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
陆沉舟准时睁开眼,意识在瞬间回笼,精准得如同体内埋着一架冷酷的钟。空气里弥漫着夜晚沉静的凉意,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甜暖香气。
而他怀中,那具温软的身躯正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
又来了。
每一天,每一个夜晚,无论他睡前将她箍得多紧,哪怕力道重得仿佛要将她揉碎按入骨血,凌晨三点十七分,她总会在他怀里抖得像个受了极大惊吓的孩子。
他不动,只是借着窗帘缝隙漏进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盯着她模糊的轮廓。呼吸放得极轻,仿佛只是沉睡。
苏晚晴紧闭着眼,长睫湿漉漉地颤,齿关咬得死紧,试图对抗某种从身体深处翻涌上来的、冰冷的痛楚。她以为他从未察觉。
就像她同样以为,他从未知道,每天这个时刻,他都是醒着的。
良久,那阵无法言说的颤抖渐渐平息,她身体软下来,呼吸变得轻浅,像是又重新睡去。
陆沉舟手臂的肌肉这才微微放松,却依旧没有松开分毫。
三年前,他将她从一场足以颠覆她整个人生的灾难边缘拉回,代价是一纸苛刻到近乎羞辱的契约。
他记得自己捏着她的下巴,冷眼看她惨白的面色,声音淬着冰:苏晚晴,记住你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只是替你父亲赎罪。你永远,只是我仇恨的替身。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抬起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里面所有的光似乎都碎了,沉默了很久,然后很轻地说了一个字:好。
此后一千多个日夜,她完美地扮演着这个替身的角色,温顺,沉默,承受他所有的冷漠与偶尔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暴戾。
直到昨天。
她坐在窗边看书,夕阳的光线将她的侧脸勾勒得有些透明。他走过去时,她忽然抬起头,笑了笑,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的风:陆沉舟,我们的契约,是不是快要到期了
他心头莫名一紧,面上却覆着寒霜:怎么盼着解脱
她垂下眼睫,遮住所有情绪,唇角依然弯着温柔的弧度:嗯。再陪你最后一天,好不好
只一天。
一股没由来的烦躁攫住他,他冷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
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么轻,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刺进他心口最不设防的角落。
他当时做了什么好像是摔门而去。
思绪被怀中人极轻微的动作打断。天光快亮了。
陆沉舟闭上眼,感觉到她小心翼翼地挪开他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动作轻柔得近乎眷恋,然后下床,赤脚踩过地毯,走向浴室。
水声细细响起。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奢华却冰冷的水晶吊灯,心里那点烦躁愈烧愈烈,变成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空茫和暴戾。
最后一天
休想!
苏晚晴从浴室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脸上甚至带着一点淡薄的妆容,遮掩了一夜辗转留下的苍白。她走到床边,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看了很久。
然后,她极轻地俯身,一个微凉的、带着她特有气息的吻,落在他唇角。
像告别。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睁开眼,将她抓回来,狠狠质问这个吻是什么意思。但他忍住了,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泛白。
她直起身,没有丝毫留恋,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声渐远。
陆沉舟猛地坐起,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拿起手机,拨通特助的电话,声音冷得掉冰碴:把今天所有的行程推迟。还有,准备好苏晚晴的新契约,我要增加条款……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的目光,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张便签纸,最普通的那种,压在她的水晶杯下。
纸上是她娟秀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得清晰又决绝——
契约到期,恭喜解脱。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日期。
一股冰冷的、足以灭顶的恐慌,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和傲慢。
他冲下楼,厉声喝问每一个噤若寒蝉的佣人:太太呢
无人知晓。
监控显示,她在天色将亮未亮时独自一人走出了别墅大门,穿着最简单的衬衫长裤,除了一个随身的挎包,什么都没有带。
像是彻底厌倦了这里的一切,连一件东西都不愿意多拿。
包括他。
找!陆沉舟砸碎了玄关处价值不菲的古董摆件,眼底是一片骇人的血红,把她给我找回来!翻遍全城也要给我找出来!
他动用了一切力量,陆家的权势遮天蔽日,几乎将整座城市颠倒过来。
可苏晚晴就像一滴水蒸發在了陽光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間一天天過去,希望一點點湮滅。
無人處,陸沉舟盯著床頭那張冰冷的便簽,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雙目赤痛。
恭喜解脱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用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彻底抹去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他砸碎了别墅里所有的钟,嘶吼着让时间停下,回到那个三点十七分之前,回到她还在他怀里的时刻。
外界皆知,那位永远冷静自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陆氏总裁陆沉舟,因为失踪的太太,彻底疯了。
他无法合眼,一闭上眼就是她最后那个颤抖的轮廓和那个冰冷的吻。他近乎自虐地搜寻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试图找到一点她去了何处的线索。
她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梳妆台就能装满。首饰华服,大多是他让人送来的,标签都未拆,她似乎从未在意过。
直到他疯魔般地找到他们年少时曾住过的旧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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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院子荒废已久,布满灰尘。在一个角落,他踢到一个旧纸箱,箱盖敞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张。
鬼使神差地,他蹲下身,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笔记本。
封皮是柔软的蓝色,已经褪色,边角磨损得厉害。
他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是一行行熟悉又陌生的、娟秀而略显稚嫩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本本子。
而每一页的开头,都写着同一句——
给十七岁的陆沉舟。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地砸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痕。
陆沉舟僵硬地抬手,摸到自己冰凉的颊边,一片湿濡。
他怔怔地看着那水痕,看着那无数封从未寄出、或者说,早已在时光里遗失了的——
她年少时期的情书。
給十七歲的陸沉舟。
那個還未曾被家族恩怨纏繞、還會對她溫柔微笑的陸沉舟。
那個她小心翼翼、用整個青春去偷偷愛慕的陸沉舟。
紙箱裡,這樣的筆記本,還有厚厚的一摞。時光被塵封在此,沉默地訴說著一場他從未知曉的、曠日持久的暗戀。
陸沉舟猛地攥緊了那柔軟的封皮,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可怕的脆響,手背青筋暴起。
巨大的、足以將他徹底擊碎的恐慌和悔恨,如同最深最冷的海水,滅頂而來。
他終於明白。
她從來不是什麼替身。
她是他恨意滔天時,親手奪來、又親手碾碎的——
屬於他自己的,最後一縷月光。
陆沉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满是灰尘的旧地板上。那些泛黄的纸张散落在他周围,像一场无声的雪,每一片都刻着少女苏晚晴最真挚、最滚烫的心事。
他颤抖着拿起另一本,指尖几乎无法控制力道,生怕碰碎了这跨越时光而来的脆弱证据。
给十七岁的陆沉舟:
今天在操场看到你打篮球了。阳光晃眼,你进球后笑起来的样子,比阳光还耀眼。隔壁班的女生给你送水,你好像没要……我攥着口袋里的矿泉水,在树荫下站了很久,还是没敢走过去。我真没用。
给十七岁的陆沉舟:
模拟考成绩出来了,你又是在榜首。真厉害啊。我熬夜做了好久好久的习题,名次终于往前挪了十名。老师表扬我了,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我要更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离你更近一点
给十七岁的陆沉舟:
听说你家的公司好像出事了你最近总是皱着眉。我想问问你怎么了,可我不敢。我只能每天偷偷在你课桌里放一颗糖,草莓味的,希望你能甜一点。虽然你好像……从来不吃。
一页页,一行行,字字句句,都是她沉默而卑微的爱恋。那时,他是天之骄子,而她只是角落里默默仰望他的平凡女孩。他甚至可能从未真正留意过她的存在。
直到三年前,苏家与陆家的旧怨被翻出,苏父的决策失误被无限放大,成了导致陆家当年濒临破产的元凶。他被仇恨蒙蔽双眼,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据说曾偷偷喜欢他的苏晚晴,将她拖入了这场报复的漩涡。
他给她钉上了仇人之女的标签,将她所有的温顺和沉默都视为赎罪,却从未想过,她那眼底破碎的光,或许并非全然因为恐惧和愧疚,而是因为……爱被践踏。
给十七岁的陆沉舟:
要毕业了。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你了吧。没关系,我会记得你。祝你前程似锦,永远光芒万丈。
这是最后一本笔记的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他们高中毕业的那天。
原来,在她最炙热的年少时光里,她就已经那样深刻地爱过他一场。然后,带着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准备安静地退出他的生命。
是他!是他三年后亲手将她抓回来,用仇恨囚禁了她,又在她身患绝症(那张被他忽略的癌症诊断书碎片猛地撞入脑海!)时,用冷漠和羞辱,将她最后一点生机也碾碎。
恭喜解脱……
她现在写下这四个字时,该是怎样的心情是终于从无望的爱和病痛的折磨中解脱了吗
啊——!
陆沉舟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嘶吼,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指节瞬间破皮流血,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个大洞,呼啸的冷风夹杂着迟来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剧痛,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经。
他不是要她赎罪!
他只是……只是用恨意当作借口,将她绑在身边而已!他贪恋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贪恋她身上那份让他安心的温暖,贪恋每天凌晨三点十七分,即使她在颤抖,也依旧真实地在他怀里的触感!
他不能失去她!绝不能!
晚晴……苏晚晴!他猛地抬起头,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决绝,找!继续找!翻遍全世界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活的!我要她活着!
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困兽,冲出旧宅,调动了陆家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悬赏金额高到令人咋舌。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追问,不再是为了禁锢,而是为了祈求,祈求一个能让他弥补、能让他赎罪的机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愈发渺茫。苏晚晴像是人间蒸发,没有就医记录,没有出行信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陆沉舟迅速消瘦下去,英俊的面容布满胡茬,眼底的红血丝再也没有褪去过。他几乎不眠不休,处理公司事务之余,便是疯狂地寻找,然后回到那间冰冷的卧室,对着那张恭喜解脱的纸条,一遍遍地看着那些年少的情书,自虐般地回忆着她每一个隐忍的表情,每一次细微的颤抖。
直到第九十九天。
特助几乎是屏着呼吸,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陆总……有消息了。
陆沉舟猛地抬头,文件从手中滑落都浑然不觉。
在……在临市的一家私人疗养院。用的是化名,登记信息很模糊,但照片比对……高度疑似太太。特助的声音越来越低,那边反馈的消息是……病人情况很不稳定,一直在重症监护室,近期已经……已经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轰——!
陆沉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几乎是跌撞着冲出办公室,车速飙到极限,一路闯过无数红灯,疯了一样赶往那个地址。
三个小时的车程,被他压缩到一个半小时。
那是一家坐落在湖边,环境清幽却弥漫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疗养院。他冲进去,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护士和医生,目光死死锁定重症监护室那扇紧闭的门。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了。
病床上,那个瘦得几乎脱形、浑身插满管子的女人,不是他的苏晚晴,又是谁!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巨大的玻璃窗倒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恐慌到扭曲的面容。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苏晚晴,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虚虚地落在天花板上,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向了门口的方向。
隔着厚厚的玻璃,隔着生死一线,他们的目光,似乎短暂地交汇了。
陆沉舟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看到她极其轻微地怔了一下,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和爱意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枯寂的空茫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讶异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吃力地,对他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清晰地传递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讯息。
不要过来。
不必过来。
……不要再见了。
陆沉舟的世界,在她这个细微的摇头动作中,彻底崩塌,碎裂成灰。
他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伸出的手,就那样凝固在半空,离那扇门只有几厘米,却仿佛隔着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陆沉舟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离冰冷的玻璃门仅有毫厘,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苏晚晴那个细微的、用尽全力的摇头,像一道最终的赦令,又像最决绝的屏障,将他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那双曾经盛满爱慕与温柔,后来只剩下隐忍与寂灭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他,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虚无。
她不再需要他的赎罪,也不再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
她只是,不要他了。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陆沉舟所有的疯狂和冲动,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无力。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主治医生走了过来,语气沉重而带着一丝谨慎:陆先生
陆沉舟猛地转头,眼底的血红吓了医生一跳,但他的声音却嘶哑得几乎破碎:她……怎么样
医生叹了口气:苏小姐的情况很不好。癌细胞扩散得非常快,后期的治疗……效果甚微。她一直很坚强,但最近几次病危,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恶化。她之前签署过文件,要求在最后时刻,保持……安静。
保持安静。不要抢救。不要打扰。
她连离开,都计划得如此彻底,如此安静,将他完全排除在外。
陆沉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用手捂住了脸。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那种无声的崩溃,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窒息。
高高在上的陆氏总裁,此刻卑微得像一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孩子。他终于明白,这世上最狠的报复,不是恨,而是彻底的原谅和放手。
她原谅了他施加的一切,然后,干干净净地,把他从她的生命里,剔除了出去。
他没有离开疗养院。
他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长椅上,安了家。处理所有工作邮件和电话都在那里,寸步不离。他不再试图闯进去,只是每天通过医生了解她的情况,然后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贪婪地、绝望地捕捉她每一丝微弱存在的痕迹。
他让人送来了那些泛黄的情书,一遍遍地看着,用手指摩挲着纸上早已干涸的墨迹,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个十七岁时,害羞又勇敢地爱着他的少女。
他回忆起三年里,她默默为他准备早餐时低垂的眉眼,在他胃痛时悄悄放在桌上的温水和药片,在他深夜工作时永远亮着的一盏暖灯……所有被他忽略的、视为理所当然的温柔,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第十天。
凌晨三点十七分。
陆沉舟如同有心灵感应般,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冲到监护室的窗前。
里面的监测仪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长音——
屏幕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平直的、再无起伏的直线。
世界,在他耳边彻底寂静了。
医生和护士迅速涌入进行最后的程序,而他,只是像一座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快亮了。
医护人员陆续退出,对他投以同情又复杂的目光。最终,有人低声对他说:陆先生,您……可以进去了。
他仿佛没有听见。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挪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扇门。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生命逝去后特有的冷寂。
她安静地躺在纯白的病床上,那么瘦小,那么轻,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里。脸上终于没有了病痛带来的隐忍扭曲,平静得像只是睡着了。
陆沉舟走到床边,缓缓跪下,颤抖的、冰凉的手,极其小心地,握住了她同样冰凉的手。
他没有哭,只是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一头重伤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无声的哀鸣。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这三个苍白无力到了极致的字。
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他兑现了她恭喜解脱的祝愿,却将自己永永远远地锁在了名为悔恨的地狱里。
后来,陆沉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再出现在人前时,他依旧是那个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的陆氏总裁,冷峻,高效,不容置疑。只是眼底再也没有了温度,仿佛所有的情感都随着那个凌晨三点十七分,一同死去了。
他终身未再娶。
陆氏集团设立了一个规模巨大的癌症早期筛查和援助基金,名字只有一个字——晴。
他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如今空无一人的别墅里,保留了她所有的东西,连同那箱情书,放在卧室最显眼的位置。那只永远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的破碎钟表,被他小心地拼接起来,珍藏在玻璃柜中。
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独自一人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有临湖那片静谧的墓园里,一块干净简洁的墓碑前,会准时出现一束纯白的桔梗花。
花语是——永恒、无望、至死不渝的爱与悔恨。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一行字:
这里沉睡着陆沉舟十七岁时,最珍贵的月光。
而他,终其一生,都活在了月光熄灭后,永不天明的长夜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