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马上回国、心照不宣的婚约即将圆满。
然而黎曼含笑步出,却柔媚地倚在一个金发男人怀中。
欢呼戛然而止,钻戒盒坠地的闷响击碎了傅砚书所有体面。
二十多年的情深竟成了全场嘲讽的笑料。
1
国际机场。
鲜花、气球、精心制作的欢迎横幅——热烈欢迎黎曼学成归国。
傅砚书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他素来沉稳的面容上,今日难得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期待。
手指间,是一束精心挑选的白色海芋,花瓣上还缀着晶莹的露珠。
花束中央,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若隐若现。
哥,紧张不穿着俏皮小礼服的傅家妹妹傅莹举着手机,笑嘻嘻地凑过来直播,各位宝宝们看啊,史上最帅接机男友即将上线!我未来嫂子也太幸福了吧!
傅砚书微蹙了下眉,语气却带着纵容:别闹。目光再次投向出口通道,不曾移开。
傅家父母正与几位世交好友寒暄,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笑容。
砚书这孩子,真是有心了。曼曼一下飞机就看到这场面,不知得多高兴。傅母笑道。
是啊,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如今总算要定下来了。黎父黎致远接话,语气中既有嫁女的感慨,更多是满意。
傅黎两家是世交,生意上更是深度捆绑,这桩姻亲,于公于私都是美事一桩。
唯独黎母张雅婷,一边享受着周围贵妇们羡慕的目光,一边不住地整理着自己新做的旗袍领口,低声对丈夫说:
瞧见没,王太太李太太都来了,还有这么多记者!咱们曼曼真是有面子,这排场,够他们写好几篇了。
航班信息屏上,终于跳出了已抵达的字样。
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
记者们的镜头纷纷对准了出口,准备捕捉豪门佳偶久别重逢的甜蜜瞬间。
傅砚书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握紧了花束。
他脑海中已经预演过无数次——那个穿着风衣、笑靥如花的女孩拖着行李箱出现,看到他,先是惊讶,然后雀跃地扑过来。
他会抱住她,然后,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打开那个盒子……
人流开始涌出。
接机的人群翘首以盼。
忽然,傅莹兴奋地尖叫一声:来了来了!嫂子!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傅砚书抬眼望去,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是的,他看到了黎曼。
然而,她并不是一个人。
她的手臂,亲昵地、紧紧地挽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
那男人金发碧眼,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神态倨傲,正微微俯身听着黎曼说话,两人姿态亲昵无间,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外人无法介入的气场。
傅砚书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角那丝微弱的笑意僵住,然后彻底消失。
现场热烈的气氛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交谈声戛然而止,记者们面面相觑,随即像是嗅到了惊天猛料,镜头疯狂地对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黎曼看到了眼前盛大的阵仗,看到了傅砚书,以及他手中那束刺眼的海芋。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错愕、惊慌和巨大的尴尬,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那个外国男人更紧地握住。
男人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非但没有丝毫窘迫,反而扬起一个自信甚至带着挑衅的笑容。
他揽着黎曼的腰,无视周围死寂的氛围和傅砚书苍白的脸,高声宣告:
Wow!Thank
you
all
for
being
here
to
welcome
me
and
my
fiancee,
Mandy!
fiancee——未婚妻,像一颗炸雷,轰然响彻在寂静的大厅,也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记者群彻底沸腾了!闪光灯如同暴雨般倾泻在三人身上!
黎曼的脸红白交错,羞愧难当,几乎将头埋进胸口,根本不敢看傅砚书一眼。
傅砚书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和蚀心的痛楚从心脏窜遍四肢百骸。
但他二十多年刻入骨子的教养和商场历练出的强大自制力,在最后一刻死死摁住了他。
他一步步走过去,无视了男人的存在,盯着黎曼:曼曼,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黎曼被他眼中的冰冷刺得一颤,语无伦次:砚书……我……对不起……这是Peter,我们……我在国外……她的话被Peter打断。
Peter上前半步,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黎曼身前,轻蔑地扫了一眼傅砚书手中的花和那个显眼的戒指盒,傲慢地笑了笑,说着异常流利的中文。
傅先生是吧看来,你精心准备的这些……他刻意顿了顿,似乎用不上了。Mandy现在需要的是我和我家族的祝福,而不是这些……普通的东西。
那语气里的鄙夷和优越感,毫不掩饰。
傅砚书的目光终于从黎曼身上,缓缓移到Peter脸上。
他没有怒吼,没有质问,只是用一种极度冰冷的、仿佛在看什么肮脏垃圾的眼神,上下扫了Peter一眼。
这一眼,竟让傲慢的Peter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然后,傅砚书再次看向黎曼,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湮灭了。
他轻轻地将那束昂贵的白色海芋,放在了身旁冰冷的行李车上。
黎曼,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寒,祝你得偿所愿。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迈步离开。
那枚未能送出的钻戒,在他紧握的拳心,烙下深深的、冰冷的痕印。
在他身后,黎父黎致远脸色煞白,踉跄一步,不住地对傅家父母道歉:老傅……这……这孩子……我……话都说不完整。
傅父面色铁青,傅母气得浑身发抖,被丈夫紧紧搀住。
傅莹早已惊呆了,此刻猛地回过神,对着黎曼和Peter的方向带着哭音大骂了一句:黎曼!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对得起我哥!我不会原谅你的!
然后哭着追傅砚书去了。
唯有黎母张雅婷,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神复杂地、悄悄地打量着气派非凡的Peter,竟然下意识地拉了下丈夫的衣角,低声道:别嚷了……你看这位Peter先生,这气度……说不定……
大厅里,只剩下兴奋的记者、尴尬的宾客,以及紧紧依偎着Peter、内心一片惊涛骇浪和混乱的黎曼。
盛大的迎接仪式,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冰冷的羞辱。
2
傅家别墅。
傅砚书坐在单人沙发上,背脊挺直,面无表情。
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开合之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奏。
傅母靠在长沙发上,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哭过,傅父沉着脸坐在她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另一只手攥成拳放在膝上。
傅莹则像一头暴躁的小狮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恨恨地瞪向门口。
哥!你就真这么算了她黎曼也太不是东西了!还有那个洋鬼子!他们就是故意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们傅家的脸!傅莹终于忍不住,冲到傅砚书面前吼道。
傅砚书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静无波:不然呢冲上去打他一顿还是跪下来求她回心转意
我……傅莹被噎了一下,气得跺脚,那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还有黎家!他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正说着,管家周伯面色凝重地走进来:先生,太太,黎先生黎太太来了。
客厅内的空气瞬间又凝滞了几分。
傅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黎致远几乎是拖着脚步进来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羞愧和惶恐,一进门就连声道歉:老傅,嫂子,砚书……我……我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我对不起你们……
他身后的张雅婷,脸色也有些不太自然,但比起丈夫的无地自容,她更多是一种复杂的、试图强装镇定的表情。
她甚至偷偷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傅家众人的脸色和客厅的气氛。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傅莹立刻炸了,黎曼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们家是怎么教女儿的我们傅家的脸今天都被丢尽了!
莹莹!傅父低斥一声,但语气里并无多少真正责怪的意思。
黎致远头垂得更低: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教好女儿……我一定让她来给砚书道歉,给傅家道歉…
道歉傅砚书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黎致远,最终落在张雅婷脸上,大可不必,黎曼是成年人,她选择了谁,是她的自由。何错之有
他这话说得极其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这让黎致远更加不知所措。
张雅婷却被傅砚书那一眼看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开口辩解,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炫耀和撇清。
砚书啊,阿姨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曼曼这孩子……是做得不对,太突然了……但她年纪小,在国外一个人,遇到……遇到特别热情优秀的追求者,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声音却微微拔高:那个Peter,曼曼跟我说了,是欧洲哈布斯堡家族的继承人,正儿八经的世袭贵族!家里有古堡庄园的那种!跟咱们这种……这种做生意的家庭,可能……可能确实不太一样。曼曼也是被冲昏头了,女孩子嘛,谁没点虚荣心……
贵族傅砚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傅莹却听不下去了,尖声道:贵族怎么,高人一等贵族就可以当众抢别人未婚妻贵族就可以那么没教养我看就是个装模作样的骗子!
莹莹!怎么说话呢!张雅婷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维护起来,Peter先生那气度可不是装的!人家那是真正的贵族风范!曼曼跟了他,那是……那是高攀了!将来就是贵族夫人!不比……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不比跟着你傅砚书强
这话一出,连好脾气的傅父脸色都彻底沉了下来。
傅母更是气得发抖:雅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致远吓得赶紧拉妻子:你给我闭嘴!
傅砚书抬手,止住了父母的怒火。
他缓缓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张雅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黎致远,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黎叔,道歉不必了。就像黎阿姨说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黎曼找到了更好的归宿,我替她高兴。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既然两家的缘分到此为止,那么,傅氏集团与黎氏企业之间的所有合作项目,从下周一开始,我会让助理重新整理。一切,都将严格按照商业合同条款执行,不再涉及任何私人情分。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黎致远耳边!
傅黎两家的合作盘根错节,很多项目都是基于信任和世交关系,条款对黎家极为有利,傅家也多有让步。
一旦完全按商业规则来,甚至傅家抽离支持,对黎家几乎是灭顶之灾!
砚书!这……黎致远脸色惨白。
张雅婷也慌了神:砚书,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不能混为一谈啊!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
交情傅砚书轻轻打断她,眼神冰冷地扫过她,黎阿姨,刚才不是说,‘做生意的家庭’和‘贵族’不一样吗我们傅家,高攀不起您未来的贵族亲家,自然更该守好生意人的本分。
他微微颔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黎家夫妇,转身对父母道:爸,妈,我有点累,先上楼休息。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黎致远的哀求和张雅婷苍白的辩解,迈步上楼。
背影,冷漠而决绝。
3
傅砚书书房里的灯亮至深夜。
他面前摊开着初步的调查报告,内容与张雅婷吹嘘的相差无几:
Peter·Von·Hapsburg,来自一个中欧小国的没落贵族家庭,确有其爵位和族谱,家族历史上曾显赫一时,名下仍登记有几处古老的房产和一处偏远地区的狩猎小屋。
学历漂亮,常春藤名校毕业,社交圈看起来光鲜亮丽,与一些欧洲的富家子弟往来密切。
表面上看,无可指摘,甚至堪称优秀。
傅砚书修长的手指划过纸张上财务状况:不明那一栏,眉头微蹙。
调查员备注:该家族近年来极为低调,深居简出,实际经济状况难以深入探查,但无公开债务记录。
太干净了,干净得有些刻意。
他合上文件夹,揉了揉眉心。
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黎曼只是……单纯地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家世显赫、富有魅力的男人
希望如此吧!
不管怎么样,他都真心希望黎曼能够得到幸福。
一丝自嘲的冷笑掠过他的嘴角。
他傅砚书,竟然也会有如此不自信、试图从调查报告中寻找对方瑕疵的一天。
他将报告锁进抽屉最底层,试图将那个名字和那个人从脑海里清除。
商场上的雷厉风行让他习惯于快速决策和止损。
感情,亦然。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却是另一番纸醉金迷的景象。
Peter包下了某顶级酒店空中酒吧最大的露台,举办了一场奢华的欢迎派对。
黎曼穿着Peter为她挑选的昂贵礼服,颈间戴着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那是Peter刚才当着众人的面为她戴上的小礼物。
她依偎在Peter身边,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
几天前的尴尬和愧疚,在Peter密集的糖衣炮弹和母亲不断的劝导下,正迅速地被虚荣和一种虚幻的幸福感和安全感所取代。
Mandy,你真是幸运,Peter可是真正的钻石王老五!
听说Hapsburg家族的古堡有上百年历史了,真是太浪漫了!
以后就是伯爵夫人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啊!
这些恭维声像蜜糖一样灌入黎曼的耳中,让她微微醺然。
她抬头看着身边谈吐风趣、举止优雅的Peter,他正用流利的法语与一位外国领事交谈,那种天生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是她从未在傅砚书身上感受到的。
傅砚书是稳重的、内敛的、强大的,像一座沉默的山。
而Peter,是热烈的、浪漫的、带着贵族光环的,像一场令人目眩神迷的烟火。
在周围人群的惊叹和羡慕中,那点对傅砚书的愧疚,终于彻底被值得两个字所覆盖。
派对间隙,Peter搂着黎曼的腰,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亲爱的,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傅先生……他似乎还在介意我们我听说傅氏集团最近在争取城东那块地皮,竞争很激烈啊。不过也难怪,傅家的生意模式还是太传统了,有时候难免会显得……嗯,有些急切,手段不够优雅。
他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希望他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商业决策,毕竟,生意场上,声誉还是很重要的。
黎曼的心微微一沉。她想起傅砚书最后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他和父母说的按商业规则执行。
她立刻自动将Peter的话理解为:傅砚书因爱生恨,可能会在商业上不择手段。
她连忙表态:不会的,Peter,你放心。砚书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但语气已然带上了不确定。
Peter笑了笑,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但愿如此。我的小公主只需要享受生活,这些烦心事,不该来打扰你。
几天后,黎曼回家,看到母亲正对着父亲抱怨傅家开始收紧信贷额度的事情。
张雅婷看到女儿,立刻拉住她:曼曼,你回来的正好!你看看,傅家这就开始给我们脸色看了!不就是一点小误会吗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
黎曼想起Peter的话,心中那点不确定变成了怀疑和一丝怨怼。
她忍不住对母亲说:妈,砚书他……可能真的有点变了。Peter说,傅家做生意有时候手段比较激进,让我们小心点。
张雅婷一听,更是找到了理论依据: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还是Peter有见识,一眼就看穿了!曼曼,你可得抓紧Peter,咱们家以后说不定还得靠他呢!
黎曼沉默地点点头。
又过了几日,她做了一件自认为彻底告别过去、向Peter表明心迹的事——
她将傅砚书这些年送给她的所有贵重礼物,包括那枚她曾经无比珍视的、傅砚书亲手设计的18岁生日胸针,仔细打包,叫了快递,直接送到了傅氏集团总裁办。
没有附任何纸条,只在快递单上留下了黎曼的名字。
……
傅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助理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盒子进来:傅总,这是……黎小姐派人送来的。
傅砚书签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眼神深不见底。
他沉默了几秒,放下笔,声音听不出情绪:放下吧。
助理放下盒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他静静地看了那盒子很久,才伸出手,打开了盒盖。
里面那些曾经承载着无数回忆和情感的珠宝、手表、限量玩偶……此刻像一堆冰冷的废品,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过去。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枚独特的羽毛形状胸针上,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宝石表面。
然后,他猛地合上盖子,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冷硬:周助理,进来一下。
助理立刻进来。
傅砚书指着那个盒子,面无表情:拿去储物室,放进最里面的角落,我不希望再看到它。
是,傅总。
助理抱着盒子离开后,傅砚书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夕阳的光辉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
最后一丝旧情,随着那个盒子的封存,彻底斩断。
4
傅砚书说到做到。
傅氏集团与黎氏企业的合作审查会议正式展开。
傅氏这边的团队由一位铁面无私的副总裁带队,律师、财务总监悉数到场,带来的是一摞摞厚厚的合同文件和数据报表。
会议桌上,往日的融洽烟消云散,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冷静到近乎苛刻的条款核对。
黎总,根据三号项目补充协议第三条,贵公司负责的原材料供应,延迟交付超过五天,按合同规定,傅氏有权单方面扣除当期款项的百分之十五作为违约金。傅氏的财务总监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无波。
黎致远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王总监,这次延迟是因为……
原因不在合同考量范围内。对方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们只按条款执行。另外,关于联合品牌推广的预算,傅氏认为之前的比例基于双方深度合作的前提,现已不适用,需要重新核定,这是新的预算分割方案,请过目。
黎致远看着那份几乎将黎家份额腰斩的方案,手都有些发抖。
他看向傅氏那位副总裁,试图打感情牌:张副总,你看这……我们两家这么多年……以前我们……
张副总忽然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一下:黎总,以前是以前……现在,生意就是生意。傅总吩咐了,一切按规矩来。
会议结束,黎致远像是虚脱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傅砚书这是在用最体面,也最残忍的方式,宣告着傅黎联盟的终结。
……
另一边,Peter的奢华攻势并未停止。
他带着黎曼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结识他所谓的贵族朋友,送出的礼物越来越昂贵。
黎曼沉浸在这种被追捧、被羡慕的虚荣世界里,对家中的困境和父亲的焦虑有所察觉,却被母亲张雅婷轻描淡写地安抚:
没事,你爸就是瞎操心,一点生意上的正常波动罢了。等你和Peter定了,Peter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咱们家吃用不尽了。
而Peter适时地表现出关心:亲爱的,你家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看黎先生最近愁眉不展的。他叹口气,语气充满真诚的担忧,都怪我,也许傅先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迁怒于黎家。我本想等我们关系更稳定些,再介绍一些欧洲的资源和投资给黎家,现在看来……
他欲言又止,成功地将黎家的困境归咎于傅砚书的小气和报复,同时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慷慨救世主的形象。
黎曼对傅砚书那点残存的歉意,彻底转化为了怨愤。
她觉得傅砚书太过分了,感情不成,就用商业手段打压,毫无气度!
跟她印象中的男人完全两个样子,看来她以前真的是看错他了。
这时,Peter精心策划的阴谋悄然启动。
傅氏集团一个重要的海外新能源项目,突然被某国际环保组织点名质疑,一份看似专业的报告在网络上悄然流传,指控该项目存在未公开的环境风险和违规操作。
几乎同时,几家影响力不小的海外财经媒体转载了报告内容,并开始深挖傅氏集团的海外业务。
虽然报告内容漏洞百出,傅氏法务部第一时间发表了严正声明并准备提起法律诉讼,但负面新闻已经扩散,傅氏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海外项目推进受阻。
傅砚书临危不乱,立刻组建危机处理小组,亲自坐镇指挥,应对来自各方的质询和压力,忙得焦头烂额。
……
在一个由Peter引荐的、有众多名流参加的晚宴上。
黎曼正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一位打扮入时的富家小姐恰好聊起了最近的财经新闻。
诶,你们听说了吗傅氏集团好像在国外惹上麻烦了说是项目违规,不顾环境风险呢!
真的假的傅家一向口碑不错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为了赚钱,什么事干不出来听说那边调查很严,搞不好要巨额罚款甚至停牌呢!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钻进黎曼的耳朵里。她立刻想起了Peter之前无意中说的傅家做生意手段激进、声誉重要的话。
她脸色微变,忍不住为Peter的先见之明感到佩服,同时更坐实了对傅砚书的负面看法。
晚宴后,她忧心忡忡地对Peter说:没想到傅家真的会出这种事……
Peter将她搂入怀中,嘴角微翘,接着语气沉重:唉,我也很遗憾。商场如战场,有时候为了利益,确实会有人铤而走险。我只是担心,这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发展。毕竟,信誉是立足之本啊。
他成功地将污水彻底泼到了傅砚书身上,并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惋惜的旁观者。
傅砚书绝对不可以成为他的绊脚石。
几天后,一个由多家商会联合举办的行业论坛上。
傅砚书作为重要嘉宾出席并做了演讲,沉稳有力地回应了近期关于海外项目的质疑,阐述了傅氏合规经营的理念和应对措施,表现无可挑剔。
在会后交流环节,Peter竟然带着黎曼,主动走到了傅砚书面前。
傅先生,演讲很精彩。Peter笑着伸出手,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关于海外那个项目,真是令人遗憾。希望贵公司能顺利解决,毕竟,这种合规性的污点,对一家大企业来说,可是很致命的。
他故意放大了声音,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注意。
傅砚书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握手,只是淡淡道:不劳费心。傅氏行事,光明磊落。
Peter耸耸肩,故作大度地收回手。
就在这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黎曼忽然上前一步,看着傅砚书,眼神里带着一种失望和指责的情绪,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
砚书,事到如今,你就不能坦诚一点吗如果真的做了,承认错误,积极补救才是正途。何必还要在这里强撑场面,混淆视听呢
一瞬间,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地在傅砚书和黎曼之间来回移动。
傅砚书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温度地落在黎曼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心痛,没有了失望,只剩下一种彻彻底底的、冰冷的陌生和蔑视。
他被当众背刺过一刀,而这一刀,来自他曾倾心守护、甚至在她背叛后还试图保全其颜面的人。
黎曼被他看得心头发慌,下意识地往Peter身后缩了缩。
傅砚书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扫过她和Peter,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然后,他收回目光,对身旁的助理说了一句走吧,便径直穿过人群离开,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这一次,他是真的,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
5
回到傅氏集团顶楼,傅砚书扯下领带,扔在沙发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窗外是繁华的城市,但他的眼中只有一片沉郁的风暴。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之前的放手和克制,是基于对过去情分的尊重和对黎曼选择的成全。
但现在,对方显然将他的修养当成了软弱,将他的沉默当成了可欺。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留任何情面了。
周助理。他的声音透过内线电话传来,冷硬如铁。
傅总,请吩咐。周助理立刻回应,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件事。傅砚书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第一,集团与黎氏企业所有尚未进入执行阶段的合作项目,全部无限期搁置。已执行项目,严格卡死合同条款,超出约定范围的任何额外支出或让步,一律停止。财务方面,全面收紧对黎氏的信贷和资金周转支持。
是,傅总!
第二,让法务部和公关部负责人立刻到我办公室。
是!
第三,傅砚书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联系我们在欧洲的合作伙伴,特别是与Hapsburg家族所在国有业务往来的,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给我深挖Peter·Von·Hapsburg及其直系亲属的所有信息。不仅仅是明面上的,我要的是银行流水、税务记录、社交网络深层数据、甚至是不为人知的诉讼记录和警方备案。不计代价,但要绝对保密。
周助理心中巨震,立刻意识到老板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明白!我立刻去办!
命令一道道发出,傅氏集团这台庞大的商业机器,在傅砚书的意志下,开始高效而冷酷地运转起来。
与黎氏的合作被迅速冻结、审查、掐紧。
黎致远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灭顶之灾般的压力。
原本就紧张的资金链瞬间断裂,供应商催款,银行催贷,项目停滞……他一天之内给傅砚书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部被周助理客气而冰冷地挡回
抱歉黎总,傅总正在开会。
黎总,傅总出差了。
黎致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找到傅家父母那里,傅父只是叹气摇头:老黎,生意上的事,现在是砚书在全权负责,我们老了,插不上手了。傅母更是直接闭门不见。
张雅婷还在做着贵族亲家的美梦,催促女儿让Peter赶紧帮忙:曼曼,你快跟Peter说说,让他家先投点钱救急!咱们家要是垮了,你嫁过去脸上也无光啊!
黎曼去找Peter,Peter却总是温柔地安抚她:亲爱的,别急。这么大笔资金调动需要时间,而且家族基金有严格的投资流程。你放心,我正在努力推动。只是现在傅家这样紧逼,看起来像是针对我们,这时候贸然投入,恐怕……
他将责任又巧妙地引回了傅家身上。
……
一周后,傅砚书办公室。
欧洲那边传来了第一批深度调查报告,内容触目惊心。
所谓的世袭贵族,头衔虽在,但家族早已没落不堪,名下所谓的古堡庄园早已暗中抵押给银行多年,且维护费用高昂,根本是负资产。
Peter本人根本不是什么继承人,他在家族信托中能支取的钱款少得可怜。
他的名校学历是真的,但在校期间就曾卷入多起欺诈和信用纠纷,只是用钱和家族名头摆平了。
毕业后更是劣迹斑斑:伪造投资计划书骗取小额投资人资金、在多家高档场所消费赖账、甚至曾因酗酒闹事和疑似暴力行为被警方带走问话过数次,都因其外交身份(利用家族关系搞到的挂名闲职)而不了了之。
这些都被人特意压了下去。
他接近黎曼的目的极其明确:那就是黎家在国内的财富。
一个有钱的傻白甜,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回国时他发现傅砚书对他的计划依然造成威胁,所以想尽办法打击这个前未婚夫直到道后来变成满足他扭曲的虚荣心和优越感。
之前傅氏海外项目的负面新闻,正是他通过中间人买通所谓的环保组织和不良媒体炮制的!
傅砚书看着报告上Peter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记录,眼神冰冷得能冻结空气。
他拿起电话,打给法务部:针对之前海外项目的恶意诽谤和商业诋毁,证据我已经让人发给你们了。立刻启动法律程序,追究所有参与方的法律责任,索赔金额给我往最高了定。
同时,准备一份律师函,发给黎曼小姐和Peter·Von·Hapsburg先生,控告他们涉嫌参与商业诽谤,要求公开道歉并赔偿损失。
是,傅总!
傅砚书又打给公关部:准备一份官方声明,态度要强硬,明确表示傅氏集团对一切恶意中伤的行为持零容忍态度,法律手段之外,也将采取一切必要的商业反制措施。暗示,仅仅是暗示,某些竞争对手手段卑劣,但我们掌握确凿证据。
他放下电话,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黎家的崩溃,已经进入倒计时。
而这,仅仅是他反击的第一步。
他要让Peter身败名裂,要让黎曼为她愚蠢的选择和恶毒的倒戈付出代价,更要让所有人知道,傅砚书的底线,不容触碰。
雷霆之怒,已然降临。
6
傅砚书的雷霆手段,效果立竿见影。
黎氏企业的情况急转直下,黎致远一夜白头,四处求援,但昔日好友在傅氏明确的态度下,纷纷避之不及。
张雅婷也慌了神,贵族亲家的美梦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变得摇摇欲坠。
她更加疯狂地催促黎曼,几乎是抓着女儿的手哭求:曼曼!现在只有Peter能救我们家了!你赶紧跟他结婚!只要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他总不能看着岳父家破产吧快让他打钱!快啊!
黎曼自己也处于极大的焦虑和混乱中。
家里的惨状她看在眼里,Peter那边的资金需要时间的借口越来越苍白。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收到了傅氏集团法务部发来的律师函,措辞严厉地指控她和Peter涉嫌参与商业诽谤,要求道歉赔偿。
她惊慌失措地去找Peter:Peter!这是怎么回事傅砚书他怎么会告我们
Peter接过律师函,只是轻蔑地扫了一眼,随手扔在一边,将她搂入怀中安抚:
亲爱的,别怕。这只是他恼羞成怒的反扑,虚张声势罢了。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这就是典型的商人手段,卑鄙又无能。
他巧妙地再次扭曲事实,你看,他得不到你,就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报复我们,甚至不惜搞垮你的家族来逼你就范。我们更不能让他得逞!
他将黎家的危机完全归咎于傅砚书的报复,成功激起了黎曼更大的怨恨和对Peter的依赖。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家快要撑不住了……
结婚。Peter斩钉截铁地说,语气充满担当,我们立刻结婚!一旦我们成为合法夫妻,我的家族就不能再对援助黎家坐视不管。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到时候,我看傅砚书还有什么脸面再针对我们!
走投无路的黎曼,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母亲的大力支持和Peter的深情承诺下,仓促地同意了立刻结婚。
婚礼仓促地安排在Peter的国家,一个看起来颇有历史感的小教堂。
场面远没有黎曼曾经幻想过的盛大浪漫,来宾寥寥无几,大多是Peter那边一些看起来流里流气、眼神闪烁的朋友,真正的贵族世家无一到场。
黎家这边,只有黎父黎母出席,黎父面色灰败,强撑着力气,黎母则强装欢笑,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最讽刺的是,婚礼前夕,黎曼收到了一份来自傅砚书私人助理送来的结婚礼物。
没有署名,只有一张冰冷的打印卡片:
谨祝黎曼小姐与Peter·Von·Hapsburg先生永结同心。另附:Hapsburg家族近十年财务审计报告(摘要)及Peter·Von·Hapsburg先生警方备案记录(部分)复印件一份,聊表谢意,敬请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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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盒里,是一摞足以摧毁她对Peter所有幻想的铁证。
黎曼的手颤抖着,几乎拿不住那些纸张。她脸色惨白,看向正在不远处与人谈笑风生的Peter,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不……不可能……这是傅砚书的阴谋!是他伪造来破坏我们感情的!张雅婷一把抢过那些资料,看也不看就想撕掉,声音尖利地试图自我安慰。
黎曼的心彻底乱了。但在当时那种箭在弦上的情境下,在家破人亡的压力和母亲不断的洗脑下,她最终选择了逃避和相信Peter(或者说,是相信自己所剩无几的幻想)。
她将那盒礼物死死压进箱底,试图当作从未收到过。
婚礼草草举行。交换戒指时,黎曼的手冰凉而颤抖。
Peter的笑容依旧完美,却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和冰冷。
傅家,自始至终,无一人出席,无一句问候。
仿佛这座城市里,从未存在过傅黎两家数十年的交情。
只有傅莹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张机场出发大厅的空镜照片,配文:空气真好。
引来无数猜测和暗叹。
新婚之夜,在一家格调并不高的酒店套房内。
Peter喝得酩酊大醉,看着穿着睡衣、神情忐忑的黎曼,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体贴。
哼,傅砚书……居然还敢给我送‘礼物’他打着酒嗝,眼神浑浊而充满恶意,他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可笑!最后得到你的,还不是我
黎曼心中一紧:Peter,你什么意思那份报告……
报告Peter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走近她,手指粗鲁地挑起她的下巴,是真的又怎么样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以后你们黎家也是我的了,不妨告诉你,要不是为了钱和气死傅砚书那个混蛋,你以为我会娶你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彻底捅破了所有的谎言和伪装。
黎曼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瞬间将她吞没。
她终于明白,自己踏上了一条怎样的不归路。
7
欧洲的冬天,阴冷潮湿,如同黎曼此刻的心境。
所谓的贵族生活,并非她想象中古堡盛宴、衣香鬓影,而是被困在一处偏僻、老旧、取暖设施堪忧的所谓家族房产里。
Peter的家族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所谓的亲戚冷漠疏离,甚至带着明显的轻视。
他们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自带饭票的东方傻瓜。
Peter新婚的热情迅速消退,暴露出的本性让黎曼不寒而栗。
他不再工作(事实上他也从未有份正经工作),终日酗酒,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
稍有不顺心,便对黎曼恶语相向。
蠢货!连咖啡都煮不好!
你们东方女人就是低贱,能嫁给我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钱呢你家里不是有钱吗赶紧再让你爸妈打钱过来!这点够干什么的!
黎曼试图提起家里困境,哀求他履行承诺帮助黎家,换来的却是更疯狂的咆哮和羞辱。
他严格控制黎曼的经济,收走了她的护照和信用卡,美其名曰代为保管。
她甚至无法独自出门,因为Peter声称外面很危险,你不懂语言。
她像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尊严。
第一次家暴发生在一个深夜。Peter醉酒归来,因为一点琐事对黎曼推搡咒骂。黎曼忍无可忍,顶撞了一句。
Peter顿时暴怒,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力道之大让她直接摔倒在地,嘴角破裂,鲜血混着泪水流下。
那一刻,黎曼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Peter打完后,似乎清醒了一些,又恢复那副虚伪的面孔,抱着她痛哭流涕地道歉:对不起,曼迪,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我是太爱你了,怕你离开我……
善良和软弱让黎曼第一次选择了原谅。
但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家暴成了家常便饭,循环往复:酗酒——找茬——暴力——道歉——短暂的平静——再次酗酒……
黎曼试图联系家里,却发现手机被监控,电话只能打出有限的几个Peter允许的号码。
她偷偷用电脑给母亲发邮件求助,语无伦次地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
然而,等待她的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绝望。
张雅婷的回信充满了惊慌和自私:曼曼!你再忍忍!千万不能离婚!你要是离婚了,我们家就真的一点指望都没有了!Peter只是一时心情不好,你顺着他点……咱们家现在全靠你了,你想想办法,求求Peter,哪怕先借一点钱救急也行啊……
家里,早已天翻地覆。
傅氏集团的全面切割和精准打击,加上Peter事件带来的负面舆论影响,黎氏企业最终无力回天,宣布破产清算。
资产被冻结拍卖,豪宅、车辆全部抵债。
黎致远经受不住这连番打击,脑溢血入院,虽然抢救回来,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语言功能也严重受损,只能瘫痪在床,需要人长期照料。
树倒猢狲散。往日巴结的亲友消失无踪,只剩下巨额债务和冰冷的现实。
张雅婷不得不拖着病弱的丈夫,租住在一处老旧狭窄的公寓里,靠着变卖最后一点首饰勉强维持生活和支付高昂的医药费。
她终日以泪洗面,悔不当初,但嘴里念叨的,却还是要是曼曼能抓住Peter的心就好了……
而这一切,通过某些渠道,完整地、清晰地呈现在傅砚书的办公桌上。
他看着黎家破产的公告,看着黎致远入院的消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伸出援手。
对他而言,黎家已然是陌生人,他们的结局,是自作自受,与他无关。
他甚至没有特意去关注黎曼的遭遇,那份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早已预示了她的结局。他对此毫不意外。
傅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平稳度过了之前的舆论危机,那个海外项目在证据确凿的反击和强大的公关下顺利推进,股价甚至再创新高。
他的生活忙碌而充实,过去的阴影正在逐渐淡去。
偶尔,傅莹会义愤填膺地提起黎曼的现况,感叹她自作自受。
傅砚书只会淡淡地打断她:不重要的人,不必再提。
他的冷漠,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释然和漠视。
曾经显赫一时的黎家,彻底崩塌,沦为圈内人口中一声叹息或一句嘲讽的背景音。
而远在欧洲的黎曼,在暴力和绝望中挣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自己愚蠢的选择,付出了血的代价。
地狱,从不是一瞬间的坠落,而是一步步自己走进去的。
8
欧洲的寒冬仿佛没有尽头。
黎曼蜷缩在角落,身上穿着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毛衣,裸露的皮肤上新旧淤青交错。
一只眼睛肿胀得几乎睁不开,嘴角结着暗红的血痂。
地上,是一只被摔得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那是她偷偷藏起来,仅剩的与外界联系的希望,刚刚被暴怒的Peter发现后砸烂。
贱人!还想找人求救你以为谁会来帮你傅砚书吗Peter醉醺醺地咆哮着,又是一脚踹在她的小腿上,剧痛让她几乎晕厥,他早就不要你这双破鞋了!你们家也完了!你现在就是一条没人要的母狗!只能靠我施舍点吃的!还敢背叛我!
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恐惧反而激发了她求生的本能。
Peter骂骂咧咧地去找酒喝了,暂时放过了她。
黎曼忍着剧痛,爬到壁炉旁,那里有一块松动的砖块,后面藏着她最后的一点东西:
几张皱巴巴的欧元,和一张她偷偷记下的、傅莹很多年前用的一个私人邮箱地址——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偷偷来到电脑房,打开了电脑。
莹莹,救我……我是黎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Peter是魔鬼……他打我……把我关起来……我快要死了……
求求你……告诉砚书……不……别告诉他……他不会管我的……
求求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帮我报警…或者告诉我爸妈……
地址是[一个模糊的地址]……快……他很快会回来…
她不敢写太多,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然后,是更加焦灼和恐惧的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她害怕被Peter发现,更害怕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
几天后,傅家。
傅莹用手机无意登录邮箱看到了求救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虽然恨黎曼的愚蠢和绝情,但从未想过她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她冲进了傅砚书的书房,声音都在发抖:哥!哥!黎曼她……
傅砚书正在批阅文件,头也没抬,语气淡漠:我说过,她的事,与我无关。
不是!你看啊!傅莹将手机放在他的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她快被打死了!被关起来了!哥,那是会出人命的!
傅砚书的笔尖顿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抬起眼,目光扫过手机屏幕。
他的视线在那歪扭的字迹和快要死了、救我等字眼上停留了片刻。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
傅莹紧张地看着哥哥,生怕他说出咎由自取四个字。
良久,傅砚书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快意,没有同情,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报告。
他按下内线电话:周助理,进来一下。
周助理很快进来。
傅砚书将桌上的信纸推向助理,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吩咐一件最普通的公事:
联系我们在欧洲的合作律所,派一个可靠的人,去这个地址,核实一下情况。如果情况属实,协助黎曼女士办理离婚手续,确保她的人身安全,把她安全送回国内。费用从我的私人账户走。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处理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首尾,也不要让傅氏的名字牵扯进去。
是,傅总。周助理拿起信,毫不迟疑地转身去办。
傅莹松了一口气,眼圈红了:哥……谢谢你……
傅砚书看向妹妹,眼神依旧淡漠:这不是为了她。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底线,傅家不能见死不救,仅此而已。
他重新拿起文件,目光沉静,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傅莹看着哥哥冷硬的侧脸,知道他对黎曼的最后一丝情分,早已在那封律师函和无数次伤害中消磨殆尽。
如今的出手,不是旧情难忘,而是居高临下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最后的仁慈和道义。
几天后,在欧洲那栋阴冷的房子里,当几位面无表情的律师和当地警方(因涉及非法拘禁和暴力行为)突然出现,将惊恐万分的Peter制服,并将浑身是伤、瑟瑟发抖的黎曼带离时,她仿佛还在梦中。
直到坐上车,一位华人律师将一部手机递给她,语气公事公办:黎女士,傅先生安排我们送你回国。你可以给家人报个平安。
黎曼颤抖着接过手机,第一个打给母亲。
电话接通,传来张雅婷苍老憔悴又惊慌的声音:喂谁啊
妈……是我……曼曼……黎曼的眼泪瞬间决堤。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嚎啕大哭和语无伦次的诉说:曼曼!真的是你!家里完了……你爸瘫了……我们没钱了……房子没了……你怎么才打电话啊!Peter呢他肯帮我们了吗
听着母亲哭诉的惨状和至今仍对Peter抱有幻想的言辞,黎曼握着手机,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陌生的欧洲风景,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9
黎曼的归来,没有欢迎,只有一片狼藉和彻骨的悲凉。
飞机降落,来接她的只有傅砚书派来的一名助理和一名律师,态度礼貌而疏离,仿佛接待一位普通的客户。
没有家人等候的身影——父亲瘫痪在床,母亲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困守在廉价的出租屋里,甚至不敢也不愿来面对周围可能存在的指指点点。
助理将她送到那处破旧公寓的楼下,便公式化地告辞:黎小姐,傅先生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这是您的护照和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后续离婚事宜,欧洲那边的律师会跟进并与您联系。保重。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黎曼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袋,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恍如隔世。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和霉味。
父亲黎致远歪在轮椅上,口眼歪斜,看到她也只是发出模糊的啊啊声,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流淌。
母亲张雅婷苍老憔悴了十岁不止,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扑上来又是哭又是骂:你个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你看看这个家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啊!
没有安慰,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无尽的埋怨和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生活重压。
黎曼看着这一切,心如死灰,那点刚刚逃离魔爪的庆幸瞬间被更大的绝望淹没。
这就是她付出一切所追求的爱情和贵族生活换来的结局。
……
与此同时,傅砚书书房。
周助理正在进行汇报:傅总,欧洲那边传来消息,Peter·Von·Hapsburg已被正式逮捕。我们提供的证据非常充分,包括多次家暴的医疗记录、非法拘禁、经济欺诈(涉及黎女士以及之前其他几位受害者的报案记录),以及税务欺诈和伪造文件等多项罪名。当地媒体已经大幅报道,他的家族声誉彻底扫地。
傅砚书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神色平静无波。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跟进判决结果。
是。另外,根据您的指示,我们‘无意’中将Peter涉嫌利用虚假投资项目进行诈骗的材料,提供给了他的几位‘债主’和被他骗过的投资人。这些人……背景似乎不太简单。周助理的语气带着一丝谨慎。
傅砚书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回头:知道了。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去折磨一只臭虫,自然有的是人,会让那只臭虫在监狱里,或者即便将来出狱,也活得生不如死。
这才是最彻底、最冷酷的报复。
几天后,欧洲传来消息。Peter数罪并罚,被判入狱十五年。这在一个量刑相对宽松的国家,已是极重的刑罚。
更令人唏嘘的是,他在转入正式监狱不久后,便在狱中一次莫名其妙的斗殴里,被打成重伤,下肢瘫痪,余生都将在轮椅和病痛中度过。
昔日傲慢不可一世的贵族,彻底沦为了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废人,在阴冷的监狱里腐烂。
消息传到国内,只在一些小范围圈子里引起一阵轻微的波澜和几声感叹,很快便无人再提起。
……
而傅氏集团,在傅砚书的带领下,迎来了新的高峰。
那个曾经被Peter构陷的海外项目,在排除障碍后顺利推进,成为了集团新的利润增长点,股价一路飙升,市值再创新高。
傅砚书以其冷静、果决、强悍又不失底线的手段,赢得了业内外更高的声誉和尊重。
一场盛大的商业峰会暨慈善晚宴在本市最顶级的酒店举行。傅砚书作为核心嘉宾出席。
他身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气质矜贵沉稳,举手投足间是掌控一切的自信与从容。
他身边站着一位同样出色的女伴——一位在国际金融界崭露头角的华裔女性,聪慧、优雅、家世清白,与他并肩而立,般配得如同璧人。
两人低声交谈,姿态默契,引得在场媒体镜头疯狂追逐。
这是傅砚书新的开始,是符合他身份和阶层的、真正意义上的强强联合。
而就在晚宴会场外的寒冷街道上。
黎曼穿着廉价的羽绒服,手里拿着派发的慈善宣传单,在一处为晚宴临时设立的、不起眼的义工点,帮忙给流浪者分发热饮。
这是社区服务的一部分,也是她试图为自己赎罪和获取微薄收入的方式。
她偶尔抬起头,能透过酒店巨大的玻璃幕墙,看到里面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世界。她看到了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看到了他身边那个光彩照人的女伴。
那一刻,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割着她的心。
里面的那个世界,她曾经触手可及,却被她亲手推开、践踏殆尽。
外面的这个世界,寒冷、粗糙、充满苦难,才是她如今真实的归处。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很快被寒风吹干。她默默地低下头,继续着手头机械的工作,将无尽的悔恨和苦涩,连同那杯杯热饮,一起吞咽下去。
酒店内,傅砚书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掠过那些模糊的人影,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看了一眼最寻常不过的街景,便微笑着与身旁的女伴举杯,融入了那片属于他的、璀璨的光明之中。
恶人得到了最凄惨的下场,胜者迎来了最盛大的落幕。
云泥之别,已成定局。
10
时间,是最冷静的旁观者,也是最公正的裁判。
一年后的深秋,寒意渐浓。城市依旧繁华喧嚣,只是有些人的命运,早已悄然定格在不同的轨道上。
黎曼的生活,被固定在了狭小破旧的出租屋和附近的社区服务中心。
父亲黎致远的病情需要长期康复和专人护理,巨大的开销压得她和母亲张雅婷喘不过气。
张雅婷早已没了往日的颐指气使,变得沉默而苍老。
黎曼打着几份零工,白天在便利店收银,晚上去餐馆后厨帮忙。
社区安排的义工工作,是她生活中唯一能感到一丝平静的时刻。
她变得沉默寡言,身上再也找不到丝毫过去那个娇纵千金的影子,只剩下认命后的麻木和疲惫。
傅砚书的世界,则是另一番景象。傅氏集团在他的执掌下,已成为行业巨擘。
他的感情生活也稳定而圆满,与林薇感情深厚,两家相处融洽。
他变得更加成熟内敛,气场强大。
过去的伤痕似乎已被覆盖,但林薇心思细腻,她偶尔能捕捉到,当黎家或那个遥远国度的消息无意中被提及时,傅砚书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从不提及,也绝不会出手,但他的教养和骨子里的良善,让他对彻底的落井下石并无快感。
一个普通的周末午后。傅砚书亲自开车,送林薇去音乐厅参加一场慈善义演(林薇是主办方之一)。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
路边,是一家小小的社区福利超市。黎曼正穿着宽大的义工马甲,费力地将一箱箱捐赠的旧衣物从车上搬下来。
秋风吹乱了她干枯的头发,她抬手擦汗的动作熟练却透着无尽的疲惫。
车窗玻璃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车内的音响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
林薇正微笑着和傅砚书讨论晚上的安排,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定格在了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她认出了黎曼。关于这个女孩和砚书过去的一切,她大致了解过。
看着眼前这个与过去照片中光彩照人判若两人的女子,如此困顿潦倒,林薇的心轻轻揪了一下。
她注意到傅砚书的目光也掠过了那个方向,但他的视线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扫过一片虚无,随即自然收回,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刚才的话题。
然而,林薇却敏锐地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紧了一瞬。
绿灯亮起。车子平稳驶离。
车内安静了片刻。林薇轻轻开口,语气温柔而平静:我刚才看到黎曼了。
傅砚书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只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看起来……过得很难。林薇继续道,她没有看傅砚书,而是望着前方,搬很重的东西,很辛苦的样子。
傅砚书沉默着,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许。
林薇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档位上的手背上:砚书,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你做得足够好,足够体面。我不是在同情她,更不是质疑你。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却充满力量:我只是觉得,她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今这样……终究是有些令人唏嘘。那份最终的怜悯和放下,如果由你来说、来做,或许反而是一种纠缠。但我不一样。
她看向他,眼神清澈而真诚:我是你的现在和未来。由我,以傅氏未来女主人的身份,以慈善机构理事的身份,去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程序化的帮助,比如为她父亲联系一个更合适的康复机构,或者为她提供一个更稳定的社区工作岗位——这无关旧情,只关乎最基本的体面和一点点人道主义的关怀。这或许能让你心里那最后一丝意难平彻底消散。这不是帮她,是帮我们彻底告别过去。
傅砚书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惊讶、复杂,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动容和释然。他反手握住林薇的手,紧紧一握。
薇薇,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你总是比我想得更周全。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但这默许本身就是态度。
几天后,社区主任找到黎曼,态度和蔼地告诉她,有一个针对困难家庭的专项医疗救助项目,觉得她父亲的情况很符合,可以帮忙联系转入一家条件更好、更有针对性的康复机构。
同时,社区服务中心正好需要一个固定的整理员,工作比她现在打零工轻松稳定些,问她愿不愿意。
黎曼惊呆了,几乎是难以置信。她颤抖着问为什么。
社区主任笑了笑:是上面慈善总会的资源优化分配,林薇理事特别关注基层困难户,你不用多想,好好工作,照顾家人就好。
林薇……理事黎曼喃喃道,她隐约想起了那个站在傅砚书身边、光芒四射又得体大方的女人。
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这不是傅砚书的原谅,更不是他的余情未了。
这是那个胜利者的女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近乎神性的慈悲,给予她的最后一点体面和解脱。
泪水汹涌而出,不是喜悦,而是混合着无比复杂的羞愧、悔恨和最终的了然。
她接受了这份安排,没有说谢谢,因为她知道,对方不需要。
从此,她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拥有了一个极其微小但稳定的位置,足以维系生存,却也清晰地界定了她的阶层和距离。
傅砚书得知一切安排妥当后,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揽过林薇: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林薇用她的智慧和大度,不仅帮助了一个困顿的人,更彻底抚平了傅砚书心中最后一丝难以言喻的褶皱。
他们之间,再无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