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所指,怕不是朝堂吧?
那“动摇根基,祸乱神智”的心病,指的是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
还是储位之争带来的倾轧与动荡?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
“医者眼中,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若病,百骸皆危。”
“然心病之治,首重‘望’,望其形色,察其隐微;次重‘闻’,闻其声息,辨其虚实;再重‘问’,问其根源,溯其因果;最后方是‘切’,切其脉象,定其症候。”
“四诊合参,方能寻得症结所在。”
她抬眼,目光清亮地看向李睿。
“若病灶深藏,讳疾忌医,或病家自身抗拒诊治,甚至有外力层层遮蔽,干扰医者视听。”
李梵娘顿了顿。
“纵有回春妙手,亦恐无从施为。”
李睿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女子果然一点即透。
她不仅听懂了隐喻,还能准确道出其中的关键点。
“李大夫所言,字字珠玑。”
李睿叹息一声,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发出声响。
“病灶深藏,讳莫如深。外力如网,遮天蔽日。此病已非一人一力可医,更非一时一日可愈。”
“然,放任其蔓延,终将膏肓难返,大厦倾颓。”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梵娘。
“本王所求,非是李大夫此刻便行险施针。只望李大夫,能身处局外,却又观棋于内。”
“若察觉此‘心病’有异动蔓延、毒害忠良之兆,或有引动其爆发的引信出现,能及早示警于本王。此等‘望’‘闻’之责,不知李大夫可愿担之?”
李梵娘的心沉了下去。
李睿这是要将她置于一个观察者的位置。
利用她医者的身份和相对独立的立场,成为他在京城这盘复杂棋局中的一只眼睛。
这绝非易事,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
她看着李睿眼中的忧虑和隐隐的决绝,想起那日在两仪殿前他挺身而出的维护,想起太宗皇帝病愈后他眼底的释然。
这位九皇子,或许并非只为权位,亦有几分心系江山社稷的担当。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唯有茶香袅袅。
她端起早已微凉的茶盏,指尖感受着凉意。
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
“医者仁心,见病则忧,遇险则惕。殿下所忧之‘心病’,若真有蔓延毒害、动摇国本之虞,民妇既有所察,断无坐视之理。”
她没有直接承诺做他的棋子,而是划定了底线,只为社稷,不为私利。
李睿眼睛瞬间亮了。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李梵娘,深深一揖。
“李大夫高义!睿,代天下苍生,谢过!”
这一揖,重若千钧。
李梵娘坦然受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这“妙手仁春”,已然被卷入了京城的暗流之中。
李睿的棋局,已然将她置于一个微妙而关键的位置。
而她的底线,只为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不为任何人的野心。
九皇子李睿那一揖带起的微风似乎还未散尽,茶室内的空气却已凝滞。
李梵娘端坐案后,指尖无意识划过茶盏壁沿。
李睿那句“代天下苍生”沉甸甸压在心头,并非虚言。
他眼底深藏的忧切,是装不出的。
这京城的水,比她预想的更深更浑。
卷入其中,凶险莫测,可若真如他所言,病灶深种,动摇国本
她终究无法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