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诉后的第三天，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不是那种“雨过天晴”的安静，而是被厚棉被捂住的那种闷。卧室门紧闭着，袁和生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白天也像夜里，呼吸绵长，偶尔翻个身，床板吱呀一声，便又沉下去。
“别叫他。”蒋晴在厨房压低嗓子，“这些日子，他缺觉缺的厉害，补补觉也好。让他睡，睡到饱为止。”看袁帅还是担心，她又补充：“没事。你爸这人，心宽，睡几天，缓过来就好了。”
袁帅是担心，而且不止担心爸爸。比起老爸，他更担心的是妈。
这才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医生叮嘱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情绪稳定，避免大的波动。可生活中的风浪就没停过，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哪有“不波动”这个选项？怕什么来什么，何止波动，这次简直是惊涛骇浪。
这几天，袁帅和陈满意两班倒，像影子一样跟着蒋晴——倒水、递药、测血压。就连亲家母张彩婷也被派来“串门”。难为张彩婷这么不爱说话的人，硬着头皮一聊就是一天。家长里短中，时不时穿插一碗心灵鸡汤。实在没得聊了，俩人就坐那一起嗑瓜子，磕到茶几上瓜子壳堆得像个小土丘。大家都怕，怕她没人陪着会胡思乱想，怕她不堪一击的身体，经不住这大风大浪。
但蒋晴自始至终那么平静。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存折递给亲家：“这个你拿回去。”
不用打开，张彩婷也知道，这是自己交给女儿让她拿着救急的那个。
“你这是干什么？”她没接。
“你自己养老的钱，怎么能动？”蒋晴硬往她手里塞。
“都是一家人，遇到难关了，帮衬一把还不是应该的。我当初有困难，你们不是一样掏钱了？现在倒跟我客气上了！咱一起过。”张彩婷又塞回到蒋晴手里。
俩人推来推去，推得桌上的茶杯咣当作响。
蒋晴沉默了会儿，像终于把心里最硬那口气吐出来。那一吐，气色反倒好了一点。“咱们也都算是经过事的人了。我这一场病过来，也想开了。”她看向窗外的树影，“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房子有没有——都是身外之物。我不能再为这个把自己气进医院。”
张彩婷点头：“谁说不是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日子还得过。早走出来早翻篇，走不出来一辈子都绕在里面，不值当。我算是悟性差的，在里面弯弯绕绕了好久，除了给孩子们添负担，自己多受罪，没任何好处。”张彩婷的真情实感算是说到蒋晴的心坎里。母亲的通透，也终于让袁帅紧绷的神经回弹了一点。但即便是放松，也只能浅浅的松上一扣，因为马上，他就要奔赴这场“房子保卫战”第二回合的战场。
“作战表”是他早早就拟好的。当初拟下的时候，他希望永远也用不上。但原以为的旗开得胜，变成了出师不利。袁帅不得不启用这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法拍的时间所剩不多。最烦的还不是平台上的倒计时，而是现实里源源不断的有人看房。经纪人随时会打电话过来，声音像喜鹊那么叽叽喳喳：“我们这边有个意向客户，一会想来看看房。没问题吧？”
“一会儿？”袁帅掐了掐左手的虎口，“能不能明天上午？”
袁帅盘算着，明天上午正好趁爸妈出门遛弯时让他们来。不至于在家里碰上，怪尴尬的。
可盘算归盘算，没人在意他的盘算。
“客户明天飞外地，只能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