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晚年最宠信的妖妃,用他全族人的性命和前程,买下了那位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裴琰。他需要家族延续和兵权,我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和一个最刺激的玩物。我让他在庆功宴上为我斟酒,让他用握惯了长枪的手为我描眉点唇,更在先帝病重的寝宫外间,逼这头年轻的困兽在我裙下臣服,听他压抑的低吼和宫殿深处老皇帝虚弱的咳嗽交织成我最爱的乐章。他眼底的野心与恨意,是我最好的胭脂。
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将我清算,家族诛尽,我被废为庶人,打入浣衣局终日与污秽为伴。而他,却在新帝麾下屡立奇功,迅速攀至权力巅峰,并娶了那位曾弹劾我的清流典范的御史家的千金,许晴婉。
他携新婚妻子入宫谢恩,路过浣衣局。妻子怜悯地看着我们这些罪奴。
他停下脚步,马鞭抬起我的下巴:这里的活儿,可比伺候先帝累多了
比不上将军累,我冷笑,白天伺候新主,晚上……还得伺候新的女主子。
他眼中瞬间戾气爆涌,竟一把将我扛起,不顾妻子惊愕的目光,大步走向僻静的冷宫废殿,把我扔在积满枯叶的破榻上,身体重重压下,战甲硌得我生疼:我悔了!悔当初没直接在战场上弄个假死,把你掳走藏起来!就算你是祸水,也只该淹我一个!
1
冷宫残破,窗纸呜咽作响。
他身上熟悉的铁锈与冷松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怒气,几乎让我窒息。
战甲冰凉,硌得我骨头生疼。枯叶在身下碎裂,发出细微声响。
我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裴将军如今圣眷正浓,娇妻在侧,跑这冷宫废殿来欺辱一个浣衣罪奴,就不怕失了体统,惹新帝猜疑
他捏住我的下巴,迫我转回头。
体统猜疑他低笑,气息喷在我颈间,带着痛意,在你把我当玩物赏弄之时,可曾想过体统在你姜家为我裴氏‘求’来恩典,绑死我全家前程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我呼吸一窒。旧事如刀,剐开心头结痂的伤。
买卖已成,银货两讫。将军如今权势滔天,还翻旧账,未免小气。
小气他眼底红丝更甚,姜璃,你有没有心
心我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声音不带颤音,早在你裴家军接管城防,亲手将我姜氏一族锁拿下狱之时,就喂了狗了。
他身体猛地一僵。
殿外传来女子迟疑温婉的声音:夫君……时辰不早,还需向陛下谢恩……
是许晴婉。
他压着我的力道未松,呼吸沉重,盯着我,仿佛要将我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最终,他猛地起身,战甲哗啦作响。
姜璃,他背对着我,声音冷硬,别死。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决定怎么罚。
脚步声渐远。我躺在枯叶堆里,望着蛛网密布的梁顶,缓缓蜷缩起来。冷意从四面八方涌入,比浣衣局的冰水还要刺骨。
2
回到浣衣局,管事嬷嬷的脸色极其难看。
因裴琰方才的举动,我成了众人眼中的祸水,即便落魄至此,依旧能引得新贵将军失态。
额外的活儿源源不断压来,搓衣板似乎永远也搓不完,手指浸泡在刺骨的脏水里,红肿破皮。
晚膳时,唯一的硬馍馍被人不小心打落在地,踩进泥水里。
哟,对不起啊,还当是哪个主子娘娘呢,原来是个罪奴。刻薄的笑声尖锐。
我默默蹲下,捡起脏污的馍馍,擦也不擦,一口口咽下去。
不能死。他说我的命是他的。
可我偏要活,却不是为他。
夜里,缩在破旧单薄的被褥里,寒意钻心。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我穿着最艳丽的宫装,斜倚榻上。年轻的将军一身戎装,刚下战场便被宣召入宫。
我让他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倒入夜光杯,他指节分明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却低垂,不肯看我。
将军的手,不仅能握枪,斟酒也极好看。我轻笑,指尖似无意拂过他手背。
他猛地一颤,酒液微漾。
那时我觉得有趣极了。
先帝病重,咳声不断从内间传来。我却在外间软榻上,用脚尖抬起他下颌。
裴琰,本宫美吗
他咬牙,额角青筋跳动,喉结滚动,压抑着粗喘。
娘娘……恕罪……
恕你何罪是恕你裴家贪墨军饷之罪,还是恕你……此刻对天子妃嫔起的悖逆之心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满满的惊怒,还有一丝被戳破的狼狈欲念。
我笑得花枝乱颤,指尖点上他紧抿的唇。
别怕,本宫既买下你,自然……会好好待你。
内间老皇帝的咳嗽声撕心裂肺。
外间,他终是臣服。
压抑的低吼混着绝望,与我裙摆的窸窣声、远处断续的咳嗽,成了那段疯狂岁月里最靡丽的伴奏。
我以为我赢了。
用姜家的权势,用我自己,缚住了一头猛兽,一把最利的刀。
却忘了猛兽终会噬主。
新帝登基前夜,他率军接管京城防务。我姜家满门,正是由他亲手麾下的兵士,一个个从府邸拖出,锁入天牢。
刑场上,血流入河。我穿着粗布囚衣,跪在台下,看着他高坐监斩台,面无表情。
我们的目光曾短暂交汇。他眼中再无波澜,只剩冰冷的漠然。
那一刻我才知,他恨我。远比我想象的,更恨。
3
再次见到裴琰,是在三日后的御花园僻静处。
他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
我正被嬷嬷斥责着搬运沉重的浣洗衣物,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很快又松开。
抬头,撞进他深沉的眼里。他换了常服,依旧身姿挺拔,只是眼下有淡淡青黑。
将军。我垂下眼,退后一步,恭敬疏离。
他沉默片刻,递过来一个小瓷瓶。伤药。
我没接。奴婢卑贱之躯,不敢浪费将军良药。
他手腕一转,瓷瓶强硬地塞入我手中,指尖触到我红肿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颤。
让你拿着便拿着。他语气硬邦邦的,你这双手若是废了,日后……如何伺候人
又是这话。我攥紧瓷瓶,冰凉的釉面刺痛掌心。
将军放心,即便手废了,奴婢爬着,也能把活儿干完,绝不轻易死了,碍您的眼。
他脸色一沉,似乎被我噎住。
这时,许晴婉从另一头的小径走来,手中捧着几枝新折的梅花。看到我们,她脚步顿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夫君,她走上前,声音温柔,原来你在此处。方才遇到皇后娘娘,还问起你。
裴琰身形微侧,不着痕迹地挡在我与她之间,隔开了她的视线。
嗯,这就过去。他应道,语气缓和了些。
许晴婉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瓷瓶上,又快速移开,柔声道:这位姑娘手伤得不轻,我这还有些宫里赏下的玉容膏,效果极好……
不必。裴琰打断她,语气略显急促,我已给了药。走吧,莫让皇后久等。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随即转身,与许晴婉一同离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的背影,一个挺拔冷硬,一个温婉窈窕,真是……般配。
心底某个角落,泛起细密尖锐的酸涩。我用力握紧瓷瓶,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晚上,我还是用了那药。清凉细腻,的确是上好的伤药。
药香弥漫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得胜回朝,带着伤被先帝召入宫中领赏。
我隔着屏风看他。他跪得笔直,肩背处隐隐渗出血色。
鬼使神差地,我让心腹宫女送去了最好的金疮药。
后来,他在宫道拦下我,眼神灼灼:为何赠药
我摇着团扇,笑得漫不经心:将军若是死了,本宫这买卖,岂不是亏了
他当时的神情,像是被狠狠羞辱,又像是燃着一团暗火。
如今想来,从始至终,我与他的纠葛,都始于算计,陷于欲望,终于……背叛。
如今这药,又算什么呢迟来的怜悯,还是新一轮的算计
4
浣衣局的日子依旧难熬。
但不知为何,最重的活儿渐渐不再落在我头上。偶尔,膳食里甚至会多出一小块不见油腥的肉。
嬷嬷看我的眼神依旧厌恶,却多了几分忌惮。
我猜到或许与裴琰有关。但他再未出现。
直到那日,宫中设宴。大量的锦缎华服送至浣衣局浆洗,限期完成。
我们日夜赶工。我累得几乎直不起腰,眼前阵阵发黑。
好不容易将最后一批洗净的衣物晾上,天色已暗。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路过一处废弃宫苑的水井,想打些水擦洗。
井边湿滑,我脚下猛地一崴,整个人朝井口栽去!
惊呼卡在喉咙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箍住我的腰,将我狠狠往后一带!
天旋地转,我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心跳如鼓,擂着他的胸膛。
惊魂未定,我抬头,对上裴琰紧绷的下颌线。他脸色煞白,搂着我的手臂收得死紧,勒得我生疼。
你就不能小心点!他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我挣扎了一下,未能挣脱。放开我。
他非但没放,反而打横将我抱起,大步走向不远处一间废弃的宫人值房。
裴琰!你放肆!我捶打他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值房内灰尘遍布,他踢开杂物,将我放在一张积灰的破旧桌案上,蹲下身,不由分说地脱我的鞋袜。
脚踝已经红肿起来。
他眉头紧锁,从怀中掏出熟悉的瓷瓶,倒出药油,掌心搓热,然后用力按上我的伤处。
嘶——我疼得抽气。
他动作一顿,力道下意识放轻了些,但依旧不容拒绝地揉按着。
逞强能换来什么他低着头,声音沉闷,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就痛快了
比不上将军痛快。我咬牙,忍着疼和心底翻涌的酸楚,娇妻美眷,前程似锦。
他猛地抬头,眼底情绪翻腾:姜璃,你当真以为我……
话未说完,值房虚掩的门被人推开。
夫君是你吗我听闻这边有动静……许晴婉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我们,脸上血色霎时褪尽。
她看着裴琰蹲在我身前,手握着我赤裸的脚踝。这场景,任谁看了都暧昧至极。
裴琰骤然起身,挡在我面前:晴婉,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扭伤了脚……
许晴婉后退一步,灯笼晃了晃。她目光扫过我,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怜悯或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冷和……鄙夷。
我原以为,你只是落魄可怜之人。她声音轻轻颤抖,却字字清晰,却不想,竟是惯会勾引他人夫君的狐媚子!即便沦落至此,也不忘重操旧业吗
许晴婉!裴琰厉声喝止。
我却笑了。推开裴琰,忍着脚踝的剧痛,赤脚站到冰冷的地面上,与她对视。
裴夫人说得对。我语气轻佻,仿佛还是那个祸国妖妃,有些本事,刻在骨子里,丢不掉。就像有些男人,即便娶了天仙,也改不了偷腥的毛病。
姜璃!裴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眼中是滔天的怒意,你闭嘴!
许晴婉看着我们交握的手,眼中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她惨然一笑,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裴琰下意识想追,却又猛地停住,回头看我。
我甩开他的手,扶着桌案,慢慢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不去追你的夫人吗裴将军。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我,眼神痛苦而挣扎。最终,他一拳狠狠砸在门框上,木屑飞溅。
你总是知道……怎么往我最痛的地方戳。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值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我一人。脚踝疼得厉害,心底却是一片荒芜的空洞。
我和他之间,似乎总是如此。互相伤害,彼此折磨,不死不休。
5
那日后,我在浣衣局的处境愈发艰难。
许晴婉虽未再出现,但裴将军夫人受了委屈的消息却不胫而走。针对我的刁难变本加厉。
裴琰也未曾再来。想来那日我口不择言,终是彻底惹怒了他。
也好。本就是不该再有交集的人。
脚踝的伤时好时坏,因一直碰冷水,迟迟未愈。加上劳累和寒气,我发起低烧。
这日午后,我正强撑着晾晒衣物,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简单的床上,房间狭小,但整洁温暖,并非浣衣局的大通铺。
一个面生的宫女正在一旁煎药,见我醒了,忙道:姑娘醒了你可昏睡了一整天了。
这里是……
这里是西苑的杂役房,空置许久了。宫女低声道,是裴将军派人将你送来的,还请了太医悄悄来看过。将军吩咐了,让你安心在此养病,浣衣局那边,他已打点过。
我怔住。裴琰
他为何还要管我羞辱得还不够吗
将军他……
将军似乎有急务,离京几日。宫女将药端给我,姑娘先把药喝了吧。
药很苦。我一口口喝着,心里乱成一团。
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还是觉得我这般轻易死了,太便宜我
养病的日子清静了许多。宫女每日送来汤药饭食,悄无声息,并不多言。
我能下床后,便在院中慢慢走动。这西苑极其偏僻,罕有人至。
一日傍晚,我正在院中坐着,忽听墙外传来压低的对话声。
……务必处理干净,绝不能让人发现是咱们动的手……
……大人放心,浣衣局死个罪奴,无人会深究……尤其她还是姜家余孽……
……怪只怪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裴将军离京,正是好时机……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脚瞬间冰凉。
是冲我来的!
对话声远去。我扶着墙壁,心脏狂跳。
是谁许晴婉还是裴琰其他的政敌亦或是……宫里仍不愿放过我的人
当夜,我不敢深睡。果然,半夜时分,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
一道黑影撬开窗栓,悄无声息地潜入屋内,手中匕首的寒光在微弱月色下一闪。
我屏住呼吸,缩在床角,握紧了藏在枕下的发簪。
就在那人逼近床榻,举起匕首的瞬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踹开!
另一道黑影如疾风般卷入,剑光一闪,精准地挑飞了刺客手中的匕首。随即拳脚相交,闷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过几招,那刺客便被制服,卸了下巴,防止他咬毒自尽。
后来的人点燃火折子。昏黄的光线下,映出裴琰冰冷紧绷的脸庞。他风尘仆仆,眼中带着未褪尽的血丝和杀意。
他快步走到床边,上下打量我:受伤没有
我摇摇头,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他不是离京了吗
他确认我无恙,这才转身,看向被捆缚的刺客。
谁派你来的他声音低沉,充满压迫感。
刺客咬死不语。
裴琰冷笑一声:不说也无妨。我自有办法查出来。
他挥手让手下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房间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我和他。
他站在床边,背着光,我看不清他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未散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你……怎么回来了我轻声问。
他沉默片刻,才道:京中眼线传讯,说有人欲对你不利。
所以,他是特意赶回来的就为了……救我
为什么我抬头看他,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姜璃死了,你裴将军不堪的过往,就彻底埋干净了。
他身体猛地一震。黑暗中,他缓缓蹲下身,与我平视。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我看到他眼中翻涌着的复杂情绪。
姜璃,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命。
6
那夜之后,裴琰似乎忙碌起来。
他加派了人手守在暗处保护我,自己却并不常来。偶尔出现,也是夜深人静时,带着一身疲惫,沉默地看我一会儿,确认我安好,便又离开。
我们之间依旧隔着重重心结与旧怨,但那夜他骤然出现救下我,以及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过去。
想起最初,他并非一开始就对我顺从。
那时他刚被赐给我,像一头未被驯服的狼,眼神凶狠,带着赤裸裸的排斥和恨意。
是我用裴家全族的安危,一点点磨掉他的棱角,逼他低头。
我享受那种将天之骄子拉下神坛,掌控在手心的快感。
我让他为我斟酒、布菜、研墨,甚至在我赏花弹琴时,为我执扇。
他最初极其抗拒,每次靠近,身体都绷得像一块石头。
直到那次宫宴,有人借酒意嘲讽他靠女人裙带,言语不堪入耳。我当场冷了脸,酒杯一掷。
裴将军是本宫的人,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我借着酒意,拉过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侧,当着众人的面,慵懒地靠进他怀里,指尖划过他僵硬的下颌。
告诉这些瞎了狗眼的东西,你是谁的人
满场寂静。
他身体滚烫,心跳如雷。我能感受到他的屈辱和愤怒。
但最终,他还是说出了我想听的话。
臣……是娘娘的人。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赢了。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屈服,是为了更深的蛰伏。
他或许恨我入骨,但我们之间,似乎也并非只有恨。
记得有一次,我感染风寒,病得昏沉。醒来时,却发现他竟守在床边,眼中带着未曾掩饰的担忧。
见我看他,他立刻别开眼,恢复冷硬模样,硬邦邦地说:娘娘若病死了,臣的投资便亏了。
还有一次,我遭其他妃嫔设计,险些从高台跌落。是他不顾一切冲上来拉住我,手臂被栏杆划一大片血口。
我替他包扎,手抖得厉害。他却哼笑一声:娘娘也会怕
怕你死了,没人给我当盾牌。我嘴硬。
他看着我,忽然低声说:那臣就努力活久一点。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瞬间,此刻清晰地浮现脑海。
我心里乱得厉害。
这日午后,我正在院中晾晒衣物,许晴婉突然来了。
她依旧端庄温婉,但眉眼间带着一丝憔悴和决绝。
她屏退左右,看着我,开门见山:姜姑娘,我今日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我挑眉:裴夫人求我真是稀奇。
她深吸一口气:求你……离开京城,离开夫君身边。
我笑了:夫人怕是求错了人。如今我是戴罪之身,困于浣衣局,如何离得开再者,是裴将军屡次纠缠于我,夫人该去求你的夫君,而非来求我这个‘罪奴’。
许晴婉脸色白了白,眼中掠过一丝痛楚。
我知道,夫君他……心里一直有你。她声音微颤,即便他娶了我,也从未碰过我。他书房暗格里,藏着一幅你的小像……
我愣住。
裴琰……藏我的小像
这场婚姻,本就是家族联姻,各取所需。她苦笑,我本以为,日久天长,总能焐热他的心。可直到你的出现,我才明白,我永远也走不进去。
姜姑娘,你可知他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在新帝面前做了多少让步,立下多少军令状又可知他为何要娶我只因我父亲是御史,曾极力弹劾你姜家,娶了我,便能向新帝表明他与过往、与你彻底割裂的决心,才能更好地……在暗中护住你一线生机。
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新帝对他并非全然信任,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抓他把柄!你留在京城,留在他是视线所及之处,便是他最大的软肋和危险!
许晴婉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姜璃,你若对他还有一丝情意,就请你……放过他吧。
她朝我,深深一拜。
我看着她离去时单薄的背影,心中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复。
裴琰他……竟是为了护住我
那些冷漠,那些羞辱,那些看似无情的举动,背后竟藏着这样的真相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该恨我的。
7
我心神不宁了数日。
裴琰再来时,已是深夜。他带着淡淡酒气,眼下乌青更重,似乎疲惫到了极点。
他像往常一样,只是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我。
我却第一次,主动开口了。
为什么
他身形一顿。
许晴婉来找过我。我看着他昏暗中的轮廓,她说,你娶她,是为了护住我。她说,你书房里,有我的小像。
他沉默着,没有否认。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他才缓缓走近,在我面前蹲下。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他一半脸颊,那上面写满了挣扎与痛苦。
是。他承认了,声音干涩,我恨你,姜璃。我恨你用权势逼迫我,恨你将我尊严踩在脚下,恨你让我变成自己最不耻的样子。
可我更恨……他喉结滚动,声音哽咽了一下,更恨我自己。恨我明明该恨你入骨,却还是在你不顾一切护着我时,在你病弱昏迷时,在你对着我笑……我……动了心。
先帝驾崩,新帝清算姜家,我别无选择。姜家树敌太多,唯有我亲手接管,才能最大程度保住你父母亲族的性命!可我没想到……新帝竟连流放的机会都不给,直接……
他闭上眼,痛苦万分:我收到消息赶去时,已经晚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我承诺要护住的人,一个个倒下……
我只有更快地攫取权力,只有向新帝证明我彻底与你割裂,才能保住最后一点……就是你。
娶许晴婉,是最好的选择。她父亲是清流,与她联姻,能最快洗脱我与姜家的关联。而我亦知道她心地善良,即便知晓内情,也不会……真正伤害你。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那幅小像,是你第一次逼我为你描眉时,我回去后……偷偷画的。那时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听着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我心上。
原来如此。
原来那些恨意背后,藏着这样深沉无奈的爱恨交织。
原来我所以为的背叛,是他刀尖行走下唯一的保全。
我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裴琰……我声音颤抖,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擦去我的眼泪。指尖温热,带着薄茧。
璃璃,他唤我从前的小名,声音低哑得近乎破碎,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迟,我知道我伤你至深……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别赶我走,让我护着你,好不好
我泣不成声。
多年的怨恨、委屈、不甘,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们像两个在黑暗中期期艾艾前行的旅人,终于看清了彼此身上早已被对方刺得伤痕累累。
那一夜,他没有离开。我们相拥着坐在冰冷的榻上,依偎着彼此的体温,仿佛要将这些年错失的温暖,一点点讨回来。
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我,这些年来他是如何在新帝眼皮底下艰难周旋,如何暗中打点浣衣局的人对我稍加照拂,又如何焦急地赶回救我。
我也告诉他,那些年我看似嚣张跋扈的背后,是如何的如履薄冰,如何需要他这把刀来巩固姜家的地位,以及……我是如何在他一次次的顺从与保护中,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心。
恨或许是真的。
但爱,也是真的。
只是我们都被身份、权势、算计蒙蔽了双眼,用最错误的方式,表达着最真实的情感。
天明时分,他必须离开。
他捧着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郑重承诺:璃璃,再给我一点时间。等局势再稳一些,等我安排好一切,我定带你离开这里。
我看着他眼中的光亮,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以为漫漫长夜终于过去,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8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想象。
裴琰开始更积极地筹划。他利用军功向新帝求恩典,想求一个将我放出宫安置的机会。
新帝并未立刻答应,态度暧昧。
与此同时,许晴婉的父亲,那位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御史大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暗中调查裴琰。
裴琰变得愈发忙碌,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他都行色匆匆。
我知道他在进行一场危险的博弈,每一步都关乎生死。
这日,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悄悄送来一张纸条,上面是裴琰的字迹,约我今夜老地方见,说有要事相商。
我心中不安,依约前往那间废弃的值房。
等了许久,却不见裴琰踪影。
正当我疑虑渐生时,值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进来的却不是裴琰,而是几个面目阴沉的大内侍卫!
罪奴姜氏,私通外臣,秽乱宫闱!拿下!为首之人厉声喝道。
我脑中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中计了!
这是陷阱!
我被粗暴地拖拽出来,押往宫廷正殿。殿内灯火通明,新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裴琰竟已跪在殿中,脸色铁青。许晴婉和她的父亲御史大夫也在场。
陛下明鉴!臣妇虽与姜氏有旧怨,但万万不敢以这等事诬陷!许晴婉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是臣妇无意中发现夫君与姜氏私会,心中生疑,告知父亲……父亲为保皇室颜面,方才派人查探,果然……人赃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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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举起一方帕子,正是裴琰平日所用,上面却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璃字!那是我早年戏弄他时,强行绣上去的,他竟一直留着!
还有这枚玉佩,御史大夫呈上一物,是从那罪奴房中搜出,乃是裴将军贴身之物!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我看向裴琰,他猛地抬头看我,眼中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缓缓摇头。
我瞬间明了。他不知情!这是针对我们两人的局!
许晴婉……她骗了我!她之前的那些话,那些眼泪,全都是演戏!只是为了降低我们的戒心,以便今日彻底将我们置于死地!
我的心瞬间冷透。
裴琰!新帝怒喝,你还有何话可说!
裴琰重重磕头,声音沉痛却坚定:陛下!臣与姜氏确有旧情,但绝无私通秽乱之事!此事乃有人设计构陷!求陛下明察!
构陷新帝冷笑,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裴琰,你太让朕失望了!
陛下!我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一切皆是罪奴之过。是罪奴不甘寂寞,蓄意勾引裴将军。裴将军恪守臣礼,并未逾越。所有罪责,罪奴一力承担。
我不能拖累他。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裴琰猛地看向我,目眦欲裂:姜璃!不!
新帝眼神晦暗不明地在我们之间扫视。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通报声。
报——八百里加急军情!漠北王庭联合各部族,大举进犯!边关告急!
满殿皆惊!
新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军情如火!
裴琰立刻叩首:陛下!边关危急,臣请即刻领兵出征!戴罪立功!若不能退敌,臣愿战死沙场,以赎罪孽!
新帝盯着他,又看看我,眼中权衡利弊。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准奏!裴琰,朕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击退漠北,今日之事,朕便既往不咎!若不能……哼!
臣,领旨谢恩!裴琰重重磕头。
起身时,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中包含了太多情绪——痛苦,决绝,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承诺。
我被重新押回浣衣局,严加看管起来。
心却悬在了半空。漠北凶险,他此去……能否平安
许晴婉的目的达到了。她利用父亲的势力,在我和裴琰关系刚刚缓和,最具希望的时刻,给了我们最致命的一击。
裴琰被迫远赴战场,生死未卜。
而我,再次坠入深渊,等待未知的审判。
9
裴琰离京后,我的处境并未立刻变得糟糕。
新帝似乎忙于边关战事,无暇处理我这边的小事。
许晴婉也未曾再来落井下石。
我被关在浣衣局一间单独的陋室里,无人理会,仿佛被遗忘。
日子一天天过去,边关不时有战报传回。
起初形势似乎很不妙,漠北联军来势汹汹,连破数城。
后来,战报逐渐好转。裴琰用兵如神,稳住了阵脚,开始反击。
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这日夜里,陋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我警觉地坐起,黑暗中,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许晴婉。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脸上没有了往日伪装的温婉或刻薄,只剩下一片麻木的苍白。
你来做什么我冷声道,看我的笑话还是想想灭口
她摇摇头,将食盒放在地上。
我是来……道歉的。她声音干涩,也是来……求你一件事。
我嗤笑:裴夫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那日构陷你们,非我本意。她抬起头,眼中是真实的痛苦和挣扎,是我父亲……他察觉了夫君的心思,勃然大怒。他认为姜氏女是祸水,绝不能留,更不能让夫君因你而自毁前程……所以他逼我……若我不从,他便要动用一切力量,在战场上……让夫君‘意外’殉国……
我愣住了。
我别无选择……她泪水滑落,夫君他……他心里虽没有我,可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
所以你就选择毁了他我声音冰冷。
只有让他彻底失去圣心,被陛下牢牢捏住把柄,父亲才会觉得他可控,才不会对他下死手……她哽咽着,出征前,夫君来找过我。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没有怪我,只说……谢谢我,至少保住了你的命……
我的心猛地一抽。裴琰……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急声问。
许晴婉神色一黯:前日收到军报,他率孤军深入诱敌,中了埋伏……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此战不能大胜,陛下绝不会饶恕你们……许晴婉抓住我的手,将一枚冰冷的令牌塞入我手中,这是父亲书房偷来的出宫令牌。姜璃,你走吧!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去找他!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我震惊地看着她。
为什么帮我
她惨然一笑:因为我累了。也因为我终于明白,强求来的,终究不是我的。他若死了,我守着这虚名,又有何意
她站起身,深深看我一眼:快走吧。天亮就来不及了。
说完,她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我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心脏狂跳。几乎没有犹豫,我换上来时那身早已破旧的宫装,趁着夜色,凭借记忆和对皇宫地形的熟悉,一路躲开巡逻守卫,朝着宫外奔去。
宫门守卫查验令牌时,我的手心全是汗。
幸好,令牌无误。沉重的宫门在我身后缓缓打开。
我深吸一口宫外自由的空气,却不敢有丝毫停留。裴琰重伤生死未卜的消息像一把火灼烧着我的心。
我必须去找他!
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能否顺利找到他。
但我只知道,这一次,我不能在原地等待。
无论生死,我要和他一起面对。
10
一路疾行,历尽艰辛。
我用尽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换马、打听消息、躲避可能的追兵。
边关战事正酣,流民四起,道路不通。我吃尽了苦头,几次险些遭遇不测。
但一想到裴琰可能危在旦夕,所有的困难都变得微不足道。
终于,我赶到了裴琰大军最后驻扎的城池。
城内气氛肃杀,伤兵满营。我一路打听,才知裴琰确实在数日前的一场大战中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被安置在将军府邸。
我冲到府邸门前,却被守卫拦住。
我是……我喘着气,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哪里来的疯妇人!将军府也是你能闯的守卫不耐地推搡我。
我踉跄着跌倒,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一个穿着医官服饰的老者下了车。
我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大夫!求您带我去见裴将军!我是……我是他的故人!我能救他!
老医官看着我焦急绝望的样子,又看了看我虽狼狈却难掩清丽的容貌,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唉……姑娘随我来吧。
他竟真的带我进了府。
穿过重重守卫,我终于来到了裴琰的病榻前。
他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渗着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扑到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裴琰……裴琰我来了……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泣不成声。
老医官在一旁摇头叹息:将军伤势太重,箭伤离心脉只差毫厘,失血过多……若能熬过今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心如刀绞。
我不停地和他说话,说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我说我原谅他了,我说我不恨他了,我求他不要死……
夜深了。
我累得伏在床边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手被轻轻反握住。
我猛地惊醒!
对上裴琰缓缓睁开的眼睛。他眼神虚弱,却清晰地映出我的样子。
璃……璃他声音微弱,几乎听不见。
我喜极而泣,连连点头:是我!是我!裴琰!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想抬手摸我的脸,却无力抬起。我赶紧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不是……梦……他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眼神温柔得让我心碎,你……真的来了……
我来了!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哭着说,裴琰,你要好起来!你答应过要带我走的!
他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老医官啧啧称奇,说或许是奇迹,或许是意志,将军的伤势恢复得很快。
裴琰能坐起来时,看着为我削瘦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
他告诉我,那日中了埋伏,危急关头,他想着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才撑了下来。
我们也终于有机会,好好解释之前的误会。
那方帕子和玉佩……他蹙眉。
是许晴婉和她父亲的设计。我低声道,但她后来……帮了我。我将许晴婉送来令牌的事告诉了他。
裴琰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此事了结后,我会给她一封和离书,放她自由。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璃璃,等战事结束,我就向陛下请辞。这将军之位,这权势富贵,我都不要了。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好不好
我靠在他怀里,泪流满面地点头:好。
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磨难,那些权势恩怨,早已如过眼云烟。我们想要的,从来就只有彼此。
11
裴琰伤势渐愈,重新主持军务。
他果然用兵如神,很快扭转战局,大败漠北联军。
捷报传回京城,举国欢腾。
然而,朝廷的封赏圣旨还未到,另一道密旨却先到了。
新帝听闻裴琰重伤痊愈,且身边多了一位红颜知己,龙颜震怒。斥责他边关紧要之时,竟仍沉迷女色,罔顾君恩。旧事重提,命他即刻处决祸水姜氏,否则视同抗旨!
传旨的钦差态度倨傲,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营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裴琰接过圣旨,看都未看,直接扔在地上!
回去告诉陛下,他声音冷硬如铁,姜璃,臣绝不会交。边关已定,臣即刻便上交虎符,解甲归田!只求陛下,放臣与内子一条生路!
钦差大惊失色:裴琰!你敢抗旨!
裴琰拔出佩剑,剑光森寒:你若敢动她一分,我便让你横着出这大营!滚!
钦差连滚爬爬地跑了。
我知道,事情再无转圜余地。裴琰为了我,彻底与朝廷决裂了。
怕吗他握住我的手。
我摇头:有你的地方,我就不怕。
他笑了,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我们都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或许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和亡命天涯。
但只要我们在一起,便无所畏惧。
裴琰迅速交接了军务,带着一批绝对忠心的亲卫,准备连夜离开。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出发前夜,军营外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竟是许晴婉!
她风尘仆仆,形容憔悴,眼中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夫君!姜姑娘!她看到我们安然无恙,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急切道,你们快走!陛下派的缇骑已经快到了!这次是下了格杀令!
你怎么来了裴琰蹙眉。
我偷看了父亲的密函……我知道再也无法挽回……她流着泪,却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这是我求父亲……最后为我做的一件事。
那是一份……盖有御史大夫印鉴的和离书!还有一份证明我姜璃早已病逝于浣衣局的文书!
有了这些,你们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她将文书塞进裴琰手里,快走吧!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看着许晴婉,心中百感交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成全。
谢谢……我轻声道。
她摇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裴琰:夫君……保重。
说完,她决然转身,上了马车,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裴琰握紧文书,深吸一口气,拉起我的手:我们走!
夜色如墨,我们骑着快马,带着为数不多的行囊,逃离了军营,向着未知的远方奔去。
前路漫漫,生死未卜。
但手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我的心从未如此安定。
我知道,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