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静音魔咒
我今年十四岁,不算是大人,因为他们还在叫我半大小子。但年纪有时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
有的人需要漫长的岁月才能长大,他们真是幸运儿,因为只有不曾真正的失去,才能把成熟的时段一拖再拖。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听到许多杂音,然后杂音渐渐变大,整日整夜头疼,频繁的去医院,后来,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
万籁俱寂。
我曾在课文里学习过这个词,那是形容雪后的夜晚,空气冷而干净,雪停了,一时间万籁俱寂。
而要形容失去与生俱来的听力后的感受,却真是一件有点让我为难的事情。
这种感觉并不能用四个字就说得清楚,就好像,忽然之间,你发现自己成了一个陌生的人,成了一个你以为永远也不会变成的那个人。
不仅仅是不适和恐慌。
时间会让你意识到,失去只是一个开端,它忽然来了,便再也不离开,变成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或者说,最初你以为只是躲闪不及才导致瞬间掉血一半,但之后你会发现,还有持续伤害在等着,这是无论怎样闪躲都无法避免的。
我以前,用我妈的话讲,那就是个话篓子,话多得让人伤心。但现在,我愿意把嘴巴闭得更紧一些。我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自己不但已经变成了真真正正的‘聋子’,还应该成了个哑巴,毕竟十聋九哑嘛。
哦,不对,老师纠正过我的说法,我不是聋子,是听力障碍人士。
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不同的话说的却是同样的事情,大人们常常这样做——简单复杂化。
总之,可能在他们的眼里,我不但聋了,连表达的能力也同时丧失了。
可我更愿意把这一切想象成,这个世界中了静音魔法,他们没问题,我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躲在暗处对整个世界施法的黑魔法师。
他的强大让我畏惧。
我害怕这魔法没有被打破的那一刻——因为拯救世界的勇者,他迟迟没有出现。
2
无声之歌
没有谁的歌声能打动魔王。
然而正是如此,有许多了不起的歌者前仆后继,视死如归。
他们的歌喉让人如痴如醉,如身在天堂,被鲜花环绕。然而没有谁的歌声能让魔王的眉头动一下——不值一提,魔王的神情仿佛这样诉说着。
有个小姑娘,她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歌者的女佣,最下等的那种,阴差阳错之下,被带进了魔王的迷宫。
小姑娘贝瑞斯赤裸着脚,衣着简陋,像个乞丐,嗓音也不甚好听。为了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她毛遂自荐,要为魔王高歌一曲。
她怯怯的鞠了一躬后,为魔王唱完了一支歌,然后等待着评判。
自己也许会被残忍的魔物吃掉,小姑娘想,也许会被投入无尽深渊,无论哪种,对她而言,都意味着死亡和厄运。
等待是痛苦,然而,听到最终结果也是可怕的。魔王没有任何表情,贝瑞斯理所当然的没得到青睐。
但她却没有迎来死亡,而是被取走了耳朵和舌头。
对贝瑞斯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十分难以忍受的事情,毕竟,和死亡相比,魔王的决定已算仁慈。
贝瑞斯学会了用手说话。身边没有一个人能看懂她的语言。于是贝瑞斯用手对着石头雕像讲话,对着迷宫的墙讲话——
她对着一切没有生命不会说话也听不到的东西,用手讲话。
她用手创造语言与意义。
手指与手指勾缠在一起,是迷惑与不解,十指摊开,坦诚至死不渝的爱意,苍白的手指甲表达不安与哀伤……
贝瑞斯用手说了许多不曾说过的话。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再也无法欣赏美妙的歌声了,也再也无法唱出一曲曲不那么动听的歌了。
可怜的贝瑞斯啊,仿佛会一直这样悲惨再也不会改变。
有一天,百无聊赖的她对着一尊三头怪石头雕像宣泄,讲述起一个传说。
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少年,他拥有强大的天生魔力,比任何人都要适合修习魔法,于是他成为了强大的魔法师。但这位天才魔法师有着一个无法回避的缺陷,他小时候生了重病,从此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这也令他无法念诵任何咒语,这严重制约他成为最强大的那个人。
少年十分痛苦,痛苦让他绝望,绝望令他疯狂。他花了许多年,创造了一种强大的静音魔法——整个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风声,雨声,水流动的声音,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恋人们彼此亲昵的呢喃,痛苦压抑的哭声和愤怒的叫骂,欢快的笑声,在一瞬间统统消失了。
这位天才的魔法师成功了。
一开始,他很快乐。他以为,当所有人都变得和他一样,他从此便不必再惶恐。然而,没有这么简单。静音魔法虽然让世界变得安静,人们的心里却多了许多杂音。
人们渐渐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对方实在太强大。
大家期待一位勇者出现,但勇者他迟迟不来。
3
勇者启程
半年后,我已经完全无法跟上班上的学习进度,成绩一落千丈。
每一次收到试卷,同学看我的眼神又同情又怜悯,我不知道该无地自容,还是应该感到安慰。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老师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无奈。
我看着她的口型,奇迹般的懂了她在讲什么。
我明白她的难处。
可她能明白我的吗
在这一刻,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我决定去专门的特殊教育学校继续念书,那里专门收留像我这样的学生。
我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个请求,妈妈哭了,她这么难过,好像从此刻起,她真正的失去了我。
而爸爸闷头抽烟,放在他面前的纸和笔,半天没动。
我本来以为他说点什么,但他没有。
在人的生命中,有一些让人惊讶又失落的时刻,我想,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时间点。
我知道,自从我聋了,爸爸妈妈很少对话,仿佛在我失去听力那一刻开始,他们的交流能力也开始缺失。
我不知道在我没看到,没听到的地方,他们有没有争吵,有没有相互指责,有没有想过把我……
我不愿去想。
其实他们本该早一步考虑到的。原来大人也会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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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许他们只是在为难。我想。
我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我能行。
从前我以为,爸爸妈妈都要比我更勇敢,可原来要鼓起勇气,是这么挣扎和艰难的事情。
但我心意已决。
虽然我不是不抗拒。但我知道这是我该做的。虽然这并不是我此时想做的。
我也想留在那里不走。
但另一个我在说,还赖着做什么呢
你该长大了,勇敢一些,像所有那些命运未知前途莫测的勇者那样,去开辟新的地图吧。
4
聋者之恋
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表示自己要去会会这位黑魔法师,让他解除静音魔法。
大家都不看好他,自然没有人响应。
这个人的名字叫莱特,他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而去的。
他喜欢的姑娘曾是一名歌手。
那姑娘有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鲜红的嘴唇,耳畔金耳坠在闪闪发光,略显丰润的手臂和腰身惹人怜爱,但他最爱的还是姑娘纵情欢歌的模样——唱歌时,姑娘看上去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可是,那姑娘并不喜爱莱特,她时常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位忠实听众——莱特是一位先天失聪者,生来就听不到声音。
这姑娘一开始以为莱特不过是一名古怪的登徒浪子,讲道理,一个听不到声音的人怎么欣赏她美妙的歌声十之八九是别有所图。
然而,当她唱起迎神曲后,莱特那一副着迷的神态,却不能作假。这样的神情,姑娘是熟悉的——这是与她的歌声发生共鸣的状态。
姑娘迷惑了——一个聋子竟然能被自己的歌声打动！多么不可思议！
但她心里是喜悦的,甚至对这聋子多了几分好感——有时候,她甚至会给对方一个微笑,这是对一个长期支持的听众的友好示意。
这给了莱特勇气,他无惧旁人古怪的目光,每天准时来酒馆听心爱的姑娘歌唱,直到整个世界被施了魔法那一刻。
不仅仅是姑娘婉转的歌声消失,而是一时间,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聚在酒馆的人们愕然不已,他们面面相觑,包括莱特——他从旁人的反应中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莱特心爱的姑娘失业了,她无法再歌唱,也不再大笑。她变得郁郁寡欢。
莱特十分焦虑。不能再见到对方唱歌时候的情态,看到四周的人们变得不安烦躁,他的心里很难受,虽然按理说,他很难感同身受——他一直经历着类似的情况,这是会让人变得麻木的——但莱特还记得,小时候,不懂事的他把耳朵抠出了血,他以为里面塞了东西,掏出来就好,能听到一点点声音也是好的啊。
当然,也有好心人试图劝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说什么呢,当舌头成了摆设。不,就算在之前,他们也无法和这个用手讲话的人交流,一边是用舌头,一边用手,能说什么
他们只好冲他一个劲的摆手,甚至忘了还可以书写文字来表达意义。
莱特也冲他们摆手,这是在告别。他上路了,把心爱的姑娘和善良的人们放在了心上。
5
石像之谜
贝瑞斯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因为没有回应,因为连续不断的滔滔不绝,贝瑞斯终于有些累了。
她打算歇一歇。
石像却在这时动了,用风化了一半的爪子尖轻轻点了点贝瑞斯的头顶,说：继续啊。
贝瑞斯惊得退后一步,她抬头呆呆的望着忽然活了的石像。
石像继续说：后来呢
贝瑞斯像被施了定身法,动也不敢动。
这尊石像长相实在可怕——石像是一头巨大的三头龙,双翼展开,拥有遮天蔽日的威势,光是静止不动已让人畏惧不已,也是只有贝瑞斯心这么大,竟然不怕,还敢对着它讲了一大通。
石像的其中一个头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然后它说：哦,对了,你听不见声音。它的爪子一抬,地面出现一行字。
贝瑞斯努力的辨认着模糊的字迹,她看了半晌,还是放弃了。贝瑞斯除了自己的名字,只能认识几个简单的大陆通用词汇,诸如大,小等。
请继续讲下去这几个词汇对贝瑞斯来说,超出了知识储备范围。
贝瑞斯想了想,用手问石像：您会吃掉我吗
石像摇了摇头。
贝瑞斯又说：如果您不想吃我……那我走了！
她转身就跑,后衣领却被勾住了。
贝瑞斯有点气愤的瞪着石像：您瞧,您又不愿意吃我,拉着我做什么呢
石像说：莱特成功了吗
贝瑞斯听不见,她忽然灵机一动：您是想要玩对不对一个人待在这里很无聊的对不对我们来玩丢手绢吧。
石像跺了跺脚,地面震荡得厉害,贝瑞斯吓得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石像无奈极了,三个脑袋同时喷出一口烟,那些烟雾组合成一幅幅图画,图画里描述的就是莱特的故事。如此循环反复了几次,贝瑞斯懂了。
贝瑞斯速战速决：他失败了。
贝瑞斯用手说道：莱特被魔法师变成一棵树,永远的站在了荒原上。
石像发出叹气声,三个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突然,其中一个脑袋抬了起来,冲着贝瑞斯一个劲摇,身子也在不断扭,石像的意思是：这个故事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得重来。
贝瑞斯琢磨了一会,认真的比划着问：您想跳舞
……对方想一脚踩死她的心都有了。
足足折腾了半天,贝瑞斯才明白了石像的意思。
她见石像这样执着,眼珠子一转,开始提要求：行,我可以,但你能带我离开魔王的迷宫吗
石像摇了摇头,说：我也被困住了。
6
心魔难逃
我的转学手续很快就要办下来了。
可随着时间临近,我却越来越心慌,后悔。无比的后悔,还有说不出口的害怕。
我心里没底。
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那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别这么怂,我得勇敢点。
我一边忐忑,一边给自己打气。
但要去的前一天,我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脑子里有两个念头一直回旋。
我不想去。我得去。
我被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念头困住了,就好像有人在我所站的地方画了一个施了魔法的圈,从此我再也无法从圈里跨出去。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二天,我背上书包,浑浑噩噩的跟着爸爸妈妈坐上了公交车。坐到一半路程,车门一开,我就冲下了车,背着书包一个劲儿往回跑。爸爸妈妈在我身后追我,追了很久。
后来我累得再也跑不动,回头才发现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我慢慢的走回家。爸爸妈妈在家里等我,他们看上去很难过。
迟疑很长的时间,他们还是告诉我,手续一办下来,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得去。
然后我就哭了,不仅仅是因为没办法再回到从前。
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变得足够成熟,也足够勇敢。然而不是的。
信以为真的事情,在关键时刻,却发现,一切全是自己给自己造出的幻觉……
说不出的伤心和难堪。
怎么做才是对的,我知道。但对的,和我想要的,却完全不同,我心里更清楚。
好难。真的,真的好难。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在某一瞬间自己能变成不用思考的石像。那样的话,我也就不用这么心烦,也不用这么无可奈何了。
7
红石之声
贝瑞斯愁眉不展,三头龙石像也不开心,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不踱步
陷入困境的一大一小,同时叹了口气,忧伤的气氛蔓延开来。
贝瑞斯对石像提出了新的请求：那您能让我听到声音吗
石像仿佛很为难,它想了又想,其中最大的那个脑袋发出咕咕咕的叫声,然后吐出一大堆尘土。
一时间乌烟瘴气。
贝瑞斯连连打着喷嚏,用力挥动手臂驱赶飞舞的尘埃,过了一会儿,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看到在尘土堆里有一颗红石在发光。
她拾了起来。当手指触到红石头的一瞬间,贝瑞斯的心间响起了一个少年人独有的清脆又略显稚嫩嗓音,那声音说：暂时借给你。
贝瑞斯差点热泪盈眶。这么久,她第一次听到了声音。
难以形容这感觉。
就像时间都停住了流动,就像大片大片的鲜花在顷刻间枯死又生长,眼睁睁的看着,许多颗星子一同坠落原野,太阳飞快的升起然后更快的落下,而星辰,再次在深蓝天空里一一燃起。
那种深刻的悸动,仿佛整个世界被凝聚在了这句话里——贝瑞斯发誓,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张嘴想说谢谢,但口中空空如也,以至于她一时欣喜一时绝望。
少女含着眼泪,用手比划着致谢。
石像继续说：别高兴得太早,你只能听到我的声音而已。
少女连连点头,表示十分满意,石像很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说：那就重来吧。
少女踌躇了一下,然后用手语告诉石像：我,还有一个请求。
这要换了其他人,恐怕得不满了,但石像没有。它很有耐心的回应了少女。
少女有点不好意思：我可以给您讲许多故事,但是一个故事,换一首歌。
她迟疑的问：您会唱歌吗
石像很自信：当然。
听完石像高歌一曲,少女简直要崩溃,石像明明拥有一把好嗓音,却五音不全得离谱,真悲惨——不,不得不听完整首,以后还会听更多首的自己其实更悲惨。
好了,石像正襟危坐,利爪敲击着地面,你可以开始讲莱特的故事。
他失败了,被变成了一棵树……
他不会失败。也不会变成树。石像纠正道,心中怀有勇气和梦想的人们永远不会失败。
少女想,假如你的话是对的,那我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但她也不好驳斥对方。她笨拙的解释道：也许,那个世界上还有个厉害的魔法师,虽然他没有那位天才黑魔法师强大,但他能解除把人变成树的法术……
莱特站在荒野上,等了很久,他身上的树叶绿了又黄,落了又长,经历了好几轮,有一天,从远方来了一个戴尖帽子的老人。
那老人对着树打招呼：你好啊,孩子。
莱特趁着风吹,摆了摆枝条回礼。
老人笑着问他：好孩子,想变回人类吗
8
树人之选
这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毕竟莱特已经爱上了成为树的生活——当一棵树,要比当一个人要稍微简单那么一点点,感触却是截然不同的。
可当我们不是一棵树时,莱特很难让我们接受作为树存在的好,就像感同身受这个词汇,仔细体味之下,你会发现它更像是一个神话传说。
而莱特依然听不见,但他看着老人缓慢张合的嘴唇,读出了老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毕竟,这是个寂静的世界,但这棵叫莱特的树,的确是沉默了。
旁人来看,简直会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是嘛,一个人明明就应该作为人来活着,何苦做一棵树
也许他们还会这样劝诫莱特：莱特,你忘了你要挑战黑魔法师吗你已经忘了,你心爱的姑娘吗
有时候,人就是会遭遇这样的难题,想做的和该做的,天差地别。
老人又问了一遍。
莱特还是沉默,他在纠结。
老人不知道莱特有没有看懂他的唇语。但他想,从古至今,是没有人愿意永远当一棵树的。
老人本可以再等一等,但他不能继续等了。
老人急需一位助手,来击败天才的黑魔法师。这么些年下来,那位可怕的黑魔法师有了个新的称呼——魔王。
老人打了个响指,树干抖动,叶子一片片落下,莱特又变回了人。
莱特弯腰拾起一片树叶揣进兜里,这是纪念品。
魔王是轮回迷宫的魔王吗石像问。
贝瑞斯摇头：当然不是,和我们这个不同,因为对世界施了静音魔法的缘故,他也被称为寂静魔法师。
但是,老人和莱特还是失败了。
魔法师太强大。老人本计划着用莱特的出现来分散法师的注意力,他趁机将魔王石化,当法师停止思考,只需要一瞬间,静音魔法就会解除。然而,谁料石化魔法对魔王压根就没有任何用处。
魔王看着莱特,他记得这个人。这个人和他一样,也曾是个不幸的人。他本应感激他,可他却一次次的挑战他的权威。
魔王为此感到愤怒。
魔王用手语问莱特：想活吗
莱特点了点头。
魔王继续说：那就为我唱一首歌吧。倘若我喜欢,就放你们走。
要一个从未唱过歌的失聪者为另一位失聪者歌唱,在这样一个一切声音都将归为虚无的世界里。
这仿佛是个笑谈。
9
魔王之泪
莱特的声音嘶哑生涩,非常难听。但魔王不会介意,因为他根本就听不见,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莱特,嘶吼着唱完了一首他认为是歌的东西。
他想起了很多事和人。那个姑娘,那家酒馆,那些人。
他的嘶吼声震动空气,钻入泥土,萌生出一株小芽。
魔王着迷的看着嫩芽,那枚叶片,每一道纹理,都让他感受到了宁静的滋味。
真是讽刺,一个寂静的世界,一个听不见任何声响的人,偏偏内心嘈杂不堪,终日不得安宁。
人为什么在失去之后还要继续失去呢。
哪怕是魔王也会被这个问题困扰。
只是……在叶片上闪耀着翠绿的光芒,让魔王想起了许多被遗忘的,被放弃的,被忽略的,被他亲手毁弃的,曾拥有的,不曾拥有的。
魔王流下了一滴泪。
他慌张的抹去这滴泪,就像抹去许多过往。然而看不见的精灵和遥远的神们可以见证,魔王被莱特的歌声打动了。他输了,而他胜了。
魔王说,你们走吧。
莱特只是看着他,眼里说不出的悲哀。莱特用手对老人说,老师,你回去吧。你呢孩子老人问。
我得留下。莱特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魔王,继续说道,我得留下,解除这个世界的魔法。
你不害怕吗老人惊奇的看着莱特说。
莱特没有回答,他想,这个魔王虽然可怕,可是却和我一样,是个被世界遗弃的人。
10
终新声
这个世界的寂静魔法终于被解除了。莱特一直陪伴着魔王。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帮助了许多需要帮助的人。
人们总算听到了声音。
那些欢欣的喧嚣,又再次响起了。
贝瑞斯和三头龙也重获了自由,他们离开了迷宫,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站在校门前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