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了火车那一刻起，袁帅就没坐下来歇过。
一手拖着行李，另一手打着电话，一通接一通的打，连多少年不联系的小学同学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挂上了三甲医院最近的专家号。把岳父母安顿到酒店，他又马不停蹄的出去找房子。看病的路道阻且长，他必须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医院附近的短租房一向紧俏。虽然只是几栋七十年代的老小区，但架不住离医院近，不到十分钟就能步行到门诊楼。房子不愁租，中介忙得连电话都不接，想租房全靠蹲点。袁帅蹲了两天，才终于订下一套——老破小，一室一厅，没电梯，好在楼层不高，朝南。交钥匙那天，屋子里还留着上一个租客扔下的破烂儿，但袁帅也没敢挑。但凡他皱皱眉，后面还有好几家等着抢着破房子呢。
想到请个保洁又得多花钱，他撸起袖子，自己干了起来。半天下来，终于窗明几净，有了点家的样子。
收拾好了房子，他请老婆过来验收。陈满意一进屋就往窗边走。那天阳光极好，斜斜地照进老式铝合金窗户，地板反着光，屋外是城市最稀罕的静谧。
“条件有限，但咱这点预算，也只能租到这了。”袁帅语气低低的，心里有点愧疚。
“租了多久？”
“租了半年，押一付三。水电煤气都交过了，热水器我也检查了，没问题。”
她点点头，沉默半晌，忽然问了一句：“你觉得我爸能撑过半年吗？”
袁帅看她一眼，没接话。他想说“能”，但可惜他说了不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中介签了个半年。明明医生说过，老爷子最多也只有三到六个月。可能袁帅就是个又犟又轴的，即便钱紧，即便希望渺茫，他就是不信那个邪。
搬进来那天，陈铭笑呵呵的，把屋里的一切都夸了个遍。张彩婷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只进厨房转了一圈，把从家里带的烧水壶插上，烧了壶开水。她现在走到哪里都带着热水杯，里面泡着的不是枸杞了，而是千金难求的冬虫夏草。不管这东西多少钱，但凡占个“抗癌”，张彩婷都要买回来给老伴试一试。住在哪都无所谓，主要的目的是看病。
医院楼下的候诊大厅人满为患。袁帅拿着预约单，在六楼、八楼、b1来回穿，挂号、缴费、排队、抽血，三张脸一起排队，一张张卡在手里调度。
那几天，他手机电量从没撑过中午。每回查完资料、找号段、追医生，电一没就跟断了一条生命线。好几次插着充电宝，边听着熟人的电话指示，边填单子找护士。
医生的意思是，要住院。
但陈铭的意思是，不住院。
就这一条，便难坏了袁帅。他不能质疑医生，只能去做老丈人的工作。
“住院？住了院女婿给咱们租的这好房子不就住不了。”
“爸，租这房就是为了方便您看病。”
“这离景点也不远，好不容易有空了，还不如多陪我逛逛那些有名的景点。我也发发朋友圈！”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但张彩婷和陈满意的心态却快崩了。
“爸，你别像没事人一样。你这样让我们怎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