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李梵娘打断他,目光扫过寂静得有些渗人的院子,“有热水吗?”
“有有有!灶上一直温着呢!小人这就去给夫人打来!”
张贵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小跑着去了。
李梵娘推开正厅的门。
厅堂很大,空空荡荡,只有几张蒙着灰尘的桌椅,靠墙摆着几个刚搬进来的箱笼。
她走到一个箱笼前,掀开油布。
里面是码放整齐、黄澄澄的金锭。
另一个箱笼里,是那块用锦缎包裹着的“妙手仁心”金匾。
张贵很快提着一大桶热水和一个簇新的木盆进来,又殷勤地找来了干净的布巾和一块粗糙的胰子。
“夫人,您先将就擦洗。小人这就去收拾东厢房,铺上干净的草席,再寻条厚点的褥子来…”
“有劳。”
李梵娘点点头。她现在只想洗去这一身的污秽,更想洗去心头的疲惫与纷乱。
张贵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厅堂里只剩下李梵娘一人。
她走到木盆边,解开沾满血污和泥尘的外衫。
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她用布巾蘸着温热的水,一点一点擦拭着手臂、脖颈、脸颊。
水很快变得污黑。
水声在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擦洗完毕,换上包袱里唯一一件干净的旧里衣,寒意才稍稍驱散。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清冷的月光和夜风一起涌进来。
窗外是陌生的京城屋檐,层层叠叠。
杜仁绍的脸,还有那句“春儿不能受苦”,再次在脑海里浮现。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塞过来的钱袋还放在桌上。
李梵娘走过去拿在手里,很沉,里面除了银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她解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哗啦——”
几锭大小不一的银子滚落出来,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除此之外,还有一枚小小的物件滚到了桌角。
李梵娘将它拾起。
触手微凉,是玉。
一枚小小的、雕工粗糙的玉蝉。
玉质不算上乘,边缘甚至有些毛糙,显然是匆忙间打磨出来的。
蝉的形态却雕得很灵动,薄薄的翅膀,圆鼓鼓的眼睛。
这是?
李梵娘在原主的记忆里翻了翻。
那是很久以前,春儿刚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中。
杜仁绍难得在家,笨拙地抱着孩子。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边角料的青玉,用随身的匕首,就着火光,一点点笨拙地磨刻着,说是要给孩子磨个压惊辟邪的小玩意儿
后来,被牛氏看见了,骂他糟蹋东西,不务正业,那未完成的玉蝉似乎也被抢走丢掉了
这枚玉蝉是他后来又找回来,重新打磨的?
还是新刻的?
李梵娘捏着这枚小小的玉蝉,指尖传来微凉。
粗糙的雕工,笨拙的用心。
是为了春儿?
复杂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酸涩、茫然、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
他是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用这小玩意儿,来填补那道深不见底的伤痕?
她攥紧了玉蝉,硌得掌心生疼。
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面仿佛蛰伏着无数双眼睛。
七皇子李珩,九皇子李睿,还有杜仁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