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熄灯之前
我的名字叫林晓,一名普通的大一新生,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步入了这所知名的大学。然而,这份憧憬在我踏入4号男生宿舍楼413室的那一刻起,就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霾。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我到的时候,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到了。
你好,我叫陈浩。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沉稳的男生接过我沉重的行李箱,这位是胖子,李强。
嗨!一个体型壮实,笑容憨厚的男生从床上探出头,就等你了,咱们413最后一块拼图。
我叫林晓。我笑着打招呼,心里的那点不安被他们的热情驱散了不少。宿舍里只剩下靠门的一个空位,我对面那个床位是空的,桌子也干干净净。
哦,那个位子啊,陈浩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推了推眼镜,原来住的是个大四学长,据说……前几天刚搬走。原因嘛,别多问。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胖子打了个哈哈:管他呢,走了正好,咱们仨还宽敞点。赶紧收拾,一会儿还得去领书呢。
收拾停当,我们三人一起去行政楼。路上,我总觉得这栋4号宿舍楼安静得过分,走廊里偶尔遇到的其他学生也都行色匆匆,低着头,很少交流,甚至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却掩盖不住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
返回宿舍时,楼门口布告栏前围了些人。我们凑过去,发现是一张崭新的公告,标题是《4号楼住宿生行为规范(新增补条例)》,落款是宿管办公室。
又来了,旁边一个高年级男生低声抱怨了一句,匆匆离开。
公告上的条例极其古怪:
【一、宿舍楼供电时间为早6:00至晚11:00,11:00整准时熄灯。熄灯后,请确保你已在自己床铺上,无论如何,不要下床,不要开门,不要回应任何敲门声。直至次日早6:00供电恢复。】
【二、本楼宿管员姓王,身着蓝色制服,佩戴工牌。如遇任何自称宿管但未着蓝色制服或无法出示工牌者,无论其要求什么,请立即拒绝,并尽快返回宿舍反锁房门。】
【三、夜间(晚11:00至早6:00)走廊照明系统故障维修中,光线昏暗。如非必要,请不要在夜间离开宿舍。如在夜间走廊听到异常响动或看到移动阴影,不必惊慌,那是错觉。尽快返回宿舍即可。】
【四、宿舍内电话仅限内部通讯及紧急呼叫宿管办(拨0)。切勿接听午夜12:00后来自未知内线号码的来电。】
【五、牢记你的舍友的脸和声音。如果发现某位舍友行为异常,或多次试图在熄灯后引诱你离开床位/宿舍,请不要听从,并在次日第一时间向王宿管报告。】
【六、保护好自己的宿舍钥匙。如钥匙遗失,务必于当天下午5:00前向王宿管报备并领取备用钥匙。夜间绝不可能有宿管上门为你开锁,如有人声称如此,切勿相信。】
【七、信任你的舍友。在4号楼,舍友是你在夜间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条例用的打印字体冰冷又刻板。
这什么啊胖子咧咧嘴,搞得跟恐怖游戏提示似的,还异常响动,移动阴影学校经费不足到走廊灯都修不起了
陈浩的表情却有些严肃,他仔细地看着每一条规则,眉头微蹙:别不当回事。我听说……这栋楼有点历史了,规矩多点也正常。照着做总没坏处。
行吧行吧,胖子无所谓地耸肩,反正老子晚上睡得死,雷打不动。
我心里却泛起一股寒意。这些规则太具体,太诡异,不像是一般的宿舍管理规定,反而更像是一份……生存指南
1.
傍晚,我们见到了王宿管。一个五十岁上下、表情严肃、身材枯瘦的男人,穿着浆洗得笔挺的蓝色制服,工牌清晰地别在胸口。他正拿着一本厚厚的登记册,逐一检查每个宿舍的入住情况。
来到413,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个,最后落在我对面的空床位上,眼神似乎停顿了一下。
新来的林晓他的声音沙哑。
是的,宿管老师。
规矩看了吗他指了指门外布告栏方向。
看了。
记住了他盯着我的眼睛。
……记住了。
很好。他在本子上划了一下,记住就好。尤其是熄灯后的规定,一个字都不能错。否则……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又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特别是那个空床位,然后转身离开了。
这宿管大叔气场真足。胖子咂咂嘴。
陈浩没说话,只是走到门口,确认门锁完好,又试了试门能不能关严。
当晚,我们早早洗漱完毕。越是临近11点,我心里那股莫名的不安就越发清晰。陈浩检查了三次门是否反锁。胖子虽然嘴上说着不怕,却也老实地爬上了床。
11点整,啪的一声,灯灭了,整个宿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芒透进来一点轮廓。
黑暗降临的瞬间,宿舍楼仿佛也彻底死去,陷入一种绝对的寂静,连窗外惯有的虫鸣都消失了。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脏不合时宜地跳得厉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就在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点,以为只是学校故弄玄虚时——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很慢,很沉,像是穿着不合脚的硬底鞋,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胖子的床铺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嘎吱声,像是他缩了一下。陈浩那边则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脚步声到了我们门外。
停下了。
我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眼睛死死盯着门下那条缝隙。那里一片漆黑,没有影子。
门外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就在我以为它走了的时候——
叩……叩叩……
敲门声。
很轻,却很执拗。一下,又一下。
不是王宿管那种干脆的敲门,这声音黏腻而拖沓,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试探性。
规则第三条:不要回应任何敲门声。
我们三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敲门声持续了大概十几下,停止了。
然后,我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用指甲轻轻刮擦门板的沙沙声,若有若无,却让人头皮发麻。
它没走!它还在门外!
刮擦声持续了可能一分钟,也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那哒……哒……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缓慢地、沉重地,向着走廊的另一端远去,逐渐消失。
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我才猛地呼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发现手心全是冷汗。
我……靠……黑暗中,胖子颤抖的声音传来,真……真他妈有啊……
闭嘴,睡觉。陈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今晚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声,别下床。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走廊深处,偶尔还会传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有时遥远,有时似乎就在隔壁门口徘徊。甚至有一次,我仿佛听到极轻微的、像是啜泣又像是呓语的声音从门缝渗进来。
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规则不再是布告栏上冰冷的文字,它们成了维系安全、甚至可能是生命的准绳。
而我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铺,在微弱的夜光下,轮廓模糊,像一个沉默的问号。
2
阴影的低语
第二天早上6点,灯光准时亮起,仿佛某种赦令。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昨晚的一切如同一场集体噩梦。
胖子一跃而下,心有余悸:妈的,昨晚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恶作剧吗
不像。陈浩脸色疲惫,显然也没睡好,以后每晚11点前,必须回到床上。林晓,你尤其要注意,你是新人。
我郑重地点头。那些规则绝不是玩笑。
白天上课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背后发凉。晚上回到413,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熄灯前,陈浩甚至搬了把椅子抵在门后。
然而第二晚、第三晚,那个脚步声依旧准时出现,总是在我们门外停留,敲门,刮擦,然后离开。我们逐渐习惯了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巡夜,但恐惧并未减少,只是被压抑得更深。我们默契地不再讨论它,仿佛一说破,就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第四天下午,我意外发现我对面空桌的抽屉底层,压着一本被遗弃的笔记本。扉页写着一个名字:吴浩。看来这就是那个搬走的学长的名字。
鬼使神差地,我翻开了它。
前面是一些课堂笔记,但到了中间,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混乱。
又来了……它总是在窗外……
他们都说没看见,是我疯了吗
规则……规则是对的……不要相信……
它好像能模仿声音……模仿‘他们’的声音……
王宿管是对的……但王宿管也有问题……
钥匙……绝对不能丢……
12点后的电话……绝对不能接……
我想回家……
最后一页,用几乎力透纸背的红色笔迹写着巨大的几个字:
它们怕光!它们怕声音!但它们会骗你!不要相信!!不要出去!!!
笔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这不是搬走,这是失踪!或者说……更糟。
你看什么呢胖子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塞回抽屉:没……没什么。
胖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没多问。
当晚,我做了噩梦,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在我床下不停地挠着床板。
第五天,怪事开始升级。
先是胖子。他早上醒来,困惑地说:咦我昨晚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叹气,还叫我名字。他和陈浩检查了他的床铺周围,什么也没有。
然后是陈浩。他在水房洗漱时,突然关掉水龙头,侧耳倾听,脸色发白地说:你们有没有听到女人哭我和胖子仔细听,只有水管轻微的嗡鸣。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了413。我们彼此对视时,眼神里都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恐惧。规则第五条:如果发现舍友行为异常……
第六天晚上,出事了。
大概晚上十点五十,我们正准备上床,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胖子喊道。
宿管!查房!开门!门外是一个急促的男声,有点耳熟,但又有点奇怪的发闷。
陈浩立刻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距离熄灯只剩十分钟。
哪个宿管陈浩沉声问。
王宿管!快开门!有急事!门外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
我和陈浩对视一眼,王宿管刚查完房离开不到半小时,而且他的声音不是这样的!更重要的是——规则第二条:宿管穿蓝色制服佩戴工牌。我们无法验证!
不好意思,已经准备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陈浩冷静地回应。
开门!这是命令!否则扣你们宿舍分!门外的东西开始用力砸门,砰砰作响,整个门板都在震动。声音开始扭曲,不再是模仿人声,而是夹杂着一种低沉的、像是野兽般的咆哮。
胖子吓得脸都白了。
滚!陈浩突然大吼一声,我们知道你不是王宿管!
砸门声戛然而止。
门外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后,一种极其怨毒、冰冷到极点的嘶嘶声从门缝钻进来,让人血液都快冻结了。
然后,脚步声远去。
灯,准时熄灭了。
我们三个在黑暗里,靠着门板,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它……不仅能模仿,还会欺骗和强迫!
1.
第二天,我们决定去找王宿管。
听完我们的描述,王宿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听到那个模仿他的声音时,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你们做得对。他沙哑地说,以后遇到任何类似情况,都不要开门。它们……很会骗人。
它们到底是什么那个脚步声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王宿管沉默了一下,昏黄的眼睛看着我们:是这座楼的一部分。记住规则,就能活下去。不要好奇,不要探究。
那之前的学长吴浩呢他是不是……我追问。
王宿管的脸色猛地一沉,眼神变得极其严厉: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们自己的事!
他粗暴地打断了我们,将我们赶出了办公室。
他的反应几乎证实了我的猜测。吴浩出事了。
恐慌在无声地蔓延。我们开始更加严格地遵守每一条规则,甚至自发增加了一些:比如绝不单独行动,晚上尽量少喝水避免起夜,互相检查对方的表情是否正常。
直到那个周末的晚上。
胖子下午去打篮球,回来晚了,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晚上临熄灯前,他才慌慌张张地跑去洗澡。
11点差5分,胖子还在水房。
胖子!快回来!陈浩喊道。
马上!马上!冲一下泡沫!胖子的声音带着水声传来。
11点差3分。
宿舍灯闪烁了一下,这是熄灯前30秒的预警。
胖子!我也急了。
来了来了!胖子穿着裤衩,浑身湿漉漉地冲了回来,险些滑倒。
就在他踏进宿舍门的瞬间——啪!
灯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走廊远处,那哒……哒……哒……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地响了起来。
比平时更早!而且速度更快!
胖子的动作僵在门口,脸上血色尽失。
关门!陈浩低吼一声,从床上弹起来帮忙。
我也跳下床,两人手忙脚乱地去推门。
就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刹那——
一只惨白、浮肿、湿漉漉的手,猛地从门缝里伸了进来,一把抓住了胖子还沾着水珠的脚踝!
冰冷刺骨!
啊——!胖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死命想挣脱。
那手的力量大得惊人,指甲漆黑尖锐,死死抠进胖子的皮肉里,拖着他往外拉!
救我!浩哥!林晓!救我!胖子疯狂地哭喊着,双手死死扒住门框。
陈浩眼疾手快,抄起门后那把抵门的木椅,用尽全力朝着那只惨白的手砸去!
我也抓住胖子的胳膊,拼命往回拽。
木椅砸在那手臂上,发出一种奇怪的、像是打在浸水皮革上的闷响。那手臂纹丝不动,反而抓得更紧!门外,黑暗中,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像是水泡破裂的咕噜声和狞笑。
光!手机!手电筒!陈浩大吼。
我猛地想起吴浩笔记上的话!它们怕光!
我立刻扑到床边,疯狂摸索手机,解锁,点亮手电筒!
一道光柱猛地射向门口!
嗤——!
像是烧红的铁块烫到冰水,那只惨白的手猛地冒起一股淡淡的黑烟,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叫!
它猛地缩了回去,瞬间消失在门口的黑暗中。
胖子瘫软在地,抱着流血的脚踝,浑身筛糠般颤抖,涕泪横流。
门外的脚步声变得急促而狂躁,来回踱步,却不再靠近我们门口的光晕范围。怨毒的嘶嘶声在走廊回荡,最终渐渐远去。
我们死死关上门,反锁,用所有能挪动的东西抵住。
那一晚,我们谁也没睡。我和陈浩守着吓傻的胖子,手电筒一直开着,对准门口。
我们救下了胖子。
但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那个它,第一次露出了如此具有攻击性的獠牙。而胖子,成了它明确标记的目标。
恐惧,不再来自于未知的声响,而是来自于确切的、冰冷的杀意。
【三、牺牲与真相】
3
牺牲与真相
胖子的脚踝上留下了五道深紫色的淤青,中间是发黑的指甲刺破的伤口,隐隐散发出一股腐水的腥气。校医看了只说是扭伤和感染,开了点药膏。但我们都知道,那没那么简单。
从那晚起,胖子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抱着腿坐在床上发呆,眼神惊恐地飘向门口。夜里稍微有点动静,他就会剧烈地哆嗦。
更糟糕的是,那个它似乎认准了胖子。
我们开始频繁地在白天遇到怪事。胖子放在桌上的水杯会莫名其妙装满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水;他晾干的衣服上会出现湿漉漉的手印;深夜,我们常会被胖子压抑的呜咽惊醒,他说总感觉有湿冷的手指在摸他的脸,听到滴答的水声就在他耳边,但我们什么也听不见。
规则第五条开始像警钟一样在我们脑中回响:如果发现舍友行为异常……
胖子的精神正在迅速崩溃。他甚至开始出现幻听幻视,有时会直勾勾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喃喃自语:它叫我出去……说外面有好玩的……
我和陈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轮流睡觉,确保总有人醒着。我们知道,胖子一旦在夜间独自出门,就彻底完了。
陈浩变得异常憔悴,眼窝深陷,但他总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安排一切。他私下里对我说:林晓,规则说‘信任你的舍友’,但吴浩的笔记和胖子的情况都说明,‘它们’会模仿和欺骗。我们必须更加小心,既要保护胖子,也要……也要警惕他可能已经不是他。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我们甚至不能完全相信彼此了。
压力大到让人窒息。
这天下午,陈浩要去图书馆查一份重要资料,叮嘱我看好胖子。胖子睡着了,我坐在桌边,努力看着枯燥的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突然,宿舍里的内部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现在是下午四点,并非午夜,但突如其来的铃声还是吓了我一跳。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一种缓慢的、规律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
冰冷而执拗。
我猛地想起规则第四条:切勿接听午夜12:00后来自未知内线号码的来电。现在不是午夜,来电显示是未知内线。
我立刻挂断了电话,心跳如鼓。
回头看向胖子,他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僵硬的微笑。
它说……胖子的声音干涩沙哑,……它渴了。
我头皮瞬间炸开!
1.
陈浩回来后,我告诉了他电话和胖子的异常。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浩咬着牙,我们得去找王宿管,必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胖子快撑不住了!
我们搀扶着精神恍惚的胖子,再次敲开了宿管办公室的门。
王宿管看到胖子的状态,枯瘦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更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奈。
王老师!陈浩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您一定知道怎么回事!我室友快被逼疯了!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们任何一个!求您告诉我们,到底该怎么办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盯上他
王宿管沉默地看着我们,目光最后落在胖子脖颈那深紫色的淤痕上。办公室里只有老式挂钟滴答走的声音。
良久,他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它不是‘一个’东西。王宿管的声音更加沙哑了,它们是‘过去’的影子,是困在这栋楼里的怨念。这栋楼的地基……不太干净。很多年前,这里不是学校,是一片洼地,淹死过不少人。
它们依水汽而生,惧光怕声,迷惑人心,拉人作替身才能短暂离开……吴浩那孩子,就是……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了。
为什么是胖子我问。
那晚他浑身湿透,水汽最重,阳气最弱,又被直接触碰标记……就像黑暗里的烛火,它们自然会扑过来。王宿管看着胖子,他被标记得越来越深,迟早会……像吴浩一样。
胖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没有办法吗陈浩急切地问,规则!规则不是保护我们的吗
规则只能保护遵守规则的人。王宿管的眼神锐利起来,但对于被标记的人……规则也在逐渐失效。除非……
除非什么
王宿管深吸一口气:除非在‘替代’完成前,由另一个意识清醒、未被标记的人,自愿在午夜12点整,带着强光源和能制造巨大声响的东西,去地下一层的配电房……那里是它们力量最强的源头,也是唯一能彻底切断这种标记联系的地方。但那是送死。没有人能做到还能回来。
办公室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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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愿送死。
我们搀扶着胖子,沉默地回到413。绝望的气氛几乎将我们淹没。
晚上,胖子的情况急剧恶化。他开始发烧说明话,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脚踝,伤口变得乌黑,甚至开始渗出淡淡的血水,带着那股熟悉的腐臭。他一会儿哭喊着别拉我,一会儿又诡异地笑着水里好凉快啊。
我和陈浩守着他,精疲力尽。
熄灯后,那个脚步声再次准时出现。但这一次,它没有在任何一个门口停留,而是径直地、目标明确地来到了我们413门外。
然后,是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撞门声!
砰!砰!砰!
门板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被撞开。连同整扇门一起腐烂掉!
与此同时,宿舍内部电话和外线的手机,同时尖利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未知号码和未知内线!
接电话呀……胖子忽然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扭曲地笑着,……它要请我们去玩……
门外是狂暴的撞击,门内是催命的铃声和胖子的呓语。
我和陈浩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感觉内脏都要被震碎。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我们。
就在这混乱和绝望的顶点,陈浩突然猛地看向我。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表情有一种奇异的决绝和平静。
他对我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我看懂了。
他说:信我。照规则做。保护好他。
然后,在又一次剧烈的撞击间隙,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陈浩猛地向后撤步,转身——
不是冲向电话,而是冲向了宿舍门!
他一把扯开了抵门的杂物,拧开了反锁的旋钮!
不!浩哥!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嘶声尖叫着想阻止他。
但太迟了。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的瞬间,一只惨白浮肿、指甲漆黑的手猛地伸了进来,带着浓郁的水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陈浩却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手中的强光手电筒狠狠塞进那只手里,同时按下了口袋里的一个便携式警报器!
刺眼的光芒疯狂闪烁!尖锐刺耳的警铃声瞬间炸响,充斥了整个走廊!
嗤——!!啊——!!!
门外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了痛苦和愤怒的尖锐啸叫,那只手像是被强酸腐蚀般剧烈颤抖、冒烟,猛地缩了回去。
借着这短暂的空隙,陈浩像一道箭矢,猛地冲出了宿舍,冲进了那片漆黑粘稠、回荡着非人尖啸的走廊黑暗之中!
浩哥!!回来!!我扑到门口,只看到他手电筒光芒最后的一抹残影,迅速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
宿舍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摔上,重新死死锁住!
门外的撞击声、尖啸声、铃声……一切声响,骤然停止。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只有胖子粗重的、带着水音的喘息声,和我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陈浩……用自己作为诱饵和牺牲,强行触发了它们怕光怕声的特性,制造了混乱,为我们争取了时间,也践行了他信任舍友、保护舍友的承诺。
我靠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
第二天,阳光照常升起。
胖子的高烧退了,脚踝上的乌黑淤青也淡去了很多,虽然人还很虚弱,但眼神恢复了清明。他茫然地问:浩哥呢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宿管来了,他看着空了一个的床位,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沙哑地说:规矩照旧。晚上……自己小心。
没有人追问陈浩去了哪里。布告栏上没有通告,课程表上没有变化,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但我知道,他用自己的消失,换来了我们的暂时安全。规则之下,是活生生的牺牲。
我和胖子变得异常沉默。我们严格遵守着每一条规则,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纪念着那位保护了我们的舍友。
夜晚依旧难熬,脚步声依然会出现,偶尔还有敲门和低语,但强度似乎减弱了很多,不再那样充满攻击性。
直到一周后的晚上。
熄灯后,我和胖子各自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突然!
宿舍的内线电话,又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现在已经是12点01分!
午夜12点后的未知来电!
规则第四条:切勿接听!
我猛地坐起,心脏收缩。胖子也惊恐地看向电话。
电话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就在我几乎要伸手拔掉电话线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变了。
它不再是单调的铃响,而是变成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异常熟悉的旋律。
是我们三个刚入学时,一起在宿舍里用陈浩的手机外放过的,最喜欢的那首老歌的旋律。
紧接着,电话听筒里,传出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隔着无尽水域、扭曲变调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声音。
……跑……快……跑……
是陈浩的声音!
……它们……不止一个……计划……通道……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的干扰和仿佛是水流涌动的声音。
……不要……相信……王……
啪嗒。
电话断了。
忙音响起。
我和胖子僵在床上,浑身冰冷。
陈浩用某种方式传来了信息!他还存在!而且他在警告我们!
不要相信王王宿管
巨大的恐惧和疑问瞬间将我们吞没。规则让我们信任宿管,但牺牲的舍友却传来警告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恐惧中——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不是那种黏腻恐怖的敲门,而是干脆、清晰,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
是王宿管平时查房时的敲门方式。
门外,传来了王宿管那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急促。
413!快开门!刚才是不是有异常动静我听到你们电话响!立刻开门接受检查!这是命令!
4
最后的规则
……立刻开门接受检查!这是命令!
王宿管的声音在门外急促地催促着,敲门的力道也加重了。
我和胖子僵在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大脑一片混乱。
接听午夜来电是违反规则。但陈浩用生命传来的警告——不要相信王——更是撕碎了我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规则第二条:如遇任何自称宿管但未着蓝色制服或无法出示工牌者,请立即拒绝。规则第六条:夜间绝不可能有宿管上门为你开锁。
门外是王宿管的声音,但现在是午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真的是来帮我们的吗还是说……它们的模仿,已经进化到可以完美复制王宿管的地步了甚至……陈浩的警告是否也可能是它们扭曲的骗局
信任的基石已经崩碎。我们该相信谁
413!林晓!李强!开门!门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再不开门,我将视你们违反规定,后果自负!
胖子惊恐地看着我,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办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巨大的恐惧攥紧了我,但陈浩最后那句信我和那断断续续的警告,像一根刺扎在脑海里。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压低声音对胖子说:问他工牌号!还有……白天查房时他说了什么!
这是验证的唯一方法!规则里强调工牌,而白天发生的具体事件,模仿者未必知道!
胖子颤抖着,鼓足勇气对着门外喊:王……王老师!您的工牌号是多少白天查房时您最后跟我们说了什么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几秒钟后,那个王宿管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完全变了一个调子。不再是沙哑急促,而是变得平滑、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嘲弄和怨毒。
工牌……嘿嘿……编号是……死亡……
白天……白天的阳光真讨厌啊……
开门……新鲜的水汽……让我进去……
它的声音开始扭曲,混杂着滴水声和多个不同声调的呻吟。
我和胖子如坠冰窟!
它不是王宿管!它是那个东西!它果然能模仿,而且更加狡猾了!
滚!我鼓起全部勇气,嘶声力竭地大吼,我们知道你不是!滚开!
嗤……门外的东西发出令人牙酸的冷笑。
紧接着,更加猛烈、疯狂的撞击声砸在门上!整个门框都在呻吟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连同墙壁一起被撞碎!
同时,宿舍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明明已经熄灯,线路却像被某种力量操控,电压极其不稳,映照得屋内鬼影重重!
窗户玻璃发出咔咔的脆响,无数湿漉漉的手印凭空出现在玻璃外侧,向下滑落,留下泥泞的水痕。
阴冷、带着沼泽腐臭的气息从门缝和窗缝里丝丝渗入。
它被激怒了!它要不顾一切地闯进来!
光!声音!我猛地想起陈浩最后的办法和吴浩的笔记!
我和胖子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点亮手电筒,对准门口和窗户,同时播放手机里最吵闹的摇滚乐,把音量开到最大!
嗤嗤——光芒照射处,门板上浮现出更多湿漉漉的手印,仿佛有无形的怪物在痛苦地退缩。巨大的声浪似乎也干扰了它,撞击的频率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但这坚持不了多久!手机的电量和音量都有限!
怎么办!林晓!我们会不会死!胖子崩溃地哭喊,徒劳地用光照射着剧烈震动的门板。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砰!砰!砰!
另一种沉闷、却更有力的敲击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一声苍老而愤怒的咆哮:
滚回你们的阴暗角落去!
是王宿管!真正的王宿管的声音!
门外的疯狂撞击和尖啸瞬间停止了一瞬。
闪烁的灯光稳定了一瞬,又继续闪烁,仿佛两股力量在争夺控制权。
王老师!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大喊。
闭嘴!待在屋里!别出来!王宿管的吼声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急促和……虚弱
门外传来了打斗声不,更像是某种无形的、更加惊悚的对抗。我听到王宿管沉重的喘息,某种东西的嘶嘶尖叫,还有像是电流短路般的噼啪爆响,以及……一种沉闷的、肉体被撞击的声音
强烈的、手电筒般的光束不时从门缝下闪过,比我们的手机光强烈无数倍。
过程持续了大概两三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随着一声像是某种东西被撕裂的、令人心悸的尖锐长嚎,一切声响骤然停止。
灯光彻底熄灭,手机的音乐也恰在此时因电量过低而停止。
死寂。
彻底的死寂。
连之前一直存在的、细微的滴水声和低语都消失了。
只有我和胖子粗重惊恐的喘息声。
几分钟后,轻轻的、正常的敲门声响起。
是我,王建国。门外传来王宿管极其疲惫沙哑的声音,开门。它们暂时退走了。
我和胖子犹豫着,不敢轻易相信。
……白天的查房,我说的是‘规矩照旧。晚上……自己小心’。门外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的工牌号是4005。开门,有些事,该让你们知道了。时间不多了……
他说对了!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最终,我颤抖着,一点点挪开抵门的杂物,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真正的王宿管。
他依旧穿着那身蓝色制服,但此刻显得异常狼狈,衣服上沾满了泥水一样的污渍,还有几处像是被撕裂的破口。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腹,指缝间似乎有深色的液体渗出。另一只手,握着一个老式的、金属外壳的强光手电,灯头部分还在微微发烫,冒着淡淡的青烟。
走廊里空无一物,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水腥臭。
他一步迈进门,立刻反手将门关上,锁死,然后几乎脱力地靠在门板上,剧烈地喘息。
王老师!您受伤了!我惊呼。
小伤……不碍事。他摆摆手,声音虚弱,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地扫过我们,你们……接到了电话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我和胖子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宿管看着我们的表情,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他……还是找到了缝隙传讯回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们说,没错,陈浩那孩子……他用自己作饵,暂时扰乱了一个‘节点’,但他也被困在了‘那边’。
那边胖子颤声问。
就是它们存在的夹缝,这栋楼的‘背面’。王宿管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直身体,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它们不是鬼魂,是更古老的、依凭地脉水汽而生的‘怨秽’,这座楼压住了它们的其中一个‘穴口’。规则,是多年来用无数教训和牺牲总结出来的,束缚它们、保护你们的契约。
那您……
我我是这一代的‘守门人’。王宿管拍了拍身上的制服,我的职责就是确保规则运行,并在契约被钻空子时……进行干预。比如刚才。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但陈浩传来的信息,有一部分没错。不要完全相信我。
我和胖子猛地后退一步,惊疑地看着他。
因为‘守门人’本身,也是规则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最大的规则。王宿管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我们的存在,一方面镇守着穴口,另一方面,我们的认知和信念,也会被‘它们’缓慢侵蚀、扭曲。历代守门人,最终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它们同化,成为它们的一部分;要么……在彻底迷失前,找到下一个接替者,然后自我了断。
我和胖子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已经守了太久了。王宿管的眼神透出一种深深的倦怠,我的时间快到了。我感觉到了,我的判断开始出现偏差,我的记忆开始混淆……所以,我对你们有所隐瞒,我害怕你们知道太多会恐慌,会破坏规则的稳定性,加速我的崩溃。但陈浩的牺牲和警告,打乱了一切。
他看着我们,眼神复杂: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结束这一切。至少是暂时结束。
什么办法
彻底切断这个‘穴口’与外界的联系。需要有人去地下一层的配电房,启动一个老旧的备用保险闸刀,那会瞬间释放掉整栋楼积累的异常电流,进行一次强制的‘净化’。但能量爆发时,执行者几乎不可能生还。而且,‘它们’会疯狂阻止。
他顿了顿,看着我们:这就是我之前说的‘送死’的任务。之前只有守门人知道具体方法。现在,你们也知道了。
宿舍里一片死寂。
牺牲。又是牺牲。
陈浩用牺牲换来了我们暂时的安全。而现在,需要另一个牺牲来换取永久的安宁吗
为什么……是我们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因为你们被卷入了最深。王宿管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吴浩消失了,陈浩被困,‘它们’的力量因标记和对抗在增强。我是现任守门人,我一旦进入配电房核心,我的不稳定会成为最大的变数,甚至可能被它们利用,导致净化失败,灾难扩散。所以,必须是一个清醒的、未被标记的、了解情况并自愿的人去。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林晓,你是新人,被标记程度最浅,目前看来意识最清醒。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1.
去送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几乎无法呼吸。我才刚上大学,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我……我下意识地后退,嘴唇颤抖,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胖子也惊呆了,看着王宿管,又看看我。
王宿管没有催促,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我不强迫你。你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权,一直是规则里最核心,也最残酷的一部分。
他靠在门上,小腹处的深色污渍似乎在扩大。
你可以选择不去。那么,我会尽力再支撑一段时间,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周。但等我彻底崩溃,或者下一个‘吴浩’、‘李强’出现时,‘它们’的力量会彻底失控。这栋楼,甚至整个学校……后果不堪设想。
他陈述着事实,没有施加道德压力,却比任何谴责都让人沉重。
或者,你去。你会死。但你能救下李强,救下这栋楼里可能无辜的下一个、下下一个。你能让陈浩的牺牲不被浪费。他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用你一个人的未来,换无数人的未来。
宿舍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呼吸声。窗外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陈浩和胖子时的情景,想起他们的热情;想起吴浩笔记上绝望的笔迹;想起陈浩冲出宿舍时那句无声的信我;想起父母送我入学时期盼的眼神……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在内心疯狂撕扯。
我看向胖子,他脸上满是泪水,对着我拼命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刀割。
王宿管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仿佛刚才的对抗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部像被冰渣填满。
……该怎么做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王宿管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欣慰,更像是悲哀。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老旧的、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钥匙的齿痕很奇怪,更像某种符号。
拿好这个……去地下一层……走廊尽头……那扇画着红色禁符的铁门……用钥匙打开……进去后……一直走到最里面……你会看到一个老式的木质配电盘……上面只有一个巨大的黑色闸刀……别犹豫……用尽全力……拉下来……
他将钥匙塞进我手里,冰冷刺骨。
记住……过程中……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尤其是你熟悉的人叫你……都别回头……别相信……别停下……向前……只有向前……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开始缓缓下滑。
王老师!我和胖子赶紧扶住他。
他摆摆手,艰难地指了指自己制服的内兜。我从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制的强光手电筒,比之前那个更小,但光芒似乎更加凝聚纯粹。
光……能……暂时……驱散……它们……但……时间……不多……他断断续续地说,走吧……趁我……还能……稍微……镇住……片刻……
我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握紧冰冷的钥匙和手电,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王宿管,看了一眼泪流满面、死死抓住我胳膊的胖子。
我掰开胖子的手。
活下去。我对他说,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然后,我毅然决然地转身,拧开了宿舍的门锁。
门外,是浓郁如墨、冰冷死寂的走廊。手电光柱像一柄利剑,刺入黑暗,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更远处是无尽的、蠕动着的阴影。
腐臭的水腥味扑面而来。
我一步踏出413宿舍。
身后,传来胖子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以及门被死死关上的最终声响。
我没有回头。
5
向前
1.
手电的光是我唯一的盾牌,驱散着周身几尺的黑暗。走廊的地面和墙壁似乎比平时更加潮湿,脚踩上去有一种黏腻感。空气寒冷刺骨,带着一种停滞已久的、坟墓般的气息。
哒……哒……我自己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显得异常清晰和孤独。
没走几步,手电的光斑边缘,阴影开始不自然地扭动。
林晓……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是胖子的声音!回来……我好怕……门又在响了……
我的心猛地一抽,但我牢记王宿管的话,目不斜视,紧紧盯着前方走廊的尽头,加快脚步。
林晓……别去……声音变成了陈浩!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痛苦,那是陷阱!王宿管骗你的!他才是被同化的那个!回来!我们想办法一起救胖子!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脚步下意识地一滞。
太像了!声音、语气、那份焦急……几乎和真正的陈浩一模一样!
……信我……那声音还在呼唤,带着令人心碎的恳求。
但我猛地想起陈浩最后冲出去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他无声的口型。他让我照规则做,保护好胖子。而现在的规则,是王宿用重伤换来的指示——向前!
我咬紧牙关,几乎咬出血来,强迫自己迈开脚步,不再理会那回荡在耳边的、撕心裂肺的呼唤。
手电的光芒似乎因为我的坚定而明亮了少许,那些扭曲的声音和阴影暂时退却了。
我艰难地走到楼梯口。向下的楼梯隐没在更加深沉的黑暗中,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阴冷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带着浓烈的腥味。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楼梯台阶湿滑无比,我不得不扶着冰冷粘腻的墙壁小心翼翼地下行。
突然,手电光闪烁了几下!
亮度骤然降低了一半!范围也缩小了!
王宿管说过,时间不多!
我心急如焚,加快脚步。
就在快到地下一层平台时——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猛地抬头。
手电光向上扫去——
只见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倒挂着无数惨白浮肿的人形!它们像被水泡烂的尸体,五官模糊,浑身滴着腐水,没有眼睛的空洞齐刷刷地注视着我!
刚才滴落的,正是其中一具尸体上滴落的腐液!
呃啊啊啊——!我吓得魂飞魄散,惨叫卡在喉咙里。
几乎是同时,那些倒挂的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两团不断旋转的、漆黑的漩涡!
强烈的眩晕感和拉扯感瞬间袭来,仿佛我的灵魂要被从那漩涡里吸出去!
手电的光变得极其黯淡,几乎只能照亮我自己!
不能看!不能看!
我猛地低下头,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和感觉,连滚带爬地冲下最后几级台阶,重重摔在地下一层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摔倒的剧痛让我暂时清醒,手电光也恢复了一些。
我不敢回头看,拼命爬起来。
地下一层的走廊更加破败,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砖块,地上积着浅浅的、发臭的水洼。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
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隐约可见。门上,用某种暗红色的、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我无法理解的符号——那就是王宿管说的红色禁符!
目标就在前方!
但手电的光越来越弱,闪烁得越来越频繁。
周围的黑暗中,响起了越来越多的声音:哭声、笑声、窃窃私语声、咀嚼声、拖拽重物的声音……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近。
阴影在我身边汇聚,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伸过来,想要抓住我,拖慢我。
……留下吧……
……一起……
……水里很凉快……
冰冷的气息吹拂着我的后颈。
我疯狂地挥舞着手电,微弱的光芒让那些东西稍稍退避,但前进的阻力越来越大,像是逆着汹涌的洪水前行。
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和平生的勇气。
距离那扇门还有十米……八米……五米……
手电的光忽明忽灭,最后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与此同时,无数冰冷、湿滑的手臂瞬间缠绕上我的身体、四肢、脖颈!巨大的力量拖拽着我向后,向下!腐臭的气味灌入我的口鼻!
我要死了!
绝望瞬间淹没了我。
就在意识即将被拖入无尽冰冷深渊的刹那——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是那把黄铜钥匙!我一直死死攥在手里!
仿佛是一个信号。
嗡——!
走廊尽头那扇铁门上的红色禁符,猛地亮起微弱的、血一样的光芒!
缠绕我的冰冷手臂像是被烫到一样,发出一片尖锐的嘶叫,猛地缩回!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血色微光,我看到了那扇近在咫尺的铁门,以及门上的锁孔!
求生的本能和最后的责任感爆发出的力量,我像疯子一样扑向前,将那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狠狠捅进锁孔!
用力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的、仿佛打破了某种永恒寂静的响声传来。
门开了。
一股更加古老、沉闷、带着尘埃和电流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想也不想,闪身冲了进去,然后用尽最后力气,回身猛地将铁门摔上!
砰!
门外的所有声响、所有怨毒、所有冰冷,瞬间被隔绝。
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在一片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回荡。
我……进来了。
6
净化的光芒
1.
我靠在冰冷刺骨的门板上,滑坐在地,浑身脱力,颤抖得无法控制。门外是死一样的寂静,仿佛刚才那疯狂的追逐只是一场噩梦。
但我知道不是。手电灭了,钥匙用了,我被困在了这个地方——配电房的核心。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这里似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臭氧味和老旧绝缘皮的味道。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在闪烁,像是某种仪表的指示灯。
我摸索着站起来,向着那点光芒走去。
脚下是坚硬的水泥地,积着厚厚的灰尘。房间比想象中要大,我走了十几步,才隐约看到那个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个巨大的、老式的、木质框架的配电盘,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早已锈蚀的闸刀和保险丝接口,缠绕着颜色剥落的粗电缆。绝大多数闸刀都处于断开状态,覆盖着厚厚的蛛网和灰尘。
只有在配电盘的最中心,有一个异常显眼的、比其他闸刀大上一倍的、纯黑色的闸刀。它厚重、冰冷,手柄是某种漆黑的金属,似乎保养得很好,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它正处于闭合(ON)的状态。
幽蓝色的光芒,正是从它连接处的缝隙中隐隐透出来的。
这就是王宿管说的那个闸刀。
拉下来。一切就结束了。
我走到那巨大的配电盘前,仰头看着那黑色的闸刀。它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像是一个沉默的审判者。
拉下它,我会死。
不拉,更多的人会死。
其实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我就没有选择了。这是我的终点。
奇怪的是,当真正站在这里,巨大的恐惧反而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令人麻木的平静。
我想起了爸妈。对不起。
我想起了胖子。好好活下去。
我想起了陈浩。浩哥,我来找你了。
最后,我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埃的空气,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那冰冷粗糙的黑色闸刀手柄。
比想象中更加沉重,仿佛凝聚了整栋楼的重量。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拉动!
咔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爆开!
不是从闸刀,而是从我身后!那扇厚重的铁门,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猛地撞开,扭曲变形,飞了进来!
门外,是沸腾的、浓郁如实质的黑暗!无数扭曲的、惨白的影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啸,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我涌来!它们要做最后的阻止!
与此同时,我拉下的闸刀迸发出无法形容的、极致刺眼的纯白色光芒!
光芒如同爆炸的恒星,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并向门外汹涌扑去!
啊啊啊啊啊——!!!
那些扑进来的阴影和门外的黑暗,在这纯粹的光芒下发出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叫,如同冰雪般急速消融、汽化!
光芒也吞没了我。
没有疼痛,没有灼烧,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白。
在这片白光的尽头,我仿佛看到了陈浩,他站在那里,对我露出了熟悉的、带着一丝痞气的笑容,然后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光芒深处。
浩哥……你来接我了吗
真好……
意识彻底沉入光的海洋。
7
晨光
1.
胖子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
阳光透过窗户,明晃晃地照在他脸上,温暖而真实。
宿舍里安静得可怕。
没有阴冷,没有腐臭,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低语和声响。
只有窗外正常的鸟叫声,和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喧闹。
他愣了很久,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惊恐地看向对面。
林晓的床铺空空荡荡,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他从未回来过。
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他连滚带爬地摔下床,踉跄着冲过去打开宿舍门。
走廊里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几个学生正有说有笑地走过,看到他,还打了个招呼。
布告栏依旧立在原地,但上面贴着的《行为规范》里,那些古怪的新增补条例消失了,变回了普通的宿舍管理规定。
一切……都结束了
胖子瘫软在门口,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
这时,一个陌生的、穿着崭新蓝色制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胸口的工牌写着宿管:赵。
同学,你没事吧新宿管关切地问。
胖子抬起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到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地下室的、平时总是紧锁的铁门,此刻挂上了一把更大的新锁,门缝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焦糊的味道。
……结束了……胖子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新宿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扇门,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好好生活。
都过去了。
胖子失魂落魄地回到413,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坐下。
阳光洒满房间,温暖而明亮,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阴影。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铺,还有旁边陈浩的床位。
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寂静中,只有他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哭泣声。
他用两个人的牺牲,换回了他的阳光。
而关于4号楼413宿舍的故事,以及那两个消失的名字,终将随着时间,慢慢变成这所大学里又一个模糊的、无人再愿意提起的怪谈。
规则消失了。
但牺牲,永远刻在了幸存者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