却被冲进来的警察拦住。两个壮汉想反抗,很快就被按在地上。刀疤被戴上手铐时,盯着张成,眼神里满是狠劲:“你们别得意,赵少不会放过你们的!”
警察把刀疤他们押走后,王丽赶紧跑过来,扶起张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张成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碎掉的录音笔,有点可惜:“录音笔坏了,没录到证据。”
“没事,”王丽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我刚才在窑口,把你们的对话都录下来了。”
张成看着她手里的手机,心里一下子暖了。夕阳从窑口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王丽帮他拍掉身上的土,说:“老吴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刀疤的人走了,他愿意出来作证,还说知道刀疤有个仓库,里面放着跟赵磊的合同。”
“真的?”张成眼睛一亮。
“真的。”王丽点头,“咱们现在就去找老吴,明天就能去查那个仓库。不过,赵志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常委会就在周五,咱们得抓紧时间。”
两人往山下走,风里带着黄土的味道,却不再那么冷了。张成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又看了看身边的王丽,心里想着:不管接下来有多少困难,只要他们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可他们没注意到,在坡底的树后面,有个黑影拿着手机,对着他们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了一个备注为“赵少”的号码,附带一条消息:“刀疤被抓,王丽和张成去找老吴了。”
黑影收起手机,消失在夜色里。黄土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