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别墅里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顾衍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握着早已冰凉的半杯威士忌。窗外,私家路的尽头,依旧没有车灯的光亮扫过来。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他记不清了。
只知道梳妆台上那瓶她常用的香水,蒙了一层薄薄的灰。衣帽间里她那边,那些昂贵套裙挂得整整齐齐,像无人问津的奢侈品陈列柜。
脚步声轻轻从身后传来。
顾衍回头。
五岁的儿子小宇抱着毛绒兔子,光着脚丫站在走廊昏暗的光晕里,揉着眼睛。
爸爸,小家伙声音带着睡醒后的沙哑,妈妈还没回来吗
顾衍心口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匝匝的疼。他放下酒杯,走过去蹲下身,把儿子连人带兔子一起抱进怀里。小家伙身上有儿童沐浴露的奶香味,柔软又温暖。
妈妈工作忙。他听到自己用那种千篇一律的、快要包不住疲惫的借口安抚儿子,声音干涩,很晚了,小宇乖,继续睡好不好
小宇没动,把小脸埋在他肩膀上,闷闷地说：可是……明天是周六。你说妈妈答应去海洋公园的。
顾衍喉结滚动了一下,抱紧儿子,没说话。
承诺。苏晴的承诺,像秋天的落叶,看着漂亮,风一吹就散了,从不落到实处。
把儿子重新哄睡,掖好被角,看着那张酷似苏晴的小脸,顾衍心里那片荒芜的凉,一点点蔓延开。
他回到客厅,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手机微信。通讯录里那个几乎没聊过天的头像——苏晴的助理,陈默。
一条横线。下面却写着：朋友仅显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苏晴的朋友圈,早就对他关闭了。什么时候关的他都没察觉。还是上次想看看她提过的某个品牌晚宴照片,点进去只剩一片空白时才发现的。
真是讽刺。
他手指顿了顿,点开了陈默的朋友圈。
没有屏蔽他。
最新一条,发布于半小时前。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
光线暧昧的高级餐厅角落,一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洁的男人的手,正将一份精致的甜点,推向镜头外。桌面上,能隐约看到另一副女士餐具的边角。那只男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
顾衍的目光,猛地定在那块表上。
心脏像是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停滞。
那块表,他认识。是他去年生日,苏晴送他的。当时她怎么说来着
衬你气质。
他因为经常要做实验,怕磕碰,很少戴。一直收在书房抽屉里。
怎么会戴在陈默手上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头皮发麻。
他手指发抖,继续往下滑。
陈默的朋友圈,更新频繁。
三天前：守护你的笑容,再累也值得。配图是深夜办公室,玻璃窗外是城市夜景,一张空着的总裁办公椅上,搭着一条熟悉的女士丝巾。苏晴的。
五天前：你喜欢的味道。一束淡雅的白色郁金香,插在花瓶里。背景虚化,但能看出是极简风格的车内饰。苏晴的车。
七天前：加班夜的星光。照片拍的是夜空,但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一个低头工作的女性侧影轮廓。长发,清冷。还是苏晴。
每一条,都透着小心翼翼的窥探,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深情。
而评论区,能看到几个共同好友的调侃。
默默,又深夜撒狗粮
啧,苏总好福气啊,有这么贴心的助理。
哥们儿,还没转正呢
陈默一律回复一个害羞或者微笑的表情。
没有否认。
顾衍一条条往下翻,血液一点点冷下去,四肢冰凉。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原来如此。
夜不归宿。
越来越少的交流。
关闭的朋友圈。
永远在忙的工作。
一次次对儿子的失约。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陈默这些精心设计的朋友圈,串联成一个清晰又丑陋的真相。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觉得可笑,不屑去深究。他和苏晴,大学恋人到夫妻,一起白手起家,熬过最难的日子。她事业越做越大,成了业内闻名的冷美人总裁,他为了照顾儿子,主动退居二线,打理不那么需要抛头露面的家族实验室。
他以为只是节奏不同,感情还在。
原来,早就没了。
守着的,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空壳。
他靠在冰凉的玻璃上,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比哭还难听。
眼睛又干又涩,挤不出一滴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关终于传来轻微的钥匙转动声。
门开了。
苏晴走了进来。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裙,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疲惫和高高在上的疏离。她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和一丝极淡的烟酒气。
看到站在窗边的顾衍,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一边弯腰换鞋一边淡淡开口：还没睡不是说了不用等我。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天气。
顾衍没回头,看着玻璃上映出的那个模糊又清晰的身影。
海洋公园,还记得吗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晴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直起身,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最近有个大并购案,忙疯了。下周,下周一定陪小宇去。
又是下周。
顾衍慢慢转过身,看着她。
他的目光太沉,太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
苏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蹙起那双好看的柳叶眉：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玩得开心吗顾衍忽然问。
苏晴一怔：什么
那份甜点,顾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寸地,像是要看清这张熟悉面孔下,究竟藏着怎样一个陌生人,味道怎么样
苏晴的脸色,几不可查地变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微,但顾衍捕捉到了。那是一种被窥破秘密的瞬间慌乱,尽管很快被她用冷傲掩饰过去。
你什么意思应酬而已,吃的什么谁记得。她语气冷了下来,带着戒备,顾衍,我很累,没空跟你打哑谜。
她说着,就要绕过他往楼上走。
陈默的手表,顾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钉住她的脚步,戴着还合适吗
苏晴的背影猛地一僵。彻底停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血色褪尽,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睛里,终于裂开一丝惊愕和难以置信。
你……翻我东西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慌的。
我的东西。顾衍纠正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放在我的书房抽屉里。怎么苏总贵人多忘事,送出去的东西,转头就能忘,还能让它戴在别人手上
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晴脱口而出,声音尖锐了些,他那块是自己买的！只是同一个款式！
是么。顾衍点点头,拿出手机,点开陈默的朋友圈,将那张甜品照片举到她眼前,那这‘守护你的笑容’,这‘你喜欢的味道’,这加班夜的‘星光’,也都是我多想了吗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苏晴瞬间惨白的脸。
她看着那些图片和文字,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变得急促,像是第一次看清自己那个温和恭顺的助理,背后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他只是……她试图解释,却发现词汇如此苍白无力。
只是什么顾衍逼问,步步紧逼,只是深情暗恋你而不得只是默默守护心甘情愿苏晴,你告诉我,是需要多‘忙’的工作,才能让你对一个助理的朋友圈一无所知还是说,你其实很享受这种追捧,默许甚至纵容他发这些引人遐想的东西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诛心。
苏晴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惯有的冷静和高傲碎了一地,只剩下狼狈和难堪。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顾衍,你冷静点。这些事情我可以解释,但绝不是现在。我很累,需要休息。我们明天再谈。
又是明天。
她总是这样。用工作当盾牌,用冷漠当武器,把他,把这个家,远远推开。
顾衍看着她,看了很久。
最后那点微弱的、自欺欺人的火苗,也终于熄灭了。
他心里那片荒芜的冰原,彻底沉寂下去。
不用了。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晴愣住：什么
不用解释了。顾衍收起手机,眼神平静得让她心慌,不重要了。
他转身,不再看她,朝楼上走去。
顾衍！苏晴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衍脚步没停。
带小宇去海洋公园。
然后呢
然后,顾衍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没有任何情绪,带他去看看世界。
真正的世界。
而不是这个只有冰冷等待和虚假承诺的,名为家的空壳。
第二天,苏晴醒来时,头痛欲裂。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刺进来,已经日上三竿。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冰凉。顾衍早就起了。
昨晚那些尖锐的对话,像一场混乱的噩梦,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顾衍冰冷的眼神,那些朋友圈截图,陈默手上那块表……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下楼。客厅空旷安静,只有保姆在厨房轻声忙碌。
太太,醒了早餐还热着。
先生呢苏晴按着太阳穴问。
先生一早就带小少爷出门了,说去海洋公园。保姆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先生还拖了个大行李箱。
行李箱
苏晴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她。
她快步上楼,推开儿童房的门。
房间里整整齐齐,但小宇最喜欢的那个恐龙背包不见了。常穿的几件小外套、鞋子也没了。
她心跳更快,冲进主卧,打开衣帽间。
顾衍那边,空了一大片。常用的行李箱确实不见了。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顾衍的电话。
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自动挂断后,她收到一条微信。
来自顾衍。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机场的登机口。目的地：悉尼。
照片一角,是小宇戴着太阳帽、笑得无比开心的小脸。
苏晴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扶着门框,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真的走了。
带着儿子。
去了她永远在承诺、却从未兑现的下周。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陈默发来的消息。
苏总,今天行程安排已发您邮箱。另外,昨晚和信通的李总谈得不错,他表示……
后面的话,苏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她看着那条消息,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想起昨晚顾衍举着手机时那冰冷绝望的眼神,想起那些暧昧不清的朋友圈。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
屏幕碎裂开来,像她此刻的心脏。
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
小宇兴奋地看着窗外的云海,小脸通红：爸爸,我们真的去看袋鼠吗
顾衍替儿子系好安全带,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声音温和：嗯,真的。第一站就看袋鼠。
那妈妈呢小宇转过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妈妈下周会来吗
顾衍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城市轮廓,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轻轻摇头。
妈妈很忙。
以后,爸爸陪你。
他拿出手机,关了机。
也将那个名为家的牢笼,彻底抛在了三万英尺之下。
新的世界,开始了。
而被他扔在身后的那个世界里,苏晴瘫坐在冰冷的房间里,对着满室的空寂和一部摔碎的手机,终于开始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刚刚开始。
飞机穿透云层,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
小宇的脸几乎贴在舷窗上,看着下方棉花糖般的云海和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发出小小的、兴奋的惊呼。
爸爸,云彩在下面！我们在飞！
顾衍替儿子调整了一下安全带,指尖拂过他细软的头发。嗯,我们在飞。他声音有些哑,一夜未眠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脱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后,才开始慢慢松懈,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空茫。
妈妈……小宇忽然转过头,大眼睛里有一丝不确定的期待,妈妈真的下周就来吗
顾衍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他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眸,那里面对父亲全然的信任,让他喉咙发紧。他不能把成人世界的龌龊和不堪撕开给儿子看。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妈妈工作忙。我们先去探路,把最好玩的地方都记下来,下次……下次再带妈妈来,好不好
好！小宇立刻被这个任务吸引,用力点头,又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窗外的云朵,很快就把妈妈暂时抛在了脑后。
孩子的世界,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衍看着儿子,心里那片冰封的荒原,才仿佛照进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拿出平板电脑,调出提前下载好的动画片递给小宇,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机。
飞行模式。
但他需要处理一些事。连上飞机的付费WiFi,邮箱和微信的提示音瞬间争先恐后地响起来,密集得让人心惊。
大部分来自苏晴。
未接来电提醒,几十个。
微信消息,长长的绿色条框挤满了屏幕。
从一开始强压怒火的质问：顾衍你什么意思带小宇去哪了！立刻回来！
到逐渐失控的指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你这是在报复我吗用儿子报复我顾衍你太幼稚了！
再到掺杂着一丝慌乱的命令：公司下周一有重要签约！你不能这个时候带小宇走！立刻把他送回来！
最后几条,已经带上了语无伦次的崩溃：接电话！求你…接电话…小宇不能没有我…
顾衍一条条看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的墨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他几乎能想象出苏晴在那栋空旷冰冷的别墅里,从暴怒到惊慌失措的样子。她习惯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习惯了他的沉默和等待,从未想过他会有决绝离开的一天。
他动了动手指,没有回复任何一条。
只是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几乎从未拨过的号码——苏晴的首席法务顾问,张律师。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张律师严谨克制的声音：顾先生
张律师,顾衍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麻烦你,以我的名义,向苏晴女士发送一份分居协议告知函。具体条款,我会稍后邮件发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三秒。显然,即便是见惯风浪的张律师,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顾衍和苏晴,是圈内有名的从校园到婚纱的典范,尽管近年来似乎有些疏远,但谁也想不到会直接走到这一步。
顾先生,张律师的声音变得无比慎重,您确定吗这……
确定。顾衍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另外,我近期会带儿子在国外旅行,期间不希望受到任何不必要的打扰。相关法律文件,也麻烦你一并处理。
……我明白了。张律师不再多问,我会尽快起草。
谢谢。
挂了电话,顾衍直接关了微信通知。世界瞬间清净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决裂的第一步,迈出去了。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不堪,反而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或许,心真的死了,就不会再觉得疼了。
他侧过头,看着旁边已经看着动画片睡着了的儿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睫毛长长的覆在眼睑上,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小心翼翼地把儿子的头扶到自己肩膀上,给他盖好小毯子。
为了这个小家伙,他必须坚强。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悉尼金斯福德史密斯机场。
南半球温暖的阳光和带着海洋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小宇离开时那个冰冷压抑的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家伙时差都没倒过来,就被顾衍带着坐上了通往塔龙加动物园的渡轮。碧蓝的海水,白色的帆船,盘旋的海鸥,一切对于小宇来说都是新奇的。
他拉着顾衍的手,问题一个接一个,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爸爸,海豚在哪里
爸爸,我们能摸袋鼠吗
爸爸,那是什么鸟好大！
顾衍耐心地回答着,看着儿子脸上纯粹灿烂的笑容,连日照在身上的阳光都仿佛暖进了心里一点点。
他在动物园的纪念品商店,给小宇买了一个毛绒考拉玩偶,又给自己买了个简单的黑色鸭舌帽戴上,稍微压低了帽檐。
然后,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小宇抱着考拉,背景是懒洋洋的考拉本尊；小宇兴奋地喂长颈鹿；小宇和威猛的袋鼠雕塑合影,做出比它还凶的表情。
他挑选了其中三张,发了一个朋友圈。
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定位：Taronga
Zoo,
Sydney。
设置：仅苏晴和几个必要的共同好友可见。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手机就像被引爆了一样,疯狂震动起来。
不是微信,是国际长途。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苏晴。
顾衍看着那个名字,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塞回口袋,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他牵着儿子的手,继续悠闲地看着那些奇特的澳洲动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小宇举着冰淇淋,吃得满嘴都是,仰着头问：爸爸,你的手机一直在亮。
嗯,推销广告。顾衍拿出纸巾,弯腰仔细地擦掉儿子嘴角的巧克力渍,声音温和,不用理。
哦。小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被跳远的袋鼠吸引了注意力。
顾衍直起身,口袋里的手机终于消停了。
但下一秒,微信语音通话的请求提示音又执着地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苏晴那个不断跳动的头像,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点了拒绝。
然后,慢条斯理地打过去一行字。
在陪儿子。有事
几乎是秒回。
苏晴：顾衍！你什么意思！分居协议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立刻带小宇回来！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恐慌。
顾衍：看世界。
苏晴：你混蛋！那是我的儿子！你凭什么带他走！你这是在绑架！
顾衍看着我的儿子那几个字,眼神骤然结冰。
他：也是我的。
他：另外,苏总,提醒一下,你助理的朋友圈,挺精彩的。需要我转发给几位投资人欣赏一下吗
这句话像一枚精准的炸弹。
那边瞬间沉默了。
长达几分钟的死寂。
顾衍几乎能想象到苏晴在看到这句话时,脸上血色褪尽的样子。那个她一直以为温顺沉默、尽在掌握的男人,原来手里也握着能毁掉她的刀。
许久,那边才重新发来消息,语气彻底变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苏晴：顾衍……我们谈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陈默真的没什么……是他……是他一厢情愿……我已经让他滚蛋了！你回来,我们好好说,行吗
开除陈默了
顾衍挑了挑眉,并不意外。断尾求生,是苏晴一贯的风格。为了她的公司和声誉,牺牲一个助理,太容易了。
可惜,太晚了。
他现在听到这些,心里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不必了。
他：苏总忙你的并购案吧。勿扰。
发完最后三个字,他直接长按苏晴的头像,拉黑,删除联系人。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
世界,彻底清净了。
阳光正好,儿子在身边开心地笑着。
他深吸一口带着桉树清香的空气,将手机丢回口袋,不再看一眼。
爸爸！快来看！这只袋鼠宝宝在妈妈口袋里！小宇在不远处兴奋地朝他挥手。
顾衍脸上冰封的线条瞬间融化,扬起一个真正的笑容,大步朝儿子走去。
来了！
远处的悉尼歌剧院在阳光下闪着洁白的光。
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被拉黑的另一端,苏晴站在空荡冰冷的办公室里,看着手机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和那句冰冷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整个人如坠冰窟,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终于意识到,那个永远会为她亮着一盏灯的家,那个她以为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男人,这一次,是真的不要她了。
悉尼的阳光带着洗涤人心的力量。
顾衍带着小宇,像真正的游客一样,淹没在悉尼歌剧院的广场人群里,在海德公园的绿荫下奔跑,在邦迪海滩看着小家伙被海浪追得咯咯直笑,小脚丫在白色沙滩上踩出一串串欢快的脚印。
每一处,顾衍都会拍照。小宇举着巨大的冰淇淋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宇戴着宽檐澳帽对着镜头做鬼脸,小宇在情人港看着街头艺人表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这些照片,无一例外,都出现在他的朋友圈。依旧只有简单的定位,没有文字。依旧,仅苏晴和那几个关键观众可见。
这是一种无声的凌迟。
他不再接任何电话,拉黑了苏晴所有的联系方式。那条单方面的信息通道,成了他悬挂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是扎进她心口的倒刺。
他知道她会看到。他知道她会疯。
这就够了。
小宇玩累了,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顾衍看着窗外异国流光溢彩的夜景,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
不是苏晴。她已经被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是张律师发来的邮件。
顾先生：苏女士情绪非常激动,拒绝签收分居协议告知函,并声称要通过法律途径争取小宇的抚养权。她强调您的行为是‘单方面非法带走孩子’,对她的精神和事业造成了极大伤害。您需做好准备。
顾衍看着邮件,眼神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唇角还弯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精神伤害事业伤害
那她纵容另一个男人戴着丈夫的手表,发着暧昧的朋友圈时,可曾想过对他的伤害她一次次对儿子食言,夜夜晚归时,可曾想过对儿子的伤害
他回复：知道了。按计划进行。收集她长期疏于陪伴孩子、以及与她助理陈默存在不当界限的证据。必要时,提交她助理那些朋友圈截图。
点击发送。
动作冷静得近乎冷酷。
既然要撕破脸,那就撕得彻底一点。他不再是那个默默守候、委曲求全的顾衍了。
刚回复完邮件,一个国内的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顾衍皱了皱眉,本想挂断,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声音压低,怕吵醒儿子：喂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熟悉又让他厌恶的、刻意放得温和的男声。
顾哥是我,陈默。
顾衍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冰寒一片。他甚至能想象出陈默此刻那副故作诚恳、实则藏着算计的嘴脸。
有事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顾哥,您别误会,也别生气。陈默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劝慰,
我就是……就是想跟您解释一下。朋友圈那些,真的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苏总完全不知情。那块表,是我看苏总之前提过这个款式,自己虚荣买的同款,真的不是苏总送的那块。您千万别因为我的糊涂,跟苏总闹矛盾。苏总她……她真的很在乎您和小宇,她这几天都快急疯了,公司的事情也全乱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把苏晴摘得干干净净,顺便还彰显了一下自己的深情和担当,以及暗示苏晴因为家庭变故影响了事业。
若是从前,顾衍或许还会思忖几分。
但现在,他只觉得无比恶心。
说完了顾衍冷冷打断他。
陈默似乎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噎了一下：顾哥,我……
你的戏,演够了吗顾衍的声音像淬了冰,你被开除了,心有不甘,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她施压,还是觉得来我这里演一出深情忏悔的戏码,就能让她高看你一眼
电话那头呼吸猛地一窒。
顾哥,您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顾衍毫不留情地撕开他的伪装,你只是享受着这种躲在暗处、用暧昧不清的手段挑战别人家庭、窥探别人妻子的快感看着她为你发的那些东西跟丈夫争吵,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不是的！我没有！陈默的声音终于绷不住了,带上了急切的否认。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顾衍懒得再跟他废话,另外,警告你,离我妻子远点。再让我发现你搞任何小动作,你失去的,就不只是一份工作了。
说完,根本不给陈默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将这个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干净利落。
他低头,看着怀里儿子恬静的睡颜,眼中的冰寒才缓缓褪去,染上一丝疲惫。
原来彻底斩断过去,是这样的感觉。不疼,只是累。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大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但他不后悔。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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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儿子下车,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
就在等电梯的时候,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大堂休息区的沙发上,一个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急促而清晰的声响,直直地朝他冲了过来。
苏晴。
她竟然来了悉尼！
顾衍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儿子抱得更紧,侧身护住。
苏晴看起来糟糕透了。昂贵的套装皱巴巴的,眼妆花了一部分,眼底是浓重的青黑和血丝,往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她脸上交织着长途飞行的疲惫、找到目标的激动,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顾衍！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压抑的怒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你把小宇还给我！
她的动静引来了大堂里零星几个客人和前台人员的侧目。
顾衍皱紧眉头,用力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掉渣：放手。你吓到孩子了。
小宇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表情狰狞的妈妈,吓得往顾衍怀里一缩,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妈妈……
看到儿子害怕的眼神,苏晴像是被烫了一下,动作僵住,脸上的疯狂褪去一些,换上了急切和委屈：小宇,是妈妈啊！妈妈来接你了！
她说着又要上前来抱孩子。
顾衍后退一步,彻底隔绝开她。
苏晴,这里不是你可以发疯的地方。他盯着她,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有什么话,我们之间解决,别当着孩子的面。
解决你怎么解决！苏晴的情绪再次失控,声音拔高,你一声不响带走我儿子！发那些朋友圈气我！拉黑我！还要跟我分居！顾衍,你到底想怎么样！就因为我工作忙就因为陈默那点破事我已经把他开除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着,引来了更多人的目光。
顾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不再看她,只是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安抚,然后对走过来的酒店安保人员用英语冷静地说：抱歉,这位女士情绪不太稳定,骚扰到我和我的孩子。麻烦请她离开。
安保人员立刻上前,礼貌但强硬地对苏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士,请您冷静一点,或者离开酒店。
苏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顾衍,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异国他乡,让保安驱赶她
顾衍！我是你妻子！我是小宇的妈妈！她尖叫起来,挣扎着不想被保安带走。
小宇被吓得彻底哭了出来,紧紧搂着顾衍的脖子：爸爸！我怕！我要爸爸！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刀,割裂了混乱的场面。
顾衍的心狠狠一揪,不再犹豫,抱着儿子快步走向电梯,按下楼层键。
顾衍！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把儿子还给我！苏晴被保安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顾衍冰冷决绝的侧脸和她儿子哭泣的小脸。
她的哭喊和挣扎被关在了门外。
电梯缓缓上升。
小宇还在小声地抽噎,眼泪汪汪：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凶……
顾衍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
妈妈太累了。他哑声说,用纸巾轻轻擦掉儿子的眼泪,睡一觉就好了。
把儿子哄睡,放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盖好被子。
顾衍走到窗边,俯瞰着悉尼璀璨的夜景。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张律师发来的新消息。
顾先生：苏女士的律师刚刚正式来电,提出要紧急开庭,以您‘恶意抢夺、藏匿孩子’为由,申请临时禁令和变更抚养权。他们似乎掌握了您目前在悉尼的行程。请务必小心。
顾衍看着那条消息,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波动也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用最法律、最无情的方式,来抢夺儿子。
也好。
他缓缓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那就法庭上见吧。
他倒要看看,一个长期缺席、并且身边围绕着桃色绯闻的母亲,凭什么来争这个抚养权。
战争,才刚刚开始。
悉尼的晨光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痕。
小宇还在熟睡,呼吸均匀,怀里紧紧搂着那只毛绒考拉,仿佛那是他全部的安全感来源。
顾衍站在窗边,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彻夜未眠却异常冷静的侧脸。屏幕上,是张律师刚刚发来的紧急邮件附件——苏晴方提交的法庭文件扫描件。
厚厚一沓。
申请人苏晴指控被申请人顾衍先生恶意将婚生子顾宇轩带离惯常居住地,剥夺申请人作为母亲的探视权与监护权,对申请人造成巨大精神痛苦,并对孩子的正常生活及心理稳定构成严重威胁……鉴于被申请人目前身处国外,且有长期滞留迹象,申请人请求法院立即签发临时禁令,责令被申请人即刻将孩子带回,并紧急审理抚养权归属……
字字句句,冠冕堂皇,颠倒黑白。
后面附着所谓的证据：他朋友圈那些只有她可见的旅行照片,被打印出来,标注为被告携带孩子肆意游玩,无视孩子学业与稳定生活；几张她之前和小宇的合影（屈指可数）,被用作证明母子感情深厚；甚至还有不知从哪弄来的、小宇上次幼儿园活动她缺席后情绪低落的老师评语,成了孩子因父亲即将带其离开而表现出焦虑情绪。
最可笑的是,文件末尾,竟然还有一份心理咨询师的初步评估报告,暗示单亲父亲长期单独带孩子可能存在情感依赖和教养方式偏颇的风险。
顾衍看着这些精心编织的指控,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她果然还是那个苏晴。冷静、高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旦触及她的核心利益,她立刻就能收起所有崩溃和失态,穿上法律的铠甲,给予最凶狠的反击。
用他最在乎的儿子,作为攻击他的武器。
昨晚大堂里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仿佛只是个幻觉。
也好。这样,他最后那一点可笑的、关于过往温情的犹豫,也可以彻底放下了。
他回复张律师：收到。全力应诉。同步反诉她长期忽视子女,并提交陈默朋友圈截图及她近期频繁夜不归宿的记录作为其情感状况不稳定、不适合抚养孩子的证据。申请将她助理的暧昧行为纳入其品行评估。
点击发送。
他放下手机,走进浴室,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抬起头,镜中的男人眼底有血丝,但目光锐利而清醒,再无一丝迷茫。
战争号角,已经吹响。
……
一周后。瑞士,采尔马特。
马特洪峰白雪皑皑的三角锥形山体在湛蓝天空下巍然屹立,山下小镇童话般的木屋错落有致,空气清冷纯净得不像人间。
小宇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个小企鹿,在覆盖着松软白雪的院子里,试图堆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无比开心。顾衍在一旁帮他滚雪球,呵出的白气氤氲了眉眼。
这几天的宁静,像偷来的时光。
他知道苏晴不会善罢甘休。张律师的消息不断传来：法庭接受了她的紧急申请,开庭日期就定在下周。她动用了一切人脉,势在必得。
但他不急。
他牵着儿子的手,坐上了通往戈尔内格拉特观景台的齿轮火车。沿途雪松冰挂,景色壮丽如画。小宇趴在车窗上,看得目不转睛。
在观景台,他抱着儿子,以雄伟的马特洪峰为背景,拍了一张合照。
照片里,小宇戴着绒线帽,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顾衍的脸上也有着难得的、轻松的痕迹。
他低头操作手机。
苏晴的微信早就被拉黑删除,但他记得她的号码。
他直接将这张照片,用彩信发了过去。
没有配任何文字。
只有发送成功后,系统自动生成的已送达提示。
他知道她会看到。在她焦头烂额准备开庭材料、志在必得的时候,收到这样一张来自雪山之巅、父子情深的笑脸。
这才是最诛心的回应。
果然,不到五分钟,张律师的越洋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顾先生！苏女士刚刚主动联系我方,提出……撤诉。
顾衍站在冰冷的雪地里,看着远处纯净的山峰,声音平静无波：条件
她同意签署分居协议。暂时……放弃争夺抚养权。只要求……保留探视权。张律师的声音依旧带着不可思议,她希望您能尽快带小宇回国,一切……好商量。
顾衍沉默了。
山顶的风呼啸而过,卷起细碎的雪沫。
他仿佛能看到苏晴在看到那张照片时,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的样子。她所有的攻击、所有的算计,在那张纯粹的笑容面前,土崩瓦解。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她失去了什么,以及,她永远无法用强制的手段从这样一个父亲身边夺走儿子。
她输了。
一败涂地。
告诉她,顾衍缓缓开口,声音冷冽如这山间的风,探视权,可以谈。但前提是,她必须先学会,怎么做一个真正的母亲。
而不是一个只会用金钱和法律来索取感情的陌生人。
挂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清冽冰冷的空气,胸腔中积郁许久的浊气仿佛终于散去。
小宇跑过来,小手拉住他的衣角,仰着头,鼻尖红红的：爸爸,你看！我的雪人！
那个雪人堆得歪歪扭扭,眼睛是两颗黑石子,鼻子是一根小胡萝卜,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顾衍蹲下身,把儿子抱进怀里,用自己温暖的脸颊贴了贴儿子冰凉的小脸。
真棒。他柔声说,声音有些哑。
爸爸,我们下次带妈妈一起来堆雪人,好不好小宇眨着大眼睛,天真地问。
顾衍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带起一阵细密的酸涩和释然。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了抱儿子。
走,爸爸带你去吃热乎乎的奶酪火锅。
好耶！
夕阳的金辉洒在雪峰上,染出瑰丽的色彩。
顾衍抱着儿子下山。小家伙玩累了,趴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是张律师,也不是苏晴。
是一条新短信。来自那个他早已拉黑的号码。
很长。
顾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太轻了。我看到照片了……小宇笑得很开心,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我错了。我不该用那种方式对你,不该忽略小宇,不该纵容陈默……更不该妄想用法律抢回他。我撤诉了。我不会再逼你了。求你……偶尔,发一张他的照片给我,就好。别让我完全失去他的消息。——苏晴
顾衍看着那条短信,在夕阳的余晖里站了很久。
怀里的儿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已经睡着了。
最终,他没有回复。
也没有再次拉黑。
只是将手机放回口袋,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一步一步,稳稳地,朝着山下那片温暖的灯火走去。
过去的,就让它留在过去。
未来的路还很长。
而他和小宇的世界,才刚刚开始。