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许禾比往常更早醒来。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仍是灰蒙蒙的，预示着另一场降雨即将来临。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瞥了一眼仍在熟睡的父亲，悄悄出了门。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
许禾深吸一口气，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到达学校时，校园里还十分安静。许禾径直走向图书馆，打算在早自习开始前再多看一会儿竞赛参考书。
然而，当他推开图书馆的门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音竹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几本书和笔记本。
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专注地写着什么，偶尔会停下来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许禾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悄悄退出去，凌音竹却仿佛有所感应般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许禾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早。”凌音竹轻声打招呼。
“早。”许禾回应道，声音有些干涩。他注意到凌音竹眼下的淡淡阴影，似乎昨晚也没睡好。
“来看书？”凌音竹问，同时自然地挪了挪位置，示意许禾可以坐在对面。
许禾点点头，走过去坐下。他拿出那本参考书，翻到第208页，找到了凌音竹在纸条上提到的那道例题。
“关于这道题...”许禾刚开口，就发现凌音竹已经将一张写满演算过程的纸推了过来。
“我尝试了你的思路，确实比标准解法简洁很多。”凌音竹指着纸上的步骤，“但这里有一个环节，我觉得可以进一步优化。”
许禾仔细看着凌音竹的演算，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数学直觉非常敏锐。他指出的那个环节，正是许禾自己也觉得不够完美的地方。
“如果用反证法呢？”许禾提出想法，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公式。
凌音竹认真地看着，不时点头：“这样更严谨了。”
两人就这样沉浸在数学问题的讨论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图书馆的门再次被推开，江屿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哇，你们这么早就开始卷了？”江屿笑着走过来，手中提着三个纸袋，“还好我带了早餐，不然跟不上你们的节奏了。”
他将纸袋放在桌上，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和牛奶。
“吃过早餐了吗？”江屿问许禾，眼神中带着期待。
许禾摇摇头。他确实没吃早餐，原本打算饿到中午的。
“那正好，我多买了一份。”江屿将一份三明治和牛奶推到许禾面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和音竹一样的火腿蛋。”
凌音竹微微皱眉：“江屿，你不必...”
“哎呀，顺便嘛。”江屿打断他，自己拿起一份早餐吃起来，“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我也要听听。”
许禾看着面前的食物，犹豫了一下。接受江屿的好意似乎不太合适，但拒绝又会显得很不近人情。最终，他还是低声道了谢，小心地拿起三明治。
早餐的味道比想象中要好。许禾小口吃着，听凌音竹向江屿解释刚才讨论的数学问题。令他惊讶的是，江屿的理解速度很快，不时还能提出有价值的见解。
“所以你们是在优化这个证明过程？”江屿听完后问，“我觉得这里还可以用数学归纳法加强一下。”
他在纸上写下一行公式，确实让证明更加完善了。
许禾不禁对江屿刮目相看。这个转校生不仅数学基础扎实，思维也相当灵活。
早自习铃声响起时，三人才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走向教室的路上，江屿很自然地和凌音竹并肩而行，许禾则稍稍落后半步。
“下午物理实验小组第一次会议，别忘了。”江屿提醒道，“设备我已经联系好了，周末可以去南大实验室。”
凌音竹点头：“我完成了理论部分的初稿，下午可以讨论。”
许禾有些惊讶于他们的效率：“数据分析部分我刚开始，今晚能完成文献综述。”
“不用太赶。”凌音竹看向他，“周末前完成就可以。”
江屿笑起来：“看我们组效率多高！这次实验项目拿定第一了。”
到达教室时，许禾注意到几个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年级第一、转校学霸和万年老二走在一起，确实是个引人注目的组合。
一整天的课程，许禾都能感觉到来自不同方向的关注。有的好奇，有的羡慕，也有的带着明显的嫉妒——特别是赵明，他的目光几乎要在许禾背上烧出个洞来。
课间休息时，林小雨悄悄凑过来：“许禾，你和凌音竹、江屿很熟吗？”
许禾摇摇头：“只是同一个学习小组。”
“真好。”林小雨羡慕地说，“江屿转来才几天，就已经很受欢迎了。听说他家里特别有钱，家里是开公司的。”
许禾没有接话。他对江屿的背景不感兴趣，只想顺利完成实验项目和数学竞赛。
午休时间，许禾照例想去老榕树下独自吃饭，却被江屿拦住了。
“物理老师找我们，关于实验项目的事。”江屿说，“音竹已经过去了。”
许禾只好跟着江屿来到物理办公室。物理老师李老师见到他们，脸上露出笑容。
“听说你们选了光电效应作为研究课题？”李老师问，“这个课题很有深度，但也不容易做好。”
凌音竹点头：“我们已经做了初步分工，周末会去南大实验室做初步实验。”
李老师满意地点头：“很好。之所以找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这次实验项目的优秀小组有机会参加下个月的市科技创新大赛。”
三人顿时都愣住了。市科技创新大赛是南城高中生科研的最高级别比赛，获奖者不仅在高考中能获得加分，还有可能被知名大学提前关注。
“真的吗？”江屿最先反应过来，眼睛亮了起来。
李老师笑道：“当然。我看好你们组，特别是...”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许禾同学最近进步很大，物理小测成绩很出色。”
许禾感到脸微微发热。原主的物理成绩一直不错，但很少被老师当面表扬。
从办公室出来，江屿兴奋地拍了拍凌音竹的肩：“听见没？科技创新大赛！如果我们能拿奖，申请大学就更有优势了。”
凌音竹淡淡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像江屿那样激动。他转向许禾：“会增加你的负担吗？数学竞赛也在准备中。”
许禾摇摇头：“没关系，我可以协调时间。”
事实上，他需要这些机会。原主之所以走向极端，部分原因就是觉得自己除了考试成绩一无是处。如果能在这个实验项目中取得成绩，或许能帮助改变原主的命运轨迹。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三人如约来到图书馆讨论室，进行实验小组的第一次正式会议。
凌音竹拿出了理论部分的初稿，内容详实，结构清晰。许禾则汇报了文献综述的进展，并提出了几个可能的数据分析方向。
“太好了！”江屿听完后鼓掌，“我就知道找你们组队是对的。设备那边我已经搞定了，周六上午我们可以去南大实验室做第一次实验。”
“周六上午我有数学竞赛培训。”凌音竹说。
“周日下午呢？”许禾提议，“我周六也要打工，周日下午有时间。”他在一家小书店做兼职，这是原主为数不多的经济来源之一。
凌音竹查看了一下日程：“可以。”
江屿看着两人，突然笑起来：“你们真是...一个竞赛一个打工，就我最闲是吧？”
许禾低下头，没有接话。贫富差距在这种小细节上显露无疑，让他有些不自在。
讨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确定了实验的具体方案和分工。会议结束时，窗外又下起了雨，比上午还要大。
“又下雨了。”江屿看着窗外，“我让家里的车来接吧，送你们回去。”
这次凌音竹没有反对，许禾也不好再推辞。
等待车来的时间里，三人各自整理着资料。许禾注意到凌音竹的手机屏保是一张钢琴的照片，而江屿的则是一群人在滑雪场的合影。
“音竹从小练钢琴，已经考过专业级了。”江屿注意到许禾的目光，解释道，“我的爱好就比较俗气了，滑雪、冲浪什么的。”
凌音竹淡淡地瞥了江屿一眼：“不必说这些。”
“有什么关系嘛。”江屿不以为然，“许禾呢？有什么爱好？”
许禾愣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里，除了学习，几乎没有其他活动。“看书吧。”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答案。
车来时，雨下得更大了。三人挤进后座，许禾再次被夹在中间。这次他注意到车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雪松的味道，很好闻。
路上，江屿一直在说话，从实验项目说到学校的各种八卦。凌音竹偶尔回应几句，许禾则保持沉默。
当车停在许禾家小区外时，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伞。”凌音竹再次递来一把黑伞，和昨天的那把一样。
许禾接过伞，低声道谢。他注意到这次江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走进小区时，许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轿车仍然停在原地，仿佛在确认他安全到达。雨幕中，车灯模糊成两团昏黄的光晕。
回到家，许国强罕见地没有醉倒，而是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着一台雪花点很多的电视机。见许禾进来，他抬起头，眼中带着许禾读不懂的情绪。
“谁送你回来的？”许国强问，声音沙哑。
“同学。”许禾简短地回答，准备直接回房间。
“那个黑色轿车？”许国强追问，“看起来不便宜。”
许禾停下脚步，转过身：“是同学家的车，顺路送我。”
许国强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有钱的同学了？”
许禾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回房间，关上了门。他能听到父亲在门外嘟囔着什么，但具体内容听不清。
放下书包，许禾拿出手机，看到“物理实验小组”群里已经有新消息。江屿分享了几篇关于光电效应实验的注意事项，凌音竹则上传了修改后的理论框架。
许禾正准备回复，一条私聊消息跳了出来。
是江屿。
“安全到家了吗？”
许禾犹豫了一下，回复：“到了，谢谢。”
几乎立刻，江屿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那就好。今天讨论得很顺利，期待周末的实验。”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过来：“音竹说你很擅长数学，以后有问题可以多交流。”
许禾看着这条消息，不知该如何回应。江屿似乎总是在试图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但他不确定这是出于真心还是别有目的。
最终，他只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放下手机，许禾翻开物理笔记，却发现自己难以集中精神。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种种片段：凌音竹专注的侧脸，江屿热情的笑容，同学们好奇的目光，父亲探究的眼神...
这个世界正在以一种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式发生变化。而他，作为本该默默无闻的炮灰，正被推向前台，成为关注的焦点。
窗外，雨声渐弱，但天空依然阴沉。许禾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线洒在书桌上，形成一小片温暖的光域。
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笔记上。无论外界如何变化，他的任务始终不变——改变命运，避免重蹈覆辙。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让自己陷入更复杂的局面。
特别是当涉及到凌音竹和江屿的时候。
雨终于停了，夜晚的宁静笼罩着这座城市。许禾坐在书桌前，台灯下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正在暗流涌动，即将改变所有人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