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穷那年,我得了癌症都没钱治。
妈妈怕我回家要钱果断先分了家产。
公司归哥哥,名下的十座美容院归妹妹。
留给我的,只有一张超生罚款单。
她说:当年要不是为了生你,我们家早就挤进京市上层。
你欠我太多,钱没还完之前,不准死！
我愣住。
擦掉泪,点头保证这三千五绝对还她。
1
病房里,我妈还在问医生。
她这病是真的会死人吗你们不会在联手骗我的钱吧。
医生被问得无奈:肠癌好好治疗,是可以活的。
可他忘了说,我是晚期。
问出满意答案。
我妈松了口气,抹掉唯一那滴泪。
终于舍得转头看向我:既然能治,那我通知你一下,我已经提前分了家产。
公司归你哥,美容院是你妹的。
我心一跳：那我呢。
我妈手指向地上的册子,一副就知道我要问的模样。
轻哼道：哝,这个是你的。
我冒着冷汗,弯腰捡起册子,胃部疼痛难忍。
入眼却是一张多年前的超生罚单,3500。
只听我妈说:当年要不是为了生你,我们家早就挤进京市上层。你总不能这么坑我,白花了我的钱不还吧。
3500,也算买我和你两清。
莫名的,我心底莫名揪得疼。
却仍然心存幻想：妈,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
她贴钻的美甲啪嗒啪嗒敲着屏幕。。
良久才冒出一句,没法全款的话,分期也行。
许久的期盼终于在这一刻碎了。
三千五百元,连她手上的一颗钻都买不起……
可对于我来说,却是能用上半年的费用。
我惨白着脸开口:这钱,我还。
我妈满意起身,拍了拍身上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道。。
静怡啊,你来好好招呼你姐姐吧。
我下午还有个甜品茶会,不能迟到。
夏静怡不耐烦应了声,接着妈妈的位置坐在我面前看护凳上。
我看着这个初中毕业后便没见过几面的妹妹,打量了许久。
她面容较好,继承了妈妈的所有美貌与优雅。
而我低鼻梁,狐狸眼,大小眼,集齐了爸妈的所有缺点。
她瞧见的我目光,转头地看了过来。
钻石项链上的火彩闪的我睁不开眼,举手投足间都是被金钱堆砌出的优雅与从容。
而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她面前,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好看吗
她的手指抚过项链问我。
好看。
我实话实说,却听她轻笑一声,炫耀般继续道。
这是妈妈特地给我挑的生日礼物,自然好看。
如果姐姐愿意放弃治疗,日后这种项链妈妈还能送我十几条呢。
妹妹微微扬起下巴,她突然笑着问我:不过,姐姐,你真拿得出钱来还给妈吗
我沉默了,却听她道。
没事哒,我有个法子能帮你呢。
我抬眼。
却见对面的女孩瞪着大大地眼睛,冲我道。
没钱没关系,人死债消,不就好了吗
2
她的尾音上扬,眼里满是莫名的兴奋。
我喉咙发紧,拼命压制那股试图上涌的血腥味。
妹妹,你能带我去外面透透气吗
我小声恳求,却她不为所动。
罢了。
我低头准备自己推着走。
却见女人皱眉,冷哼一声,推着我往外走去。
她将我推到了推满石子的树荫处停下。
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你在这等着,我去买瓶水。便转身就走。
我想叫住她却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
我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天黑夏静怡也没有回来。
我撑着栏杆,想站起身,却被地上的石头绊倒。
整个人扑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膝盖火辣辣的疼,掌心被碎石磨出了血。
不远处,却听到熟悉笑声。
这张构图真的绝了！
发给我留学导师看看,多好的穷苦病患纪实题材！
夏静怡一本正经走向我,掰过我的脸：姐,你再换个姿势呗,顺便把你的伤口对着我的镜头,说不定网友看了给你刷个水滴筹。
闪光灯忽闪。
隐约听到不远处,路人戏谑的笑声。
我猛地闭眼。
声音哽咽：静怡,你能不能先把我扶起来。
她充耳未闻,换了个角度拍我。
你的发绳掉了,姐姐刚才是想给你捡起来。
喉咙眼里那股腥味再次上涌,我没忍住,哗啦一下。
血溅在静怡的发绳上。
亲眼看到我呕血,夏静怡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与嫌弃,连忙把我拉起来。
这血是你自己吐的,可别讹我！要是死在这里,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我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回到病房后,夏静怡急冲冲地去洗手,生怕被我的血液感染了癌症。
而我掏出手机,盯着手机余额,看了许久。
三十四块八毛。
我连自己饮食起居都是问题,怎么还清我妈的钱。
怎么在死前,和他们两清。
我浑浑噩噩地想着,泪水涟漪。
思绪却不自主回到了爸妈离婚那天。
因为不想要我,他们爆发第一次剧烈争执。
卧室外,爸爸不耐烦地怒吼：我要照顾儿子一个人就已经忙不过来,哪来那么多精力再管她。
怎么不行她跟你姓夏,是你夏家孩子,跟我没什么关系。
如果你不要她,那当初碰我做什么！我把她生下来就已经算尽了母亲的责任！
接下来怎么把她抚养长大,自然是要靠你发挥父亲的责任,要怪就怪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他们用最尖锐的语言攻击对方,更不管会不会重伤着我。
三个小时后,这场战斗以我爸败北结束。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喘着粗气,夺门而出。
我妈眼底拂过得意的神色,一把我的书包扔出门外,推着我去拦车。
养你的人都要走,还不快追！
我蜷缩在角落,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书包拉链坏了,给爸妈精心留的苹果囫囵滚落在地。
从那天起,我被迫成了独立的个体。
身后空无一人。
3
一阵敲门声将我拉回了思绪,
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了进来。
他晦涩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
女士,你有捐赠心脏的意向吗
我皱眉,本想回绝。
可男人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我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医生说如果两个月内再等不到合适的心脏,她就会死,你考虑考虑吧!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答应。
男人踉跄着爬起来,冲到门外。
片刻后,他抱着一个小女孩进来。
瘦得惊人,细弱的手臂上满是针眼,但眼睛却很亮。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我：姐姐好。
我一震,指尖无意摩挲。
男人看出了我的犹豫,趁胜追击道。
我知道我很突兀,但我知道这顶层都是身患绝症,没几天活命的人。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这么冒昧……
我原本想开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是啊,住在这一层的,都是被死神预告的将死之人。
可这么明显的事儿,我妈却不在意,甚至我要还钱。
看向面前被病痛折磨到骨瘦如柴的女孩,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们的眼里,都透着想活下去的乞求。
但与我不同的是。
她有一个爱她如命,能为了她四处下跪的父亲！
那是我这辈子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如果真的要走,那我也应该为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看着不断磕头的男人。
我缓缓点头,吐出一个好。
男人愣住,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虽然我答应你捐心脏,但你也要应我两个要求。
好好好,您说,不论怎么要求我都答应您,只要能让我女儿活下来,哪怕用我的命去换也行！
我缓了口气,继续道。
如果我的心脏与你女儿匹配,事后我希望你能给我三千五百块的报酬。
顺便帮我料理一下后事,将骨灰撒进大海里。
男人愣住,三千五为什么只要三千五那可是一条命,一颗心脏啊！
我可以再给你多转一点的！三万,三十万,五十万都没问题！就算不够,我季时缘也愿意用自己的一辈子替你打工！把这些钱都给你的家人！
我摇了摇头。
不必,三千五就够了。
是啊,三千五,我的命就值得三千五。
另外,还麻烦你在……在心脏移植那日,替我换个病房,我不想……
不想让他们知道。
男人点了点头,您放心,只要心脏匹配,下月初七,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当。
男人刚走,夏静怡和他擦肩而过,回到病房。
面无表情通知我:七月初七,哥哥办升学宴,你必须得来。
闻言,我愣了一瞬。
因为下月初七,正是我约定好,心脏捐赠的日子。
也好,届时妈妈也在,倒也方便季先生去送钱了。
5
距离死亡仅剩的最后一个月。
我的头发大把脱落,嘴唇干裂发黑,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皮肤蜡黄。
身体和灵魂好像在一点点腐烂。
每一秒,我都能听见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世界变得一片死寂,就连记忆力也开始溃散。
只有枕头底下那张超生罚单一直陪着我。
久而久之,我也忘了,这张单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里。
但我知道,它肯定很重要。
某天,我的手机突然进了一条短信。
【明天升学宴不许给我迟到！否则有你好看！】
备注上,写着妈妈二字。
我皱了皱眉,没明白什么意思。
这是我妈妈吗
既然是妈妈,那为什么会这么凶
那里有妈妈对孩子这样的
起码季先生不是,他将自己的女儿当作掌上宝呵护。
我心中一定,这人肯定不是我妈妈,八成是诈骗！
我将短信删掉,顺带将号码全部拉黑。
季先生说了,从他见到我那天起,就没人来过我的病房探望过。
我想我一定是个孤儿,全家人都已经死完了的那种悲惨命运。
我深深叹了口气,心口处莫名一疼。
很怪,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叮嘱我,哥哥的升学宴不要晚到!
我双手无力垂落。
躺在狭小的病房里,手里捧着自己迟来的录取通知书躺下,眼底模糊不清。
这些年的回忆好像走马灯,在我眼前飞速闪过。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费力地抬起手,屏幕上是妈妈发来的照片,照片角落,爸爸正举着酒杯和亲戚寒暄。
【记得穿正式点,别给我们丢脸。】
我闭上眼,换了件新的病号服。
男人在外头等着。
夏小姐,时间到了,该进手术室了。
……
哥哥的升学宴办得很气派。
哥哥穿着崭新的西装站在门口迎宾,妹妹挽着他的手臂,笑得格外明媚。
因为离婚而拒绝跟爸爸往来的妈妈,此刻也一身礼服,温婉优雅地挽着父亲。
宾客们举杯祝贺,夸哥哥前途无量,赞美他们一家的和睦。
所有人都笑个不停,除了妈妈,
她不停地看着大堂的钟表。
距离开宴时间已经足足了过去了足足,我还是没来。
妈妈面色阴沉。
妹妹咋舌:妈,别生气,等夏湘来了我替你收拾她!
爸爸冷笑:那么有骨气,不如直接病死在外面,省得我花钱给她收尸。
为了讨好爸妈而谄笑的亲戚附和。
为了赌气,连自己哥哥的升学宴都不愿意露面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我看她八成是在外面做了些不知廉耻的事,所以不敢来了。
弟妹别生气,等哪天那丫头回了老家,我一定罚她跪满三个时辰的祠堂,替你出了这口恶气,啊——
话音未落,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那人脸上。
全场瞬间死寂。
妈妈攥着发抖的手,妆容精致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我家的女儿,也是你说罚就罚的！
宾客们噤若寒蝉,被打的人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
妈妈有些慌了。
一遍遍给我发消息。
【夏湘！接电话！】
【别以为装死有用！】
【你还欠我三千五没还呢,你再惹我生气,利息加倍!】
【我给你半个小时,立马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休怪我现在去医院逮你！】
妈妈怒气冲冲,一在她准备离场时,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面容憔悴中年发白的男人走进了会场。
请问,林雅芝女士在吗
妈妈皱眉:你是谁这里不接待外人。
如果你想要找我谈生意,先去跟我的助理约时间。
妈妈不耐烦地想要往外赶人。
却听男人又道,夫人您误会了,我是替夏湘小姐来随礼的。
这是夏湘小姐捐献心脏所得的三千五百元,还请您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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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妈愣住。
还没反应过来,男人把一纸信封递给我妈。
他说:夏湘妈妈,你收下吧……
这是夏湘捐献心脏前,最后托我办的事。
我妈像是摸到什么烫手山芋,猛地把信纸扔到地上,如鲠在喉。
什么捐献心脏手术你胡说什么!你是夏湘派来,故意给我添乱的对吧。
你让她出来跟我当面说。
我妈越说越激动,直接动手把男人要推出去。
众宾客你看我,我看你,也懵了。
可直到身后白大褂女人也走进来,握着妈妈的手感激道:您女儿的心脏已成功移植,挽救了一名患者的生命。我们代表受捐者和医院,对您和家人的无私决定深表感激。
我妈的身子彻底僵硬。
她不愿去听,再也没了往日优雅的形象。
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都是骗子!赶紧走!
我要见夏湘,让她马上过来见我！
医护人员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男人苦笑叹气。
捡起地上的信封开口:夏湘去世前交代过,让我将她的遗体进行火化,现在应该在送往火化场的路上。
你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妈彻底没了神采,她颤抖着手,从地上拾起那封信。
信里只写了几个字:妈妈,我不欠你了。
我妈扑通一声,腿一软跌倒在地,半天站不起身子。
妹妹走过来,扶住我妈:妈,你忘了夏湘最喜欢作妖,撒谎骗人!我陪你一起去火化场,看看那个女人在搞什么把戏!
妹妹说完那句话。
我爸冷笑。
静怡说得没错。
我妈也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忙点头:对,我们现在就去。
夏湘以为耍这种手段就能骗过我吗当初医生都说了,肠癌不会致死!
我妈哽咽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子就往外走。
我妈随同男人上了车。
跟着夏静怡一块来到火化场。
她没有见到我,却在那块黑色大屏幕上见到了我的名字。
夏湘,女,18,普通炉。
排在我前面的,还有几个豪华炉。
家里人多付了钱的。
所以还没有轮到我。
年龄那一栏,我是里面最小的,大好年华,人却没了。
我妈刷的一下,眼眶瞬间红透。
不可能!肯定是同名同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冷藏室走去。
直到亲眼看到我的尸体躺在那的瞬间,她愣愣站在原地。
夏静怡瞪大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那瞬间,我妈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全部力气,瘫软在地,哭得稀里哗啦。
那是我活这么多年,我妈第一次为我而哭。
在我死去的第一年。
我妈颤抖着手,想抚摸我。
却不敢触碰。
她……走的时候,疼吗
我妈哑着嗓子问,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男人哑然: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英雄,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夏静怡眼神复杂。
不知道是嘲弄还是惋惜。
半晌,她开口:妈,人死不能复生,也让我姐好走吧。
再推迟一点,我哥的升学宴都快结束了。
7
这句话像是突然触碰到我妈的逆鳞。
还去什么升学宴有人命重要吗!
当初那么老不死的医生明明跟我说了夏湘死不了,我要去找他算账!
这是我妈这些年,当着外人说过最毒的一句话了。
她全然失了分寸。
把错误都怪在了那个医生头上。
可当初明明是妈妈在一遍遍问医生,去得到她满意的答案。
明明诊断书就在眼前,我的癌细胞在迅速扩散,头发脱落,体重极速减轻。
那个时候,妈妈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呢。
我爸打电话来,在那头催促,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快点到现场,合照要开始了！就是要演我们一家也得演出幸福模样,别给儿子丢脸。
可我妈没去。
她冷声反驳:你女儿都没了,哪还有一家!
我不会回来了!
她直接开车去了我的出租屋。
那是她第一次,踏足那个贫民窟。
我的门口放了一些腐烂的瓜果蔬菜。
我妈站在门口,没法进去。
只能一脚踹开那些烂菜,用纸巾包裹生锈的门把手,走进去。
还没推开,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
声音很响,邻居奶奶连忙走出来,连拐杖都忘了柱。
小湘呀,是不是你回来了!
可她眯着眼看仔细了人后,神色黯淡下去。
那不是我。
我妈勉强笑了声,说:夏湘是我的女儿。
奶奶愣住。
有些震惊。
下意识开口:可小湘不是说,没有家人……
我妈的脸色不好。
奶奶瞧见了。
忙着转移话题。
那你知道小湘去哪了吗,咋久都没回来。我给她拿的这些瓜果蔬菜都放坏了。
奶奶叹气。
我妈这才知道,原来那些瓜果蔬菜都是奶奶对我的心意。
她沉默着,没说话。
她开不了口。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室内很窄,还没有家里一个厕所大。
整个房子的布局就是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和张摇摇晃晃的桌子。
床单洗得发白,边角还破了洞。
桌子上面堆满了药瓶和皱巴巴的检查单。
墙壁潮湿发霉,青苔沿着墙角蔓延。
厨房里,炒饭的锅子早就生了锈,锅底还残留着发霉的饭粒。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去。
所以家里已经不成样了。
她喃喃自语：我不是每个月给了她五百吗……
可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
因为她想起来,她自己吃一顿饭,都不止五百。
妹妹一件衣服都要上千。
更别说哥哥和爸爸了。
全家只有我,过得又穷又苦。
亲眼看到的感觉总归是不同的。
她突然有些心疼我。
我妈猛地抬眼,她突然想起,去年我高中压力大,实在来不及兼职填饱肚子,更没钱交学杂费。
我第一次跑去她所在的美容院,问她借钱的时候。
我妈毫不留情拒绝了。
那天我站在她办公室门口,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成绩单,胃里空得发疼。
所有人看我的目光像极了跳梁小丑。
因为我妈指着我,责备前台:什么人你都能放进来
前台姐姐不知所措道:院长,她说她是您女儿,所以……
她不是。
瞬间,我面红耳赤,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
我知道我妈在气头上,她以前说过,没经过她允许不让我到美容院来。
她说顾客看到我和她长相区别那么大,会觉得她不是纯天然美貌。
如果我有尊严,我当时应该拔腿就走。
可我咽了咽唾沫：妈,能不能借我两百块这个月助学金还没发,我......
你爸没给抚养费
她打断我:我这儿不是慈善机构。
而且我也不觉得你能还起我。
终于,我落荒而逃。
为了省钱,我饿了三天。
饿得胃疼。
也可能很久以前,我的病就开始潜伏。
8
我妈呆坐在我的小床上,眼神空洞。
眼眶有些红:她当时为什么不能再多说几句软话求求我,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呢……
我妈余光处,突然扫到我藏在床脚的日记本。
随意翻开一册。
我妈瞬间变了脸色。
【5月12日,阴:
今天又没吃午饭,省下的钱买了参考书。胃疼得厉害,但没关系,反正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只是路过食堂时,意志力还不够。
8月25日,晴:
今天终于攒够钱了,想去药店买安眠药。
如果睡下去再也不用醒,是不是就不会饿了
可我还不想死,我要活下去,我要上大学。
9月1日:
我要死了。这次是真的。】
我妈捂住嘴,她再也忍不住。
泪水啪嗒滴落到地上。
真奇怪,为什么人都是失去了以后才开始后悔。
为什么昔日不爱我的母亲,现在又表现得日常激动。
我妈真的为了我的死感到伤心吗
我不知道。
我也没法知道。
她失魂落魄地从出租屋离开,一个人走在大马路上。
我妈要把我的骨灰盒带回家去。
我爸脸色阴沉,冷脸骂我妈:我看你是疯了!带个死人回家不怕被笑话。
既然小湘已经走了,那更不能把她带回家。也不能入祖坟。
身体器官残缺的人死后进家门,会害风水。
我爸强硬开口。
可我妈第一次站出来为我出头：
那也比你这个对待亲女儿还不如一条狗的伪善者强。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掷地有声。
我爸脸色一僵,猛地拍桌而起：你发什么疯！人都死了,还折腾什么带回去晦气！
我妈死死抱着我的骨灰盒,指节泛白：她活着的时候,被病痛折磨,被父母抛弃,现在连死了都要嫌弃她
我爸不说话。
她高考前胃出血住院,医生说是长期营养不良。可我们作为她的父母,丝毫没有作为。
我爸脸色铁青：够了！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要被你抛出来翻开到处说。
他根本不想听。
相比我妈。
我爸更不在意我的死活。
他有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比一切都重要。
我妈声音哽咽,却仍死死不肯松口。
我爸拗不过她,只好强硬道:风水害了你自己不要紧,如果害了儿子学业呢!他刚办完升学宴,他以后还要出国留学回来继承我的公司。
儿子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好大学,你要让他被晦气缠身吗
我妈愣住。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爸循序渐进:当初要不是夏湘这孩子太过蠢笨,没有天赋,我们夫妻也不会放弃她啊。
只能说人各有各的命数。
我妈眼中写满了迷茫。
像是在面对一道怎么样都解不开的谜题。
她一遍遍在回想,她到底做错了吗。
可我的死微不足道,似乎对其他人都无甚反应。
甚至,我妈也在给自己洗脑,如果我再聪明点,能给父母争光,能让亲戚夸奖。
说不定,她也会在明面上爱我的。
更不会问我讨要那3500。
我妈闭了闭眼,泪水流淌:可能,人各有命。
话落,医护人员再次登门。
他们把我在医院落下的物品递给了爸妈。
其中有一张,是我的清北录取通知书。
是连哥哥都没考进去的地方。
我考上了。
我爸愣住。
抢夺过通知书。
有些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9
我妈闭眼,盯着那张通知书看了许久,一切过往种种,终于让她落下悔恨的泪。
如果我能再多关心一下我的女儿,没有对她说那些冷言冷语,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妈的视线变得模糊,眼神决绝。
指尖死死攥着那张通知书。
我的女儿,她还在等妈妈去接她啊。
她肯定很痛吧。
湘湘,妈妈这就接你回家……
我妈哭号不止。
几乎一度晕厥。
我爸沉默,盯着那张通知书看了许久,最终,默许了我妈的做法。
他说:接回来可以,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女儿考上了清北,她死之前还救了人!
这样一来,只要炒作上去,公司的股值至少能涨三个点。
我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爸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懂什么现在社会就吃这一套,天才少女大公无私,舍己救人。多好的营销点！
他掏出手机,已经开始翻找公关部的电话:联系媒体做个新闻发布会,再做个专题报道,最好再搞个慈善基金,用她的名字命名……
我妈沉默。
盯了我爸许久。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故作平静问我爸: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我妈点头。
她把我的遗物藏在一个小匣子里。
拿锁上好。
隔天,新闻发布会现场。
闪光灯不断闪烁,各路媒体架着摄像仪器,对准台上西装革履的我爸。
他面带沉痛,声音哽咽：感谢各位媒体朋友,今天,我们全家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送走我的二女儿,夏湘。
我妈站在一旁,怀里紧紧抱着我的骨灰盒,面无表情。
有媒体问:夏总,这个二女儿怎么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一直以来,常出现在爸妈镜头前的,只有我哥和我妹。
我爸一僵,继续表演：小湘从小就品学兼优,我保护她所以不过多把她暴露在公众面前。她这次考上清北,也得亏父母的精心教导,却还是因救人而离世,我们为她骄傲……
台下的记者们纷纷低头记录,有的甚至红了眼眶。
他们都信了。
轮到我妈讲话时。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我女儿,不是英雄。
她只是一个被家人逼到绝路的孩子。
发布会现场突然寂静了几秒。
紧接着,媒体们铺天盖地地拥上来,把摄像头和话筒齐齐对向我妈。
我妈盯着我爸,一字一句:因为她活不下去了。我的女儿吃不饱饭,睡不着觉。爸妈也不要她,她是靠自己在冰冷潮湿的出租屋里考上了清北,老天不长眼,让她得了肠癌。
我的女儿死在了自己的18岁。
全场哗然。
我爸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她转向镜头:我女儿日记里写,她最怕的不是饿,不是冷,是回家。
所以今天的发布会,是我对女儿迟来的道歉信。
她抬眼,眼神坚定。
我的丈夫,夏建华也不例外,他也是间接害死女儿的凶手!
记者们疯狂拍照,现场一片混乱。
我哥在台下猛地站起来,怒目而视：妈！你非要毁了这个家吗！
我妈看向他,眼神平静得可怕：如果你能体验一遍你妹妹的人生,还能站在你爸这边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你就继续。
我哥张了张嘴。
面色不善。
却不肯多言。
他是得益者,自然没法体会我的人生。
一场精心策划的新闻发布会变成了对18岁女儿的忏悔道歉信。
瞬间,引起了互联网广大热议。
有人说：【这家人真恶心,女儿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倒是会作秀。】
【这妈还算有点良心,至少敢站出来说实话。】
【那个哥哥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装什么大义凛然】
【其实我之前在医院见过夏湘,她倒在地上被她妹妹捉弄来着。】
舆论疯狂发酵,热搜榜前十全是相关话题。
我爸的公司股价当天暴跌,合作方纷纷撤资。
媒体堵在家门口,闪光灯24小时对准这栋曾经光鲜亮丽的别墅。
而我哥和妹妹,也并不好过。
他们同样暴露在网络之下,被千夫所指。
我哥的社交账号被扒出来,曾经晒豪车,炫富的动态下面,全是网友的怒骂：
【你妹妹饿肚子的时候,你在吃牛排吧】
【你配当她哥哥吗】
甚至于,妹妹的名下的所有美容院评价也被扒了出来。
【一个有爹捧,一个有妈爱。就你姐姐最惨啊!打一颗星。】
【你睡觉的时候良心不会有损吗差评!】
【听说你还欺负你姐姐太坏了!】
【今天夏静怡为姐姐忏悔了吗】
妹妹受不了那些恶毒的谩骂和攻击。
忍不住回复网友:【夏湘是自己捐了心脏,自己得了癌死的,关我什么事!】
【你们要骂去骂那个抢走夏湘心脏的女孩啊!】
【再说了,我长得和我妈一样漂亮可爱,我妈更疼我一些很正常,说不准夏湘不是我妈亲生的,其实是在医院抱错了呢!】
网友们真的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五岁小女孩。
她的名字叫跳跳,接收了我的心脏后,还在医院调养。
目前并没有其他排斥反应。
而跳跳的爸爸,面对赶来的网友们,都表示欢迎。
他在直播间一次次强调:夏湘,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更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她,我们一家三口可能都没了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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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直播间的所有评论都在美好祝愿我。
【夏湘,一路走好。】
【下辈子一定要好好地,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夏湘,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你不是一个人啊,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这些,我看不到。
只是在网友们都持续发力下。
评论区突然发了张妈妈小时候的照片。
和我长得很像。
只是妈妈张开了,而我一直平庸。
有人替我打抱不平:【到底是谁说夏湘丑的,还说夏湘不是她父母亲生的,你们看看,难道不像吗】
【凭什么相貌也能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心里阴暗丑陋的人,再好看也没用!】
【为什么不把这个标准加到他哥哥身上。】
知道这一刻。
尘封在心底的那个谜题终于解开。
为什么以前妈妈看到我的脸时,眼神都那么复杂。
可能,她把曾经的自己当成了人生的黑历史。
而看到我,就会让她想起以前。
希望下辈子,老天能给我一个幸福的家庭。
让我感受被爱的滋味。
如果可以,我再也不要做爸爸妈妈的孩子了。
人生的苦,尝过一遍。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