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保镖悄声上前，看着面如死灰的周执朔，低声问：“少爷，还需要去追向小姐吗？”
周执朔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许久，才极轻地动了一下嘴唇，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不用了。”
他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翻腾的痛苦与绝望死死锁在眼底。
“什么都不用了。”
向遥走出医院，冷风一吹，才觉得胸口那点莫名的滞涩稍稍散去。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五小时后起飞的航班信息。
她回民宿拿了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她短暂逃离与平静的小院，走向等候的车。
刚要拉开车门，却下意识地顿住，转头望向不远处。
桑吉嘉措牵着他的白马，静静立在那里。
风拂过他额前的发丝，也吹动马儿的鬃毛。他的目光落在她身边的行李箱上，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向遥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悸动，笑着走上前：“不送送我吗？”
桑吉嘉措攥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视线从行李箱移回她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还有事，抽不开身。”
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干涩的嘱咐：“注意安全。”
向遥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好。”
她转身上车，关上门。
引擎发动，车子缓缓驶离。
就在即将拐弯的那一刻，她似乎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很低很沉的藏语。
“得末。”（再见。）
她心头莫名一刺。
车子驶向机场，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
向遥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离开西藏，飞去遥远的异国，那片辽阔的天地，那个沉默的人或许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逐渐弥漫开来。
直到快到机场时，一阵急促而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车窗！
向遥猛地扭头——
只见桑吉嘉措骑着那匹神骏的白马，竟一路追到了公路旁！
高原的风吹起他黑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停车！”向遥几乎是立刻喊道。
车刚停稳，她便推门下车，快步走向那个勒停马匹、翻身下来的男人，心口莫名鼓噪：“你怎么来了？”
桑吉嘉措气息微喘，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
他开口，声音带着奔跑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预感。觉得你这次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有样东西，”他看着她瞬间怔然的眼，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必须还给你。”
他走近一步，拿出那顶她熟悉的藏式毡帽，动作轻柔地、稳稳地扣回她发顶。
帽子上还残留着他怀里的温度和一丝淡淡的、属于雪山的凛冽气息。
向遥猛地想起昨夜偶然翻到的藏族婚俗记录——有的地方，小伙子若心仪姑娘，会抢走她的帽子，几日后再归还，以示求婚之意
她的心跳骤然失序。
可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还了帽子。
“走吧，”桑吉嘉措移开视线，望向机场方向，催促道，“要赶不上飞机了。”
向遥怔怔地转身，走向登机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虚浮而不真实。
她走了很远，远到几乎要汇入安检的人流。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朝着那个转身走远、即将翻身上马的背影，用尽力气大声喊道：
“桑吉嘉措——！”
那道挺拔的背影骤然僵住，动作顿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向遥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期待：“我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吗？”
喧闹的机场入口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久到向遥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回应时，桑吉嘉措终于缓缓转过身。
阳光落在他深邃的轮廓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涌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沉静。
他看着她，极轻地颔首，声音穿过人群，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当然。”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所有犹豫和彷徨。
向遥再也忍不住，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拉着行李箱，不顾一切地朝着他奔跑过去，像归巢的雏鸟，直直扑进他坚实温暖的怀里。
桑吉嘉措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一步，随即稳稳接住她，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拥住。
远处雪山巍峨，经幡飘扬。
有些故事，或许不必急于划下句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